希尔雅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越探索森林和过去,触碰到越高的力量层次，希尔雅越清楚，现在名叫诗佩斯的庇护地之灵,从它的能力到知识储存，都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
曾即将成为半神的矮人王都无法确定来源的异世界玩家们，直到她晋升黄金阶也无法确定的对“灵”的限制,精神连通异世界的能力,都意味着系统能力的强大。
但它又是脆弱的,希尔雅完全无法从系统依附的石头上感知到它的真正等级,似乎真的是随着庇护地的强大而变强,始终等级都比她低得多,和屏障防御力保持一致。
过了一会，系统再次重复,【宿主晋升黄金阶，检测到已拥有信徒13人,狂信徒2人，已拥有领地2，是否建立教堂,建立教派？】
“我拒绝。”希尔雅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系统变成了过去熟悉的样子，好像刚刚有些呆板的样子只是个错觉，【以信仰点燃神火成神,虽然现在只是伪神，但你一样可以给信徒赐福,给予没有元素天赋的人神力神术……不是更好吗？】
“你似乎很熟悉神术。”希尔雅挑了挑眉。
蓝星有很多关于魔法的文学创作，神术和魔法被认为是两种力量。光明教廷以元素神眷的谎言使用“神术”,希尔雅之前一直以为并不存在真正的神术,但系统表现出来的显然不是这样。
她回忆了一下过去的见闻,没发觉谁有特殊的“信仰”感。
系统：【信徒献给神明信仰之力，神明赐福的当然也是信仰之力。你可以把信仰之力看做另一种精神力，只是信徒自身极难使用。不建造教堂和神像加强链接，你现在的精神力想感知到他们的存在还是太勉强了。】
【其实本来该在黄金巅峰给你开启后续知识权限的，但你提前拥有了信徒和领地，满足条件。你不是知道了吗？信仰成神和权柄成神在上个纪元都是正常的，不用因为看到一个坏例子就放弃啊。】
【泛信徒、普通信徒、虔诚信徒和狂信徒代表着不同信仰程度和信仰之力的强度，狂信徒祈祷一小时产生的信仰之力比得上泛信徒一年的祈祷，很稀少的，不要白白浪费啊。】
【世界上所有人已经习惯了神明的存在和寄托，你不建立总有人建立，之前你不也听说了邪神和邪/教半神吗？你的信仰之力多了，你的对手的就少了啊，这样想是不是舒服多了？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建立教派，正式收集信仰之力！】
似乎是因为希尔雅已经发现了纪元之交的秘密，系统提起上个纪元的语气相当熟悉坦然，一个劲鼓动希尔雅选择。
虽然连希尔雅自己都不知道，在一没教派二没传教的情况下，什么时候居然拥有了信徒，而且还是据说很少见的狂信徒，但在系统仿佛推销般的语气中，她再次摇了摇头。
“不必了。”希尔雅的思绪从系统哔哔哔解释开始就没有改变过，“如果信仰的本质是这样，元素的力量不来自神明的赐予眷顾，神明拿走了信仰却并不眷顾回赠世人……人们渴求神明，渴求以此获得强大的力量，信奉的是神明，还是力量？”
“我已经走在我的路上，为什么要依靠他人成神？只是我还没有成功孕育权柄罢了，不，应该是，只是核心不够强大，触碰到的规则尚未完全显现，而已。”希尔雅回忆着晋升中的奇妙感知，确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系统变得有些沮丧，【可是人们总要有信仰的啊，已经有人信仰你了，你不要他们他们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成为道标，但并不是我回应了信徒的期待，而是他们本身实现了他们的期待。”希尔雅思考着慢慢回答，在神学院和边境实践这些年的见闻，在幼年时的生活经历，都在脑海中清晰展开，共同展示出她看到的人们的渴望。
“神明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信仰神明寻求指引，祂本是人们的道标，生命的路只在自己手中。若信奉我，信的不是祈求我能给予什么的力量交换，而是需要我的行为与信念的指引。”
希尔雅的神色平静到近乎冷酷，经历过晋升黄金的凝聚过程，她的信念和思维像从温柔的水流变成了坚冰，目标清晰而坚定，不会被简单动摇。
系统呆了一会，【所以，你不打算成神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希尔雅笑起来，瞬间冰消雪融。
“我只是不愿意成为那样的神明。虽然我还不知道后续的变化，但黄金阶凝聚信念，半神以信念触碰规则权柄，唯一坚定的只有自己的信念。这样一来，以无数承载着愿望渴求的特殊精神力凝聚的力量，点燃的神火，最终塑造出的信念，真的还是‘自己’吗？”
希尔雅刻意的询问，再次没有得到回答。
晋升黄金触碰到的新的层次，让她隐约感知到与过去的不同。神明掌握权柄，权柄是规则，但那位冕下在干涉、控制这个世界，这还是规则吗？
希尔雅没有继续询问系统，按照过去聊天的习惯，系统装死时是问不出什么的。
打开控制台倒是毫无阻碍，从她信念确定、开启晋升时开始已经过了一天，离三测玩家登入还剩本世界一天时间。在她“沉睡”中，系统在蓝星网络上发布的资料片宣传、官网更新都完成得很好。
系统说的两个领地，在建设等任务面板上显得十分清晰，但从之前能发布任务时希尔雅就发现了，地下城不能像庇护地一样直接建立屏障，这里没有庇护地里那么多法阵，想像庇护地一样减轻污染生活，还得尝试仿照庇护地的法阵设置。
从地下城的构造、沿途找到的各种前庇护地遗址留下的法阵碎片就能明显看出来，召唤的法阵核心在很多地方都有，但净化污染的屏障，只有诗佩斯庇护地有。结合格雷王的话，只能说明，诗佩斯庇护地的屏障是在出现污染后建立的。
也许，连庇护地本身都是森林中最后建立的。
她最初进入森林越过遗迹，最终找到了现在的诗佩斯庇护地，甚至还莫名其妙地用光明教堂开启道具的祷词，开启了根本不属于光明教廷的庇护地屏障。这份运气本身代表着什么，希尔雅现在还无法看清。
放下对想不通的事的思索，希尔雅大略看了看各项任务数据的记录，确定玩家们的建设和对外探索还在正常范围内，大概是因为找不到她交任务，跑回庇护地交接任务的人数明显上涨。
形成一层层光幕的光丝在她和系统的交谈中，慢慢被吸收、消失，最外层已经薄得能看清外物轮廓。熟悉的晶石光芒点点天花板和石壁墙面让希尔雅意识到，她在晋升中不知不觉挪到了教堂内。
提高的五感和感知在包裹着她的薄膜消散后，将外界的声音、气味和光线剪影传递进脑海，刚晋升后带来的过于敏锐清晰的世界，让希尔雅稍有些不适应。
变成齑粉的木屑和金属粉末，萦绕不散的火光捧着新生的嫩芽，影子中石板铺成的地面凝固成奇怪造型，有部分金属也有部分石头，仿佛天生就是如此。连天花板上，都垂下了像钟乳石或冰棱一样的长条，像一双双手向她靠近。
她看也“看”到了这一切，下一秒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一次晋升调动的元素漩涡将原本的教堂彻底改造了一遍，将完好的房屋绝大多数部分还原成了材料而非建筑。
……之所以天花板的晶石光芒清晰，不是天花板还存在，而是她看到的是地下城真正的穹顶。
幸好是发生在正要重建和修复的地下城，附近也没几个人。不然这么大动静，希尔雅光想想要调用的材料和人力、要安抚的惊吓情绪，就有些无奈。
教堂尖顶，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纤长的长条，从四壁滑落垂下，希尔雅稍微飘起来一点，就发现它们像一片片纤长花瓣一样，将她原本站的位置捧在了中心。
没有剩下任何东西吗？希尔雅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从身后飘出来一个长条，撞进她手中。
是一柄法杖。
法杖乍看起来极为普通，银色的杖身上磨砂般雾蒙蒙的，有些发灰暗淡。细长的手柄顶端立着弯月形杖头，和希尔雅曾见过的教皇图上权杖像王冠一样的华丽耀眼不同，没有漂亮的宝石和昂贵的金属，银底白色花纹的杖头，弯月尖端只悬着一颗小小的半只拳头大透明珠子。
但在没散尽的光丝照耀下，透明珠一晃一晃，泛着多彩的光。希尔雅立刻从它特别的流动光感中认了出来，珠子的前身似乎就是元素雾。
仔细感受才能发现微凉却入手舒适的杖身上刻着一节节符号，凭借加强的理解强行感知，能大概分析出它们各有不同的用处。但这只是粗糙的认知，想深入理解还需要学习。
希尔雅忽然意识到，她刚刚浮起和引动四周元素时，只精神力构筑了节点，却并没有进行咏唱。蔓延的感知在第一时间也没有感知到这柄法杖的存在，好像它就是她的一部分，已经融为一体。
这是已经被她留下印记的表现。
稍微“想”了一下漂浮的法术节点，透明的法杖杖头突然涌入了丝丝缕缕浅白色，像一缕缕气流的具象。
再次飘起来的希尔雅握着法杖，惊讶又惊喜。还是神术师的时候，她知道一柄合适的法杖能带来优秀的施法增幅，减少施法时间或增加威力、加强控制稳定性，都可以以法杖辅助，还有一些特殊的法杖，以元素宝石为基础，可以临时增加元素能量。
但功能强大的同时，价格也高得可怕，同阶法杖起码比武者们用的武器贵三倍，找材料还得碰运气，像乡下小教堂和偏远城池的教堂里，未必能有一个人用得起。
希尔雅想起格雷王说的话，有种占了大便宜的感觉。等到光丝彻底消散的瞬间，希尔雅踏出了教廷。
从一天前就开始闪光、坍塌、移动的教堂，在经历过最后的寂静后，像气泡一样轻轻破开。被拆得乱糟糟的教堂已经没有大门，希尔雅顺着一条“花瓣”走上去，走出教堂。
吸收了光茧出现时涌上穹顶的光照，地下城昏暗的晶壁光线只有这一片格外明亮。顺着肩头流泻下的白发，在少女朴素的黑袍上萦绕着最后的多彩光点，像无尽光辉为她落下的一顶无形冠冕。
极低调朴素，又极璀璨华丽。
少女手中的银色法杖盈盈亮着光，却遮不住她本身的轮廓，十几分钟前爆发的黄金阶精神威压在光茧散开中越来越弱，直到消失不见，但立在高处的少女存在感却格外明显。
蓝眼睛澄澈而宁静，像山川边无尽的海。包容，宽广，强大。
“久等了。”希尔雅笑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
还在附近等待的格雷王、雷罗、罗梅尔和一些蹲等截图的玩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方遥激动得手都在抖。
“她是光！是光啊！圣女yyds！”
虽然希尔雅的容貌好像没有变化，但同样两张截图中，所有人都会被现在的她吸引。不是爱恋和贪欲，而是来自生命本能的，对强大生命本质的靠近。
格雷王看着希尔雅出现，同样笑起来，“祝贺你。只用这么短时间就能坚定面对自己的心，没有迷失在晋升中，这很不容易。它看起来很喜欢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格雷女王的目光落在希尔雅手中的法杖上，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希尔雅像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到地面，虚握住格雷女王的手，“我很喜欢，谢谢您的锻造，它比我曾想象过的所有法杖都要好。”
她本想握住她，却从格雷女王手掌穿了过去。从半神跌落到黄金的亡灵状态很糟，已经黄金的希尔雅感知比过去更敏锐，甚至能感受到正在逸散消失的属于格雷女王的精神力。从她清醒后开始，面临的是难以逆转的消亡。
“和我一起走走，好吗？”格雷王打断了希尔雅心中的惋惜，她指了指城外，“不知道几千年后，群山变成了什么样子。”
希尔雅欣然点头，“可能没有你记忆里那么漂亮，但我会尝试重新让这里充满绿色和阳光的。”
走在石板路上的格雷王哧地笑了，“我可不是那些精灵，我们矮人天生和火焰岩石为伴，有没有绿色并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走得很快，或许是亡灵可以靠飘的原因，没一会就看到了从斜上方漏下的微光。
在希尔雅示意下只有雷罗、罗梅尔和被叫来的丽莎跟随，她不知道格雷王在这段时间打算说什么，代表庇护地各族生活的雷罗，代表地下城矮人的罗梅尔，代表庇护地人类的丽莎，未来都会是庇护地的重要组成人员，听一听总没有坏处。
至于玩家们的探头探脑，希尔雅已经放弃赶走他们，就随他们去了。
“啊，熟悉的矿镐声，多美啊。”格雷女王站在地下城入口，侧头倾听着从山上传来的隐约打击声，眉眼舒展，红发微微飘动，显得惬意极了。
只是看着她站在这里，面对着嶙峋黑石和山峰，像一块同样的沉重山石，也像挥舞着的带着烈火的锤子。烈烈红发亮着金红色的光芒和颜色黯沉的山石相互映衬，让人清晰知晓，她本就属于群山，是群山之子。
“你掌握的法术和能量足够多，我本想为你锻造一柄能储存强大法术或能量的法杖。听雷罗瑞尔说，你制造了人造元素宝石，显然也是有这样需要的。”格雷女王面向山体，没有回头，含笑说起锻造法杖的经历，像是曾经做过许多次的，作品创造后的骄傲炫耀。
“毕竟，这是黄金阶的元素之心，黄金阶的杖体材料，只有最好的作品，才能配上它们。”
风吹过群山，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带来熟悉的矿石气息，金红色的亡灵下意识看向身边。
只是这次，她的身边没有会嘟嘟囔囔记录锻造流程、折腾着要做新的实验、坚持认为总有一次会超过她、捧场从各个方向夸她的许多朋友了。
第122章
“王,对不起，我……”雷□□巴巴地想要道歉，熟悉他的希尔雅一听就知道,他窘迫内疚到快紧张崩溃了。
还没回头安慰他，格雷女王就虚拍了拍雷罗，“为什么要道歉？传说品质的法杖,现在的我是无法独自完成的,这也是你的成功。”
雷罗红着眼睛,“您以我和罗梅尔长老的身躯降临,但我不够好,让这柄法杖的品质降低了,不是您要做的特性，所以还是我的错。”
发生锻造台坍塌和裂开的那天,雷罗跑出来找人时还没意识到作品有什么问题，但在罗梅尔接替他在格雷王指导下完成收尾,今天又听到了原本的设想，他立刻意识到，成品出了问题。
格雷女王摇摇头,“锻造技艺的巅峰可能是用最优秀的材料创造出最优秀的作品，也可能是用一般材料创造出最优秀的作品，材料的不同可以决定作品的能力高低,但单纯堆砌材料，不一定是最合适、最有用的。”
“你锻造出的传说品质,拥有的不是储存能力，而是加强的施法辅助。元素雾的性质被锻造到几近无,也锻造到可以承载任何元素。”
“我本已经做好准备,用精神力成功引导它的诞生,但最终是你对使用者的熟悉和成功设计，是你的意志在主导它的诞生，我很高兴看到这一点。”
有什么需要“做好准备”？希尔雅瞬间意识到，格雷女王说的“最后的作品”，可能是准备付出所有维持她存在的力量创造的。
雷罗擦了擦眼泪，忍不住打了个哭嗝，“真、真的吗？”被王肯定，他几乎乐得要发光了。
金红色的亡灵注视着年轻的矮人，身上灰色的裂痕多得几乎连成了平面，金红色反而变得像是“裂缝”了。
即使没有用尽她的力量，亡灵的时间也没剩多少了。
格雷女王点点头，“你，你们是火纹矮人的未来。”
她像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一样，活力十足地跳上了有些陡峭的石头，指了指山上，“走吧，很久没有爬过矿山了啊。”
群山像一座座屏障，挡在森林尽头，上山的道路并不在正面，矮人们总能从山上找出一些难以发现的方便小路，不仅方便探索，也方便矿石和工具的运输。
当然，方便归方便，矮人们重新探索群山的步伐被需要清理出来的一个个矿井绊住，玩家们却是一门心思在往群山深处跑。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小矮人~”嬉笑的歌声和声称要去看看山那边是什么的理直气壮探索目标，让矮人们给第一次见面的玩家立刻贴上了“热爱冒险”的标签。
矮人们已经封闭在地下城很久，连群山都几乎没有再探索过，对山那边是什么的印象，只有流传的故事里关于海的传说。但看群山连绵起伏的庞大面积，矮人们大多觉得，等知道答案那天，他们大概也已经跟上了玩家乱跑的步伐。
以探索为名尽情疯玩的玩家们，难得找到一个能尽情攀岩跑酷（还不怕死）的地方，高上高下跳跃翻滚着，笑声回荡在山间，狠狠过了把极限运动的瘾。秀操作的和勤勤恳恳在忙着跟矮人们找矿井的，选择不同方向的玩家却显得格外和谐。
格雷女王选的位置几乎都不太好走，优势却是爬山飞快，亡灵兴致勃勃地在最靠近地下城入口的矿井飘了一圈，看到清理出来的蜘蛛网和装着灰土枯叶等垃圾的土筐，围观着玩家和矮人们拿着的矿镐和铲子。
在忙碌的矮人纷纷停下工作行礼，有那么一瞬间，希尔雅注意到格雷王目光落在下面已经不显眼的开采痕迹上，像有些难过。
但很快她又从矿井入口出来了，愉快地参与进旁边玩家的满嘴跑火车幻想讨论。
玩家：“挖掘机和货梯是不是能直接给矿山安排上？”
格雷王：“挖掘鸡？哦，我明白了，大型挖掘会破坏矿脉，不过铲车和爆破采矿是个好主意。货梯可以用齿轮组+符文解决！”
玩家：“外面灰蒙蒙，地下暗沉沉，我回一趟庇护地都感觉亮得快瞎了。既然外面没有太阳，要不咱们自己造一个？”
格雷王：“地下城金属太阳？听起来不错，有ABCD……符文可以达成发光反射和悬浮效果，材料得选轻一点的！”
玩家：“滑翔翼搞起来！托马斯回旋秀起来！”
格雷王：“这里的力度不够，再跳圆一点！”
有玩家和矿井的地方，就有格雷王的身影。她一边向上、向前翻过山脉，一边热情地分享着自己的思路，把天马行空的念头用她还记得的知识变成看起来可以实现的目标，甚至还以飘的方式在跑酷的玩家中挤出的一席之地。
出乎意料的是，反而是玩家们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
或许，这就是曾经的天才吧。
只是她很多知识和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只有在聊着聊着遗憾发现自己“明明知道，但是想不起来”时，清醒后像个活着的强者一样的矮人王，才明显表现出了亡灵的特性。
思路的碰撞和指导被留在了正在清理出的矿井附近，热闹乱跑的玩家们很快也被留在了他们身后，希尔雅托起越来越难以跟上的后面三个人，一起见证格雷王重新一步步走过她曾经的国家领土。
金红色的亡灵身躯正在被灰烬般的灰白吞噬，金红色的明亮色彩没有消失，只是在慢慢变得透明，像将一件打碎瓷器拼接在一起的胶水，在灯下格外显眼。
前方已经是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山峰，黑色石块缝隙里长出柔韧的黄绿色细草，有些缺少阳光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依然富有生气。
“你曾问过山那边是什么。”格雷王跨过小草，继续向山顶走去。
灰蒙蒙的天空下，希尔雅能感知到从山背后渗透涌入的元素能量，那里的元素浓度接近森林，同样是狂暴混杂的元素，但有些隐约的违和。
希尔雅点点头，“是的，现在对大陆北方的记载几乎全都消失了，我很好奇，北方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
“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景色。”格雷王有些骄傲地笑了一声，加快了前进速度。
在一座座更该称为山丘的山脉中，最高的山峰特立独行地顶端只有一小片面积，半径不到二十米，像一个天然生成的观景高台。她在踏上顶点时停下，小跑般飘到最前方举起双手，像要拥抱另一侧的世界。但刚刚张开手臂，她就愣住了。
“这里曾是大陆上最美的地方之一。”格雷王干涩地说。
希尔雅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希尔雅跨上了最后一步，站在格雷王身边，同样沉默了下来。
像被削掉一半的山峰北侧，放眼看去一片苍白灰暗。
山的尽头，是海，但这片海洋静得可怕。
静谧的海洋本来该带来蓝宝石一样的美感，泛着灰色的海水浑浊而肮脏，静止般停在视线中。海域笼罩在灰雾里，远方散落着一片片惨白色隆起的奇形怪状岛屿，由于太远，看不出面积究竟有多大。
视野最远处，像覆盖了一层冰雪，海上的冰盖并不让人感到洁净，而是苍白。
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还有些起伏的悬崖下拥挤着水潭和淤泥，里面不知已经多久没有生命光顾，让一团泥上的鱼骨都像变成了化石。
这片海已经死了。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看到的瞬间心里自然会意识到。
前面路上还能看到的稀少植被和小树消失得一干二净，山的北侧一面，只剩下一片焦土。黑得泛红的尖锐山石仿佛还在熊熊燃烧，跨过的那一步，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属于死亡的世界。
这一切怎么也称不上美丽。
刚登上山顶的三人窒息般抽了口气，又被难闻肮脏的味道呛住，但连活跃的声音在这里好像都变成了压抑。
丽莎在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死气里，第一眼就看到了海上一座座苍白的岛屿，它们像有着魔性的魅力，吸引着人注视，却又带来本能的恐惧。她忍不住拉住了老师的衣袖，“那、那是什么？”
希尔雅的视力比她好得多，她注视着远方的岛屿，惨白的岛屿可以清晰勾勒出骨骼的走向，巨大的龙首昂起，从各种骨骼堆形成的礁石冰原中无声彰显著自己的存在。
那不只是岛，还是一座海上坟场。
庞大的生命的死亡，像蓝星人们叹息过的鲸落，带来令人窒息的压力和悲伤。
龙翼折断扭曲，翅膀却依然弯曲向上拱起，仿佛依旧要向上腾飞。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想飞向天空。
希尔雅的精神力感知里，这里不像矮人王遗骸附近那样有着扭曲的精神污染，但混乱的狂暴元素在海上交织，同样带来割裂般的恐怖危险。
但和森林里大部分元素混在一起不同，这里的元素有着不同区域。视野里它们已经死去，这里只有冰冷的死寂，但精神感知里，狂暴的元素拉锯着，保持着一定区域内的元素独自存在。
仔细感知就会发现，不同巨龙遗骸附近的元素都有差异。他们的身躯已经消散，只剩下这些涌动了起码上千年的元素能量，至今没有恢复普通的状态。
人类的史诗传说和吟游诗人们的故事里，传唱着屠龙的英勇和恶龙的坠落，传说最后的巨龙就坠落在北方森林尽头。
这是真的。
第123章 （二三更）
“那是龙。”矮人王低沉地回答小女孩的问题,“大陆西北方是龙的家园，龙族是天生的强大种族，寿命悠久,刚出生就能拥有白银巅峰的力量。他们数量稀少，几百年都未必能诞生一头幼龙。他们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喜欢睡觉,龙岛上每年都会有几头龙进入漫长沉睡,醒来时总是来骚扰我们。”
“一些龙会选择干活交换我们找到的宝石和熔炼的金币,讨厌鬼们却喜欢抢走我们的材料,只有被抓住了,才肯老老实实地用龙鳞和一些他们掉落的材料换。这让我们不得不每年掏一大笔材料,警惕着他们。唔，还有喜欢酒和烤肉的,但他们吃的实在太多了。”
虽然说起龙时矮人王像有些嫌弃，但神色里的怀念不是假的。
她飘在山峰边缘往下看,指了指一个凹陷的方向，“这里本该还有一段悬崖，悬崖下就是龙岛。最喜欢睡觉的水系巨龙回来时,悬崖会变成瀑布，有些幼龙喜欢在里面钻来钻去洗澡，让瀑布变成各种颜色。”
被她提醒后,希尔雅才辨认出山下地形的特殊。冰白的碎冰在海洋上漂浮着，东侧远方有隐约的薄冰,仿佛能通往海上的各个岛屿。略向西北侧，靠海的方向有一段奇怪的断裂倾斜。
山石碎裂在时间里变成齑粉土灰,斜斜向下,裂纹从礁石上一直蔓延到那片山体上,本该缓缓没入水中的礁石却在和海的交界处断开，幽深的水面下，看不出究竟有多深。
陆沉。
希尔雅想起玩家们开玩笑时说起的词，竟觉得无比贴切。她心口闷闷的。
她确定这里没有精神污染，没有强烈的精神和情绪冲击，但风景本身是会说话的。
一路上兴致高昂的格雷王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几千年后变成死亡海域的龙岛。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寂静。没被希尔雅附加法术优待的玩家们，虽然身体不会累也不疼，但跑酷爬山中还是得遵守物理规则，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
“圣——”一声打招呼卡在了喉咙里，刚爬上山的莱因哈特呆呆看着下面。一眼望不到头的死亡海域，一时令人失声。
沉默的格雷王像被惊醒了，她不再看向远处，而是回头望向来处，在最高峰回望，在山脉和矿洞间攀爬移动的人影像变成了一个个小蚂蚁。要是山体上植被再多一些，甚至连人影都看不分明。
“也算是重新见面了吧。”格雷王耸耸肩，好像已经从低落情绪里挣脱出来，她指了指远方的“岛屿”，“虽然我不知道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但确实是我造成了污染。龙岛似乎没有精神污染，我猜，大概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龙触碰到半神的层次，神性……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虽然龙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他们的力量提升、族群繁衍都极为困难。
矮人眼睛里带上了笑意，“但也许你未来还会碰到类似的问题。你的精神力是我从未见过的稳固，如果还有亡灵残存，可以尝试唤醒亡灵解决它们的麻烦，没有也可以尝试用你感受到的方法去解决。瞧瞧我，你这次就做得很棒。”
希尔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在尝试解决问题上，的确有些冲动。如果在她顺着源头挖出亡灵遗骸之前，她就知道要面对的是一位陨落半神，大概率不会这么直接地决定“试试”。还好结果是好的。
格雷王对她的冲动并不打算说教阻止，围着山顶转了一圈，“这里也没有日出日落可看，我们回去吗？”
希尔雅点点头，刚要离开，附在空间项链中的精神力忽然感知到，从被玩家挖回来后就一直像个真正石头的蛋，突然动了动。
在精神力传来反馈的刹那，希尔雅仿佛“听到”了海上传来的呼唤声。很模糊，像一阵风声或者错觉。
希尔雅不太确定地取出石头蛋，却再没有听到呼唤声。
之前她一直没忘记给它输送能量，尝试着打开外壳看看里面是什么，但吸收了近半年的能量，石头依然毫无反应。要不是它确实在精神力感知中有些特殊，希尔雅都快怀疑只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一块石头。
颤动的幅度很小，但确实存在。
刚听了个背景故事尾巴的玩家们，被希尔雅用触发式剧情动画刷屏安排得明明白白，安上了一个探索死亡海域的支线任务。
当初听说龙时，玩家咋咋呼呼到处找屠龙传说和相关线索故事，恨不得明天就屠龙，后天做龙骑士。但看到巨龙坟场和死去的海域这一刻，巨龙的身影和蓝星曾经被屠杀灭绝的各个珍稀生物的身影莫名重合了。
人类以屠龙为荣，渴求龙身上的各种材料，可龙又做错了什么呢？
短短十几秒的叙述结束，向来坚称自己是大哥的莱因哈特眼睛红红的，回过神才看到希尔雅手中灰色的椭圆形石头。
“这好像是……从鸡窝挖出来那个？”莱因哈特看看蛋，又看看远处他们看不清，但在希尔雅视角里看清的巨龙骸骨轮廓，冒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不会是龙蛋吧？”
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这是真的。毕竟铁羽鸡窝离群山近千里，就算龙死了，蛋也不该落得这么远。更何况，那么多屠龙传说都是至少千年前的了，一个蛋怎么也不会孵化这么久吧？
格雷王看了看希尔雅抱着的石头蛋，灰色的蛋表面依然和过去一样丑丑的，像普通石头一样有的地方光滑，有的地方坑坑洼洼。
古老的记忆承载者·玩家眼里的上古时代矮人百科全书·格雷王，在玩家期待的注视下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像龙蛋，但也不一定。毕竟按你们说的，龙族在纪元之交后还活了很多年，万一有什么变化呢。”
希尔雅想了想，给追着他们爬上来的玩家们发了个任务。
【群山地下城·日常任务·照料神秘石蛋】。
奖励不高，主要针对喜欢往外跑的玩家。不管石头蛋是不是龙蛋，既然有反应，就一定有特殊之处，希尔雅没空每天爬山送它接触引起它反应的死亡海域，但玩家们可以带着蛋转转。当然，做完任务得给她送回来。
听希尔雅他们决定返程，莱因哈特有些搞不懂NPC们千里迢迢来爬山是来干什么的。但论坛里关于最新触发式剧情动画的嚎啕大哭，和激情辱骂狗策划光出动画不开新任务的声音，同时说明了对山巅看到的一切的震撼。
已经试图继续往下走的玩家接了任务，希尔雅和格雷王原路回到山下。
同样被阴云笼罩着的黑青色调森林，阴森森的，是神弃之地，但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在它的尽头，曾是亡灵尘封的坟墓的群山正在恢复生机，群山尽头，同样是一片坟墓。
刚飘下来的格雷王看到地下城入口堆起了柴堆，有的是山上的枯枝，有的是从庇护地运来的干柴，她愣了一下，看向希尔雅。
“我们将送亡者离开，让亡灵归于安息。”希尔雅透过格雷王的身影，已经能从一条条半透明的金红色纹路里看到身后山石的颜色，“但如果你愿意，我还是想尝试请你留下。矮人的路，该由矮人自己掌握。”
柴堆还有一段时间才会点燃，矮人们大多忙碌地出入矿井，或跟随着醒来的长老们学习、记录，堆柴的都是玩家。但玩家们先前一路打亡灵中挖出来的骸骨包已经堆在旁边，等待完成矮人习俗里最后的送葬。
格雷王笑了一声，“矮人可不止有我一个人啊。新的时代，该有新的矮人王了。有没有我，都没有关系。希尔雅阁下，我毫不怀疑，沿着你决定的路向前，你终会触碰权柄。请务必小心。”
她飘上没点燃的柴堆，昂首挺胸，王的威严和气势让她不像是站在木柴上，而像高居王座，居高临下巡视着自己的王国。
“我将回归大地与熔岩，化作群山之一。”格雷女王叹息着，留恋地看着光秃秃并不好看、却陌生又熟悉的群山，目光从灰蒙蒙的天空掠过，又落到玩家和矮人们身上。她的目光仿佛穿过地下隧道，看到了地下城门前展开的光门传送阵。
“真希望能看看未来啊。”
亡灵身上的金红纹路彻底变得透明消散，消散刹那，被连接在一起构筑完整身形的灰白碎片也片片消失，只给两个跟了一路的矮人留了一个微笑。
“王！”
罗梅尔和雷罗跪了下来，眼泪瞬间落下。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三天，甚至曾经对“疯王格雷”的名字怀着怨恨，但真正接触到曾经的王者时，他们早已承认她的存在。
山脉深处，正在地下城中忙碌的七位矮人长老，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天空的方向。但眼中闪着的泪光只有短短一瞬，手下绘制的图纸、写下的内容、回答的问题，涌现的速度都变得更快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们清晰意识到维持着他们存在的力量消失了，能依靠王的力量保持理智、留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幸运。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在几千年后一切研究都倒退了的现在，尽可能多留下一些东西。
希尔雅看着格雷女王消失的地方，本已经做好准备，用用过的安抚精神力和情绪的法术收殓遗骸。但亡灵的身影烟消云散，只剩下毫无变化的空气。
她愣了一会，才忽然想起格雷王说起法杖材料时用的是“黄金阶”这个形容。
道具的分级劣质、普通、优质、精良、稀有、传说和神话，材料大部分也用这样的分级。黄金阶材料，意味的不是它们本身的品质。
希尔雅轻轻摩挲法杖杖头的弯月，细细的白色纹路缠绕着，看久了竟有种火焰般的错觉。
这的确是格雷女王留下的最后作品，与最后的馈赠。
雷罗和罗梅尔哭得一塌糊涂，希尔雅按着丽莎的肩膀，轻声问道，“这段旅程上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你看到了什么呢？”
“可贵的生命。”女孩喃喃着回答，“……即使失去生命，也有要完成的事。”
乖乖跟着老师的丽莎眼前，仿佛还残留着死亡海域上骸骨形成的新“龙岛”影子，惨白的骨头像烙在了她眼睛里，振翅昂首，直到死亡，也没有放弃。
那是何等的美丽和伟大力量。
希尔雅继续问道，“你有吗？”
“我愿意为您、为我的母亲付出生命，老师。”丽莎不假思索的回答。
希尔雅却没有在女孩亮闪闪的注视下给出赞许，她摇摇头，“不，这不完全是你想做的。可以多看看，多想想。想想你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对唯一弟子的教学引导只占用了希尔雅一点点时间，一小时后，地下城中四处传来了惊愕的呼唤和哭声。
格雷王给予矮人长老们的力量，让她的消散变快，但也只延续了他们一段短短的存在时间。刚从疯狂学习和记录中醒来的矮人们，除了被抓壮丁押在锻造台或桌子前的脱力，就是一股难以克制的悲伤。
地下城的亡灵已经彻底消失，留下了厚厚的笔记和被传承断绝前的长老们调/教纠正过的工匠、战士的记忆。
很多事已经深藏矮人的血脉中，只是缺少点破和指引，短短三天多时间，被死死卡在青铜巅峰的矮人们，就多出了三位晋升白银的新人。
在希尔雅主持下建起的篝火，由白银阶开启血脉天赋的矮人取出熔岩之心，点燃独属于矮人的火焰。
群山山脚下亮起矮人们最喜欢的火光，挖开的地下城城外坟墓中，骸骨被一处处收殓带出地下城，被矮人们一个个带着送入火堆。
几千年中诞生的亡灵遗骸被族人共同送葬，虽然依然看不到阳光，但火光舔舐着腐朽的骸骨，在火焰中逐渐烧成灰烬，微风吹着灰烬散去群山。
群山之子，生于群山，葬于群山，化为山石。
古老的歌谣在矮人们低低的声音里唱出送别的眷恋与伤感，连最能搞事的玩家们，也老老实实站在旁边，仿佛被气氛感染，揽着刚认识的矮人，学着一起唱了起来。
没有任何人冒出来坟头蹦迪，让严阵以待的希尔雅都松了口气。
空气里飘荡着灰烬和火焰的味道，送别了亡灵们，地下城和群山采矿的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但在重建地下城的安排中，愿意立刻离开的矮人和在评估后身体条件更适合尽快开始养伤的矮人，都在劝说下开始被安排着收拾行李，加起来起码有一半人。
希尔雅并不强制他们立刻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也没打算放弃群山和地下城，只是这里暂时还不太适合矮人们继续长期居住。
愿意离开的矮人在雷罗的带队下，带着在人类看来有些奇奇怪怪的各种行李站在了空间传送阵门前。包裹大多比矮人大得多，在奇形怪状的自制小车或转轮箱子上，有的冒出一块矿石，有的顶上插着锤子。
雷罗小声安慰着不自觉紧张起来的矮人们，“别担心，庇护地里也有很多可以选择的工作。我已经能住进单独的房子了，我们可以先住在一起，然后慢慢租新的房子。等地下城改造好，适合居住了，我们还能回来的。”
从庇护地被引入的声望点制度，同样适用于矮人们。这段时间罗梅尔主要做的就是将地下城需要的资源、需要做的事和庇护地已经有的规则和表格衔接，把“任务/工作”改得更加透明清晰。
矮人们从玩家、雷罗和罗梅尔等各个角度了解过了庇护地的状态，知道那里大概是一个友善的地方。但对很多矮人来说，都是第一次离开家园，难免紧张。
好在还有已经在森林里流浪、在庇护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的雷罗。原本的“雷罗哥哥”和年长矮人们眼中的“小雷罗”，不知不觉长成了有些可靠的样子，矮人们在他的安抚下平静多了。
忙碌改建的地下城中，从光门中来去的人影相当多。尝试过玩家可以进入传送阵，传送阵确实启动了后，希尔雅就又补了个召唤阵，玩家走召唤，其他走传送，能降低一批元素消耗。
罗梅尔暂时不打算离开地下城，作为矮人长老，也是其中唯一最熟悉城里各项事务的长老，罗梅尔在协调和政务处理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矮人们第一次前往庇护地，她还是站在了队伍旁边。
希尔雅看着列队完成的矮人们，里面大多数是先前精神崩溃失去行动力的那部分矮人，也有年轻的小矮人们。
“加入庇护地的，皆是庇护地的居民，你们用双手创造财富与知识，没有人能夺走它们。走吧，我们一起回庇护地，为你们完成正式登记和办理入住。”
希尔雅的声音让矮人们都看了过来，不断重复着的诺言，会刻下深深的认同和印象。即使矮人们还没看到庇护地，看向城门前传送光门的眼睛里期待的光也变多了。
“感谢您允许我一同前去。我一定不会耽误地下城的建造的。”罗梅尔跟在希尔雅身边，低声保证。
希尔雅笑了笑，“能这么快搬入庇护地，为，还得多亏了罗梅尔长老的安排。地下城和庇护地都是我们的家园，地下城也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希尔雅跨入光门，在一阵令人头晕的飘忽感后，几秒后她感受到了坠落。她甚至还有闲心思考着，传送中这段时间可能和传送距离有关，如果有人不适应，还得早点准备一些药剂。就是对玩家们来说，可能还得打个“地图加载延迟”补丁。
比脚踏实地的感知更早到来的，是热闹的声浪和复杂的气味。
有笑声，有交谈声，也有咿咿呀呀学着唱歌的声音，汩汩流水声中，不灭的火焰摇曳着被风吹动，当当打铁和夯土声没有断绝，正收割着什么的植物断裂声混在其中。
已经相当浓郁的肉汤香味下，植物材料被碾出汁液和碎片的各种味道飘起来，似乎还有纸张和炭笔的浅淡味道，隐约的水汽清新柔和了它们的存在……
晋升黄金后首次回到庇护地，变得格外敏锐的五感先为希尔雅描画出了生机勃勃的庇护地景色。瞬间蔓延出去的精神力感知为她带来另一个视野的庇护地，多出来的点点人影、植物和兽类无所遁形，庇护地的所有角落都笼罩在她的“注视”下，外围的生命同样清晰。
希尔雅知道她和雷罗前往地下城，和在地下城停留这段时间里，依然在森林里探索的玩家带来了不少逃亡的其他人。但知道和感知到的感觉实在不太一样。稍微算算，正缺人手的希尔雅就露出了一个笑。
嗯，人口衔接应该不会有问题。
“欢迎来到诗佩斯庇护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被希尔雅让人通知来负责接待的玛丽，在多次为大家登记和完成各种引导流程后，非常娴熟地开启了她的工作。
第一个落地的希尔雅睁开眼，一只手臂从侧面伸出，像曾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轻轻扶住她。
穿着全套铠甲的塞里纳斯站在她身边，深绿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像她从未离开过庇护地一样，一如既往地陪伴她，守卫她，为她献上忠诚。
“您回来了，冕下。”
第124章
“希尔雅阁下！您终于回来了！”
走出殿堂,正从旁边走过的十人小队看到希尔雅就眼前一亮，热情地打起招呼。好像被丢在家里的小孩，终于看到大人回来,主心骨立刻就回来了。
希尔雅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肌肉轮廓和拿剑的姿势，离开这段时间，走前刚选出的这批巡逻队和过去的精气神相比有了又一次的提高。
他们穿着一身新的麻布衬衣,罩着一层藤编的背心般薄甲,领头的巡逻队长肩膀上有一簇黑色金属质感的羽毛,彰显出他们和其他人的不同。
虽然布料和庇护地里做的新衣服一样,都是玩家从莱克顿城倒卖的麻布,比不上对服装有兴趣的部分玩家穿的蕾丝衬衣,但和穿着旧衣服或者普通衣服的人比起来，已经相当显眼。甚至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勇士们的道路。
希尔雅认出最前面的队长是洛克,曾参加过工匠学徒选拔，在精神力进阶班也略有表现。
来到庇护地的平民和前流浪者们补上了营养,每天的基础运动训练，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培养成战士，但发展的力量让人们多了成为工匠学徒的可能,被筛选出参与进阶学习的第一批人，就是现在的巡逻队预备役。
巡逻队目前只安排了每天早晚各一小时的工作选项，十个名额并不固定,可能早上看到的队员下午就换成了其他接了这份工作的人。这是一份短暂的尝试机会。
庇护地的工作大多数是按时间区分的，在某个方面有优势的人,可能从早到晚都闲不下来，忙完正常工作,还有类似提高班的新工作（学徒学习）等着,可能还是不同方向的选择。只要他们能承受得了,最终的工作时长也没有太可怕，希尔雅鼓励庇护地居民多参与尝试。
他们或许最后不会成为战士，不会成为工匠，也不会成为药剂师，但有这个发展的可能，尝试过，才更方便找到自己更适应和喜欢的未来工作。
不论年纪，抵达庇护地后，都还来得及重新开始，选择另一种人生。
等现在参与过巡逻队的人适应了现在的工作，增加选择这份工作的时间，再通过一些测试，就能成为正式巡逻队了。
洛克打了招呼，带着巡逻队绕着殿堂离开，跟在他身后的队员有两个剪了短发的女孩，挥臂踏步时整齐划一。希尔雅从这队人身上看到了塞里纳斯曾经训练骑士小队的痕迹，也有一些不太熟悉的军队既视感。
玩家们的窃窃私语为她揭开了谜底，“酒酒大佬也太狠了，难得回来一趟就忽悠老塞搞军训，怕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
蓝星的军训，在希尔雅收集知识时看到的更多是哀鸿遍野的抱怨，但看来效果还不错。
巡逻队并不是监工，而是为庇护地可能发生的冲突混乱准备的。
像只有几百人时聚在几个区域负责人身边的方法，按照庇护地发生过的“外来者抗拒”、“外来者（安德森）认为自己受到歧视”、“新来玩家到处搞事”等问题，在庇护地人口越来越多，又即将迎来三千玩家的现在，已经不太适用，需要专门的管理和维持秩序的队伍。
玛丽等人运转的政务处理队伍，和塞里纳斯带领下建成的巡逻队，都是其中之一。
一百出头的矮人，陆续到来的两百多平民和几十个森林流浪者，除了身形差异外，从殿堂望出去，
庇护地没有原住民，所有来到庇护地的人，都可以是原住民。虽然现在的人口和三千玩家相比大概一比七看起来有些危险，但验证过的老带新方案+增加的管理队伍一起给他们安排上，应该问题不大。
“他们的状态很好，也许你会训练出一个骑士团。”希尔雅笑着说，“如果有合适的俘虏，也可以启动转化步骤了。”
被俘虏的二十多个正在干脏活苦役的养尊处优前卫队们，都经过了审问，除了真·罪大恶极的人，剩下的劳役关押时间都是有限的。
当然，经过劳役后他们也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加入庇护地，自己打工赚钱换取生存物资是理所应当的。但拥有的是能融入庇护地，加入现有的学习、筛选、提高的升级赛道。
除了最初的几个导师相当于直接空降，现在新加入庇护地的人，都接受着同样的新来待遇、用同样的方式选择着工作、接受着同样的基础学习。
提供给所有人的基础知识教育和基础训练，是最为公平的。玛丽和洛克，从佃农变成庇护地的“大人物”，只花了半年时间，虽然也有庇护地缺人的原因，但人们更能看到的是他们学习更好，从平民们身边脱颖而出。
即使他们曾经只是佃农，即使他们根本不是超凡者。
——这就是最好的广告和宣传。
塞里纳斯低声解释着现在摸索出来的规则和步骤，从希尔雅许诺中脱胎出的，被人们尝试后认可的庇护地的制度正在完善的路上。
不能完全参考现有法律，也不能完全参考蓝星制度，很多希尔雅想实现的内容，同工同酬、不限种族、不限来历、不限性别、工作中的学习培养机会等等，都在散进庇护地各个区域尝试，探索着最合适的方案。
制作区里有仅次于夯土的最简单的一批工作，也是工作流动最大的区域，用来尝试改变习惯、测试接受度是最佳选择。塞里纳斯这个大后方管家，显然做得不错。
汇报很短暂，在洛克等人离开后几秒，跟在希尔雅身后传送来的矮人们就落地了。
初次感受传送，虽然在族里传说故事中听说过传送，但头晕目眩的不适应还是免不了的，矮人们呼吸声紧张又粗重，占据了整个殿堂。
封闭在地下城里的矮人们，对生机的认知大多来自种植的蘑菇和养的食物，昏暗的地下城里，连锻造台开启的时间都格外少。山石的黑、火焰的红、植物的绿，几乎就是世界的全部了。
刚走出光门，逐渐适应了这几天里点燃火堆和锻造台的火光，对玩家口中“差点亮瞎”的形容有些忐忑的矮人们，被殿堂门外映入的多彩世界晃了一下眼睛。
摇动的蓝色火苗，才铺了不久的冶炼炉灰渣小路，农田里长大的蘑菇、麦苗和颜色危险的蔬菜，穿着新衣服的玩家和刚拿到的纸张色彩，安逸生活的魅力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连悄然消失的每时每刻都存在的刺痛和不适感，都变成了新生活带来的变化。
第一眼，他们就有些喜欢这里了。
空气里飘荡的浓郁肉香，在丰富的配料中激发出醇厚的、不曾闻到过的香气，让矮人齐刷刷咽了咽口水。
庇护地一直以来对新加入居民的迎接活动中，最击中人心的食欲环节再次迎来了成功。
“欢迎来到诗佩斯庇护地，矮人朋友们。”
玛丽带着几个目前负责政务处理的居民，有条不紊地完成着登记工作。
玛丽的登记桌子放在殿堂大门口，排在第一个做示范的罗梅尔感受着门外传来的隐约打量，有些不自在地把注意力挪到纸上。她没有接触过人类，但口口相传的故事里，人类很少愿意接纳他们。
希尔雅阁下很好，勇士们也很好，但其他人会怎么想呢？
在附近工作用余光不停来看矮人的平民，可不知道罗梅尔在担心什么。虽然庇护地总是有很多特别的人，巫师、新的流浪者和新的前佃农们，甚至被抓来的俘虏们，都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有些不同，他们也见过矮人。但不妨碍他们在看到一群矮人时，惊奇围观着新人加入。
起初只是悄悄打量，慢慢忍不住回头开始窃窃私语，在发展成聚众围观前，玛丽板着脸回头环顾四周，“工作做完了吗，各位？”
被抓包的年轻人尴尬一笑，对殿堂里的矮人们踮脚招了招手，“欢迎来到诗佩斯，朋友们！”在玛丽的不善注视下，这些注目和议论顿时做鸟兽散。
被围观的小插曲很快被矮人们抛在脑后，他们可不是小心眼的种族。
矮人们的住所同样安排在庇护地边缘的临时居住小楼中，并没有直接分房，也需要从声望点攒起。以他们掌握的技术，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几乎以一层其他平民、一层矮人的住所安排，让庇护地居民和新成员能互相接触和交流，也不至于离得太近触发种族习惯上的矛盾。
矮人们只大概看过了住所，就忙着赶去工匠铺，看看自己未来的工作地点。
殿堂前的水幕上，已经将需要接取、完成的锻造冶炼等适合矮人的任务全部列好，在几十个矮人涌出时，也能把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和其他新加入庇护地的居民不同，矮人们之前的生活虽然也糟糕，但不至于濒死，加上已经在地下城稳定相处过，一来就能加入工匠铺。
只是原本的工匠铺只有雷罗一个人，他们刚来不够熟悉庇护地，雷罗的冶炼/锻造方向负责人的头衔依然挂得牢牢的。新的工匠铺还没建好，也需要他们在安顿好后进行确认。
一群矮人围着一个工匠铺的场面，让玩家们乐得不停，被围在中间的雷罗和工匠学徒们缩着脑袋，让出了主导权。
“你就这么教他们锻造的？”年长些的矮人攥着锤子，仿佛要砸爆瞎搞的雷罗脑袋，“萝拉教你的时候，你都在睡觉吗？！”
矮人们明显对有些不成体系的工匠锻造学习有些嫌弃，眼看自己就要成为“矮人之耻”丢人现眼，雷罗坚强地为自己和自己学徒们解释，“庇护地需要的锻造工具太多，还是以实用性和速度为重。希尔雅阁下提出的流水线拆分方式……”所以不是他瞎教啊！！！
听到“希尔雅”，矮人们脸色好了点，“流水，线？那是什么？”
听他解释完，虽然还有些不认同，但矮人们一个个都带着学徒们开始了初步工作准备。
在矮人们的嫌弃+抢走锻造指导权的吵吵闹闹中，雷罗反而放松下来。族人的平常对待，并不让他觉得被指责或者排斥，而是跟在旁边像学徒们一样学了起来。矮人们对他的要求，可比对人类学徒们高多了。
像他曾告诉玩家的那样，他的确不是族里最好的工匠。曾承受过矮人王半神降神的他，提前触碰到了传说品质的诞生，但也不妨碍他现在还造不出优秀品质。好好学习，不丢人。
第125章 （二三更）
矮人们闲不住地开了炉,雷罗乖巧跟在旁边，在巨大落差下心态相当稳定。
罗梅尔和新来的矮人们在庇护地里转了一圈，眼看他们冲到工匠铺里,她也有些手痒。对矮人来说，锻造和矿石都是本能般的存在，但她看看暗下去的阳光,知道已经没空继续留在庇护地了,地下城还有很多事要忙。
她恋恋不舍地看看殿堂尖顶上的夕阳余晖,决定有空一定要多跑来几次。矮人虽然常年在矿井和地下活动,虽然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太阳了,但传说故事里的阳光,是和火焰一样美好的存在。
矮人们离开了殿堂，空荡荡的殿堂里,罗梅尔低头定下契约，精神力融入庇护地,看到了另一种风景。奇怪的面板和头上一个个方块般的头衔标记都让她有些不适应，时不时下意识摸摸头顶。
“这段时间，地下城就先拜托给你了。优先恢复矿井开采和探测,地下城检修和清理也不能停下。这次带回去的食物刚刚塞里纳斯应该已经告诉你怎么做了，如果留下的矮人不太擅长厨艺，可以请勇士们完成。最晚明天下午,会有新一批勇士们前去帮忙。”
希尔雅指了指已经装好的十几筐土豆和肉干，还有旁边的布料、燃料,“地下城同样是庇护地的一部分，两侧同样需要发展,地下城会是诗佩斯走出森林的重要部分。我相信,矮人之城终会恢复它应有的荣光。”
罗梅尔顿时顾不上不适应了。她心里的担忧,在希尔雅肯定的话里散去了很多。她看看做足了准备的物资，深深弯腰行礼，“在您的带领下，这一定会实现。”
她看得出来，希尔雅在考虑矮人们的未来，拿出的也是矮人们最需要的东西，是真的将千里外的地下城放在了心上。
矮人们的生活只能说勉强自给自足，被封锁在地下城里，食谱相当单一，离吃好喝好好好生活还有段距离。庇护地生活玩家翘楚猫球球和毛嘟嘟已经抵达地下城，考察和分析第二农场、牧场的建立。
虽然地下城牧场的肉虫外表实在让猫球球很难以接受，但从实用角度讲，它吃苔藓和菌类，长的却是蛋白质，一次繁殖效率还很高，味道不够好长相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对魔兽养殖效率十分头疼的猫球球，面无表情地把肉虫2.0养殖计划提上日程。
送走罗梅尔，希尔雅并没有要求矮人们的精神力都立刻接入屏障，但来到庇护地前，矮人们都得到了通知，会有类似的契约加入仪式。罗梅尔已经完成了，其他矮人还钻在工匠铺，压根顾不上别的事。
同样顾不上思考别的事的，还有火爆的冥想室附近。
即使不计算玩家，庇护地的超凡者人数比例也高得出奇。希尔雅修建的三间冥想室，已经开启了排队预约模式，单人每次最多预约三个小时。
希尔雅回来通知冥想室暂时检修时，刚排到的施法者眼看差点就要哭出来，其中一位中年女性，头顶的藤蔓都开始一根根打结了。面孔很陌生，应该是玩家们新带回来的人之一。
希尔雅想了想，安慰他们，“放心，冥想室会多起来的。占用你们预约的时间，每人补半小时的使用时间可以吗？”
“真的吗？”看起来应该是木系法师的女人惊喜又迟疑，看了看跟在旁边的塞里纳斯，她恍然大悟，“您一定是希尔雅阁下！您平安回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送走热情的法师，希尔雅上了二层，挨个拆掉已经大变样的晶体。人造元素宝石中，色彩像雾霭般流动着，不够剔透，颜色也十分斑驳。如果以元素宝石的品质来评判，大概只有下等宝石的层次，和纯净无比的单元素宝石完全无法相比。
它们中有着不同的元素能量混杂，不同的元素针对不同的使用目的必然有着不同倾向和影响，不过有希尔雅处理，暂时还不需要添加提纯一环。
希尔雅给原本的法阵上换上空的晶体，在施法者们的倾情贡献和追捧下，几乎达到了24小时不间断冥想的冥想室，出产的大概有手臂长的人造宝石，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
不管是传送阵、魔偶还是矮人们正在进行的其他机械研究，都是吃能量大户。
“阿嚏！”雷罗揉了揉鼻子，几乎是拖着其他矮人从工匠铺里出来的，“该吃晚饭了……吃完饭学徒们还要上课，我们先回去吧。”
群山矿藏虽然多，但还在清理和重新开采期间，没有稳定正式出产。黑晶洞穴和旁边的铁矿，有了一批俘虏和承受得住外面侵蚀伤害的人接任务开采，倒是在雷罗离开的这段时间攒了不少材料。
有了充足的材料，雷罗当然也高兴，之前无奈之下只能用木料皮料和土壤代替做的各种器械、管道等等，都能重新改造了。只是矮人们一个个像掉进了米缸，都不舍得离开。
“上课？上什么课？我们不也在上课吗？”年长些的矮人发出灵魂质疑。
雷罗一时语塞。矮人的教学是在长辈带领下完成的，认字、辨认矿石和学习锻造，跟打铁开炉两不误，长辈经常边做就边教了学徒。有时候可能还不会认字，就站在了锻造台前。
这样的学习方式不能说不好，但和庇护地采用的有所区别。
“他们晚上上的是大课，学基础认字和武技，我们带的学徒学的是技能。类似先学辨认矿石基础，然后到工匠铺来学习锻造。”
雷罗用自己的语言解释了一遍，举的例子矮人们立刻听懂了，“这样啊，那是要去好好上课才行。”
总算拉走了矮人们，一转头，狂点商店交互的玩家大脸就顶在了雷罗面前。
雷罗头皮一炸，条件反射地拒绝，“没有神器，没有半神器，也没有金光特效！想换什么先告诉我，我们火纹矮人将一起参与锻造……”
“哦哦哦果然，矮人活动商店的奖励攒到最后兑换是最好的！”玩家听到还能让其他矮人出手，眼睛一个比一个亮，仿佛占了大便宜。
在地下城时雷罗直接被格雷王带走帮忙，还不明显，但回来后雷罗跟着矮人们身后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活脱脱一个乖学生。看雷罗和学徒的水平差距，代换一下雷罗和其他矮人的差距，有宗师选，谁还选小菜鸡啊！
想一想，一队矮人的手工私人定制作品，奢华，上档次，有格调，还适合自己！在三测玩家马上到来的现在，当然是越拉风越好啦~
“我是第一个！”“老雷，我的活动任务积分高，先做我的！”
拥挤的玩家堵住了雷罗离开工匠铺的路，在争抢着下单中，雷罗叹了口气，“感谢勇士们挽救了地下城，为表感谢，我们将用最好的作品回报。”
他默默把明明写在面板上，勇士们经常忽略不看的提醒，又在商店界面上放大加强提示了一次。
“明天早上开始可选择定制武器及其他道具，贡献可以选择购买更好的材料进行定制，也可以选择其他。”
地下城仓库里翻出来的武器和道具，虽然在几千年里损耗毁掉了一批，但是陆续也有新的作品补上，挑一挑排一排品质高低，卖给玩家们完全够用。普通品质的武器对矮人们来说相对低端，希尔雅为三千新玩家准备的买买买-肝肝肝循环已经就位。
顺路走过还没人入住的一间居民区房间，矮人们从还没装窗的方框里探头看看，指着里面和工匠铺相似的沼气灶、自来水龙头，又开始了他们怎么修改、怎么组装的讨论。
“永恒之水、永恒之火，真是不可思议啊。”
“这能不能结合起来，直接加热热水？”
“应该再加一层计数，用赛格玛符文试试……”
庇护地里的创造作品，对他们来说都是崭新的，灵感的火花激情迸溅着，带来各种奇妙的设想。虽然长老亡灵们留下的符文和当年的科技记录很多都是残篇，但迅速投入学习和运用的矮人们，都相信终会成功。
断代消失后，几千年里艰难攀登、改良的机械技术，停滞的研究车轮缓缓重启。
晚餐时在大沼气灶前，远远询问着雷罗制造沼气灶思路和设计技巧的矮人们，在大锅和木桶掀开的刹那，注意力瞬间扭向上面的食物。已经从两三个掌勺发展到一个小队伍的庇护地厨子们，在木桶大锅依次摆开后，竟有了些食堂的既视感。
玩家们从森林薅回来、被毛嘟嘟带人重新培育过的调味魔化植物，带来了先声夺人的效果。
今天的晚餐是煮鸡蛋、黄白菜三角鸡炖土豆和麦粥，零食最受欢迎的塔塔果，每人一牙。
色彩鲜艳，气味香浓，从生下来就只有两类食物的矮人们本以为中午的肉汤就是最香的了，但现在，甚至觉得曾经吃的都是没味道的干草了。
居民们新加入庇护地时的食物是规定好的，主要是为了照顾长年累月没法正常吃饭或者没有足够食物的肠胃，免得新居民们本就脆弱的身体再受重创。
正常供应的食物就不一样了，在希尔雅的要求下，蔬菜和主食稳定供应，肉蛋奶起码能有两种出现在菜单上，隔一天会有一种零食选择，有时候是甜汤，有时候是土豆片，有时候还有小布丁。
用汤姆和苏珊的话说，他们大概吃得比管事还要好了，领主的餐桌上，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两眼发直的矮人们终于停下了他们的讨论，随着队伍开始打饭，混在旁边的平民扭头看到雷罗，“雷罗大人，今天的土豆是从我的田里摘的，最早熟的一批，你一定要尝尝，一定很香！”
夸耀着自己的产出，平民脸上更多的是放松和满足，就像看到熟悉的邻居，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虽然看向矮人们的眼神里还带着好奇，但并没有任何恶意和排斥。
晚饭后，庇护地大树下聚集了几十个人，新加入庇护地不久，还没结束基础常识教育的居民们或坐或站，乖乖拿笔模仿着瑟琳娜的动作，小声念出字迹代表的意思。另一批只比他们胖一点的居民，看起来不比他们来得早很多，正在大树另一侧写下一个个数字，苦思冥想地学着计算。
阿曼达和塞里纳斯则分别带着一批平民，开启了辨认植物和动物的教学。
庇护地的课程随着人口增多，已经有了大量改变。重组的课程分为基础文法、基础数学、基础训练和技能四部分。
前两项相当于扫盲，训练是对身体素质的提高。学习知识是一项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活动，希尔雅没指望把所有人培养成文学家、数学家，更不可能让他们去做阅读理解，学会常用字词和基本运算，起码看得懂发布的工作内容就够了。
在年纪最小的孩子都已经十三岁的庇护地里，基调是工作和发展，一没时间，二没有人手，三没有足够资金，像蓝星世界一样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并不适合庇护地的发展。
经历过“扫盲”后，技能学习分两部分。
一部分是工作后开设的提高班，选择尝试学习更多内容加强工作竞争力和机会，植物和动物分别对应着药剂和制作区。
一部分是工作中学习，经过筛选满足工作条件，可以成为学徒，比如工匠学徒、法师学徒和巡逻队开始的战士学徒。力气大的可能获得工匠或巡逻队机会，精神力强的可能成为法师学徒，认字和计算优秀的可能进入政务处理队伍……
这样的清晰进阶和选择，无不是在告诉居民们，学习知识的重要和未来可期。
严格来说，希尔雅策划的学习方式更像蓝星成人夜校或技术类学校，还是时间压缩版本。
庇护地居民们对此适应良好，从中老年人到少年们都在学习，全民学习氛围相当浓郁，围观的矮人们蹲在阿曼达附近，被带着听森林里不同植物性质听得津津有味。
希尔雅观察过晚上的学习安排，参考着调整了一下从小孩子开始的学习计划。
希尔雅回来才知道，刚搬到新房子里不久的安娜夫妻，在参加阿曼达的植物辨认课程中，被阿曼达确定怀孕了。庇护地的新生代正在慢慢到来。
小孩子没法工作，希尔雅也不会让他们闲着，一个个都可以从小开始念书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全日制上课了。
庇护地的各处课程接近尾声，提前被通知过今晚会有新的勇士们到来的居民们，已经有人紧张地开始瞄着殿堂。
蓝星时间，又到了晚上十点。
21：58、21：59……
顾朝没有登入游戏，而是和几个调查组成员一起，紧张地守着倒计时结束。
22:00。
“登入！”
一声指令后，玻璃前几个戴好VR头盔的人绷紧的身体同时放松下来，从清醒状态变为入睡。
屏幕一角，一个戴着VR眼镜的穿着蓝白病号服老人，同样睡着了。在她的病床前，挂着一个小小的病例牌，“脊髓横贯性病变”。
庇护地殿堂前，已经做好再等半小时准备的希尔雅忽然挑了挑眉。
刚过了十分钟，第一个玩家的光团就从殿堂穹顶落下。
顶着“珍妮”这个普通名字的玩家，身形和脸庞都平平无奇，完全是希尔雅给系统设置的随机外貌标准。她刚落地，就下意识换成了蹲姿，不到一秒就又站了起来，但瞬间出现的警戒动作和身上特殊的挺拔气质，让塞里纳斯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这样的技术，太可怕了。”紧跟着落地的“神经元”，同样是平平无奇的随机脸。她看着自己的手脚，她喃喃着“可怕”，对自己的身躯却两眼放光，像笨拙的小孩一样走了一步，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珍妮立刻回头扶住她，“米老……神经元，你还好吗？”
过于认真的念出ID的方式，让外面围观的老玩家们都愣了一下，“好家伙，这棒读也太尬了，新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我没事。”神经元，也是“米老”，下意识按压和转动自己的手臂和皮肤，动作有些迟缓不标准，但能看出来像是在模仿医生做触诊。
自从高位截瘫后，她就再也没有清晰感受过行走和手臂运动的感觉了。她还不太适应手脚存在，但脚踏实地和手掌末梢神经传来的触感，都新鲜又熟悉。
即使她瘫痪在床，也没放弃对前沿论文的阅读，脑科学和神经学进展到什么地步，她可太清楚了。签订实验协议和保密协议时，她只觉得能为医学发展再做些贡献也不错，根本没指望过哪怕手指动一下的进展。当拿到VR头盔时，她甚至差点觉得是年轻人们在开玩笑。
但现在，她真的，能重新站起来了。即使只是在“游戏”里，也弥足珍贵。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感受到了重回青春的轻松。
早已衰老疲倦的身体无法挪动，头脑在慢慢迟缓，嗅觉和味觉都变得模糊，眼睛也有了一层又一层的模糊阴霾，几米外就看不清了。可现在，她听到了无数声音，空气里飘荡的清新森林香气和没散尽的食物味道，连白石穹顶的一条条纹路，都清晰极了。
人总会怀念青春，但只有步入衰老的人才能感受到这有多可怕，即使还有雄心壮志，暮气沉沉的身体也很难支撑。
但在“游戏”里，返老还童不再是梦想。
“哇塞，不愧是百分百真实度，放开我，我要去找老婆——”
“草，什么时候公测，我买爆好吧？我还以为都是水军呢！”
“这技术逆天了！圣女我爱你——！！”
从两人身后陆续落下的激动玩家们，迅速占领了整个殿堂。
爆发的发疯般惊叹声和奇形怪状的沙雕造型，立刻让外面的老玩家笑出了鹅叫。
有的顶着杀马特发型，有的给自己捏脸时画了诡异的血盆大口，还有的干脆用黑发cos了贞子。好家伙，能在基本都是小帅哥美女的捏脸选项里捏出半永久吓人造型，这可真是废了好大的劲。
老玩家们看着新玩家，有些怜悯地叹了口气：珍惜号和预约上的运气，不然丢了账号，啥时候能再玩到游戏，就得看狗策划啥时候脑子正常了。
第126章 （一更半）
陆续涌入的玩家重现了二测时拥挤溢出的一幕。一些体型和行动方式都和他们不一样,相对沉默冷静些的人，混在普通玩家里落下，在人挤人中和一些注意到问题的玩家一起,主动站出来分流列队。
希尔雅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设置的任务引导重复提示着下冰雹一样挤在殿堂里的玩家们尽快离开殿堂。
三测玩家的第一个新手任务和前面两次玩家们不太一样，不再是向“庇护地领袖”打招呼,而是“殿堂外列队,等待向庇护地领袖告知他们到来”。
随着开放进入的玩家增多,希尔雅也调整了新手任务设置。
——毕竟如果和每个人完成交互的话,希尔雅觉得可能自己会先累瘫。
二测玩家见过的空气墙再次出现,溢出殿堂的人群很快在空气墙阻隔和游戏引导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从庇护地空中往下看的话，几条大路已经都被站满,拥挤着勾勒出庇护地各处区域轮廓。
新玩家们像一个个刚诞生的小孩一样，对什么都好奇,趴在空气墙上把脸挤变形，试图做鬼脸跟外面的居民和玩家打招呼的人相当热情。但大部分在打招呼引来平民注意前，就被人潮挤走,成为空气墙上又一个像蜘蛛一样的变形“生物”。
一二测玩家坚决不承认，自己也有过这样傻乎乎的黑历史。
半小时后，列队终于结束,外面吵得像个大型集市，声音混在一起,几乎听不出都说的是什么，但能听出扯着嗓子喊得相当热闹高兴。说话聊天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大家都想发泄自己的兴奋。
“诗佩斯庇护地的居民们,我的朋友和伙伴们,在这流火盛夏的夜晚，丰收即将来临前的日子，很高兴看到你们一切都好。”
提前避开了玩家大潮的希尔雅，在殿堂前慢慢上升，漂浮在空中，足够所有人看清、听清。刚一出现，就迎来新玩家们五花八门的回应呼声。
塞里纳斯持剑站在正下方，今天参加巡逻队的十个人憋得满脸通红，努力地扬起头站直身体，从殿堂后列队小跑过来，羽翼般拱卫在两侧。虽然看起来还有些草台班子的简单朴素，身上穿的衣服材质和体型、队列训练都不够完美，但以塞里纳斯为首，昂首挺胸，肃穆庄重。
被隔在空气墙外的居民们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安娜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看向丈夫洛克的目光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和希尔雅阁下、和塞里纳斯骑士一起亮相，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幸运！她恨不得现在就大声尖叫起来，告诉所有人站在塞里纳斯身后第一位的，有羽毛标记的队长，就是她的丈夫。
“天呐，中午听说要选一批优秀队员，我想再去工匠铺试试，就没有参加选拔，我居然错过了这次机会！那是我的兄弟，瞧，在希尔雅阁下的身边，他多威武啊！”错过选拔的人懊恼又羡慕极了。
看着自己的邻居、熟人或亲友站在最前面，虽然大多数人还没有学到什么叫“与有荣焉”，但他们脸上亮起的光和渴望，瞬间点燃了整个庇护地，劳累一天的疲倦像都消失了。
“希尔雅阁下！”“领主阁下！”
玩家们五花八门的喊声在成形的声浪中反而被压了下去，希尔雅看着隔离风墙外居民们挥舞的手臂和笑容，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安静。她目光扫过整个庇护地，强大的精神力像春风般拂过。
清澈亲切的蓝眼睛如水波般，即使她正从空中低头看来，也并不给人一种傲慢的俯瞰感。不论站在哪里的居民，都在某一瞬感觉自己被领主看到了。她仿佛注意到了所有人，让人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关切，正在被注视，而不是只是无足轻重的一员。
“有人可能刚加入诗佩斯，还不太熟悉这里，不必担心，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园，没有人能随意欺辱他人。有人可能已经加入诗佩斯一段时间，我高兴地看到我们选出的庇护地规划正在慢慢实现，我们中有人开起了小裁缝铺、小酒馆，也有人住进了有着自来水和灶台的新房。”
随着希尔雅的引导，居民们看向殿堂前不远的商业区和居民区两处规划，虽然入住的人不多，但最初的毛坯外的确已经有了新的牌子和生活痕迹。
“不必羡慕他人，今日看到的他人的舒适生活，也将是你们能的明日。面包、牛奶、糖果、肉脯，都会有的。生活由我们的双手创造。”
相对富裕的生活是最好的令人向上的例子，吊在所有人眼前的胡萝卜。诗佩斯里的相对富裕不像森林外，领主贵族和普通人那样相差极远、甚至无法想象的生活，而是似乎跳一跳、努力努力就碰到的日子。
本来都是一样的贫民，一部分人脱颖而出，其他人自然会想，“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做到？”
黑袍圣女的发言还没有结束，“诗佩斯从一小片土地，变成现在宽阔有着各个区域的大庇护地，是所有人的共同努力。这半年里，我们建造了庇护地农场、庇护地牧场、矿场和各个工坊，我们将庇护地的步伐迈向庇护地之外，走过小溪，走过黑晶洞穴，也走过群山。”
随着她的话，殿堂前一直用来展示今日工作/任务选项的水幕波动着，变成一个个地方的虚影，曾经参与过这些探索、建造和经营工作的玩家或平民，站得一个比一个直，像是被当众戴上了一朵朵小红花表扬。
希尔雅面向所有人欠身鞠躬，“我是诗佩斯庇护地领主希尔雅，这是我的庇护地，也是大家所有人的庇护地。感谢所有居民的付出，是你们的勤劳勇敢，让诗佩斯变得繁荣、强大、美好。”
深深弯腰的少女让很多居民都愣住了，反应过来，眼睛里就带上了泪光。
他们曾日复一日劳作，但一年到头依然会有人挨不过冬天饿死、冻死，老爷们斥责他们贪婪而懒惰，信仰的神明告诉他们这是在磨去他们的罪孽和邪恶，好登上天国。但他们不明白，明明没有一天闲下来，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攒不下？
直到在诗佩斯，他们学到了他们和贵族老爷们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没有学习的机会。直到在诗佩斯，领主不断告诉他们，他们也能创造一个新世界。
希尔雅阁下不仅承认他们的劳动，还向他们道谢！
“不，多亏了希尔雅阁下救我们/教我们/给我们工作……”
喃喃哽咽的反驳声在嘈杂中有些模糊，大多居民眼睛红了，却也笑起来。
希尔雅没有立刻安抚情绪激动的前佃农、前奴隶的居民们，转向其他人，“诗佩斯庇护地在我们的共同建设中扩大，我们也迎来了新的伙伴们。”
她看向和雷罗站在一起的红发矮人们，“我们在前往北方的远足中，也邀请来了雷罗瑞尔先生的同族，火纹矮人，我们的姐妹兄弟，我们的新伙伴，加入庇护地。”
突然被叫到的雷罗，脸腾地红了。在许多居民的注目礼下，脸上染上了头发颜色的矮人们，有些紧张地单膝跪下，“我们将追随希尔雅阁下，愿您的荣光不朽！”
希尔雅看向另一边，“我们也邀请了森林里的冒险者们，和庇护地新的勇士们。的勇士们，很高兴看到你们，充满活力和热情地准备面对未来的冒险和考验。”
站在人群边缘，混着几个穿兜帽衣服的小团体。异化的躯体被兜帽勾勒出轮廓，但居民们并没有像看到恐怖之物一样害怕躲开。
前流浪巫师和他们的同伴们抚胸向希尔雅欠身，三测玩家们看到了游戏指引，几乎异口同声地念出了对话选项。
“希尔雅阁下，愿为您效劳！”
千人以上的回答形成的声浪，震得庇护地地面也在震动，趴在殿堂后养殖场里的魔兽跳起来，四周的树枝摇晃着，被反复摧残过的魔化植物默默又努力向后挪了挪，远方对声波敏锐的鸟类魔兽振翅高飞。
希尔雅对他们轻轻颔首，“不论曾经是佃农还是被追杀的人，不论是人类、矮人还是其他种族，都是庇护地的一员。庇护地向所有人敞开，保护所有人的生命与尊严，并力所能及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欢迎来到诗佩斯开启新的生活，我的朋友们。”
同时发布的新手任务第二环，让玩家们隐隐有些骚动，希尔雅的宣言还没有结束。
“诗佩斯庇护地不只是一片窄小的村落，它将是一座城，也可能成为一个行省、一个王国，庇护地不会停下脚步，我相信我们所有人也不会停下。诗佩斯庇护地的未来，我们家园的未来，由我，由你们，由我们所有人共同书写，我们都是诗佩斯人。”
第一次明确告诉所有人诗佩斯的发展可能，展望未来的希尔雅，和过去的温柔照料庇护地的样子有了明显区分。
已经入夜，殿堂上空没有阳光，只有幽暗的红月血色和蓝色火光映着她的身影。握着法杖的黑袍少女，白发皎洁微微泛光，像至深黑暗中亮起的光辉。
银色法杖为中心，一圈圈涟漪向外扩张，轰隆隆的地面震动和植物倒下挪走声，熟悉又陌生。庇护地存在感相当低的灰色屏障亮起，金色的花纹一圈圈波动游动着，将屏障外的土地和森林吞入庇护地。
这次扩大，比过去的大场面震荡发生得更悄无声息，但不代表弱小，同样充满了力量感。
这一幕并不让人觉得阴森，对未来的炽热野心，在人们心中勃勃跃动。
希尔雅法杖微微一动，一个水镜制造的虚影落在殿堂前小广场中央。
那是一方比殿堂还高的方碑。
“诗佩斯将请最擅长建造的矮人，建造荣耀纪念碑、所有为之贡献力量与智慧的智慧生命，都将在诗佩斯的纪念碑上留下名字。今日双手创造的，都将是明日的辉煌历史，我们不会忘记做出贡献的任何人。”
很多平民不曾见过纪念碑，但听得懂希尔雅的意思。写进历史，千百年后，他们的子孙、他们的后辈都能在纪念碑上看到他们曾做出的事迹！
这比什么都有诱惑力。
曾在大陆上修道院或教堂前见过类似方碑的人，心中的震撼比平民还要汹涌。他们见过的方碑，上面或刻着雄鹰猛兽，或刻着羽翼巨龙，都记录歌颂着王室贵族或曾经教皇、圣者们的事迹，吟游诗人很多都会从上面取材，也会一代代教授流传下去。
但诗佩斯里，他们不需要成为圣者，也不需要拥有贵族血脉。只要做出足够的贡献！他们也能成为这样的伟大之人，铭刻在历史中，被吟游诗人代代传唱，被一代代教育指引瞻仰！
渴望荣耀、渴望得到尊敬、渴望被崇拜，不管是人类还是矮人，异世界的玩家还是原住民，对尊严的需求在这一刻幻想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方碑，有人的眼珠子都红了。
“我们能做什么？什么可以留下荣耀的名字？”散乱的惊喜又急切疑问一个个冒出来，又变成看向希尔雅的渴望注视。
“希尔雅阁下，我愿为您而战！”曾迟疑犹豫过的老流浪巫师萨恩，此刻反而成了最激动的人，都破音了。
“阁下，我们将为您锻造出矮人最辉煌的机械！”雷罗胡子颤抖着飞起，单膝跪地信誓旦旦。
“我们都是诗佩斯人。”居民们喃喃着重复，肃穆而认真。
“伟大而仁慈的冕下，愿为您献出一切。”在希尔雅正下方的骑士长单膝跪倒，抚胸承诺。人群中的玛丽，同样虔诚而庄重地许下诺言。
不断加入诗佩斯的新生血液，散乱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凝聚。
希尔雅扫视着所有人，半年来积攒的力量虽然还有些薄弱，但已经不再是庇护地刚诞生重建时那样的大猫小猫三两只。就像她告诉所有人的那样，一切付出都会有回报。
希尔雅大声宣布，“诗佩斯在此建立。一切，为了诗佩斯的未来！”
“为了诗佩斯！”高声重复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庇护地，虽然人数更多，但气势不如原住民的玩家们，同样被卷入了这样的热情澎湃中，心情激荡热烈。
【公告：公共建设任务已达到50%，[诗佩斯城建城]任务已启动，公共建设任务已更新！】
第127章 （一更半）
夜晚发生的郑重宣言,成为了居民们梦里不断重复的景象。稍微晚了些入睡，睡着睡着忍不住笑出声的人比比皆是。
依旧站在空中的希尔雅，时不时在三测玩家做新手任务时,身上落下一团光，为他们随机给予不同的法术或武技。等在殿堂门前的塞里纳斯和巡逻队负责发放基础武器（木刀木剑），短短时间已经镇压捆住了十几个动手动脚、试图抢劫的新玩家。
除了交接任务上调整了一部分,三测玩家的新手任务和过去要求基本一致,都是适应新世界、适应新能力的过程。嗯,也包括适应庇护地制度。
被捆着放在旁边的新玩家没法动也没法说话,只能可怜巴巴听着洛克大声宣读的劳改方案。
……人类从教训里学到的,就是不吸取教训。老玩家们对此表示幸灾乐祸,混在人群中的珍妮等另类“玩家”，看到本国八荣八耻和核心价值观培养下长成的年轻人选择抢劫,忍不住脸抽了抽，别过了头。
太丢人了。
玩家们向来是日夜不歇都在搞事的,新玩家们隔着空气墙忙着做新手任务，老玩家们有的忙着看3.0版本更新的任务，有的则提前摆摊围观,准备选徒弟了。
探索玩家们对最新公告十分不满，尤其是看到公共探索任务进度还只有40%的时候，莱因哈特第一个跳脚,“可恶，怎么比这群模拟人生玩家慢这么多！一定是地图bug！”
虽然两种玩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进度被人赶超的滋味，很难让人咽下这口气。看他们摩拳擦掌的样子,希尔雅估计很快又能迎来一批玩家探索森林的热潮。
孤儿打野强行拖走了雷罗,一起讨论着自来水塔和水池的新选址。扩大后的庇护地将曾经的小溪边缘包裹了进来,同样离黑晶洞穴更近了，的确已经有了城池的规模。在这一基础上，原本围着殿堂中心建立的工匠铺和蓄水池，都有了更好的选址。
不过，除了必须要挪的一些需要减少人接触的建筑，新的建设任务基本以原来的规划在继续扩张。以现有的类似村落的区域为基础，围绕着殿堂，一个个拥有田地、居民区、制作区和商业区的小区域被规划出来。
村落聚集为城的雏形，原本的临时住所将成为新的政务处理或其他区域的中心小楼，在空中看去，一条条小路和挪过去的篝火，四通八达。
矮人们坚持着参与进玩家们的讨论，在还没睡的平民身边，听到他们对还只是魔化植物覆盖的树林的土地发出未来的畅想。
“这里是新房子，这里是新的店铺……选择买二十年使用权的话，就能自己改造房子外形了，我想建个红色房顶！像贵族老爷们的庄园那样的！”
庇护地的居民们身上，有着对未来的强烈渴望和期待。矮人们想起在希尔雅宣布他们加入时，居民们的关切注视和小声欢呼，水镜上投出的虚影正是他们生活的地下城。
作为见证者之一，他们不由得有些替其他没有选择第一批来庇护地的矮人遗憾，没有亲眼见证这样的活力……他们实在是太幸运了！
正式的介绍和迎接，让矮人们感受到了庇护地的认可，矮人向来是热情的，要不是时间太晚，也没有太多酒，他们大概已经举着杯子和居民们一起醉倒了。
第二天早上被敲门叫醒时，矮人们唇角还带着笑容。雷罗带着他们走出小楼，匆忙跑下楼的居民们和他们擦肩而过，“早上好，矮人姐妹！”
楼下，人群一批批站好队，最前面的人已经跑了起来。人们学着领头的塞里纳斯、雷罗和接了任务的玩家活动手脚，拥抱阳光。
还在隔离的风墙里做新手任务的三测玩家，惊奇地看着异世界版本晨跑，看到魔改版广播体操时，忍不住纷纷笑倒。
大部分居民们对时不时笑得停不下来的勇者们，已经相当习惯，玩家们笑玩家们的，他们跑他们的。
在食物香气中不间断的晨跑锻炼，困倦的沉睡感被挥掉，看得到的身体素质改变让他们越跑越认真，围绕着诗佩斯的田地和建筑，迎着晨风和清晨的阳光，顿时让人浑身充满了干劲。
不过，今天的晨跑有些不同。
“清晨的鸟儿唤醒，麦苗轻轻摇晃……我和我亲爱的诗佩斯，共同成长，共同欢唱……”
从庇护地中唯一高耸的大树中，传来的哼唱吸引了喊着一二一跑动着的居民们注意。瑟琳娜过去在讲课和聊天时也会唱歌，讲着历史中的故事，唱古老的歌谣，居民们不曾听过的、和河流大地有关的精灵之歌。无关神明和英雄，歌颂的是自然和土地。
但这次的歌声不同，抒情的歌声，将他们带进平时的辛勤劳动中。唱的竟是他们平常的生活！
在歌声里，所有人站好队跑了起来。很快，瑟琳娜换了新的歌谣，“我们从森林走来，我们从大地走来……我们用双手创造未来，我们向生机走去，我们向未来走去……为了诗佩斯，为了我们的未来！”
当当当节奏感激昂向上，力量感十足，让人精神一振，还很贴合跑动的节奏。领着他们跑的几人也唱起了同样的歌，和瑟琳娜一起大声吼出唱词。听起来不够优美，但每个听到的人都很振奋，一遍遍重复中，莫名还有些洗脑。
队长洛克大声告诉所有人，“这是我们诗佩斯的歌！希尔雅阁下请精灵瑟琳娜大人为我们写的！”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骄傲宣布和恍然大悟的夸奖声，大树枝丫间，精灵把脑袋悄悄藏了起来，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变红的耳朵。
她不由得想起她写完曲子交给希尔雅的时候。
她按照希尔雅的要求谱写的曲子，没有太多艺术感，也没有明确歌颂任何伟大之物，和所有歌唱伟大自然、伟大神明、伟大贵族国王的歌声不同的，第一次选择了普通人的生活。
希尔雅听完她的初次演唱，曾陷入久久沉默。瑟琳娜那时相当紧张。精灵都有音乐和艺术天赋，但是不代表一定能谱写曲子，这已经是前猎人的极限了。
“不行，就算了，有的是人能帮你写曲子！就当没听过……”
瑟琳娜的话被希尔雅打断，少女微笑着拍了拍树皮，给出了和瑟琳娜设想相反的回答，“不，很好听。”
正如此刻，居民们惊喜的夸奖。
殿堂上空的希尔雅注视着逐渐模仿着开始唱歌的居民们，刻意要求简单的调子没什么难度，光靠喊出歌词，即使跑调也不太明显，整个队伍中的歌声，和谐又嘹亮。
大家唱着同样的歌，做着同样的事，在同样的土地上成长。虽然现在时间还很短，这些事的影响都不够明显，但正如她所承诺的那样——
不管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他们都是诗佩斯人。
三测玩家的新手任务持续了一天多的时间，不再每个人都能接触到希尔雅，让指望着截图合影和摸摸女神的玩家大失所望。
有的玩家不急着做任务而是到处划水体验新生活，有的则飞快做了任务，去拥抱外面的世界。第一批离开空气墙的玩家，还没来得及来一出“拜师学艺”，就被眼前炸开的横幅惊住了。
“瞧一瞧看一看，养殖场招新啦！”
“只要你会做菜，我们就是好朋友！”
“土系法师和数学好的来，建筑队高薪招人，带升级带徒弟！”
老玩家们除了隔着空气墙提前勾搭的小徒弟外，一个个早就瞄上了最先出来的玩家。凭借以前的经验，先做完任务的大部分是专注游戏的肝帝或者高玩，当然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赶进自己口袋里。
在各显身手用不同方式编出的横幅下，老玩家们眼神之间都带上了抢人的“杀气”。
见过大学社团招新百团大战，或见过招聘会现场的玩家，从里面看出了熟悉的既视感。只不过这里写的是冶炼、养殖、种植、建造、食物等等。
被迅速瓜分的新玩家们基本都有了引导者，开启自己带学徒模式的二测玩家美滋滋，带着新徒弟先在庇护地里介绍了一遍，拉到被短短时间挖出来的魔化植物残骸旁，指着屏障，用‘这就是朕的江山’的语气，大声宣布，“瞧，这就是诗佩斯！”
中心相对平静，但围绕着中央所有地方都在挖地、挖植物，搞建设的诗佩斯，大量的扩张后空地让它看起来不够气派，但在亲自参与进庇护地发展的玩家眼里，自己建起的主城，情分不一般，就是最棒的主城。
“诗佩斯，将是一座开放的万族之城！”——玩家们豪言壮语，才不管希尔雅有没有这样说过。
太小太普通还没有城墙=开放式接纳万物。
有异化的污染者和其他种族=开放地接纳各个种族。
街道和房屋还在建设，简单朴素=不断扩大，不断更新。
没毛病！
在玩家们的大肆拉人中，顾朝默默接走的其中几个人，完全不显眼。最多是孤儿打野关心姐姐时，突然发现平常最讨厌带学生和讲解的姐姐，忽然转性子了。
以引导者-被引导者方式开启的玩家之间老带新师徒关系，对应到每个老玩家时，每人起码得负责八九个人，曾无法无天的二测玩家，终于也感受到了拉住撒欢二哈、避免拆家的痛苦。
虽然有前辈的例子告诉新玩家们，很多尝试和另辟蹊径忽悠都无法达成，但愉快地开始他们新世界生活的玩家们，依然狂奔在尝试（作死）的路上。
游戏外，完成新手任务和新手任务中途下线的部分人员，陆续摘掉头盔，经过几次检查后，带着他们下载的多角度探索游戏视频，来到封闭会议室。
一部分和真正玩家组队，一部分被顾朝捡走的参与游戏人员，数据在会议室大屏幕上相当清晰。
“我们已经确定，游戏第三次测试中，三千人里选中了三十个我们的人，其中二分之一是自愿参与测试游戏对脑科学和神经、精神方向影响的不同疾病患者。百分之一和一百五十分之一的比例，经过评估，我们认为这并非偶然随机出现，而是刻意控制筛选后的结果。”
“这是来自异世界释放的好意。存在合作基础。”
低低的议论声在台下响起，顾朝站起来接上汇报，“异世界已经由领袖‘希尔雅’为主，达成了人造元素宝石，也即人造魔能储蓄的获得，以机械和法阵完成的能量凝聚唤醒，在矮人族的研究中得到印证。元素能量可认为是类似太阳能的存在，对生物发展、进化、生活都能提供帮助。”
蓝星对异世界魔法的好奇和尝试思考，是一直在努力进行的课题。
既然异世界部分规则和本世界一样，是不是本世界也能魔法灵气复苏？有没有人也掌握了这样的能力？能不能开启这个时代？
诸如此类的疑问让调查组一度被蓝星神话包围，但多次尝试复刻的法术节点，在蓝星什么也没发生。新增加的这批“玩家”，从进入到结束新手期获得技能，视频播放了许多遍，连接着医疗器械尝试读取脑电波的数据，依然找不到他们在游戏里能运用“技能”的原因。
“目前对异世界魔法能量的收集研究还在进行，我将尝试加入庇护地精神力工程，进一步尝试。请求批准在异世界进行太阳能、魔能研究等多项科技课题。”
顾朝不太看好在蓝星使用魔法，但试还是要试的。用现有的能量技术结合魔法会碰撞出什么火花，谁也不知道，提出这样的申请，意味着主动参与进庇护地的魔法科技诞生。
这份表决顺利通过，下一个发言的，是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来的老人。
“这次预约选择名额的数据，代表的是幕后之人的态度，也是她想告诉我们的事。为什么选择了一半病人？这里有像我一样高位截瘫的，也有失去双腿的、失明的，还有脑损伤、阿兹海默症、神经衰弱、植物人……这是参与预约时刻意选择的一批人。”
米老歪着头，说完一大段话，有些疲倦地喘了口气，“我们这些病人，对异世界的帮助很难说能比我们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强多少，但我们特殊的是，我们同样是各个课题的研究者和新课题本身。”
米老对顾朝笑了笑，“异世界最有价值的，我认为不是他们的魔法，而是他们是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可以有新的参考系，也有双倍的时间。”
现有声称的全息技术，基于VR和人造神经技术完成，在远程见面和精神唤醒上都有独到研究。
但在现有的全息里，大脑知道这是假的，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是操作角色。无所谓年纪，因为感受不到，但这个“游戏”里面很清晰。这让老人十分惊叹。以此为参考，做其他尝试，也会有新的发现。
米老的话带着整个会议室的人沉思起来，他们未必不知道这件事，但强大瑰丽的魔法太过吸引人，这些内容，在魔法和异界面前排在了后面。
以前总有科学家奇思妙想，思考如果蓝星物理基础数据和体系不一样会怎么样，现在可以观察答案并且多出一倍时间，会有多少新的研究和创造？谁也不知道。
逐渐在米老的引导下转向推进另一方面研究的会议，还在继续。
关注着新玩家们动向的希尔雅，意外注意到那位叫“神经元”的女士重新上线不久，就得到了阿曼达的关注。
在一通定时定量、标准化操作的解释中，魔法现代医学和药学的讨论，在阿曼达的住处爆发。
被暂时丢出去的居民学徒们听得眼睛快变成蚊香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们，却在旁边加油鼓劲、煽风点火地插嘴，“就是就是，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能不能修改和加强，能不能直接提取物质……”
阿曼达弹出触手，让他们物理闭嘴，看向屋子里的目光有些柔和，“神经元，真没想到，勇者中还有你这样的人。”
两个世界中同样具有研究狂魔属性的两个人，简直相见恨晚。旁边，珍妮和顾朝齐刷刷擦汗。
……在异世界风评被害。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一更半）
参考卷轴和工匠铺进行的标准化魔药工厂和尖端药物研究,暂时还只是个雏形，阿曼达找上希尔雅时，却得到了大力支持,直接在建城规划里，划出了新工厂的位置和药剂研究所区域。
希尔雅送走惊喜的阿曼达，关掉系统弹出的提示弹窗,不再关注蓝星的态度。
蓝星世界已经读出了她给的提醒,应该不会再在尝试复刻魔法上浪费时间,能专注推进庇护地的科技和其他事情了。
她没必要接触蓝星官方,毕竟,策划眼里,都是玩家打工人（？）
鼓励创新的狗策划心思，玩家们暂时还没感觉到险恶用心。离开新手期的三测玩家,比前面的玩家多了个新手期打工区域，获得出门探索选项后,就能跑去地下城撒欢了。
进入建城期的庇护地更像一个大工地了，同样是建设搬砖，在地下城区域还能多一个采矿的选择,让生活在都市里的玩家们从另一种生活中找到了别样乐趣。
有了传送阵/召唤阵，玩家们的足迹跑得更远了。
希尔雅面前的控制台上，代表玩家的光点,星星点点散在黑暗的地图上，走过的地方都形成了新的地图为她勾勒出森林的部分轮廓。对玩家们来说的小地图,在希尔雅眼中却是另一种模样。
走到最北方的玩家光点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在死气沉沉的巨龙坟场里,没有找到新的道路接近海中的一切。在地图最西侧,同样闪烁着一个光点。
大陆西侧,森林的西侧尽头，黑夜笼罩着海浪声。
哗啦——
滩涂边缘趟水爬上岸的水手擦了把汗，把刚靠岸的船系在岸边简陋的桩子上，在船长骂人前连忙跑回去，接应着其他人把小船最外层的十几箱货搬下来。
船仓前挂着的微弱油灯灯光只能照亮下面一小片地方，船身摇晃中，灯芯摇曳着仿佛随时要熄灭。
咚的一声，停靠的船身在传来的撞击波浪中狠狠晃了一下，同样穿着麻布衣服挽着裤脚的船长嘟囔着把灯摘下来，小心护在手里。光投下一团团阴影，照亮拥挤的滩涂边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船舱。
一条条近二十米的小船挤在港口不远处的滩涂上，破的破、小的小、脏的脏，还有从船上落下的破烂舢板，见缝插针地占据了所有能挤进来的位置，像沙丁鱼一样，连海面都被遮挡住了。
靠岸前急着抢位置，接近后所有船几乎都是被后面的和前面的船挤进来，连从上空摆放积木大概都没办法这么精准地蹭在一起，船头挤着的可能是另一条船的船舷，时不时还有干脆踩着别人甲板过路的人挨骂声。
付不起享受最好位置的价钱，只能顶着泥泞和腐烂海腥味在滩涂边上岸，烟味、汗臭和酒气混在里面，和海的清新完全不沾边。
在船与船之间，往前看是卸货装货的背影和停在里面的船帆，往后看是急着转舵找位置的船身，在这里没人真的会欣赏夜晚相对平静的海面。
“那个老混蛋已经停了一天多了，怎么还不走？”发牢骚的另一位船长刚骂了一声，就看到他指着的船动了动，顿时变成了喜悦，“感谢父神，感谢国王陛下！小子们，快动起来！”
忙着抢位置的船长没注意到，一双手从水下伸出，牵上了船身。水手里有张年轻些的面孔，看着船移动的方向，达克斯森林的枝丫向水面投下阴影，他有些犹豫，“船长，那里可是……”
“没什么可是！”船长叼着烟卷继续转舵，水手旁边的人挤了挤他，挤眉弄眼地笑起来，“那可是个好位置。”
终于挤着前面的船停稳，包着头巾、上身赤膊的水手在船长命令下，跳下船踩在浅水里，托着舷梯，用麻绳运下一箱箱货物。有的货箱上蒙着布或稻草，比其他高出许多，不小心撞一下，里面还会响起隐约的声音。
像是人的痛苦呼吸。
“蠢蛋——”头上包着红色头巾的船长，听到撞出声音，恼火地回头瞪了一眼水手。他扫过离岸边只有十几米的森林，荒芜的沙地后树枝沙沙作响，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两侧同样在往岸上走的船有人看过来，像是在看笑话。
船长忍了忍，压低了声音，“快点，抓紧时间套陷阱和笼子，正好一起交货。”
搬着箱子挪到岸边的水手们，熟门熟路地为自己缠上一层层麻布，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血月下看起来诡异又可怕。老水手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我刚听人说了，几天前有人抓到了蟒蛇，喏，那就是蛇绞断的……光蛇牙就卖了一个金币呢！”
新水手茫然地看着同伴，被塞了一把铲子，他脸都白了，“那可是达克斯森林！有污染的！会死的！”
“嗤。怕什么，又不是一直待在里面。动作快点也来得及跑出来，大不了就是留个疤嘛。”老水手满不在乎，显然已经做惯了。
新水手还是有些不安，“可是，魔兽怎么能卖掉？有污染的啊！谁敢用？”
“别傻了。”老水手不耐烦地拉着他往前走，“哪有那么多便宜又好的野兽材料？魔兽反正过去也是野兽，没关系的。又不是我们自己用，又不是卖给能发现区别的神术师……别废话了，做不做？绑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操心别人。”
从老水手眼里，新水手看到了讥讽和冰冷。他无比确信，如果他不答应，当那些箱子里的货转手时，他可能也会成为其中之一。新水手低头拿着铲子，跟在了同伴后面。
老水手嗤了一声，“就说嘛，污染可怕……哪有穷可怕。安心，咱们没大本事赚大钱，辛苦钱还是能赚赚的，不会少了你的。”
岸上一个个简陋的小仓库将地面全部遮住，只有靠近森林十几米的区域，被单独空了出来。但森林最边缘的位置，还是能看到人影，来这里的都知道彼此在做什么，只是假装看不到而已。
船上留守的水手，在他们离开后无声无息地倒下，摸上船的人没有点亮油灯，而是拿出了一颗亮着幽蓝光芒的蘑菇。蓝光中，歪七扭八倒地的水手毫无反抗力地被捆了起来，没离开的船长守着船上最重要的一批货，听到声音警惕回头。
“谁——”
他只来得及看清一抹金发，就失去了意识。
“唔，当然是打劫啦。”金发少女伊丽莎白笑眯眯地拔出船长腰间的弯刀，看了看属性，嫌弃地丢给贝拉，“可以让那边船上的人出来了。”
船舱底层被打开，一个个绑着的人还昏迷着，被挨个唤醒，跟在来人身后。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年少女像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未来，看到船舱外走进来几个穿着和水手相近衣服的人，吓得抱成一团。
“别怕，他们和你们一样。”伊丽莎白安慰了一句，触发疾风术，冲到船舱前，砰地关上门。
“武者大人？！”刚清醒不久的年轻人们脸色更糟糕了，船上限制他们的人，同样是超凡者。这让他们有些不好的联想。
“你们可以认为我是女巫，也可以认为我是另一派神术师，这不重要。我来，是想给你们一个选择。”伊丽莎白秀了肌肉，却表现得满不在乎，让齐刷刷抽气声和跪下的年轻人们几乎呆滞。
进来的人卸下头巾，同样露出了年轻的面孔，他们中还有人脖子上项圈和绳子的痕迹没彻底消失，让不久前同样被捆着的船上奴隶们立刻认识到，他们是一样的，这位超凡者说的不是假话。
伊丽莎白满意地看到惊恐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敬畏，毕竟，对这些生活已经很糟糕的人来说，最差不过是继续之前的命运。
“我的领主和朋友不喜欢奴隶，我也不喜欢。进入森林，去我们的领地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和我一起组建船队，解救更多像你们一样的奴隶？一分钟后，告诉我答案。”
伊丽莎白此刻的态度和遇见瓦伦他们时完全不同，她并没有给这些奴隶离开的选项——别开玩笑了，费劲救的人说放就放？这还是执行三光策略的玩家吗？
这艘船看到的那艘停靠着不动的船，已经在她掌控中。两艘船加起来近百人，多数在十几岁到二十多岁，正是状态最好的时候。
虽然不喜欢奴隶生意，但不妨碍在抓到源头前，多黑吃黑几次。
带着另一艘船上相对最强壮的年轻人过来，本来计划是卧底策反、悄悄带人逃跑的贝拉，心情复杂地看着伊丽莎白强行推动“解救”，第十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勇士们的认知哪里存在问题。
但不管有没有问题，的确救出了人是事实。贝拉嗤啦拉开袖子，露出肩膀，一个狰狞的烙印留在雪白皮肤上，黑红的伤疤很小，但清晰说明着她曾经的身份。
一个奴隶。
“我叫贝拉，我和你们一样，被这群恶魔从家园骗走、绑走、带来这里。我运气不错，逃进森林遇到了愿意接受我的人，我在那里生活得很好，能吃饱，能认字……但我始终记得，海上还有无数这样的运人的大船。我选择回来，带大家离开，也许在不远的未来，我还能回到故乡。”
贝拉没有泄露庇护地的名字和地点，但她描述的庇护地生活，几乎让被绑来的年轻人们听呆了。
蓝发少女皮肤雪白，大概是因为能吃到肉，身体看着也不是枯瘦，甚至还能在地上写自己名字。即使不认识弯弯曲曲的符号，他们也知道，正常情况下这该是贵族们才会的事。
……就算没有华丽的裙子，没有侍从，她也像他们想象中的贵族小姐一样。可她明明带着奴隶的烙印。
“你们会打人吗？我们会死吗……”颤抖的询问声响起，惊恐封闭的年轻人们向外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
“好了，该做选择了。”金发的施法者勾起唇角，像邪恶故事里的女巫，打断了这场明显超过一分钟的介绍会。
“……我愿意和你们回去。”/“我想留下。”
催促中给出的回答，基本让伊丽莎白满意。
漆黑夜色中，换上水手们衣服的奴隶们一个个从水中爬上森林，剧烈的侵蚀刺痛在伊丽莎白不断更换[共生庇护]对象下，有了喘息的机会。指望着从森林边缘抓到魔兽赚大钱的商船水手们，就算注意到这些身影，也只以为是又一批不怕死的家伙。
港口附近，像时常卷着狂风的风暴海一样秩序又混乱。
抓紧时间把人交给提前叫来接应的其他玩家，没出森林的玩家对外面探头探脑，“伊丽莎白，有没有搞到盐啊？海边不搞盐田简直是浪费！”
本国人，满脑子都是种田，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基建。
“等安稳点吧。”伊丽莎白对做船长更感兴趣，“如果我能打下船队，直接给你们卖特许好吧？”
人们都需要盐，本来看到北方海岸时，玩家们都兴奋起来打算晒盐。但真靠近死亡海域看过之后，大家默默闭了嘴：
好家伙，那里的海水晒出来怕不是得吃死人。
“那就等大佬的好消息了！”绑定好[共生庇护]，把预定居民们保护好，玩家们招招手准备返程，“正好建城缺人，现在回去，都能分地分岗位！可惜我们早早赶过来接人了，没能看现场，只能看看直播帖过瘾，唉。”
伊丽莎白忙着潜伏和搞事，没顾上看论坛，一听才发现错过了什么。她叼着玩家们带来的新棒棒枫糖，笑嘻嘻的，“那这就是我给圣女的建城礼物啦！”
和沙雕们插科打诨聊了聊，伊丽莎白回到船上，拍了拍手，“好了，接下来就是给这两艘船找个去处了。小的们，叫我莉莉船长！”
勉强在观察中学了个掌舵皮毛的伊丽莎白和贝拉分别在一艘船上，小船缓缓挤出拥挤的滩涂海边，撞击在所难免，留下了一连串的骂声。被阿曼达出品的药剂放倒的船长，则绑在奴隶们之前在的地方，也算是另一种风水轮流转了。
潜伏在滩涂区域十几天，在不同船之间听了他们的议论和对话，基本摸清楚了大多数小船上岸会做什么、有什么习惯的伊丽莎白，站在舵后，稍稍放松了些。
一直在舢板和小船箱子里躲藏，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海上甲板上。
血月的光照亮暗沉沉的大海，边缘泛白的海浪在远方高高翻滚，铺天盖地百米高的波涛，在岸边看还好，但落到船上绝对是遮天蔽日、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风暴海上，即使是相对平静的夜晚，也不那么安全。
以森林边缘为界，仿佛连海面一起污染了的灰雾缠绕在海浪间，暴风声像声声嚎哭，从风中冲出来的船身，像利箭一样扑向岸边，仓促又狼狈地驶入相对安全的港湾。
不远处亮起的点点灯火和船头挂着的微弱油灯比起来，亮得像白天一样，和挤着沙丁鱼小船的烂泥滩涂完全是两个世界。
作为岸边最糟糕的上岸地点，这里的船长和水手虽然也赚钱，但档次显然没有真正的港口高。一直在森林边缘海岸滩涂打转，伊丽莎白对港口早就好奇了，她转动着木舵，改变航向。
一艘大船的阴影刚刚在港口停稳，像巨兽一样充满压迫感，中间连撞角都包裹着暗金色金属的华丽三桅大船，它连船身都有几十米长，在整个港口堪称巨无霸。
岸边，唯有它在浪中巍然不动，反要风浪向它俯首，献上无数宝藏。船首雕上刻着盛满金银珠宝的金杯，在火光中流淌着财富的诱人魅力，吸引着所有走过的人，投以艳羡或畏惧的目光。
“狂欢宝藏号。王都的特许船队。”
人们喃喃着念出它的名字，压抑着激动，生怕惊醒船上的人，或大船本身的灵魂。
但他们的声音比起船上的欢笑和歌声、码头边不远处一整条街的酒馆里的嬉笑醉酒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了。咸腥的海水里带着汗水、烈酒和香水的味道，几乎每条船上都有的血腥味混在里面，共同构筑起属于码头的符号。
“哗啦、哗啦……”船身下的海水里似乎游动着幽蓝或银色的光芒，但仔细看又已经被水面吞噬。
阴影中，比起来可能只有对方一块甲板大的小船，相当不起眼。
伊丽莎白眼睛亮起来，张开手臂，像要拥抱大船，“我喜欢这个！”
第129章 （一更半）
刚认识这位漂亮又危险船长不久的前奴隶、现水手们,对她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们只是沉闷地划着船、笨拙地按照船长的要求检查各个船舱。
赶鸭子上架般的水手们不知道他们的前路在哪，比他们更茫然的是船舱里的船长和真·水手们,不安了下去揍一顿贩奴船主人，水手们就能神清气爽地继续加油干活。
——不管未来做什么，比做奴隶好就行了。
伊丽莎白控制着小船靠近,在港口灯塔扫来探照灯般的光柱时停下,对面挥舞着旗子,她这些天刚学的几个常用旗语立刻派上了用场。
停泊已满,禁止通行。
“很霸道啊。”伊丽莎白撇撇嘴,向港口深处望去,立在不远处的黑石城墙上，寒锋森然林立。和混乱糜烂的码头、旁边地势不好更加拥挤的野港不同,风暴港多了一分秩序感。
比莱克顿城边防的摸鱼状态严肃多了，难怪卡戎王国的钱币都比雷曼吃香,只从边防情况看，就大不相同。
虽然从码头边缘直接延伸了大量野港和登陆地，甚至连仓库都建了起来,一笔保管费、靠岸费用剥削着靠岸的所有人，但真正的港口核心，还遵守着他们的秩序。一旦有意外,显然这些外面的小虾米都会是被放弃、打击的对象。
第一眼做了简单的评估，在灯塔催促下慢慢退后,但伊丽莎白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
她在海边猫了近半个月，连活动任务都错过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船长们聊天时会提起的第一船队。
小船大多无法在风暴之海里走很远,一旦起浪,就得听天由命。但即便如此，从小船到大型船队，走私和奴隶生意依然成风，这很不对劲。在风暴之海这样危险的地方，危险系数高，不确定性高，是冒险者和亡命徒的最爱，却不一定是生意人的。
第一批开始这样生意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是谁让这些人认为，海洋相对安全？
伊丽莎白把目光放在了王都船队上。她带着船歪歪扭扭远离灯塔区域，安排好其他人等待，一头冲进了水里，连水花都没溅起来。
看过木系和土系把法术玩出花来，疾风术在伊丽莎白的尝试中，不仅仅作为加速辅助，还减少了周围风的影响。水下的人影无声无息接近港口，伊丽莎白本就会游泳，但在游戏里这样像鱼一样游动还一点不累的感觉，实在有些奇妙。
海面上的光洒进水里，大船周围的防御比野港的小船严密多了，穿过灯塔灯柱区域，还有船周围的护卫船拱卫着最中间的大船，一层层照灯火把，还有一种特殊的魔法灯，让所有靠近的影子，哪怕是一只虾米都无处遁形。
伊丽莎白小心地躲开了灯塔巡视，但始终没能找到护卫船换班的空隙潜入中间。
虽然想想这样的难度也正常，毕竟她只是三脚猫水平潜入，真的这么容易接近，反倒得怀疑一下船队是怎么好好保存到现在的了。理智能说服自己，但伊丽莎白放不下这口气，她贴在船身上，数着秒，等待着黎明前人们最疲倦的时刻来临。
能在滩涂野港一蹲蹲半个月，她的耐心向来很好。
水面上游动着的蓝色和银色光芒，从每艘船船头附近流动到船尾，伊丽莎白不确定这是什么，潜入水下也看不到光的本体和起点源头，只能尽量躲开它在的范围。
一秒，两秒，时间溜走，伊丽莎白注视着伊丽莎白看到面板挂上了[僵硬]debuff，泡在冷水里太久，关了痛感不觉得有什么，但不适应还是存在的。
第一层僵硬debuff减缓了一点移动速度，伊丽莎白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慢慢活动着手脚，调整到最佳状态，攀着船底的藤壶，逐渐挪到一艘船船头，准备确认那些光是什么。如果只是华丽船身上的反光而不是魔法，她就能试试上船了。
不过，就算是魔法她也没法立刻得出结论，伊丽莎白已经做好触发警报，直接下线的准备。
海港内的波涛比海面和野港的水波温柔得多，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平静的内海，伊丽莎白再一次确认位置，但顺着光绕了一圈，也没找到哪里有类似色泽的特殊机关。
她小心地从水面探头换气，在船头最尖锐的棱角处停下，她先前就观察到，这里前方撞角轮廓可以挡住大部分能看到她的角度，虽然比较难爬上去，上去也很难离开甲板，但上船几率更大。
伊丽莎白刚仰起头，忽然撞进一双银色的眼睛。
水银般的眼睛带着强烈的异类感，但眼睛很空，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麻木，冰冷，漠然。一双银白的眼睛静静看着海面，腮边的小片鳞片映着月光，像是干涸的血。
咕嘟嘟……
伊丽莎白吃惊之下，吐出一串水泡，绑紧的头发微微散开，飘在水面上，与船头撞角下特殊笼子里的生物遥遥对望。
她看到了一条尾巴，人鱼的尾巴。
透过蜂巢般的囚笼，幽蓝色的鳞片闪着光，鱼尾向上在苍白腹部变成人的躯体，被湿漉漉的海藻般深蓝色长发裹着，露出深邃立体的五官，他长得不完全像人，腮边的痕迹和鳍耳都充满了野性的非人感。可怕，也魔性地吸引着视线。
舒展打开的肩膀让他像坐在笼子里的美丽雕塑，金杯中藏着的又一宝藏，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伊丽莎白甚至无法确定他还活着。
他坐在囚笼里，并不是可怜、孱弱等待救援的姿态，鱼尾绷紧，手掌微微弯曲蓄力，好像随时都能给靠近的人以痛击。
和童话故事里的单纯美好人鱼截然不同，带着野性致命的美感。
他像从美丽而妖异的梦中走来，但伊丽莎白很快清醒过来，注意到晃眼的美丽下，人鱼微蜷的手掌上折断的指甲。那双手并不雪白纤长，反而血肉模糊。
人鱼舒展的肩膀并非来自自愿的展示，两条手臂粗的铁链从锁骨中间穿过，将他扣在囚笼中，伤口流下青色的铁锈和腐烂的污血，疤痕叠着疤痕，好像挣扎过太多次，只剩下疲倦。
连炫目的幽蓝鱼尾也并非第一眼注意到的那么完美，破碎翻开的鳞片和伤口，长着藤壶挂着海草，边缘泛着不健康的苔藓色。
明明是故事和传说里海洋的宠儿，却像生活在下水道一样肮脏丑陋。
“你是被他们抓住的人鱼吗？”伊丽莎白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气声在水面上被泡泡吞噬，伊丽莎白转了个方向，就看不到笼子里的人鱼了，她尝试了一会，才发现，只有在特定的、紧挨着船头的正下方才能看到撞角里的秘密。
正常情况下，没有船或者人会留在这个位置，在海上航行时，留在这里的船将会在下一秒被撞碎。显然，制作者并不希望人鱼暴露。
水面划过幽蓝和银色的闪光，伊丽莎白怔怔看着从上面滴落的污血，完全辨认不出颜色的血落在水里，融入水中，亮起微弱的闪光。
伊丽莎白忽然明白了不久前的疑惑，船队在危险的风暴之海上航行的倚仗。
或许不仅是他们拥有大船，不仅是他们拥有武力，也是因为他们拥有人鱼。
远方从玩家视角注视着海面的希尔雅，比伊丽莎白看得更多一些。她没去过风暴港，不确定风暴之海的状态，但能够形成那样狂暴的水文现象，在自然的面前，在狂暴元素面前，大船也只是稍微慢一点损坏的玩具。
闪光经过的地方，水面依靠着船身，变得驯服而亲近。这大概是卡戎穿梭在风暴之海上攫取利益的最大秘密。
在教廷记载里，两千多年前就消失了的人鱼之血。
【已获得支线任务-人鱼囚笼。】
【任务要求：询问人鱼当前状态，或在地图[风暴港]寻找人鱼交易线索。】
笼子里的人鱼对伊丽莎白微弱的声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伊丽莎白看看突然触发的支线任务，对这次非常宽泛的要求有些想法。
按照之前发布任务的调性，调查侧的任务最后大概率都能挖出一个大秘密。
伊丽莎白往船上爬去，紧紧贴着船头，稍微靠近了一点笼子。
“你想报仇吗？或者逃走？我可以帮你，一起发动一场对所有伤害你和同族的人的反抗战争。”
伊丽莎白直接明了的询问，理所应当地没有得到回答。
人鱼微微偏过脸，假装没听到。但伊丽莎白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她笑起来，“看来你不喜欢人类。”
人鱼没有立刻喊其他人来抓住她，这就是一种态度了。刚见面，不信任她很正常，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可以试试看攻略一下。
人鱼王子复仇记，这似乎是海盗船长该参与的剧本。——伊丽莎白船长如是说。
“我来自不存在种族和种族之间歧视、压迫的地方，我会终结这些奴隶贩子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风暴港不存在深夜的寂静，伊丽莎白在飘荡着醉鬼歌声和嬉笑的风中，把甘雪草送进了笼子。
始终没有对她的小声询问做出回答的人鱼第一次露出厌恶，他推掉塞进去的东西，冰凉湿润的手指碰到了伊丽莎白指尖。他张了张嘴，留下了腐蚀伤的口腔被月光照亮，伊丽莎白这才发现，他大概已经哑了。
人鱼显然对外界接触充满抗拒，也许有人恶意地对待过他……不，应该是一定。
“我没有恶意。甜的，可以治疗一点点伤口。”伊丽莎白重新把稳稳接住的甘雪草推了进去，“我要走了，下次见。”
在黑夜遮掩下摸上船的伊丽莎白不能停留太久，她重新回到水里。坐在笼子里的人鱼看着她挥了挥手游走，纤细的蓝色纹路草叶掉出笼子，又被重新拿了回来。
人类女孩的话还留在他耳边，他张开嘴，无法被人类捕捉到的简短声音，在海面飘开，顺着风飘到另一个方向。发出声音后，本就苍白的人鱼鳞片黯淡到几乎没有了光泽，他再没有能力挣扎或“说出”下一句话，银色的眼睛里却泛出血一样的光。
还没走远的伊丽莎白，为希尔雅带来了意外收获。
从系统控制台中传出的无声之音影响了周围元素波动，将声音放大、调整后，希尔雅听到了人鱼的呼声。
‘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耻辱。’
这不是对伊丽莎白的回答，更像是已经暗中筹备过的计划。
没有生命会愿意永远被奴役、伤害、成为玩物。
不出意外的话，卡戎的奴隶制集权下，暗潮正在汹涌。
希尔雅在教廷图书馆里找到过关于人鱼的记载，他们还有个名字，海妖。据说他们用歌声迷惑海上船队，将水手杀死、或将他们永远留下。不管是真是假，在人类目前的记录或传说故事里，海妖都是以歌喉和魅力著称的种族。
但亲眼看到人鱼的身形和能力，希尔雅改变了看法。他们绝不是莬丝花、金丝雀一样的生命，或许有着充满魅力的声音，但更有用的是他们水中的能力，和他们的尖牙利爪。
希尔雅在伊丽莎白的支线任务上，修改了一下，准备当她登上风暴港后，提醒她去奴隶市场专门找找线索。
来自远方的对动荡的忧虑，还没有传到伊丽莎白这里。她在海上飘了两天，带着两艘船大摇大摆返航，狂欢宝藏号还在原地，港口的其他船只倒是匆匆忙忙换了一批。
船上没有消掉的标记，为伊丽莎白船长引来了许多隐晦的打量。但没人拦下他们，反而有人热情地远远打招呼，相互介绍着自己的生意和身份。
常跑风暴港航线的小船基本都能混到眼熟，但黑吃黑在风暴港可太常见了，没有人在乎，在乎的只是实力和货物。
伊丽莎白拿两艘船船长的小金库交了高昂的正式港口费用，在港口找到一家酒馆，非常自来熟地混了进去。
运气不错，她在几个战士皮甲上看到了熟悉的标志。
“嘿，贝格鲁，好久不见！”
破浪鲨佣兵团团长一脸懵逼地被勾住肩膀，伊丽莎白笑嘻嘻地，“简和保罗告诉我，在风暴港找你就对了！我带了批新货，要不要看看？”
贝格鲁反应过来，热情地拥抱她，“哦，我的朋友，欢迎来到风暴港！”
第130章 （一更半）
一见面,伊丽莎白就确认了，贝格鲁确实知道他家乡这猖獗的奴隶贸易。
但没关系，不是好人才方便她下手。
当地有人方便办事,提起自己打算做笔生意，伊丽莎白在贝格鲁引路下，成功走到了风暴港城门前。
她曾在直播帖中看到过莱克顿城的进出状态,城防军懒洋洋不做事,但在搜刮进城费用时一个比一个精神,至于队伍里的制度,反正玩家们没看见。但风暴港不一样。
风暴港城池建在码头再往里些,蜿蜒的护城河将靠地势建在高处的黑石巨城护在中间,卡戎的旗帜在城墙上高高飘荡，环绕着风暴的金色巨剑像凌厉的剑雨,指向海面上永不停歇的风暴。城墙外侧的三层铜门阶梯，压在河道上,看起来只有百米巨人才能跨上。
事实上，这并不是阶梯，最底层打开的闸门让内外城的河水汹涌相连,通过港口检查的船只才允许进入这条航道进城，出城的航道在另一侧，是在河水中分流出的两条道路。
当最高的铜门打开,城池足以让最大的狂欢宝藏号保留所有船帆完整进城，甚至可能不会降下任何速度。酒馆传闻里,这是为卡戎最强的战船保留的位置。
穿着皮甲的小兵从上面看下来，脸上有暗色刺青的奴隶们像蚂蚁般在河道两边拉动绳索,跟着船只一同离开。
如果说雷曼是虚伪奢靡的贵族,卡戎就是凶残蛮横的角斗士。
城内的道路出乎意料地宽敞,中间的马车道分出了两侧的人行道，从闸门进来的船只有的顺着城内的航道走在主干道上绕着圈临时兜售自己的生意，弯腰佝偻着走路的奴隶跟在主人身后，卑微而温顺。
普通人禁止走上马车道，连明显有肌肉、可能是职业者的人也被束缚着，奴隶们即使被打骂也无人在意，匍匐在地上前进的奴隶比比皆是。贵族高于平民，平民高于奴隶，清晰的等级在街道上展现。
和港口、野港比起来，风暴港城内更为秩序严格。混乱又秩序，奇妙地在城里城外融合。
新鲜的鱼类在街头巷尾都有生意，卖着来自南方织物或联合岛链宝石的生意也相当普遍。跟城里的旺盛交易比起来，莱克顿城巷子里的佣兵集市小得不能再小了。
伊丽莎白仰头看着城池中间、最高处的黑石堡垒，堡垒上悬挂着一面旗帜。也许是视角问题，旁边洁白的教堂仿佛比堡垒略低一点。
呐喊的声浪从城池另一端传来，伊丽莎白远远看到了一个类似古罗马的环形柱状建筑顶部。
“国王在上！又是一次胜利！”贝格鲁哈哈大笑，融入兴奋的呐喊声中，注意到她的好奇，他愉快地向外乡人介绍家乡的一切，“那是角斗场。有兴趣可以去玩玩，看来今天的表演很精彩，可惜我没有在场押注！”
悬挂着卡戎王国纹章旗帜的两处，一处是角斗场，一处是奴隶市场，代表了来自王都的直接管辖经营。风暴港城池最高处建着一座堡垒，悬挂着另一种纹章的旗帜，代表当地领主。
一圈圈次第向上的环形海滨城市最中心反而一点水都没有，杜绝了从水道进入堡垒的可能。忽略掉城中的商人们和各种商品，这座城市中心带着森严的压力。每向内一圈，就会形成对下方的骑兵冲锋或弓箭覆盖优势，它像是本就为应敌而建。
和远远看时相比，黑石城墙的危险性直线上升。
伊丽莎白甚至有些难以理解，像小羊羔一样的雷曼王国是怎么在明显尚武、还有奴隶制集权的强邻身边存在这么多年的。
贝格鲁带着伊丽莎白在角斗场和奴隶市场外面看了看，奴隶市场门前站着和城墙上相似的士兵，经营成官方生意的奴隶买卖，警戒和筛选制度意外地完善，在他们眼中买走的绝不是他们的同类，荒谬而可笑。
“你不是卡戎人，也没带够钱和货，确实没法进去。”贝格鲁挠挠头，打破了伊丽莎白准备进去看看的计划，他话锋一转，“不过，想做这份生意，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人。”
“我的朋友，你可真是太贴心了！我有一批新货要到，打算先赚点小钱，纸张……你有没有兴趣？”第一次见面的伊丽莎白，和贝格鲁相视一笑，好像真的是多年老友。
能抢下两艘船，即使只是小船，在贝格鲁正常认知里，也不是简单能做到的。听伊丽莎白说起有货要到，自然而然地理解为她是靠本就有的其他船达成的黑吃黑。对伊丽莎白的实力，他有了新的评估。
来自贝格鲁的引荐和拉拢，伊丽莎白照单全收。和审问船长得到的答案相互印证，敲边鼓打探着城里的消息。
伊丽莎白像真的商人一样，留在了风暴港，来自庇护地的纸张、调味品，在风暴港打开了生意渠道。
最初方遥提了一嘴的蘑菇酱和肉酱，已经被一路向南走到哪吃到哪的方遥忘在脑后了，但在塞里纳斯多次担任大厨研究厨艺后，解决肉类和蔬菜（蘑菇）储存问题大量酿造的酱料在庇护地已经有了自己的货架。当然，还有最初发现的辣味蘑菇，磨成粉为森林外带来全新的味觉感受。
长期在海上的船队，对酱料的需求相当大，让尝试着倒卖的伊丽莎白，为庇护地找到了新的拳头产品。
明里做商人，暗里黑吃黑，伊丽莎白的风暴港之旅玩得相当愉快。而看到伊丽莎白难得开的直播帖，进城时的一切和后来进入角斗场参观的一幕幕，远在闲适安全的庇护地里，玩家们也忍不住浑身鸡皮疙瘩。
卡戎□□活在卡戎人认知的正常中。但习惯了人人平等生活的玩家们，连看到雷曼贵族都想打土豪，对卡戎的三六九等生活，实在无法看下去，看来看去，还是看庇护地更舒服。
宣布建城的希尔雅，在玩家们参与进建设后也没有闲着，伊丽莎白、马猴烧酒这一南一西探索中得到的信息，都在她这里汇聚。
同样不曾去过卡戎的希尔雅，和关注着城池建设、人与人关系的伊丽莎白注意点不同。她听着风暴港里无处不在的对国王的赞叹，类似语气词的“光明永在”和“国王在上”的出现频率几乎相等，赞美国王的可能还要更多一些。
这和同样信仰光明神的雷曼王国不同，在雷曼王国，听到的永远是神明在前。
在伊丽莎白悄悄跟踪信徒前往教堂做礼拜时，希尔雅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支线任务-卡戎的教堂】。
希尔雅有些怀疑，卡戎王国中起码当权的皇室，对光明神的信仰并不那么纯粹。对集中王权的崇拜就是其中一条线索。
怀疑尚未被证实，希尔雅看了一眼留在雷曼王都修道院里的马猴烧酒三人，出身平凡的武者在修道院里的生活实在不怎么样，即使有含糊的贵族私生子暗示，来自他人的排挤恶意也格外地多。
马猴烧酒倒是从这些排挤中总结出了一批贵族和贵族之间的关系，让方遥《贵族贵圈真乱》八卦视频录制引来了新的吃瓜粉丝。
希尔雅又看了看雷罗汇报来的武器装备锻造进度，放松时间结束，她打开系统调出的法阵图，继续模仿绘制着中心最重要的几个法阵之一的节点。
除了扩建冥想室外，她凭借晋升黄金后加强的理解，强行理解和破解着庇护地法阵。
殿堂穹顶密密麻麻的繁复花纹，有着各自的用处，但作为目前希尔雅发现的最特殊的法阵，庇护地能开启的屏障，对承受着污染的地下城和黑晶洞穴两处庇护地分支的意义相当不同。
由于元素侵蚀导致的玩家掉血，大部分生活玩家更喜欢留在庇护地里，庇护地建设速度飞快，身后的地下城和黑晶洞穴的建设一直慢吞吞的。
这很合理，毕竟玩家也要算哪里收益性价比更高。论坛上关于任务分析攻略贴已经出到了3.0版本，不过这次不是马猴烧酒操刀，而是孤儿打野抄的姐姐作业。
再次见到希尔雅，在地下城忙碌的罗梅尔有些惊喜。吃得越来越好，也有许多帮手开采矿藏的矮人们，在希尔雅无私提供的另一批晋升白银要求下，很快从灰暗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恢复了原有的生机，连地下城的天空都好像变得亮堂起来。
虽然白银职业传承只会提供给卡在青铜巅峰、再不突破就会死的这批矮人，后续需要阅读和学习，都得赚取足够的声望点兑换，但有获得的机会，就足够了。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谁，希尔雅不仅是格雷王指定的托付对象，也是他们的恩人。
“阁下，您是来看矿井的吗？目前确定可开采矿脉十三条，已恢复开采四条，其他还在探索确认中……”罗梅尔下意识汇报起最近的成果，要是不拿出些成果，她都觉得有些愧对希尔雅带来的庇护地资源。
光几千年后恢复开采的矿脉就已经有这么多，希尔雅仿佛能从简单的数字里听出曾经群山中的盛况。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
希尔雅把地下城简单的地图递给她，“我需要你把我圈出的这几个位置清理出来，并且暂时不要让人接近城墙。”
“好的。”罗梅尔甚至没问原因，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希尔雅回到城墙外，也不知道上个纪元是怎么建设的，应该加入了部分矮人锻造的材料，直到今天矮人地下城城墙依然稳固，除了一些地方需要维修外，几乎不需要更改。
城门前不远处建起了一座临时房子，外面正好连接着清理出来的轨道痕迹。对亲手建车站很有兴趣的孤儿打野正在实地规划工程，有种直接建班车站点、铺开通向森林内的雄心壮志。
骑着小型自行车的矮人从他身边跑过，拖着从山上刚砸下来的矿石车，魔改版自行车在不太平整的地面上自由行动，不太像履带的会随着地面凹凸改变的履带车轮，意外地适合这里。
城外传送阵光门依然亮着，不过出来的基本都是玩家，看到希尔雅就眼前一亮，“圣女早上好！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在玩家和矮人们的通力合作下，希尔雅要求的清场范围迅速达到目标，希尔雅拿着尝试过的拓本，在城墙上刻下了第一笔。
上次改造传送阵时，矮人的库存就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用的稳定固化材料，基本都来自风暴港。没有经过通往大陆中间的运输，价格还更低些。在雷曼王都的方遥发现伊丽莎白打开的市场后，立刻有了一笔新生意——想在王都买到联合岛链货物，加价加的可不止三四成。
玩家们愉快地赚着差价，以庇护地为中心枢纽的倒卖生意，也为困在森林里的施法者、炼金术师带来了相对充裕的材料。
凑在希尔雅附近试图再挖出点新任务的玩家，在她开始绘制法阵后，就被风墙隔开了，他们基本没人认识墙上的法阵，不同的法阵纹路对大多数人来说，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只意识到这大概是又一次运转的“剧情”。
“这里像什么动物，像不像龙纹”之类的讨论，莫名其妙成了玩家们看法阵时的重点。
希尔雅没被他们的嘈杂声干扰，稳稳地落下一笔，法阵纹路亮起微弱的光，没有立刻崩散，代表着一次成功。
花了希尔雅两天时间，刻在城墙上的细小不间断法阵，慢慢从几不可见变亮，荡出一片和庇护地相似的灰光。光晕从城墙上升起，薄薄一层光幕展开，直到升到接触到地下穹顶，灰光在穹顶上铺开，在晶石的亮度下，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在希尔雅的感知里，四面光幕在顶部成功汇合，变成了一片四方的屏障罩。
城墙处发生的变化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在他们来到城墙前，在地下城穹顶汇合的光幕再次有了变化。要求罗梅尔清理出来的四角，也是地下空间的四个最接近山体的位置，穹顶的光变成水流或丝线向下流淌，与四角的光芒融合，形成颜色更淡、更容易被忽略的一片光。
只有地下通道的出入口，才能看到穹顶淌下的薄薄光幕，将地下和通往地面的洞口隔开。
玩家们第一个发现光幕带来的不同。
“污染buff数值居然降了！”
“到地下之后扣血变缓，我智力10点，进城后掉的血还没恢复的多！”
“哇，所以圣女是来开保护层的吗？什么时候搞个便携款，限制我通往星辰大海的只有掉血！”
一直生活在元素侵蚀影响中的矮人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的疼痛和压力都被悄然削弱。希尔雅满意地唤出水流洗了手，带走忙碌两天的绘制法阵污渍。
庇护地法阵设计得相当优秀，即便以她的理解能力，也暂时不能完美复制。她模仿庇护地屏障核心纹路，复刻了一个小屏障。地下城屏障的覆盖面积已经赶上了庇护地，但功能和强度远远不如。
地下城屏障没有防御攻击的能力，也没有限制部分生命进入的能力，准确的说，它只是一层净化和筛选元素的膜，进入地下是一道过滤，进入地下城是第二道，将狂暴的元素稍稍秩序化，并且减少大量元素输入，达成相对平衡。
吸收屏障内逸散能量补充消耗的法阵作用，希尔雅倒是保留下来了，但也不像庇护地那么完善。
对玩家们来说，在外面跑累了可以进地下城边回血边做任务，这就增加了地下城建设的速度。
才意识到希尔雅让她清理地下城是为了做什么的罗梅尔又惊又喜，“阁下，您的仁慈和智慧无人能及，我们的家园在您手中重新焕发光彩……”
彩虹屁还没说完，就被希尔雅挥手打断。
“最近关注一下留在城里的矮人居民状态，有人感到不适，立刻带到庇护地做检查。”希尔雅按了按额角，神色有些疲倦。两天的高强度集中精神绘制，即使希尔雅已经黄金阶也有些累。
对长久生活在这里的矮人来说，减少太多元素反而会让他们身体出问题，希尔雅复刻的法阵没法达到庇护地屏障的净化强度，但应该会更适合他们。
希尔雅也不能完全确定现在的强度会不会造成其他影响，她见到的元素侵蚀样本太少，让罗梅尔多关注总是没错的。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中秋快乐！今天吃的莲蓉蛋黄月饼，香香！
第131章 （二三更）
地下城的建设进度在基本解决了对玩家们的掉血影响后,有了飞一般的提高。
庇护地耕地里进入收获季的蔬菜和最先成熟的一批土豆，让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扩大后的庇护地，除了围绕着民生建设的大量建筑和农田、养殖区域外,在最新扩大的养殖场旁边，关着目前最暴躁的魔化牛的栅栏旁，还有一处格外华丽也格外古怪的建筑拔地而起。
被认为是超凡者练习场、读作PVP竞技场的大型建筑,本来不在孤儿打野的规划图上,但考虑到玩家们过多的精力和新玩家没经过配合的战斗方式,希尔雅还是单独划出了一片地方,留给玩家打架。
玩家们对奇观的追求,终于在这里按捺不住洪荒之力,以古罗马立柱为基础，希尔雅从这片建筑不同角度,立柱上建起的不同分区中，看到了蓝星古巴比伦塔、金字塔、长城和古宫殿的影子。
外观相当混合拼盘,里面的造型反而正常得多，只是留了很多用来涂涂画画的空间，观众坐席和战斗擂台在希尔雅的掌握下,没有被玩家们搞出奇奇怪怪的发射仓等造型。呃，至于投入使用时，玩家们改造坐椅变成龙椅或者棺材之类的,作为个人爱好，希尔雅就只能当做没看见了。
参考蓝星各大游戏,希尔雅专门分出了1v1、5v5、10v10三大战斗区域，结合提前设置的固化法术,玩家们在里面把房子打塌了,也影响不到外面,还能尽快恢复。
战斗中的声音和一部分元素波动，要影响也只会影响最靠近竞技场的栅栏，自从竞技场开始投入使用，时不时闹一下的魔牛也开始蔫了，威慑效果满分，成功双赢。
竞技场的规划写在更新日志上，就变成了[第一届荣耀之榜赛季即将开启]的通知。比赛积分能兑换称号和特殊外观，剩余商店内容将于赛季开始后陆续公布——主要是希尔雅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奖励。
不过，对绝版称号和绝版拉风外观的追求，是玩家们永远充满热情的部分。目前公布出的内容和庇护地加强对搞事的劳改管理，同样在引导玩家们在搞事、吵架前优先选择竞技场。
跑到竞技场里截图拍照的人也不少，1声望点就能围观一场竞技比赛，几乎等于白送。虽然竞技场刚建成后几场比赛都像是菜鸡互啄，大部分玩家的战斗模式也相当惨不忍睹，但及时下场的塞里纳斯和雷罗的对战，让一直以来PVE的玩家找到了另一种战斗方向。
都是战斗，PVP的花样可太多了。
和人斗，其乐无穷。虽然希尔雅十分无奈地发现，有玩家居然专门攒了森林里某些地方会有的腐烂臭泥当秘密武器，但这的确也是一种攻击思路。
狂热的战斗分子在竞技场里挖掘着庇护地各种产出的可能性，在庇护地里跑任务升级，攒够探索声望或好感度的玩家，有的涌向森林，有的跑向群山。
还有一部分玩家，在越来越红火的雷曼王都、风暴港两个跑商点的成功下，再次打起了莱克顿城的主意。
就算不跑商，做送信任务时顺便搞点乡村合影也行啊！
事业中途夭折的日入斗金，对在NPC手里翻车始终耿耿于怀。做完地下城任务，做任务攒钱屯了一波货，他在商店重新捏脸，准备再次进入莱克顿城。
先前玩家们离开莱克顿城时基本都是死回来的，酒馆里的下线点藏得足够好，没被破坏，但传送过去的玩家不太确定外面是什么状态，最多只清扫了房间里遗留的东西，就再没出去。毕竟，万一被裁判所抓住，八个小时的复活惩罚期，实在有些难熬。
日入斗金点击登入点，熟悉的下坠感过去，他睁开眼，阳光灿烂的庇护地殿堂变成了一个蒙着一层灰的木质结构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和椅子都无影无踪，地面积了薄薄一层灰，但也没淹没掉地板上的劈砍痕迹。有些油腻暗淡的窗户上贴着布条，将碎裂的部分痕迹遮挡起来，维持窗户的完整。印象里的窗帘已经被扯断，只留下半截支杆。
整个房间像被洗劫打砸过。日入斗金看看房顶，有些庆幸先前选择把石板藏在了上面挖出的洞里。
莱克顿城的传送安全区，建立在“希尔雅的信物”，也就是石板不被破坏的基础上，接了更换信物重新确定安全区任务时，他就琢磨着光把石板放在地上有些危险，果然，最后派上了用处。
上次来时，城里到处在搜索，酒馆也被封闭了。但房间里的状态比现在好得多，只是床单被子被翻得乱七八糟，而不像现在，好像已经成了空置的、无人入住的空房。
日入斗金和曼德太太不像方遥和她一样熟悉，但他知道这个有些吝啬市侩的妇人不会放过任何做成生意的机会。就算没人入住，这间楼上最好的房间，也不会保持着乱糟糟、无法住人的样子。
夕阳低垂，日入斗金没在街上看到几个人影，连平常傍晚开始热闹起来的酒馆，也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任何人。
日入斗金的警惕提到最高，他趴在墙上侧耳等待着外面有人到来，过了一个多小时，酒馆里才有了上楼的脚步声。
“妈妈，我回来了，今天洗衣的活比较少……”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启，日入斗金听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有些拖拽的滞涩感。他忽然想起，潜入莱克顿城时，马猴烧酒把她做过的功课教给了他们，其中就有区分受伤的脚步声。
曼德酒馆里曼德太太带着女儿和儿子生活，两个小老板挺招客人们喜欢，日入斗金很确定，之前的曼德酒馆是不需要曼德小姐去做洗衣工的，她或者曼德太太，都没有瘸腿。
“把这批酒送完，咱们就关门吧？绵羊旅馆已经关了两天了，早上他们家被扣下的运菜车交了三分之一的税，这日子怎么过？还要交酒税和夜间营业税，卖得越多，亏得越多……我们还好些，不需要每天运新鲜菜，但也得留一点挨过这个月。”
忧心忡忡的曼德小姐几乎要哭出来，“保罗先生的朋友们不知道惹上了什么麻烦，要是保罗先生还在就好了，妈妈摔下楼梯，那群家伙一句道歉都没有！”
“别说了。”听起来老了很多的曼德太太叹了口气，“不开门，难道就能不交税吗？况且那几个农场的出产和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今年加税就不管他们。”
曼德小姐：“农场的收成，真的不太好了吗？要不我明天去——”
“不行！”曼德太太严厉地打断她，“你不能出城，城里最多是要点税，艰难些罢了。城外已经要发疯了，老波罗的孙子就是在外面被打伤的！”
日入斗金越听表情越严肃，不到半个月时间，庇护地的生活热热闹闹，莱克顿城却迎来了糟糕的时刻。
马上到来的秋季是收获季，也是纳税季，如果农场的收成出了问题，第一个影响的就是税收。听起来，莱克顿领主正在从别的方面搜刮油脂，试图以此弥补这份税收。
难怪他蹲了半天也没见外面有多少人，重税压力下，选择关门歇业或干脆不进城的人必然增多。一车蔬菜种出来前交地租，种出来后交一部分税，进城还要交三分之一税，这几乎是把人往死路逼了。
酒馆处于半停业状态，想像以前一样直接混进上下楼的人里直接离开，是不可能的了。日入斗金有些怀疑，曼德酒馆被针对搜查，甚至粗暴对待，可能和莱克顿领主对他们下手有关。
【贪婪的莱克顿城领主发现了勇者们的秘密，但在利益驱使下，他并没有将这一切告诉裁判所，而是以自己的力量搜索着勇士们的存在。】
【接连失去人口的莱克顿城乡村，在难熬的盛夏即将过去时，也出现了种种问题。重新来到莱克顿城的你发现，熟悉的人们正处于不幸中。你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挽回这一切，为平民争取他们生存的可能。】
【但你知道，只是听到的一切还不能说服所有人同意对莱克顿城发动战争，你需要知道更多莱克顿城的现状。】
触发的剧情CG光影在日入斗金眼前闪现，有的是乡村，有的是庄园，有的是酒馆和店铺中友善的店主，都是玩家们曾在莱克顿城接触过的人们。而冷清的长街、眼前空荡荡的屋子和闪过的领主的痛下杀手一幕，和温情脉脉的愉快日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已获得支线任务-动荡的莱克顿城】
【任务要求：收集莱克顿城当前线索，告知庇护地领袖希尔雅，莱克顿城正需要我们的帮助。】
日入斗金的身影在房间里消失，他找上猫球球，目前唯一成功转职的猎人，掌握着潜行和与其他生命短暂交流的能力，不管是出房间还是尽量多探查消息，请她来做都很合适。
适时给日入斗金发完任务，希尔雅再次催了催最近一段时间炉火不熄的矮人们。
三千多套装备，即便分到几十个人，都需要锻造很久。矮人们半主动半被迫地接受了流水线作业，补上了新玩家到来后普通级武器的缺口。还有一部分人没攒够钱买新武器，正好留出了赶工时间。
以前是资源匮乏，不得不边锻造边暂停等待的痛苦，现在是资源充足，锻造压力却格外大的痛苦。雷罗痛并快乐着地在希尔雅询问时，给出斩钉截铁的回答，“三天后武器能全部完成！”
武器需要千锤百炼，挥舞着锤子的矮人们本身，自我认知是山石的矮人们同样能经过千锤百炼。高频率锻造并集中负责锻造某一部分的工作，让矮人们找到了自己的细微不足。在丧失行动力或流浪期间，落下的锻造技巧，在不断重复中变得清晰、获得突破。
虽然突破很少，但能提高一点也是进步。
重建的工匠铺已经不能称之为店铺，占地近百米，更像是大型锻造工厂。每位矮人单独的锻造室围绕着主工厂区域建成，但还没有任何人启用，都和学徒们待在一起，抓紧时间锻造希尔雅列出的武器需求。
玩家们提出的进攻莱克顿城，希尔雅从未忘记，一边消耗玩家过剩的精力，一边做着后勤准备。
希尔雅刚从工厂离开，跑回来找人的日入斗金就眼巴巴跟了上来，“圣女，帮帮莱克顿城吧，他们被征了重税，要死人的！”日入斗金夸张地手舞足蹈，在忽悠人买买买的时候是个不错的广告，很有感染力。
希尔雅叹了口气，“日入斗金先生，我同样希望能帮到莱克顿城。但我们对莱克顿城的现状知道的太少了，贸然的行动，带来的可能不是解救，而是一场灾难。我希望你们能为庇护地带来更多消息，可以吗？”
日入斗金本就只是试试看，确定没收集到莱克顿城新线索时说服不了圣女，他立刻非常实用主义地转身跑了，“我马上回来！！！”
嗯，调查完回来也算马上。
从勇士们嘴里泄露出的莱克顿城现状，在庇护地里悄然流传起来。即使日入斗金傍晚才回庇护地喊人，在晚餐结束前，玩家知道了，基本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庇护地的居民来源很多，有的是西方刚刚抵达庇护地，还在看到梦幻般世界震惊中的前奴隶们，有的是森林里的流浪者，有的是矮人，有的是已经早早抵达庇护地的莱克顿城佃农。
接近三分之一居民曾是莱克顿人。他们被领主抛弃，但依然曾属于莱克顿城，还有亲朋好友在那里。听说莱克顿城出事，还不清楚到底会怎么样，难免让人心慌意乱。连每天最被期待的事之一，晚餐吃饭时，都有人显得格外恍惚。
“塞里纳斯大人，莱克顿城，真的出事了吗？”安娜犹豫着拉着丈夫，走到塞里纳斯面前。她声音很小，微微发抖。
安娜经历过领主突然加税的日子，那年不像今年一样冬天走得格外晚，但冬天来得格外早，还在地里的作物没完全长成，就迎来了降温。虽然抢收了一批，但还是损失很大。在正常征税后，领主二次征税，一批人加入了民夫的队伍，一批人永远饿死在了那个冬天。
安娜甚至连“征税”这个词都说不出来，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大多数人不敢向工作负责人们求证这件事，担心听到不好的答案，但从玩家们的怜悯眼神里，他们已经知道了。附近的人听到安娜找上塞里纳斯，竖起耳朵的同时，他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在这股恐慌即将形成浪潮时，塞里纳斯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恐惧，“希尔雅阁下已经请勇士们前往莱克顿城，目前城内商税加重，农场佃农的税收并不确定。但离正式收获开始征税还有时间，勇士们得到的最新消息，都会立刻告诉大家。”
同样的解释同时发生在几个负责人身边，庇护地没有直接无视这场可能的不幸，而是和居民站在一起，让人略安心了些。这代表着他们同样被庇护地看重，接受庇护地的庇佑和保护。
虽然都知道城内收税加重后，农场的税收必然也会加重，但被提醒收获季还没到时，绞索好像变得松了一点，能稍稍松口气了。
心里压着石头，庇护地的气氛有些低落。转机出现在第二天清晨，学了猎人潜行技能的玩家和猫球球，在迅速变得萧条的莱克顿城里确定了征税的变动。
一夜没睡关注着玩家们在莱克顿城中动向的希尔雅，在晨光中重新绘制完成了莱克顿城地图，地图上标注了几个小点，这些标注点都将成为玩家们小地图上的重点关注对象，也是重要的战斗目标。
清晨太阳升起，在瑟琳娜和巡逻队的歌声中，居民们陆续下楼。但今天的晨练并没有立刻开始，巡逻队组织着居民们在殿堂前找到合适的位置，希尔雅已经等在殿堂门前。
“诗佩斯庇护地的居民们，我的朋友们，勇士日入斗金和猫球球，为我们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莱克顿城领主真的提高了税收，现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恩纳河畔的莱克顿城里，有大家的朋友、亲人、师长、熟悉的邻里，都将面临缴纳高额税收的厄运。”
残酷的答案像一声声丧钟，让前莱克顿城佃农脸色苍白。
“农夫日日耕作，却在交税后饿死，牧羊人日日放牧，却买不起一片羊肉。乡下的农户们担忧着交税后的口粮，庄园里的贵族们依然开着宴会。在庇护地外，贵族永远高高在上，普通人永远俯首劳作，即使拥有了天赋，也未必能改变家人的命运，为什么呢？”
鲜少这样尖锐的希尔雅，蓝眸扫视着殿堂前的所有人。有人听到曾经知道的理所应当现象攥紧了拳，有人苦涩地笑起来，沉默中，有人上前一步。
“因为这不公平。”玛丽几乎狂热地注视着希尔雅，“阁下，只有在诗佩斯，我才能像一个人一样生活！只有诗佩斯，我的付出真的能有收获！只有您可以改变莱克顿城！”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一更半）
这不公平。
是的,这是希尔雅早已知道的答案。
贵族们认为平民又馋又懒又愚蠢，无可救药地贪婪，但这不是真的。他们将枷锁套上人们的身体,蒙住人们的眼睛，禁锢人们的声音，再告诉人们失去的一切都是因为愚蠢和贪婪。
她曾相信来自神明的引导和力量将是打破这段枷锁,并以此为践行的道路,但当蒙住眼睛的轻纱散开,改变从一开始就铸就不公的枷锁,只有打断它们。
过去的生活给平民们留下了深深痕迹,但在教育和感受过真正的正常对待后,很容易意识到过去的不幸。只是敢于说出来、敢于面对的人并不多。
但，有一个人认识到,就会有无数人意识到。希尔雅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在这样的困境中，选择从莱克顿城逃走的佃农、小商人和其他各行各业的人们,他们并非不知道自己离开城市会发生什么，也不是不知道放弃土地和产业会成为流浪者、成为被驱逐嫌恶的对象，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只是想带着家人离开这里,去条件没有这么苛刻的地方生活。我们的勇士猫球球找到了一些逃走的人，但很抱歉，我们发现莱克顿城的变化时,有些农场外已经染上了血。”
心高高提起的居民们有的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虽然希尔雅没说出来,但他们都知道答案。
血来自没能成功逃走的人。
包括逃入森林的他们，难道就不怕代代流传着可怕故事的森林里有怪物,不怕在森林里死去吗？怕的,但哪怕有一点希望,他们依然渴望着普通地活下去。
希尔雅看着有些沮丧的平民们，知道他们的恐惧来自哪里。来自职业者卫队的压力，即使只有青铜阶，也不是平民们可以反抗的。
玩家们在莱克顿城乡间传播的反抗意识、讲述的有选择的世界，幸运又不幸地给各个农场里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如果过不下去，就逃走吧。在代代俯身劳作的生活中，连这样的念头都是大逆不道。可如果不是一批人因此意识到危机逃得早，各家卫队手上沾着的血腥会变得更多。为了活下去，反抗终究会开始。
希尔雅的声音重新上扬，“和我们一样的人正在经历煎熬，我的居民们，我的朋友们，我们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抛出的疑问落在每个人心里，他们仿佛知道答案，但又好像不知道。有人嘴唇颤动着希冀地看向希尔雅，也有人愧疚地缩了缩脑袋。
希尔雅披着初升的阳光，给出答案，“贵族们拒绝给予的，我来给予，未来将由我们来共同改变。诸君，我们将保卫我们的朋友、亲人、师长，为正义和公平而战！我们拥有的力量，不是为了压迫，而是为了反抗、帮助和保护！”
“我，诗佩斯庇护地的领主希尔雅，决定攻占莱克顿城，让诗佩斯庇护地的规则，在这片土壤上传递得更远。这是一场战争，也是一场革新，我需要所有人的帮助。”
在希尔雅带队出发前往矮人群山时，居民们知道他们将去帮助矮人们解决麻烦，他们已经听过了类似的宣言，而现在，轮到他们了。曾经的吃惊和振奋变成了薪柴，让微弱的期待火苗越燃越亮。
希尔雅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中，刚还在犹豫不安的平民们，脸上或多或少浮现出了振奋和喜悦。
谁不想保护自己的亲朋，谁不想要公平？但在庇护地里能自己生活得好已经出乎他们的想象，很少有人亲口说出希望莱克顿城、希望他们的家乡也变成庇护地的样子。这太贪婪了。
毕竟，能进入庇护地已经是运气，过好日子的路上走得格外艰难，其他的更像是奢望。
莱克顿城和森林之间的送信任务经久不绝，就是希望他们挂念的人能过得更好。但大多人心里都是矛盾的，来到庇护地意味着离开家乡、离开原本生活的环境、离开熟悉的人，被管事和大人物们放弃，跌入谷底才有可能绝望走入森林。
现在不需要纠结了，眼下，不正是让希望成真的时刻吗？
有人忍不住幻想着莱克顿城变成现在的样子的一幕，几乎没人怀疑，小小的庇护地可以拿下一座城池。
“我们、我们能做什么呢，阁下？”苏珊甩掉丈夫把她拉回去的手臂，紧张地追问道。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这句话带着沮丧的歧义，苏珊连忙说，“我们曾被您拯救，我也想帮更多的人……我可以少吃点，多做些事，别看我瘦，我也可以扛一筐木柴的！”
最初抵达庇护地的居民们纷纷点头，迫切地注视着希尔雅，期待着一个点头。安娜看向丈夫洛克，“希尔雅阁下，请带着巡逻队一起吧，他们是我们中最壮实的人了！我们也愿意带着锄头跟您前往莱克顿城，我会瞄准砸掉城防军的头盔！”
有些俏皮的发言引来了一阵笑声，后来陆续抵达庇护地的居民们，从庇护地即将投入战斗的紧张震惊里缓过来，同样点点头。
希尔雅有些欣慰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抬了抬手，止住此起彼伏的抢白发言，“大家对诗佩斯的心意，我看到了。我不需要所有人都踏上战场，我们的勇士、我们的战士导师和我们的巡逻队将前往莱克顿城，亲手夺来我们的家园，而居民们……”
“无论是耕地里为我们提供粮食的农夫，还是制作区为我们提供必要工具的制作者、工匠铺中为我们提供武器的锻造者、负责饮食的厨子、为井井有条的庇护地绞尽脑汁的政务层记录员……你们虽然不在战场第一线，但你们同样和战士们同在。请你们继续努力工作，你们的付出、你们的劳动，都是我们的力量。”
试图用刚学的武技（体操）和农具反抗的心是好的，让希尔雅看到了可以期待的精神，但当然不可能让他们上战场。术业有专攻，让一群只锻炼到勉强称得上健康的普通人去参与战争，和贵族驱使着民夫成为领地战争的炮灰有什么区别？
“每一种工作都是可敬而重要的，每个人的利益都应该得到保障，不必少吃一点、不必多做一些，没有人会因为发动战争而夺走本属于你们的财产，未来同样接受庇护地规则的地方，同样如此。”
未来的居民是来创造更多资源和财富的，而不是挤占生存空间的掠夺者。正因此，希尔雅必须在战争开始前，让庇护地现有居民们自发做出倾向选择，认识到他们本身是一样的，才能让居民和居民之间更好的融合。
在居民们或惊讶或怔愣的注视下，希尔雅再次重申，
“诗佩斯保护所有人的生命、健康、财产、尊严，也惩罚剥夺其他人这些财富的恶徒。诗佩斯，永远是我们共同的诗佩斯。”
代表希望的名字在居民们舌尖颤动，难得安静了几分钟的玩家们突然振臂高呼，“一切为了诗佩斯！”
还有些回不过神的居民们跟上了他们的呼声。像宣布建城那天一样的呼声，席卷了整个庇护地。
希尔雅假装没看到给玩家们解除禁止发言状态后，玩家们窃窃讨论和蹦跶过来截图的样子，迅速安排下去巡逻队的再次选拔。
一批跟在大部队后的理解、践行、守护庇护地秩序的人，对快速稳定莱克顿城很有用。在玩家们和希尔雅的保护下，他们面对的战斗危险降到最低，但依然存在危险。居民们是庇护地的大后方，主要的战力还是玩家们，但不代表居民们就可以完全不接触外面的世界，被像个宝宝一样保护起来。
曾申请过庇护地巡逻队工作的人正列队参与选拔，总是到处玩耍搞事的勇者们蜂拥挤在殿堂、阿曼达附近和工匠铺门前，碎碎念着清点自己的储备。庇护地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但人们并没有太多恐惧，而是在各个区域负责人带领下继续着一天的工作。
希尔雅的话留在他们心中，虽然他们没有强大的力量，也没有绝顶的智慧，但他们普普通通的工作依然能帮到整个庇护地，帮到庇护地即将解救的人们。这足以让他们浑身充满干劲。
就好像，也帮到了过去绝望的自己。
对玩家们来说，看多了蓝星充满煽动性、感染力的演讲，希尔雅的发言胜在真诚，但还不足以让他们打了鸡血。公告提醒中更新的【战场任务-莱克顿城】，才是他们两眼放光的动力所在。
喊着开战喊了这么久，没事干都想打架搞事的玩家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们需要封锁城内城外两面，城内重点封锁领主府和教堂，城外则是各大农场，在战斗结束前，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被大战的消息叫回来的马猴烧酒，和顾朝站在一起，指着顾朝从小地图上复制下来的各个点，圈出了行动目标，“第一批潜入，第二批控制，第三批解决最后的战斗力。前两步需要在一天内完成，圣女那里正在派发卷轴，负责重点目标的小队务必要兑换[雷网]和[风墙]两个封锁技能，战力不够的去多领一份火球术。还没兑换普通级武器的尽快凑钱……”
伊丽莎白兴致勃勃地接话，“这次的活动城内目标可以由内击破，从酒馆传送突破控制城内环境，日入斗金可以攻心，再用骗的引走裁判所和教堂！重点在如何限制城外农场。活动倒计时里，圣女还剩一天时间抵达莱克顿城，这也是正式攻城开始的节点，如果能在圣女到来前解决，收益一定很丰富！”
伊丽莎白的野心相当大，顾朝看了她一眼，谨慎地完成最后一批运算，“这里需要二十三个人……我的小队可以做第一批通知阻止平民的人。各位，务必注意不能影响平民，包括抢劫、伤人、侮辱。”
顾朝按照估算的战力挨个标注出各个玩家小队应该前往的任务目标，兽潮中显露出的三大指挥，蹲在一起敲定了作战计划。伊丽莎白和马猴烧酒拍拍她，“别这么紧张，安啦，大不了就是等圣女来再走剧情嘛！”
顾朝忍不住擦汗，玩家们眼里这都是NPC，但她知道这都是异世界的真实人类。面对战斗中可能被波及的平民生命，由不得她不紧张。
对剧情杀吞掉活动奖励的怨念，存在在所有玩家心中。见过希尔雅轻松解决兽潮最后危机、封禁半神亡灵，在大陆上越走越远的玩家们也对黄金阶有了不多的认知，裁判所连白银阶的圣女都拦不下，更别说现在的圣女了。
这样一来，玩家们考虑的就不是如何获胜推动“游戏剧情”，而是怎么压榨任务奖励了。显然，希尔雅到来后夺城和他们夺城获得的奖励绝对不同。
玩家们成批地从殿堂中离开，希尔雅望向塞里纳斯，向他伸出手，“走吧，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塞里纳斯牵住少女的手，单膝跪地，亲吻她的手背，“是的，冕下。”
他们曾在追杀中逃出雷曼，担忧着教廷的搜索，无法踏出森林一步。但现在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这次被希尔雅选中离开的，是阿曼达和塞里纳斯，他们分别带着药剂师学徒和巡逻队队员。
矮人和精灵留守在庇护地中，玛丽拥抱了一下女儿，向后退了一步，对希尔雅弯腰行礼，“冕下，您必将凯旋归来。我将在庇护地里，成为您的手和脚，没人能破坏这一切，即使我死去。”
阿曼达回头看向她时，忽然发现，黑袍少女身后，殿堂的阴影里，离她最近也最不起眼的地方，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同样炽热而虔诚地注视着她。
不仅仅是忠诚，也不仅仅是爱慕。
她忽然明白了希尔雅为什么干脆地做出决定，直接对莱克顿城动手。即使希尔雅让庇护地里大部分人投入了这场战斗，刚来到庇护地不久的居民们，也无法在这样的土壤上，趁她离开改变什么。
诗佩斯的种子已经留在了人们心里，因此，这次看到不公，改变不公，理所应当。
只有不到三十人的小队伍，缓缓离开庇护地，庇护地南方，莱克顿城里，伤到腿的曼德太太惊慌地看着一个个人影从楼上鱼贯涌出。
她相对熟悉的年轻人日入斗金，露出一口白牙，彬彬有礼地对她打了个招呼，“抱歉，曼德太太，借用了你们的地方，我会给予补偿的。我们只是路过，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了。”
夜里的酒馆中涌出一个个人影，第一批直奔城中心的领主府。
风系玩家闷笑着绕着城中心两大建筑，布下一个个风墙，又撕开卷轴，将希尔雅补充完善的风墙留在最合适的地方。和第一批玩家一起进城的顾朝，在夜幕中看到跑过长街的玩家身影，总算明白了另外两人的“阻挡计划”。
莱克顿城只有一条主街，土刺从地面钻出，封住了街道上所有大门，血色月光下生长出的藤蔓牢牢捆住了所有窗户，外面再添一团蜘蛛黏液，保证砸都砸不开。
……十分具有玩家特色，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深夜意外醒来的人在床上翻了个身，迷糊中感觉外面有些暗，嘟囔着明天恐怕又是个糟糕天气，就在多次改良后的蘑菇催眠下，重新入睡。
以成为优秀食物为目标培育的蘑菇们毒素几乎约等于零，但不同种类的蘑菇身上还有些毛嘟嘟暂时没能去除的小问题。先前毒蘑菇们都是玩家们特供食品，对毒蘑菇的鲜美和特殊迷幻效果，玩家们愉快点赞，而现在，小问题变成了玩家手中的优秀道具。
——这还得多亏了在PVP竞技场中，第一个想到拿蘑菇对战的玩家。
毛嘟嘟看着直播帖中蘑菇发挥的效果，摸了摸下巴，把培育改良植物道具提上了日程。之前庇护地最重要的问题在于解决温饱，她的培育方向就一直是食物，但一些特殊变异的植物，现在拿出来继续培育也不晚。
以物理手段保护了平民们无法离开家门参与战场，日入斗金正了正领结，过去跑商时买的昂贵行头，大概领主大人会相当熟悉。
被透明风墙围在中间的城主府，日入斗金敲了敲领主府大门。在骂骂咧咧来开门的声音中，他笑出了标准的八颗牙，“嗨，我找弗雷蒙特·莱克顿。”
第133章 （二三更）
一座城池或许很难从城外突破,但从城内打开它，只需要一些疲倦而不务正业的城防军、早早睡觉的治安队、能瞬间控制城墙的武力。
被阴影里伸出的藤蔓绑走的城防军，从城墙上一个个消失,在他们发现不对时，夜晚轮岗的人数已经岌岌可危了。从城外有人消失后就成了烫手山芋的城防军职位，跑的跑,避的避,还留在城防军的大多是走不了的人。
老城防军背后发凉,忍不住向杰克靠近了一些,“魔兽……来了？”
杰克却注意到身后石砖上残留着的痕迹,和曾经发现有人深夜潜入时的痕迹有些相似。城防军减员到只剩两人,玩家们也不用担心会控制不住了，从城墙下像壁虎一样爬上来的身影拦住了两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没做过坏事的明天就能回家了啊，别怕，我们不是坏蛋！”
老城防军嘴角抽搐,看着对面吊儿郎当却很恶霸的样子，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他握住武器，警惕着对面动手,却发现杰克向前一步。“小子，你——”
“我只有一个问题,是你们在农场教大家认字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杰克向玩家们伸出手,一点也不反抗地让他们捆住自己。玩家们反而有些莫名其妙,“吔,这个NPC怎么回事？主动投诚？小子有前途啊！”
杰克靠在城墙上，被和打晕的其他城防军捆在一起，他看着如血的月光，慢慢笑起来。妹妹曾说起过的未来，在他心里亮起了一个小角。
他只是个平民，即使有一点点成为骑士侍从的天赋，也比不上更讨人欢心的家臣和附庸们。平民想成为职业者，这条路实在太难太难，而艰难获得的机会，可能随时被人抢走，即使对方并不需要。
“我认字，我还会开城门，我可以带你们去南城门。”杰克插进玩家们的对话。
夜幕中，玩家们控制着绞盘落下，在曾参与过送信任务的老玩家带领下，在地图上区分的任务指引下，在论坛上指挥发布的一个个消息中，涌向逃出庄园、农场的平民所在地，也涌向一个个庄园和农场。
被提前找到的逃亡者本来都将信将疑，怀疑着声称要帮他们的人只是想骗他们回去。但当看到人群中曾接触过的佣兵身影，看到他们用出的本该只有神术师能使用的“神术”，带着家人逃出来艾莉颤抖着站了起来。
“我、我带你们回去，我知道卫队晚上在哪。”原本清秀的少女，脸上还残留着青紫色伤痕。她咬着牙，“我要让那群恶心的家伙付出代价！”
就算这些人可能是女巫，和恨不得吃掉他们所有血肉的主人们比起来，这也没关系了。
看到少女的颤抖，和自家村民们相处过的玩家从任务记录里扒拉出艾莉的身份，立刻找到了共同话题，“安娜很想你，今天咱们推翻莱克顿领主之后，安娜他们应该就能回来了！庇护地能选不同工作，能学习认字，每天都有肉吃，自来水和屋子里的燃气灶最方便了……”
对美好世界的描画，让逃亡者们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真的有那样地方吗？不是在做梦吧？
猫球球等人潜入找到平民们后，一直有些怀疑僵持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艾莉主动向玩家们介绍她路上遇到的其他农场的人，本就是农场一员的佃农们，想要回去相当简单。
一个个农场的管事在这个深夜被叫醒，听民兵们说是先前逃走的佃农回来了，忍不住露出一个嘲笑，“哈，早知道他们在外面混不下去，还是得乖乖回来！他们统统都该被绞死！把人都叫起来，我要让他们看看背叛的下场！”
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管事们相似的得意样子，就好像他们这段时间为了拦住佃农逃走、避免逃脱的人引来更多效仿的焦头烂额不存在似的。
挨家挨户踹门叫人的声音，惊起了树林里的鸟儿，艾莉看向被聚在农场中的佃农们，短短几天时间，留在农场里的邻居们简直像老了几岁。虽然现在还没到饿死的地步，但越来越少的存粮、越来越加强的巡逻束缚、越来越逼近的交税日期，都是所有人头顶悬着的重压，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疲惫憔悴的佃农们看着被捆进来的曾经的邻居，表情有些复杂。是哀叹，也是无奈，也有些物极必反的怨恨——总有些人会觉得自己的悲惨生活，来自曾反抗过的其他人引起的镇压。
在管事得意洋洋宣布对艾莉等人的处罚时，所有注意都被吸引到了他们身上。跟随着逃亡佃农们回到一个个农场的玩家们，刚刚从他们指点下找到管事和卫队的住处。外围望风和盯着没人逃跑的玩家，看着同伴们从农场里直接搬出的钱币、武器和不认识的道具，玩家们忍不住搓了搓手。
黑吃黑打家劫舍真的太舒适了！
有过去抓到的管事身上带着一块有毒令牌的经验，玩家们可不敢小瞧游戏里可能存在的任何道具，不过大多不认识，干脆全部带走。
还在激情洋溢骂人的各家管事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没做什么，家底就被全部掏空了。毕竟，大部分时间卫队防御的都是强盗、超凡者反叛或来自其他贵族的战争，明明能施法却像小偷一样潜入的骚操作，根本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
在管事们的得意达到巅峰时，从农场四处走出来的玩家们走到了台前。
“很抱歉，我们实在听不下去了。”
农场里突然冒出来几个陌生人，让管事瞳孔微缩，他下意识看向民兵卫队们，暗骂他们是留下疏漏居然让人跑进来了的蠢货。
但看看对方只有势单力薄的十几个人，管事被他们突然出现吓到的心情立刻平复，“你们是什么人？少多管闲事了，这样可恶的懒虫猪猡，只有知道害怕才会好好做事！这可是为他们好！”
小队成员散开参与进安抚民众活动的顾朝，此刻正在艾莉所在的农场中。
听着肥头大耳管事的猪言猪语，顾朝差点被气笑了，以她的水箭开启了攻击，刚还有些得意的管事和民兵们迅速陷入了惊恐中。
顾朝无视掉管事，看向所有佃农，“他说的是错的。为什么要忍受？他只是想继续骑在你们身上，吸你们的血，吃你们种出来的粮食，挥霍你们的汗水换来的钱。”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以后，只有你们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别担心，我们只会惩罚这样的人。”
在战斗中激起的慌乱哭声和惊疑目光落在玩家们身上，艾莉等人被玩家们帮着解开绳索，在玩家们战斗时，站在邻居们面前，说起逃亡后的日子和他们的想法。对玩家们口中描画的庇护地模样，艾莉几乎要痴了。
顾朝看着听得满脸不敢置信的佃农们，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我知道你们还不相信，没关系，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睡意席卷了整个农场。
解除了可能有的危险，被聚集在一起的农场众人迎来了和城里平民们相似的待遇。玩家们知道这款游戏的NPC建模和运算AI真实得离谱，万一有人是内奸或者脑子一抽跑出去报信怎么办，还有什么比全都放倒更能封锁消息的？
卫队更严谨的贵族庄园，暂时没有遭到玩家们的毒手，但围在外面计划着如何控制卫队的玩家们，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夜晚掩盖了城中不对劲的地方，也没人会不长眼地来打扰领主美好的夜晚，当然，此刻站在领主府大门前的年轻人除外。
“……领主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傲慢的仆从感觉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但又似乎没见过对方。他上下打量着日入斗金，因着昂贵衣服多出的一点耐心，终于在对方非要深夜觐见领主的离谱要求下消耗完了，他冷笑一声，“卫队在哪？这里有个疯子！”
铠甲碰撞的金属声从小型堡垒内响起，领头的卫队长看到门前的人，瞳孔立刻一缩，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存在。他嘡啷拔出长剑，指向门前看起来只有一个人的日入斗金，训练有素的卫队虽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同时跟随队长的动作向前。
仆从和卫队队员们没有发现，卫队长对外面站着的年轻人的反应更像是应激。
仆从耸耸肩，“再见。”在他看来，这个可能是富裕商人或者某个不长眼的小贵族的家伙，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因引起上位者的不快而死，实在太正常了。此刻的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只是上位者阴影中的一员，并不真正掌握这样轻飘飘杀人的权力。
日入斗金也遗憾地耸耸肩，“又见面了，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给我准备好一场宴会呢？我是真心想和莱克顿领主谈谈生意的。”
卫队长的思绪被他的话引到不久前，在长剑下突然消失的一幕，冷汗湿透了鬓角，卫队长握着剑，“你究竟是什么人……不，杀了他！他是堕落者！”
卫队长低吼着冲了上来，膨胀的肌肉带起沉闷的风声，队员们惊讶地发现，他刚见到对方就用出了最大的力道。但听到他揭穿的身份，卫队队员们神色同时凛然，“杀了他！”
堕落者，绝对不能出现在城里。
能成为领主府卫队的人，总有些不错的能力，整支队伍都由青铜阶战士组成，这也是领主曾经不断安排人出城的底气之一。
“我只是个生活玩家啊。”日入斗金无辜地叹了口气，看到卫队长对队员使眼色，明着好像要冲过来，但队员脚下瞄准的方向却是他身边。再往侧面些转个弯，就是教堂。
“这是我们的事，还是不要牵扯别人了吧？”日入斗金毫无形象地就地一滚，躲开卫队长的进攻，扯着嗓子喊人，“炮姐，救命啊！！！”
轰——
橙红的火球眨眼间砸落，在卫队长躲闪不及时，迅速铺天盖地落下，密得像一张大网，将他和他身后的队员死死拦在门前。
仿佛无穷无尽般的火球让空气都几乎要烧起来，领主府门前的石板和台阶一点点融化，让人意识到石头居然也可以变成液体。
烫得握不住剑的队员们咬牙切齿地看着外面，在又一次被火球堵回去时感受到了被羞辱，“你是女巫！肮脏的堕落者！”
突然出现的粉发小女孩，尽情释放着一个个火球，但只要不离开领主府大门，就根本砸不到他们，对方像在戏耍他们一样。可一旦冒头，身上立刻起了一串血泡，燃起的火焰黏在身上，带来对这份力量的恐惧。
卫队长脸色铁青，他忍不住看向忍痛跟在身边的队员们，怀疑其中有人暴露出了领主府的防御秘密。只要有超出限度的外力攻击到领主府，就能启动固化的防御法阵，同时发出警报，就算对方是女巫，也不可能抵挡。但在意识到没法伤到对方后，不管他怎么引诱，对方都只是守着大门，并不向前一步。
作为领主府的守卫力量，暂时僵持在这里，但卫队长相信这不是结局，跑回去提醒领主大人的队员应该已经抵达领主面前。
刚开始见到日入斗金的仆从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突然意识到根本不是他能参与进来的战斗，在火球砸下来不久连滚带爬跑到后面，却吓得腿软根本没法站起来了。
“卫队长肯定能……呃，没关系，还有城防军和治安队，不不不，他们实在不靠谱，伟大而仁慈的神明啊，您的光辉一定依然守护着我们，神父肯定很快就发现这群混蛋了！”仆从语无伦次地祈祷着，希望能有人解决眼前的麻烦。
领主府门内愁云惨淡，面对领主府的玩家心态却一个比一个好。
日入斗金躲过正面战场，蹲在旁边给意呆利炮喊666，“哇，加特林什么时候成功的！炮姐月下无限连冲鸭！”
意呆利炮丢火球的频率正在降低，她的蓝条可比希尔雅短多了，暂时秀一把轰炸洗地还行，持续搞事还是有些跟不上节奏。听到旁边呱唧呱唧鼓掌，意呆利炮眼睛亮晶晶的，“还没完呢！”
意呆利炮，轰炸，无敌，懂？
虽然玩家们没人认得领主府的防御机制，但希尔雅却不会错过这里布置的法阵。在玩家们的视野和小地图里，莱克顿城各处都变了个样子，清晰地提示着哪里危险、哪里需要特别对待。曾经安排玩家们反复探索莱克顿城，收获的时机已然到来。
卫队长显然不懂意呆利炮的龙王歪嘴、邪魅一笑代表什么，但在意呆利炮笑起来时，原本自认为苦苦支撑的卫队长，立刻感觉压力又变大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火球只会造成胡乱爆炸，引导得好总能触发堡垒防御，但一个个只往人身上扑的火球，让他终于意识到和火系法师对战的恐惧。金属铠甲像个铁板，而他是铁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块。
……只有近身才能解决掉她！
卫队长顶着火球冲出去，眼皮烧出了一个个燎泡，他看不太清楚外面，大剑举起，像无数次斩下敌人头颅那样落下。
咚——
蹲在旁边最佳视角录视频的方遥灵活地冲了出来，啧啧摇头，“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一个盾击后接上的是玩家们相当成熟的围攻战术，晕头转向的卫队长，被迅速剥掉了烧得黑漆漆的铠甲。扑上来救援的队员和没扑上来的队员，都在被玩出花了的蜘蛛黏液和方遥制作的新药剂中被挨个揪了出来，像一座肉山一样，打晕捆起来丢在领主府门前。
同阶战士向来是打不过施法者的，更何况玩家们还是远程近战都有的群殴。
“不要，不要杀我——主教，主教救命啊——”仆从的尖叫声没有传出领主府，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四周安静得可怕。
提前设下风墙，也拿到了希尔雅特制隔音术卷轴的玩家们，圣女给的储备已经这么充足了，当然不会犯低级错误，提前引来隔壁的神术师们。
远处的夜空被火光点亮，法术的轰鸣远远传来，城外庄园里的战斗已经展开。
方遥看了看论坛，“啊，酒酒和黑面包已经找到领主了。我们也该进去帮忙了。”
十足十的恶霸口吻，对被直接堵门的领主老爷毫无怜悯。
在完善的战斗计划中迅速控制局面的玩家们，逐渐探出了搞事的jio，一阵风一样冲进领主府，顺便对路上摆放的花盆和雕塑给予大肆点评。
没有镶金子也没有放珠宝，噫，差评！快，掘地三尺挖宝藏啦！
仆从听得几乎要晕过去，可惜他没晕成，就被抓住带去找其他仆人了。控制领主府内部，从小人物下手最方便。
被急匆匆叫醒的领主只来得及跑到书房，就被混乱时进入堡垒的马猴烧酒两人堵住了。随着玩家小队正式赶来围攻，剧烈的震动中，挡下玩家进攻的道具怀表碎裂，而书房里珍藏的一小片元素宝石，也落到了玩家手中。
日入斗金模仿着领主曾经抢东西的腔调宣布，“我喜欢你的莱克顿，现在，它是我们的了。[doge]”
第134章
“不可能的……你们这些邪恶的堕落者！”弗雷蒙特·莱克顿扶着桌子,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倒下，他喃喃着重复，好像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不要被恐惧吞噬。
在“死而复生”的日入斗金出现后,当时勉强压下的恐惧顿时重新爬上心脏。原本抓捕这些人时的借口，谁能想到会成真呢？
马猴烧酒抛了抛斧头，斧头回旋削掉了烛台上的蜡芯,带起呼呼的风声,弗雷蒙特背后被汗水湿透,保养细腻的脸庞抖动着,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搜索。
“你们想要莱克顿城？”弗雷蒙特似乎镇定了下来,属于领主的高傲让他扬着头,打量着这些人的样子，几秒后摇头失笑。他无视了身边黑面包的匕首,缓缓坐在高背椅上。
“你们凭什么成为莱克顿的领主？杀了我？篡夺领主府？不，你们不是贵族,强盗手段抢来的土地也不会有人承认，不会有人为你们工作、为你们战斗。
“年轻人，你们证明了你们的实力,我很欣赏有实力的人。我知道你们是堕落者，没关系，血蔷薇？还是权力与假面的信徒？我可以允许你们在莱克顿成立商会,给你们骑士身份，给你们财富,为你们阻拦教廷的查探……但你们得知道，没有我,你们什么都做不到。”
贵族腔调中带着傲慢的怜悯,贪婪而精明的交易者似乎看穿了玩家们的内心,直接将交易摊开。
“你们收买了领主府的人，买到了领主府的秘密，这么快找到我、抓住我，这是我的疏忽。我得说，我看走眼了，我为曾经看轻你们道歉。”
中年人彬彬有礼地按着胸口，好像刚刚的惊恐并不存在，“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们该知道什么更重要，对吧？现在，该做出决定了，年轻人。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看到裁判所通缉的，达克斯森林是永远的埋骨地。”
弗雷蒙特是睡到半夜被喊醒的，身上的睡袍和睡帽滑稽地垂着，但镇定谈判的气势还在，给出收买条件，也给出了威胁。他垂在椅子上的手在慢慢垂落，仿佛很自然放松地变换姿势，他的目光扫过安静看着他的年轻人们，快速估计着他们被打动的可能。
即使成为堕落者，很多时候这些人依然很愚蠢，愿意挥霍自己的能力去换来一些认可、土地和身份。旁边就是教堂，时间再长一点，再稳住他们一会，他有机会留下他们——
“噗嗤——”
满心算计的弗雷蒙特镇定的表情，在笑声中裂开了。日入斗金捂住嘴巴，挥挥手，“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们接受过严格训练，一般不会在严肃场合笑场……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你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太有意思了！”
马猴烧酒也摇摇头，“你是青铜下位战士，却装作没有能力的样子，拖延时间保留实力，你是在等隔壁教堂来帮你？哦，可能还有秘密武器，就在桌子里？还是高背椅上？顺便一提，我们没必要收买你的人，有这笔钱，买点什么不好呢？”
马猴烧酒晃了晃手中的小木筒，“毕竟，有望远镜在，只要多看几次就能找到领主府有什么入口、有什么需要防范的事了。”
正常情况下，在放倒外面一路护着领主的青铜下位卫队队员后，在打破领主手中可以刺出毒针的怀表，从书架夺走领主准备拿起的宝石……这一连串成功后，人们都会放下警惕。但很可惜，莱克顿领主遇到的是装备了探测术的玩家，等着BOSS战的玩家一直盯着他。
被嘲笑时，弗雷蒙特脸色还能稳住，但被马猴烧酒一句句拆穿自己的打算，脸色终于变得阴沉起来。
“你们，怎么会知道……”
他只是一个边境小城的领主，虽然依靠丰富的营养和学习机会踏入了青铜阶，但天赋并不高，努力半辈子也只是末流。知道自己没有以超凡者身份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他干脆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专心培养被选入修道院的儿子，凭借攒下的财富购买道具、讨好其他贵族。
如果有人想对他动手，穿过各种道具阻拦，穿过卫队保护，却被他亲手削掉脑袋，这可太有意思了。然而，他的打算在真正危机来临时彻底落空。
“你的废话是在拖延时间吧？谢谢，我们也需要拖延时间。莱克顿，看看现在的莱克顿吧。”日入斗金笑得直打嗝，被NPC脸上的不可置信逗到了，他拉开沉重的天鹅绒窗帘，城市最顶端的房间足以俯瞰着整个城市。
此刻，莱克顿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一点也不昏花的眼睛，他看清了外面的火光，看清了缠绕着街道的藤蔓和土刺，看清了从一个个房间里揪出来的前治安队、城防军和领主府卫队成员，也看清了附近建筑旁围着的人。
他们身上亮起的施法光芒刺眼得过分，在街道上跑动的人时不时窜出一截，明显是武技中的冲锋——拿冲锋武技赶路，大量神术师，不，堕落者参与这次行动，这也太奢侈了！
和他以为的潜入城市勒索不同，密密麻麻的人影跑过街道，大摇大摆地显露着自己的身形，起码有上千人！
他们不是打算控制他再控制整个莱克顿，而是夺得了莱克顿，再走到他面前宣告！像是一场由堕落者组织的狂欢噩梦，灾难已然降临。
玩家们在看笑话，莱克顿城在一个个不走寻常路的身影出现后，陷入了混乱又安静的诡异状态，而在莱克顿城外，北侧的森林中，月光勾勒出一队人的身影。
希尔雅告诉玩家们她需要一天时间抵达莱克顿城，但在足够力量支撑中，希尔雅独自赶到森林边缘只花了一夜。
城门已经悄然打开，远远露出黑洞洞的入口，隐约有人影和光芒闪烁，在安静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特别。
希尔雅站在森林边缘，黄金阶的感知足以让她发现过去忽略了的事。
即使元素浓度有问题，森林里和群山中依然有植物存在，但这里的百米距离，却寸草不生。元素依然狂暴，该不断涌向稳定且浓度低方向的元素潮汐，并没有摧枯拉朽般涌过荒芜之地让两边元素浓度平衡，好像这片区域真的是一处分割线。
哒。
希尔雅走出森林，彻底暴露在月光下。和进入森林时一样，这一步跨出得格外坚定。感知向上蔓延，即使越过森林的高度，空中的元素浓度和狂暴状态依然不变。
直到希尔雅走出百米，跨过荒芜之地边界的小草，元素浓度才有了一截明显的下降。
希尔雅看似很慢地走出去，风一般落到了城门前，法杖杖头的弯月亮起，低低的咏唱中，无形透明的风笼在风卷中成形，如果不是城墙四周留下的法阵被触发亮起光芒，连月光都无法发现这里建起了一座牢笼。
曾出现在矮人王亡灵身上的高级法术[空之绝响]再次展开，铺天盖地的精神力瞬间笼罩了整个莱克顿城和城外，将爆炸、火光和战斗声统统吞噬，连余波都只能困在囚笼中。
和元素、精神力严重外溢的白银巅峰时期不同，黄金阶的波动几乎无声无息，好像扶着法杖站在门前的希尔雅只是在做奇怪的表演。没了混乱的元素影响，在森林里只能展开一部分的精神力彻底扩张，莱克顿城周围十几里，全都落到了希尔雅的控制中。
玩家们撕开卷轴释放出的小型风墙，在这一刻融入高级法术中，形成囚笼内的小型锁链，加固着几个重要目标的封禁。希尔雅亲手制作的一批结合了空之绝响部分节点原理的风墙卷轴，将被特殊关照的地方堵死。
教堂和领主府就是其中之一。
曾是光明圣女候选的希尔雅，在圣地大教堂、小教堂和乡间礼拜堂都生活过，就算不知道教廷可能有的重要秘密联络方式，但正常的联络方式基本都能掌握。一部分来自观察和生活，一部分则来自各个记载。
传递消息总需要一个载体，骑马的信使、信鸽、虚界之灵和部分法阵能达到的信号联络，要么有实体，要么有元素，当限制了元素波动，连虚界之灵都无法通过被修改版空之绝响笼罩的地方，莱克顿城就成为了一座孤岛。
玩家们的虚界之灵躯体，希尔雅当然有好好研究过，避免他们被轻易破解掉身份，反过来针对其他虚界之灵也一样。
庇护地不会永远留在森林中，但怎么减少被教廷发现的可能、尽可能延后被围攻的时刻、保障庇护地的发展，是希尔雅一直以来思考和筹划的问题所在。
即使她已经黄金阶，但也不可能直接对上身为半神的光明教皇，乃至大陆几大黄金阶的围攻。
控制消息泄露势在必行，希尔雅策划的以快打慢+封锁消息计划，在系统迅速发布她从玩家们探索莱克顿城起就准备好的一个个任务草稿后，玩家们的骚操作下完成得很顺利。
希尔雅握着法杖，释放出[光影复现]，身后白雾般的影像从森林里蔓延过来，勾勒出她从森林里走来的一步步。但从森林中带出来的狂暴元素痕迹复现，又很快在她的控制下消失。
这次的控制不再是使用法术消耗掉过多的元素和光影痕迹，而是把它们打散、融合，当扩散到足够大的区域时，影响的元素就和其他地方的元素没有任何区别。反之，将一部分元素收集压缩起来，希尔雅甚至能主动制造一片能被[光影复现]追踪到的痕迹。
希尔雅回头看去，依旧阴森森的森林蒙着一层灰雾，但看过荒芜之地、看过风暴海森林边缘、看过死亡海域后，她终于能确定，狂暴的元素并不是集中在被称为“神弃之地”的达克斯森林中，而是由荒芜之地为界，被排斥在整个北方。
拨动着空气中元素的希尔雅，制造出一个个人影，又再次挥散，好像从这捕捉影子的游戏里找到了乐趣。
也许，就像她捏出的影子一样。以前认为的这里的污染正在向外蔓延恰恰相反，除了半神陨落带来的大量高浓度元素和精神污染，还有正从整个大陆上涌来的过多元素。只是希尔雅没有证据。
如果这里真的有神明插手，绝不是神明失望后抛弃，而是有意制造的一片疮疤。
荒芜之地就是那条分割线。
在城门前停留了这段时间，跟在希尔雅身后赶到的队伍刚刚赶到森林边缘，血月已经偏斜黯淡，夜晚即将过去。
希尔雅对站在森林边有些忐忑的阿曼达笑了笑，阿曼达在森林边缘停步，没有往前。
“你曾在这里被追杀过吧？”希尔雅看着她，没有揭开伤疤，也没有继续问她的感受，而是不容反驳地说，“血蔷薇的人还在莱克顿，跟我走，证明你不是堕落者，你并不伤害其他人，你、你们同样有自己的能力。”
被追杀、狼狈逃亡、失去一切，希尔雅不曾深入问过她有多难受，但她知道那一定存在。
阿曼达在希尔雅的强硬中变得镇定了些，希尔雅低头看向丽莎，眸光柔和中带着鼓励，“丽莎，你准备好回到莱克顿城了吗？”
一路上背着她的新剑，努力担负着整支队伍三个防御节点之一任务的丽莎，颤抖着深呼吸了一下。
第135章 （二三更）
丽莎忍不住看向森林外,寻找着半年前她一家生存过的痕迹。但一个夏天过去，不管是早就不在的麦田还是挖开的土壤，都被杂草覆盖,看不到任何东西。
远处的城门黑洞洞的，像一张会吃人的嘴巴。
丽莎很早就在天赋觉醒的高热中昏迷，被母亲带到森林里也昏迷着,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森林边缘,直面过去的记忆。
曾经城里老爷夫人们嫌恶的眼神,可以随意呵斥打骂甚至打死人的民兵、管事,命运掌握在管事和其他人手中的无措茫然,身上衣服和农具代表着的低下身份,令人恶心的轻佻目光和轻蔑……
即使她曾握着剑面对兽潮，在沉沉的记忆翻涌上来时,丽莎看着远处的城池，依然不由自主地恐惧。
她以为她在诗佩斯庇护地的生活,足以让她忘记那些。她的确拥有了力量，但在莱克顿，她又还是那个佃农的丑陋女儿,可以被嫌弃嘲笑、可以被买卖抛弃、可以被殴打、可以以此羞辱她的母亲。
丽莎握着剑柄，表情紧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准备好了”这四个字。身后的尾巴暴露出了她的紧张不安，直直地竖起来。
就像绑住小象,小象长大拥有力量后依然恐惧挣不开绳索一样，长久的压迫和生活环境的束缚,并不是这么好挣脱的。也只有玩家们和正陷入绝境不得不反抗的人,才能在热血中暂时摆脱。
希尔雅没有点破丽莎的恐惧,握住了她的手，让少女剑柄上缠着的麻绳深深印进手心，“一个无法握紧长剑直面敌人的人，是无法成为战士的。告诉我，你是否要参加这次战斗，即使可能失败，即使充满危险，即使可能在战斗中死去？”
握着粗糙的剑柄，手里有了支撑，轻微的刺痛让丽莎清醒了一点。她看看希尔雅，又看看城墙，声音微弱，“我要参加。”
“你说什么？”希尔雅歪了歪头。
“老师，我要参加。”丽莎重复了一遍，她缓缓向森林外踏出一步，慎重的动作仿佛内外有着天堑。
希尔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同意了。”希尔雅回头看向身后的队伍，由庇护地居民组成的小队有人脸色苍白，有人涨红了脸。但并非因为受伤，而是难言的恐慌。
“有人想回庇护地吗？”
队伍中大部分人迟疑着摇了摇头，也有人像要发泄自己的情绪一样，喊了起来，“我不回去！我是诗佩斯的巡逻队员，我要参战！”
曾经有多讨厌治安队和那些民兵，喊出“巡逻队员”时，他们就有多骄傲，好像这个身份能带来无穷的底气。
事实也的确如此。洛克看着外面，曾被民兵抢走自家酿酒、又殴打了一顿的愤恨记忆，和在庇护地中担任巡逻队时他人羡慕的目光交替出现。
他并不为自己“有权”骄傲，想起被罚劳改带走时愤愤不平、却在一条条清晰错事下低头的某个巡逻队员，他清晰知道，庇护地的巡逻队和以前的民兵、治安队都不一样。庇护地居民羡慕的是他们能进入巡逻队的能力，而不是一个能抢走其他人财富、作威作福的身份。
“那我们可以一起出发了。”希尔雅微笑着宣布。
前佃农们有着和丽莎一样的恐惧，只是轻重有所不同。丽莎已经青铜阶，是他们中的强者，人们自然倾向追随与自己某些地方相似的强者，但丽莎也是个小女孩，是他们中的弱者，连她都能面对莱克顿城，就算只是硬撑，前佃农们也会决定面对曾经的恐惧。
像丽莎和阿曼达一样小心翼翼跨出一步的居民们，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离开被称为埋骨之地/神弃之地的森林，也不会让他们死去。
意识到离开森林没有带来可怕的事，有性格活泼些的，还落在最后面一会跑出来，一会跑进去，乐此不疲地体验着“走出森林”，体验着这件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希尔雅假装没看到后面颇具童心的游戏，几百米距离，转眼就到。
城门前，法杖亮起盈盈的光，让囚笼的墙壁瞬间显形，又在希尔雅解除时消失。以嵌套方式一环环套起大型法术的一大优势在于，可以暂时削弱或取消其中一环，却不会造成其他方向立刻出现问题。
带着队伍进门时，城内撒欢般爬上爬下的玩家注意到希尔雅，笑嘻嘻地挥手打招呼，乍一看就好像来到了一处建筑更多的庇护地。
从内部打开的城门不会触发城墙的法阵，希尔雅偏头看向城墙内，贴在墙上的通缉令在半年雨打风吹后有些泛黄折角，暴露出城内裁判所和领主疏于管理的现状，画着希尔雅的通缉令已经掉了半截，被风一吹，掉在了地上。
“我们回来了，塞里纳斯。”希尔雅从上面跨过，从即将进城前就持盾护在在她身侧的塞里纳斯长剑一挑，捡起了纸卷。
跟在队伍最后面，和阿曼达一起防守的丽莎，越过前面差点化作石雕的队友们，进城看到乱跑的玩家们，顿时沉默了下来。
丽莎、阿曼达：……
和他们想的激战完全不同，这哪里是来参与战斗，明明是来打扫战场。努力做好的心理准备，在沙雕玩家们的鬼脸和笑容招呼中变得好像完全没必要了。
希尔雅仿佛不回头就知道了他们的心情，看着被腾出手的玩家们从城墙上牵下来的城防军们，笑了笑，“是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丽莎看着身上铠甲、武器、甚至外衣都被扒光，捆得像一群猪一样的家伙们，实在很难把他们和印象中耀武扬威、富得流油的城防军联系在一起。再往前走，远远看到领主府门前堆着的“肉山”和正挥舞着铠甲似乎在拍卖的玩家们，过去的恐惧被滑稽瞬间替代。
丽莎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即使恐惧淡去，她依然紧紧握着剑，随时准备战斗。
听到希尔雅说话的玩家嘻嘻笑起来，“嗐，怕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啦~！”
搞怪的汇报也冒了出来，“报告圣女，莱克顿已经被全部控制，城外还有两处庄园正在战斗中，很快就能抓获！”
“勇士们，你们做的很棒。塞里纳斯留下，参与过政务学徒学习的三人留下，你们的任务是检查市政厅和治安队。阿曼达带其他人出城，稳定农场状态。各位，你们是庇护地的居民，也是曾经的莱克顿人，是时候去见见过去的亲人们了，当然，每个农场不能停留太久，你们还在工作中。”
希尔雅对塞里纳斯点点头，鼓励地看向整支队伍。
做好战斗准备、做好看到伤亡准备的居民们，恍恍惚惚地对希尔雅行礼告别，有种被馅饼砸中的狂喜。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咀嚼着玩家们的笑语，跟随希尔雅走到这里的居民们忽然觉得，“纸老虎”这个形容居然相当贴切。他们看着玩家们，也看着自己手中的武器，重返故地，终于敢相信自己也是有力量的。
分配完，希尔雅低声咏唱着，教堂外，一层层元素构筑的囚笼再次加固，元素的波动从虚无变得凝实，虽然没有接触到教堂本身，但尖顶上转速变快的金盏花冠，证明着教堂同样受到了影响。
希尔雅神色微动，精神力感受到什么，闪进了领主府。
领主府内顶层，书房里对峙的几人刚刚拆穿了领主的笑话。
意识到自己成了被戏弄的人，浑身的血液涌向头顶，莱克顿领主涨红了脸，表情扭曲着，却还是缓和了口吻，“没关系，年轻人总是这样……你们不理解，我可以理解。很快就是税收季，瞧，王都和教廷传来的催促，根本不管今年收成如何，我也很无奈，但还是得绞尽脑汁交上去，否则，不仅我会不存在，还算繁荣的莱克顿也会消失。”
他好像很无奈、很清白似的，流露出深深的担忧和挫败，叹息着，“我可以配合你们，想掌握一座城市，不是占领它那么简单。我也早就受够了！”
说着，莱克顿领主拿起桌上的信封抖了抖，火漆徽章折射出刺眼的光。正看“剧情动画”的玩家们截图发在论坛上，还在讨论是不是真的时，马猴烧酒脸色一变，“按住他！”
“培蒙主教，领主府混进了堕落者！”握住桌子边缘摇铃的弗雷蒙特·莱克顿，刚刚的叹息和无奈一扫而空，涨红的脸有些狰狞，“救我！”
马猴烧酒点明他桌子附近有其他道具后，已经被反复戳了一遍拆走各种似乎带着花纹的材料，木桌和高背椅上光秃秃的，但没人会觉得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贵族呼唤仆从的摇铃，会和昂贵的道具有关。
莱克顿领主一直知道，莱克顿城教堂主教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性格，贪婪又胆小，他干脆隐去了城里已经涌入大批堕落者的事实，先把对方拖出来拖下水再说。毕竟，城里到处都是这些堕落者，但隔壁的教堂却安安静静，似乎有什么秘密手段封锁了声音，堕落者们一定在害怕主教出现！
摇铃像被开启了特殊开关，没有像在玩家们检查时一样发出铃铛声。
确定摇铃还能使用，莱克顿领主握紧拳站起来，甩开身后扑来的轻盈匕首。
看着对面这些疯子惊讶的目光，知道他们下一秒都会充满恐惧，莱克顿领主畅快地大笑起来。“你们死定了！风系神术从教堂到这里只需要几秒！我要将你们都抓起来，斩断你们的手，让你们变成我的狗——”
“你好，弗雷蒙特·莱克顿，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莱克顿领主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显然不是他等待的，几秒后会出现的那个人。
他脸上的血色全都褪去，看着正走进来的白发少女，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知道希尔雅到来，刚刚意识到莱克顿领主还有底牌时的紧张立刻消失了，马猴烧酒看都没看僵在原地的莱克顿领主，和日入斗金凑在一起摇了摇铃铛。
“咦，这不会是魔法版电话，传声筒雏形吧？”
莱克顿领主终于发现，这些堕落者的惊讶并不是因为他通知了强援，而是对这件道具本身很有兴趣。
实话说，他不太理解。这件道具只能在五十米内使用，用特殊技巧控制时可以传递两端声音，但距离实在太短，原本的制作者都觉得它很鸡肋，他去王都时遇上，才买下来放到了隔壁教堂和书房。但他是为了安全，他们有必要这么惊奇吗？
混乱的念头在少女一步步靠近时，变得凝固起来，弗雷蒙特·莱克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冕、冕下……我投降。”
“吔？”从希尔雅身后探出头的粉毛萝莉满脸遗憾，看着瞬间放弃抵抗跪下的莱克顿领主，啧啧摇头，“好好的反派boss，滑跪得也太快了吧！炸弹和轰炸卷轴还没开呢，怎么就投降了？下次我一定要参加一个真正的攻城战，看我一人独秀啦！”
莱克顿城领主没听说过炸弹，也没听说过卷轴是什么，但他知道攻城和轰炸是什么意思，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意识到面前这些青铜堕落者们，破坏的实力绝对比他想的更大。
听着意呆利炮的调侃，莱克顿城领主的头低得更低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一时间掐死曾经对这些“商人”下手的自己的心都有了。
不投降？别开玩笑了，希尔雅圣女，也是堕落叛逃后杀伤了南部行省裁判所追击队伍，硬从古圣地逃入森林的白银阶堕落者，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反抗。
更何况……这些堕落者身后既然是希尔雅，谁知道还有没有更多？
强者的战斗，绝对不是他这种勉强蹭上青铜阶的人能参与的，就算灭了莱克顿城，他也没能力报复。还不如干脆投降，保住命等待赎走自己。毕竟，连领地战争都是可以赎人的，贵族之间的战斗都不是奔着杀死对方去的，这次占领中似乎也没有人杀人，那他对希尔雅圣女，应该是有些用的吧？
只是，会有人赎他吗？牵涉到堕落者的战斗，堕落者们这样大摇大摆出现，裁判所会放过跟他们接触过的他吗？不断安慰着自己的莱克顿领主，真实的恐惧蔓延上来，心里像吞了一整块冰，寒气嗖嗖往外冒。
他别无选择。
他低着头，谦卑又恭敬，“希尔雅冕下，我愿意为您准备莱克顿城的宣称和爵位，没有人会知道莱克顿城在您的掌控中。我会按您的希望，对平民友善……是了，这个小玩意肯定不能用了吧？我愿意带培蒙主教来见您，他不会起疑心的。”
竭尽全力展示着自己用处的弗雷蒙特·莱克顿，感觉自己脑子一辈子都没有转得这么快过。
平民圣女在贵族圈子里不是个好词，大家嘲笑着她的身份卑贱，也反感着她不合时宜的许多提议，但她有实力、有强大的天赋，在圣女选拔仪式结束前，没人怀疑圣女不是这位第一候选人。现在，想要活下去，莱克顿领主疯狂搜索着曾经接触时的只言片语，小心翼翼地讨好。
希尔雅正在被通缉，这么多堕落者，啊不，这么多能使用神术的人，肯定不能随便出现……只要这位冕下没打算屠城报复，还打算留下莱克顿，那就有机会。只要他跪得标准，也许还有机会走上台前！
疯狂打着算盘的莱克顿领主，没有听到回答，粗重的呼吸不由得变轻，汗水一点点落下。
希尔雅笑了一声，“贵族领地内同样具有贵族身份的下属，发动对上级架空反叛，宣称自己拥有这片领地的所有权？虽然我不是贵族，但我也知道，这份宣称最重要的是当地教堂肯定。放心，在我查清你们做过的事之前，你还不会死。祝你在牢房一切顺利，应该有很多人会来陪你了，弗雷蒙特·莱克顿。”
希尔雅做出夺取莱克顿的决定，不是一拍脑袋，也不是冲动。在玩家们探索莱克顿时，希尔雅反复回忆过教廷里对边境的记载，也寻找过各地对莱克顿的描述。
莱克顿城的领主原本是大贵族的家臣，代替贵族守卫这里，以战功为自己赚到了地位，以男爵的低微身份获得了边境城市领地。加上希尔雅曾看到过的荒芜田地、拒绝前来的贵族们，只能说明，他们并不愿意留在这里。
已经不是兽潮时期的莱克顿，历史相对荒芜，地形相对闭塞，不是一个好地方，却也比更东侧的雷曼城市、更西侧的卡戎堡垒相对容易重新建立新秩序。
这也代表着，发生在边境的权力更迭，只要消息封锁得够好，上位过程在法理和规则上说得过去，新城主依然愿意继续守卫边境和交税，对国都来说，是谁都不重要。
她的话像是一声声丧钟，截断了莱克顿领主的侥幸和期待，宣告着他的好日子都会消失。
以为希尔雅不可能知道这份贵族之间规则、耍了个小心眼的弗雷蒙特猛地瘫软在地上，被收到关押任务的玩家拖出书房。
黑袍少女站在书房里，迎着蒙蒙亮的天空，像在发光一样，圣洁而缥缈。
晨光中醒来的莱克顿城，和莱克顿的前领主一样，迎来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一更半）
光明教堂总是莱克顿城最早醒来的。
在第一缕晨光亮起时,教堂中的司铎神父就醒来了，他们将会把燃烧一夜的辉煌灯盏熄灭，在晨光照亮整个教堂时,迎接主教到来，并以煌煌光辉点亮教堂。人们将随着重归明亮的教堂中传来的钟声醒来，开启家门,走出城门,迎接新的一天。
最早醒来的神父睁眼时外面还有些昏暗,他在胸前轻点,“感谢父神,赐予我们光明。”
喃喃的晨祷中,但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还没等他提起油灯出门,就听到教堂大门被人敲响了。
笃笃。
很礼貌的声音，但在来客从来都只能等待大门开启的光明教堂,这已经是违反常理的现象。
神父厌烦地皱眉，怀疑又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信仰不够坚定的乞丐。他无视了门前的声音，继续着早晨应做的一切,供奉着神像的教堂中，烛台和墙面上的火光被次第吹灭，虽然有着施展神术的能力,但和神父一起醒来的其他人，都只是跟在他身后,像普通人、像普通奴仆那样，一个个熄灭火光。
灯盏熄灭,深夜也显得明亮的教堂在清晨陷入昏暗,谦卑地迎接晨光彻底亮起,笃笃的敲门声依然没有停下，让有条不紊做事的神父们纷纷皱起眉，被打扰得有些急促烦躁。
“迷途的羔羊，父神将解答你的疑问……”第一个醒来的司铎神父忍无可忍，在主教到来前拉开了大门，勉强露出的和蔼笑容下是不耐烦的打发。
但他打开门看到的，不是乞丐或走投无路的信徒，而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女。
司铎神父惊愕地睁大眼，“……希尔雅，你果然成了堕落者！”他厌恶地看着对面孤身一人的少女，好像念出她的名字都脏了自己的嘴巴，咬牙切齿地念出祷词，“神啊，赐予我大地震荡的——”
“土缚。”希尔雅晃了晃手中的法杖，刚在祷词中蠕动起来回应神术师咏唱的地面，瞬间改变了波动状态，神父还没反应过来，就猛地下陷，被仿佛变成柔软泥沼的土地死死困在教堂门前。
黄金阶的力量，覆盖、更改、阻止低于它的力量，显得那么轻松。
“土系神术师？可以拉去重新修路，蛮好蛮好，光明老哥们果然是运输大队！”喜笑颜开的玩家们从旁边探出脑袋，像挑大白菜一样指指点点着。
神父一口血涌上，差点被这些不知所谓的家伙气死。没能困住来人，反而把自己陷在了土牢里的神父这才注意到，在希尔雅身后，教堂面对的长街上，往日的房屋已经大变样了。
土刺和藤蔓束缚着每一栋房子，在他眼里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森，街上跑动着的人影都带着笑，白净漂亮，被他们被像死猪一样捆着拖过街头的，有的是治安队队员，有的是领主府的卫队。虽然这些人看起来正常，绝不是莱克顿城常见的平民模样，让他感受到可怕的邪恶狂热。
阳光洒在一座座屋顶上，灿烂温暖，他却如坠噩梦，背后渗出一层层冷汗。
“怎么……可能？！”未成形被打断的神术反噬着神父的精神力，让他头晕目眩，但最大的震撼并不是自己被抓，而是他意识到，希尔雅的实力比曾经见面时更强了。
她在达克斯森林里生活了半年，没有消亡，没有绝望，堕落窃取的力量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这和他知道的一切堕落者都会受到惩罚的规则不一样，堕落后获得越强大的力量，越使用越会早早消失，正是灭亡前的最后疯狂。
但希尔雅走出来了。
她早已白银中位，通缉时估测她是白银上位，现在，又是什么可怕的等级？
“为什么……”神父心里生出一股无法阻挡的绝望，若不是他被困在变成沼泽的泥地中无法移动，他一定已经匍匐在地上祈求神明的回应。他双眼赤红，已经看不到希尔雅和外面的一切，喃喃地摇着头，“仁慈而伟大的父神啊，您抛弃了我们吗…为什么堕落者能获得这样庞大的力量！”
希尔雅怜悯地看了一眼有精神崩溃趋势的神父，骤然打破的认知足够一个侍奉神明多年的中年人发疯。但她没有放任他继续崩溃下去，轻声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问问你的眼睛，问问你的心，问问你的圣愿……有些事，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
“你这个女巫！又在引诱人堕落！”憎恨的怒吼从教堂中传来，晚了司铎神父一步抵达门前的神父们盯着希尔雅，却没有人上前。
希尔雅越过他们，对教堂后快步走出的中年人点点头，“培蒙主教，又见面了。”
“主教大人！”神父们像找到了主心骨，“我们该审判这个女巫！”
穿着白底金边的主教袍，移动时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中年人看清希尔雅的瞬间，脸庞就扭曲了一下，匆匆向外走的脚步甚至往后挪了挪，好像恨不得立刻回到后面，从未出现过。
但在希尔雅投来的目光中，想走已经有些晚了。他忍不住擦了擦汗，没有接受神父们的提议，而是挤出一个笑容，“希尔雅……冕下，愿神明的光辉庇佑着您。”
被肉挤得小小的眼睛，足够让培蒙主教看清外面的事，早晨醒来后的隐约不安成了现实。被通缉的前圣女第一候选站在门前，毫无顾忌地和他们见面，旁边的领主府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进的城，也没有人能阻止她。
她显然有恃无恐，不担心裁判所和卫队出现，也不担心教堂神父们会合力除去她。
培蒙主教猛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对劲，感知中的元素依然秩序稳定，但轻盈的光正慢慢变得稀薄——他们正处在一个缺少元素输入的牢笼中！
培蒙主教知道自己做不到，也知道曾经的教区主教做不到。在希尔雅逃亡前就能重伤教区主教，他毫不怀疑，在半年后的现在，她也能除掉他们。
“什么？开教堂地下副本了？等等啊我马上来，25=3，来巷战刺客！”
吵吵闹闹的嬉笑声和突如起来的教堂地面震荡，让培蒙主教一个趔趄，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裁判所正在教堂地下。神之手们，也是行走在黑暗中与堕落者作战的黑骑士们，为笑着的那些年轻人们添了把火，培蒙主教清晰看到他们脸上充满了对战斗的狂热兴奋。
培蒙主教意识到，自己的问候没有得到回应，所有曾经的圣女候选人中，脾气最好、最平易近人亲近所有人的希尔雅，只是微笑着站在门前。她手中只有一柄法杖，但她身后带着无尽无形的屠刀。
她是来报复的吗？
“希尔雅冕下，我一直都知道，您才是那位圣女！我们可以为您准备您的仪仗……”第一次叫出名字后，后面的话越说越顺利，培蒙主教笑得格外讨好，
被他挤在旁边的神父们表情忽青忽白，还残留着不可置信。但有的人从培蒙主教话里听出了什么，浑身发抖，看向希尔雅的眼神都变了。
也有人气得浑身发抖，“神说，狂风将带着信徒……”
风暴术的祷言没念完，边咏唱边向后跑的年轻神父，就被一阵风卷着丢到了门外，和陷在坭坑里的司铎作伴。
希尔雅平静微笑，“我知道你们想联络其他城市，想开启教堂的最强道具，但很可惜，我不想。我暂时不会伤害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做一件事。”
同样向后跑的神父们，挨个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竖起的风墙，在少女出现的那一刻起，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无法反抗。
培蒙主教的余光看见，门前被栽进地里的神父，正被那些诡异的年轻人像拔萝卜一样揪出来，像拿到了什么优秀战利品一样，开开心心跑掉了。他打了个哆嗦，挤出更和蔼的笑容，“为您准备仪仗和雕像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我不需要你们的信仰。”希尔雅看着这位总是不太管事的主教，否定了他的讨好计划。
在她来到莱克顿城，再到她从莱克顿城经过、逃亡时，希尔雅就知道了，总是躲着不参与任何事的培蒙主教胆小怕事，却又贪婪极了。培蒙主教如她估计的一样，选择了投降。
但她有些疑惑，对神明虔诚的信仰不该这么快扭转，她本以为会经过胁迫才能控制培蒙主教，但他立刻选择了投降。除非，这位主教大人对神并没有那么虔诚。可不虔诚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教堂主教？
培蒙主教的汗水凝成一片，他注视着轻松拒绝了他的少女，意外地发现自己从那双蓝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对被人崇敬的渴求和贪婪。那场失败的圣女选拔，并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她回到这里，也不是为此报复所有人。
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窥探、思索、揣测……希尔雅读出了培蒙主教紧张时逸散的精神力波动，他在试图交易，而不是惩罚堕落者或劝说其他人回头。他一点也不坚定。
希尔雅失望地摇摇头，越过他们看向被彩色玻璃窗映入斑斓色彩的神像，纯白的神像在亮起的晨光中辉光浩大，教堂也被打理得漂亮干净，每个细节都充满了对神明的崇敬虔诚。
但这些并不来自尊重，而是来自祈求神明给予力量和庇护的交易。
“我需要一份对莱克顿的宣称，名字暂时空着，培蒙，你知道该怎么做。完成之后，我再考虑让你进行下一步工作。”希尔雅不容置疑地发布命令，好像没考虑过主教拒绝的可能。
本来有些恐惧的神父们脸都气扭曲了，却看到主教尊敬地低下头，像向教区主教会做的那样行礼，“是的，圣女冕下。”
培蒙主教狠狠松了口气，露出了舒缓的笑，但下一秒，他的笑凝固了。
神父们被风推着、逼迫着走出教堂，希尔雅看着茫然的神父们，“你们的工作，则交给我们的行政官来分配。”
工作？他们是神的仆从，什么时候还需要为别人工作？！希尔雅是真的疯了！
被推出教堂，神父们看着希尔雅的后背，自以为离开希尔雅的控制成功脱身了。刚想释放神术，他们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藤蔓捆得严严实实。“你们……你们这些堕落者，放开我们！”
刚刚庆幸过被捆走的不是自己，对同伴给予怜悯的神父们沦为了新的捆猪对象，被嬉笑的玩家拖走。“哎呀，快来，他们的袍子有固定属性！快快快拍卖了！”
“你们干什么！不许扒我衣服！！”迅速变调的尖叫被土或者奇奇怪怪的草叶、抹布堵住，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神父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有人敢这样对他们。
轰——
微微震动的教堂地面，终于被一声爆炸击垮，侧面的一间屋子彻底陷入地下，尘埃腾空而起，刀剑碰撞和高声咏唱从地下传出，激烈的战斗中，被拖走的神父们只是渺小的点缀，
培蒙神父僵硬地看着他们，清楚知道裁判所所有人都被堵在了地下。只有他置身事外，在一片混乱中看清了周围肆意施法和施展武技的人影。
……这么多堕落者，究竟从哪里来的！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起码有上千人，上千施法者在城里，谁能这么大手笔？谁能反抗？大约只有圣地知道消息，才有一战之力。
弗雷蒙特·莱克顿……那个蠢猪！！
培蒙神父心里翻滚着领主的名字，恨不得咬下这个愚蠢的、放了这些人进城却对此一无所知的领主的脑袋。
心里有多惊涛骇浪，培蒙主教看向希尔雅的目光就有多恭敬，他低下头，“好的，圣女冕下，您的意志既是光辉的承载——”
“停，我和光明，毫无关系。”希尔雅打断他咏叹般的吹捧，培蒙的冷汗流得更快了。
不打算演戏享受“光明圣女”的身份，邪恶的堕落者厌烦后自己揭露的真面目，绝不是他能承受的。但他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接受。
“光明背弃了我的那天起，我已身为黑暗。”希尔雅一如既往微笑着，“如果一定要称呼，可以叫我诗佩斯领主阁下，或者，黑暗圣女也不错。现在，你该工作了。”
培蒙主教喏喏答应下来，风墙随着他的前进向内蔓延，将他牢牢控制着。
希尔雅闲适地跟在他身后，进入教堂深处。从门外涌出的玩家们分别接了探索教堂、安置教堂仆从和孤儿等一系列清理教堂内部事项的任务，翻东西的声音和搬运声到处都是，混乱占据了教堂，宣告着高高在上一切的消亡。
希尔雅需要他给出的一份带着光明教堂印记的贵族身份宣称，以此获得莱克顿的领地，但保留教堂的尊贵？别开玩笑了。
虽然她对森林元素浓度有猜测，但在外界，依靠教堂开启的秩序化稳定不能突然停止、消亡，否则会出现大量承受不住元素侵蚀的死亡、异化。另一方面，毁掉光明教堂，会引起教区注意，引来希尔雅暂时不想接触的高端战力。
光明教堂暂时还要保留。当然……不可能让这些神父继续在教堂好吃懒做。施法者越多越好，经过后续审判后，该劳改的劳改，该工作的工作。
她不会刻意强迫居民们改变信仰，也不会毁掉教堂，但她会让光明教堂成为一个空壳。
正在规划的基础学校选址就在教堂，而毁掉的裁判所原址，孤儿打野画的纪念碑设计图就很不错。
第137章 （一更半）
希尔雅和培蒙一起走到他的住处时,欢欣鼓舞地抱着金银器皿和宝石雕塑的玩家们正往外跑，尝试了一下发现没法触发希尔雅的交互商店，只打了个招呼就被同伴捞走,“赶紧，市政厅开放了兑换商店和任务栏，老塞在那里,再不去就得自己搬箱子装了！”
“诶诶别拉我——圣女在走什么剧情？？”
希尔雅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大呼小叫,培蒙主教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混乱又有序的人,既被他们的狂热吓到,又脸皮抽动,心疼地看着他们抱走的东西。他目光悄悄溜向教堂一角：还好,秘密仓库还很安全……
“圣女，我们发现了一个密道！”从地下跳出的玩家笑得露出八颗牙,对刚刚乱逛时弹出的地图线索提示相当满意，莱因哈特再次坚信,自己一定是最欧的！红糖凉粉一边丢探测术一边两眼放光，“这是精金、这是星沙……发财了！”
培蒙主教眼前一黑。
精气神都变得萎靡至极的培蒙主教，老老实实完成着希尔雅留给他的任务。提前下去的玩家过了会又冒了出来,呸呸呸吐掉嘴里的尘土，“好家伙，下面直接通裁判所,这群黑手也太凶了，包抄不行差点复活回城。”
骂归骂,但当希尔雅想下去时，玩家们又把她团团围住,狂拍胸口保证,“圣女,交给我们，我们能解决！”
坚决不给NPC抢怪的机会！裁判所执行官们的装备可比卫队身上扒下来的好多了！
当战斗的声音逐渐消失，玩家们才心满意足地拖走了他们的战利品。希尔雅跳下地道，昏暗的地下还残留着炼金炸弹爆炸后的气味。削弱版的炸弹中重点融合了阿曼达特制的昏睡药剂，意呆利炮正蹲在倒了一地的黑色人影中翻着眼皮、记录他们昏迷后的状态。
为了能参与进爆炸实验，主动成为第一实验体（扛着炸弹扔出去的倒霉蛋）的意呆利炮，往往需要在爆炸前后总结死亡时间、状态和爆炸细节。向来不拘小节的意呆利炮，竟有了些真正研究人员的气质。
希尔雅辨认出法术余波中存在裁判所的[禁锢]，本质上是对元素的限制，但对等级低于执行官的人来说，禁锢约等于禁止施法能力。难怪苦苦哀求只拿到一个炼金炸弹的意呆利炮，最终没能攒下装备，而是把它用在了这里。
有的裁判所执行官断了手脚，有的烧伤了，伤痕累累地昏迷着，从他们失去行动力昏过去时，精神力覆盖着下方的希尔雅就将玩家视野里的红名换成黄名，阻止玩家们继续战斗。
同阶的执行官能力比卫队强，但在同阶、甚至比他们等级低的玩家们面前，乱拳和千奇百怪的骚扰战术，让他们也无可奈何。毕竟，玩家们没转职就开始殴打青铜阶，在青铜下位还合攻过白银阶的！论越级作战经验，玩家们丰富极了。
希尔雅不希望玩家们杀人，一是为了他们的心理，二是留下这批人，还有劳改的机会。莱克顿城只是一个小城，她需要最大程度利用资源。
玩家们清点着战利品，把俘虏运出去送往牢房，希尔雅跨过地面炸出的土石，玩家们正刮地三尺搜索着地下裁判所的剩余秘密，有人搞怪地敲打着两侧砖壁，尝试找到各种小说里会存在的密室——还真被他们找到了几个，当然，不是通过机关，而是直接拆迁。
希尔雅的目光突然停住了，她快步走过去，对玩家惊讶询问有什么事时，低头捡起了地下一把断剑剑柄。
有人刚从仓库里翻出来，仔细一看却是残次品后就又丢开了，有完整的战利品，玩家们绝对不会对这些品质低的武器多看一眼。先前游戏里指望搞老爷爷金手指和奇遇的玩家，大部分都失败了。
希尔雅却珍重地托起它，单一个剑柄，它就和普通长剑一样重。剑已经断了，灰黑色的残锋有半人宽，在它断裂前，应是一把特制的双手重剑。
很少有人选择用重剑，它不够灵活，不够锋锐，单论沉重钝伤也不如锤子。更少有女骑士选择用重剑，轻盈的弓箭手、游走了望的轻骑士，甚至干脆不成为武者，都是女孩们的选择。
“这个怪胎。”希尔雅的声音像责怪，也像亲昵的打趣。她的微笑消失了，蓝眸一点点浮出冰雪的痕迹，冰湖下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当然认得这把剑。
怪胎重骑士伯妮，和怪胎孤儿圣女候选，这把剑为她斩杀了多少敌人啊，如果塞里纳斯是她的盾，伯妮就是她的剑。但现在，剑已经断了。
完全不会读空气的红糖凉粉打断了希尔雅的情绪，“圣女……圣女？这里有人！好像是重刑犯，要带出来审问吗？”
“斩——”
一道无形的影子突然从打开的密室门中斩出，差点削掉红糖凉粉手臂。感知到元素波动的希尔雅及时拉开他，对这里关押着这样一位剑术强者有些诧异。
莱克顿实在是个小城，野心勃勃的领主和胆小怕事的主教都不希望这里和堕落者扯上关系，重犯必然要转向教区主教堂。况且，先前带着教区主教和一辆似乎押运着犯人的马车的队伍，前往圣地前本该把周围的犯人集中控制、杀死。
裁判所再往下，是裁判所的监狱，莱克顿的裁判所监狱建得很小，应该平常也不会关几个人，比希尔雅见过的圣地监狱环境好多了，起码没有那么多阴森呓语。地面散落着玩家们跑动时从牢房里带出的稻草，刑具上暗沉的血液诉说着这里留下过多少尸体。
玩家们已经点亮了油灯，灯芯摇曳着照亮最深处的石门，控制不住里面人的玩家们哇哇大叫抱头逃跑，他们找来的外援希尔雅却愣住了。
石门后的秘密牢房中，道道剑痕横纵劈砍，将石面绞成粉末，即使没有玩家们，被一层层破坏的石壁也即将被砍破。很难想象，在没有武器，也没法正常训练时，牢房里的人是怎么日复一日创造出无形的剑锋，坚持地向外突破着。
里面站着一个干瘦的高挑女人，她瘦得只剩骨头，眼睛却亮得惊人。她就像一把剑。
“伯妮？”
虽然那个英气的女孩瘦了很多，但她绝不会认错。
在被追杀时，第一个选择留下断后，爽朗笑着说很快就会追上他们，却一直没有来的重骑士模拟。
被木系藤蔓及时绑住的女人略弯腰后撤，在展开第二次进攻前停下。她直勾勾盯着希尔雅，眼中的厌恶慢慢漾出水光，发出狂喜的嘶哑声音，“希尔雅……冕下？”
希尔雅大步走上前，紧紧抱住了她，曾经强壮结实的肌肉变得只剩下骨头。她能感知到伯妮的精神力比以前更强，有了新的突破，但她宁愿不曾有这样的突破。
希尔雅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抱歉，我来晚了。”
她顾不上思考伯妮为什么会在这里，伙伴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没想到伯妮不仅没死还就在莱克顿城的懊恼纠缠着，让她只能说出一句话。
柔和的治愈术和精神安抚落在大变样的伯妮身上，伯妮笨拙地拍了拍她，“我们还活着，这就很好了。”
伯妮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了，嘶哑的声音中还带着日复一日积攒下的战意，她靠在希尔雅身上，像回到了家人的怀抱中，终于松懈下来，“我真的很高兴。”
“我带你去休息和治疗……”希尔雅回过神，“你会有新的剑，你需要休息、吃饭和治疗。”
哽咽着的伯妮突然一抖，急促地说，“不，别管我，过去多久了？你得去找拉贵尔！”
“什么？”希尔雅意识到什么，几乎能听到血液激荡的声音。
在持续释放的光系法术安抚下，伯妮的焦躁少了些，告诉了她后来发生的事，“……我追上了拉贵尔他们，但狡猾的裁判所早已分兵，被阿莉奥娜陷阱困住的混蛋脱困，拉贵尔没来得及挡下那一刀。”
轻盈脆弱的弓箭手向来和轻骑士一起游走，被近身后只有一个结果。强悍的重骑士冲锋下的确成功甩掉了追兵，但很快撞进了前面的围堵。
意识到希尔雅持续输出的杀伤力后，被杀伤的裁判所成员只有最后的两个傻子紧追不舍，其他人当然不是消失了。
伯妮是牢房里唯一一个熟人，她没见到拉贵尔，也许已经……
“拉贵尔呢？”希尔雅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问道。伯妮的情绪和精神看似坚韧，但被困了这么久，执念突然达成，也即将崩溃。她得是伙伴们的支柱。
伯妮有些痛苦地锤了锤脑袋，“他……他被抓后，被裁判所这次的执行官队长单独关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几天后，他穿着裁判所的黑袍来见我，之后我就被关到了这里，好像没人知道我是谁。”
在旁边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玩家们已经讨论起来：
“怕不是内奸卧底？”
“圣女被追杀前，裁判所干嘛要让人卧底？”
“那就是临时反水出卖？”
“可是内奸不该斩尽杀绝吗？”
“那个混蛋疯子！”希尔雅咬牙捂住眼睛，手掌很快湿透，“拉贵尔没有背叛。”
背叛者绝不会为伯妮留下生路。
玩家们探索查到的“三人死亡，一人抓捕”消息，指的必然是拉贵尔，而不是伯妮，伯妮被他藏了起来。而能介入操作的，只有亲手抓捕他们的执行官。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
她想起进入森林后，她那次探查捕捉到的裁判所带队搜查光影。没猜错的话，那时的裁判所执行官，已经被拉贵尔代替。
也许“拉贵尔”的确背叛了，但披着执行官伪装的拉贵尔一定没有。
裁判所押运着囚车，和教区主教一起前往圣地，拉贵尔想做什么？
希尔雅回忆着那个扎着小马尾的青年，能摸鱼就绝不干活，能躺着就绝不起来练习，只有和阿莉奥娜练习配合时，只有被塞里纳斯推上训练场时，才“勉为其难”地正经一会，很快又会变得不正经。
有“云上轻骑”美誉的轻骑士代表着浪漫和自由，只是拉贵尔懂得各种礼仪，却不喜欢用，时常刻意以此报复捉弄歧视他们的人。希尔雅和他还曾瞒过大管家塞里纳斯，溜到禁书区和裁判所偷看卷宗。
在拉贵尔眼里，伙伴死去大半，全被强行判定为堕落者……希尔雅瞬间意识到，小心眼如拉贵尔，他返回圣地，是想报复教廷！
希尔雅了解他们、支持他们，正如他们了解她、支持她。
希尔雅抱着越来越困惑难受的伯妮，哄着她睡去，一心二用，在系统控制台中编写出新的任务。
所有经过古圣地、和圣地有关系的玩家，都可以触发【支线任务-探索圣殿骑士团】，用以寻找拉贵尔的布局、寻找他本身。
不能暴露神术师天赋的玩家们，接近圣地最好的方式就是接触圣殿骑士团。虽然骑士团在整个圣地最下层，但有机会混进去就是成功。
忙碌了几个小时，莱克顿市政厅已经被清理出来，搬到一边去的雕塑和昂贵摆件被扯下来的天鹅绒窗帘裹着，地毯也被拖到一边堆好，整个大厅显得空荡又开阔。
托着羊皮卷站在大厅一角，给好奇主教的玩家不断释放光系神术的主教，胖乎乎的脸勉强维持着笑容。
不断引导着玩家们的塞里纳斯被围在玩家们中心，留下的几个处理过政务工作的学徒忙得记录不停，除了以方遥为首的几个玩家爬到最上面正在截图壁画，还算一切正常。
塞里纳斯第一个注意到希尔雅的到来，越过人潮，他看到希尔雅微红的眼睛，手中咔的一声，捏裂了桌子一角。他随后才看到希尔雅怀里抱着的枯瘦身躯，干巴巴的腿骨很长，晃荡着让人忍不住怀疑它可能要掉下来。
“我需要一个药剂师，为她做个检查。”希尔雅对他点点头。
被迫留在市政厅的培蒙主教看到希尔雅，眼睛刚亮起来，就感觉扫过来的目光冷飕飕的。他头皮发麻，又缩回了角落。
其他地方暂时还不方便住人，刚腾空的市政厅档案室旁留着几间留给文员的小房间，希尔雅等待着抢了任务跑来的方遥做完基础检查，听到“应该只是营养不良”的判断，稍稍安心。
给玩家发完任务奖励，希尔雅补了一个治愈术，塞里纳斯适时递给她一杯温水。
希尔雅为伯妮沾湿了唇，塞里纳斯给她盖上毯子，终于见到伙伴的伯妮卸下了无时无刻催促着她努力的压力，眉毛松开，昏睡过去。
“发生了什么？”塞里纳斯低沉地询问，他不知从哪变出来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希尔雅脸上沾到的灰尘，也擦了擦她的手。
希尔雅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问，“伯妮的剑可以交给矮人们打造一把更优秀的重剑，她是个坚强的姑娘，会好起来的。早餐是面包配蘑菇酱，勇士们说城里有一家酒馆的烤肠很好吃，我们可以一起去尝尝。传单和宣讲小队已经准备好……”
琐碎的事，重要的事，需要关注和担忧的事，在他的声音里变得清晰，一如既往地可靠。
当塞里纳斯整理到跑动中沾上碎屑灰尘的袍角，希尔雅略弯下腰，抱住青年宽阔的肩膀，将下巴埋在他的黑发中。
谁也没有打破这个安静的拥抱。
第138章 （一更半）
重新见到希尔雅时,培蒙主教相当庆幸地发现，冷冰冰的希尔雅重新微笑起来。虽然知道这微笑下是强行带走教堂所有人的强势，但和眼神里都带着冰冷怒火时比起来,已经好多了。
希尔雅翻了翻羊皮卷，带着教堂金盏花烙印的贵族宣称，除了没写名字外,连下面的贵族身份来源都写得清清楚楚,完全看不出是一份伪造的文件。
“这是档案里南部行省目前断绝继承的七个骑士和男爵姓氏之一,其中三个拥有莱克顿的分封土地,但是……呃,因为一些小原因,一直没有行使。”培蒙主教尴尬地笑笑，把别人嫌弃莱克顿的真相委婉说出来,“您不喜欢这个姓氏的话，可以选择另外两个。”
“还不错。”希尔雅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看着培蒙主教，“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选择我这个堕落者。”
培蒙主教连连摇头,“误会，肯定是误会，希尔雅冕下和您的仆从……呃,伙伴怎么会是堕落者呢？”看着希尔雅表情变化，他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措辞。
刚走进市政厅的阿曼达和丽莎同时看向他,培蒙主教立刻看到一条白骨尾巴和几条触手在空中摇晃，冷汗唰地涌出。
系统：【贴心提醒宿主,需要掌握对方动向,可以让他们和你的精神力接触,完成对庇护地接入，我就可以一直盯着他们啦！】
接触她的精神力就能接入庇护地屏障？希尔雅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好像又没问题。
她按下突然冒出来的系统，对培蒙主教笑了笑，“你完成了这项任务，我该给予你些奖励，不过，在奖励之前，得做一个小测试。”
光明教廷的人不可能不用，但也不能全都用。到底谁该丢去劳改，谁该被盯着完成一些不涉及秘密的工作，都得经过审查。
贵族杀人，除非是杀了同样的贵族，花点钱就可以了。教堂神父或许没有杀人，但夺取财产、欺诈等坏事，绝对不会少。
如果不是希尔雅知道这份领主宣称只有当地主教可以制作，最好的选择该是审问后，从教堂里其他普通神职人员中选出合适的人，最先离开羁押状态，成为其他人的榜样和引导。不过问题也不大。
培蒙主教被触手拉住往后走，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看着好像没看见的玩家们，再次意识到他们其实都是长得像人的怪物。但裁判所都输了，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打了个哆嗦，跟了上去。
对培蒙主教的审查，将和对城中所有人的审查一起进行。
普通人只要在治安局没有记录，在之后公示期里没有人举报，就不会被找上门。贵族、贵族仆从和原本掌握权力的这群家伙，则是重点审查对象。没犯事、财产来源正常的人自然安全，但除此之外，希尔雅不打算在莱克顿保留他们的高贵特权。
太阳已经从云层中跃出，封锁在教堂里的震荡和爆炸声，几乎没有泄露出去，美美睡了一晚的莱克顿城里的平民们，也到了该起床的时候。
“等等，窗户外面——这是什么？！”
惊叫声从每一户房间里陆续响起，被邻居和外面隐约的嘈杂声吵醒的人揉着眼睛，不耐烦地看向外面，“又要收什么钱……？神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昏暗房间里醒来，本以为外面是个阴天的居民们，仔细一看才发现，根本是自家窗户被奇怪的藤蔓封死了！刚靠近窗户的居民们连滚带爬地往后跑，“兽潮来了！！！”
作为最靠近达克斯森林的边境小城，先前城里悄悄流传过的“城外魔兽吃人”的传说，一直没有散去。人们的第一反应清晰指向了他们最深的恐惧。
惊恐的尖叫让向来吵闹的玩家们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单手刷了一下接到的任务面板，莱因哈特一挥手，“没BOSS刷了，走，和咱们的新村民打个招呼~”
刚陷入惊恐的平民们，突然从窗外的嘈杂中听到了一阵富有节奏的歌声。
“换人啦，换人啦，莱克顿领主换人啦，不要998，不要888，出门登记就有免费体检和介绍工作啦！”
瑟瑟发抖的平民们：……？？？
魔性的歌声一遍又一遍重复，一点也不优雅、悦耳、空灵，像乡下喊的口号，土得掉渣，但歌声里的一个个词仿佛烙在了脑海中，怎么都忘不掉。
跌在地上的居民颤颤巍巍从地板上爬起来，“免费体检和介绍工作啦……？呸呸呸我怎么也唱起来了！”
尚不知道异世界魔性的江南皮革厂倒闭了BGM存在，就已经体验到了洗脑神曲威力的平民们，看着街上跑动的人影，和他们长得差不多的人们没有兽潮来临时的恐惧，反而笑嘻嘻的，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
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让惊慌的平民们提起的心都跳得没那么快了，但顶着诡异的藤蔓出门，还是没人有那个胆子。
笃笃。
敲门声让曼德太太打了个哆嗦，亲眼看着一群人从自家空房间里涌出来，她忐忑了一整夜，直到听到外面的“领主换人了”，还有些不敢置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新领主为什么能让这么多人进城，但她知道，从空房间冒出来的人，一定很危险！
她只是个小酒馆老板，牵扯进领地战争，哪里会有好下场？贵族老爷们可不管她到底做了什么，领地战争输了她没好果子吃，赢了的时候看到他们进城秘密的她，也没好下场！
曼德太太用力把孩子们推进地窖，拖着脚一瘸一拐地匆忙跑去门前，打开门的手有些发抖。
妇人苍白的脸被门外灿烂阳光照亮，日入斗金笑嘻嘻地打招呼，“嗨，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别怕，没做坏事的人都很安全，我们的新领主脾气很好。我们来登记一些简单的信息，顺便为您做一次免费治疗。等全城登记完，就可以自由上街了。
“来，先做检查，如果不能用药剂治好你的脚，我们还能请光系法师来用治愈术！您的孩子们和酒馆杂工们在吗？一起来吧，我们登记完，还要去下一家，不早点治疗，就得排队等全城登记完再治疗漏掉的人啦。”
“什、什么？”曼德太太呆住了，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
上次那些人来检查时，让她摔坏了脚，莱克顿城的药剂师们消失，她只有去光明教堂祈求治疗一条路。但是……买一瓶圣水已经相当昂贵，治愈术更是只有在吟游诗人们口中出现过，普通人看都没机会看到过的神术。
不，曾经还是有机会的。圣女选拔仪式前，在莱克顿乡下教堂里停留过的那位候选，总是不吝于为他们付出自己的力量。只是，在平民圣女被确定为堕落者后，她曾做过的事都成了堕落者的引诱和包着糖浆的毒药，让人再次确定，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他们。
曼德太太勉强笑了一下，“不麻烦您了……您需要些什么？”她记得这位先生是昨晚第一个从房间里古怪地冒出来的，至于对方曾说过的补偿，她想都不敢想。
日入斗金狡黠地眨眨眼，“需要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圣……呃，领主大人给大家提供的免费体检和治疗，不要白不要。如果您担心的话，可以先试试看，由您来登记酒馆所有人情况，之后再补上其他体检治疗也没关系。”
玩家们漂亮的脸配合着巧舌如簧的忽悠，最担心这些人会对自己孩子做什么的曼德太太，犹豫着点了一下头。毕竟，她被堵在这里显然跑不掉了。
抱着牺牲念头，曼德太太堵在门前，回答起这些人的问题。虽然对方强行推开她时，她根本拦不住，但年轻的先生们没有强行进入酒馆，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您的年龄和姓名？”
“酒馆有多少人？”
“在莱克顿开了多少年？”
“本年度税款已经交了哪些，交了多少？”
简单的几个问题后，曼德太太在税款上犹豫了一下。
从她的祖父、父亲有记忆起，莱克顿城领主都是莱克顿家族，没经历过领主战争和改变领主的事件，但酒馆里常见的佣兵们会带来其他地方的故事。据说，领主换人后，过去交了的税就不算数了。据说，虽然领主换人了，但新领主也不会乐意听到对前领主的骂声，毕竟他们都是贵族。
想到还要再交一笔税，曼德太太就有些呼吸困难，她惨白着脸，“酒税和交易税，一共交了……”
日入斗金打断她，“等等，好像还有一笔夜间营业税和治安税？这笔税是不合理的，是前领主对大家财产的犯罪，我们核算后会为大家退回。如果记不清了也没关系，本次记录后会和市政厅、领主府、治安队等地的账册核对，所有不合理的税款和费用，预计半个月内全部退还完成。”
“……啊？”努力避免说坏话的曼德太太，听着对面肆无忌惮的嫌弃和定性，仿佛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看着刚刚询问后，日入斗金身边的人拿笔写下的一行行字，有的字她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后面清晰的数字和她说的内容完全一致。
退税？还有这种好事？她不会是在做梦吧？但他们似乎真的在记录她的话……
脚踝传来一阵酸痛，蹲在旁边检查的女孩站起来，“啊，好了。是骨头错位了，还有些表层伤。错位已经恢复，皮肤伤口可以外敷这份药膏。曼德太太，你的身体还不错，我们是莱克顿医疗队，领主更换后让我们为所有领民进行一次免费检查和治疗，如果以后还有哪里不舒服，领主大人马上就要建医院了，可以来医院找我们！”
曼德太太站在刚刚隔开的小木板后，不太敢踩地面，一股清凉正从脚踝蔓延上来，她看到小腿上肿起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就像身上用过保罗先生的药剂后愈合的伤口一样。她缓缓把重心放到另一只脚上，摔坏后一用力就钻心地疼突然不见了。
医院？医疗队？领主的命令？
“好了，我们的本次登记到此结束，这份传单请您留下。全城登记完，您的酒馆很快就能开业啦。”日入斗金递给满脑子混乱的她一张纸，曼德太太在上面看到了几个硕大的单词。
“领主换人，提供免费医疗、免费介绍工作、接受犯罪举报！”
纸上的画一点也不精美，几行单词就占满了整张纸，但纸张本身已经足够珍贵，曼德太太盯着它，叫住了日入斗金，“等等，我去叫其他人来登记！”
珍贵的纸，一点也不便宜的药剂和治疗，却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她不指望这位新领主能退回那些税和五花八门的收费，但她有点喜欢新领主了。
酒馆地窖里刚挤出来的曼德小姐，看到母亲，着急地握住她的手臂，“你还好吧，他们做了什么……”
一切慌张，在曼德小姐和躲在地窖里的其他人出来后，变得和曼德太太一样恍惚，有些不敢置信。曼德太太反而镇定下来，看着其他人做检查，为来的人倒了几杯麦酒，“大人们，你们对我们太好了，难道在你们以前的领地，也是这样吗？”
日入斗金刚想端杯子，就看到跟他一起来的诗佩斯居民推开了酒杯，“曼德太太，我们在工作，不能接受您赠予的任何东西，不然被举报投诉后，我们要丢工作的。”
日入斗金摸摸鼻子，出发前由圣女制定，塞里纳斯最后的警告，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好家伙，NPC思想觉悟这么高，搞得他都不好意思顺手摸鱼了！
诗佩斯居民拒绝了麦酒，骄傲地一挺胸，“我们现在都是诗佩斯人，领主大人以后将兼管莱克顿城！在诗佩斯，不仅有一次免费检查，还有分配房子和工作，还教我们认字呢！”
“日入斗金勇士！”街上有人跑过来，双手递给听得忍不住睁大眼睛的曼德太太一份邀请函，“您好，曼德太太，我们的领主大人希望和您见面。很抱歉昨天借用了您的酒馆，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会给予补偿。”
日入斗金：……随便说说，刷NPC好感度的话，居然成真了？圣女不会扣我的好感度吧？？
日入斗金尔康手没能拦住带曼德太太离开的人，曼德太太从城北走上街头，发现街上格外热闹。分成小队依次敲开屋子大门的人，和她见到的人一样满脸笑容，让紧张的表情很快放松下来。
越过人头看到她，熟悉的邻居瞪大了眼睛，对这位一己之力撑起酒馆的女人胆子有了新的认知，也多了些面对这些新领主手下的镇定——曼德太太都能上街，应该就没问题吧？
曼德太太却没看他，她盯着前面一张脸，“……洛克先生？”
曾和妻子一起进城送货的男人，不是已经死在城外了吗？别人可能看不到，但就在北城门前的酒馆，对悄悄开城出去的几批人还是有印象的。
不不，一定是她看错了，这位穿着藤甲的武者高大健壮，板着脸举着武器的时候很有气势，怎么会是之前那个农夫呢？
甩掉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跟在引路人后面走到市政厅，曼德太太又吓了一跳。漂亮的市政厅已经变得光秃秃的，里面摆着几张桌子，人涌出涌进，忙得离谱。她从没见过市政厅的老爷们这么忙过！
被引着坐到市政厅后一座小议事厅里，曼德太太坐了几秒就忍不住想站起来。柔软的坐椅，仿佛飘着香味的烛台，玻璃窗映入灿烂阳光，连摆在她手边的茶杯都描着金边，这是属于贵族们、上等人们的奢华享受，围着围裙的她和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但很快，她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朴素到和这里一切更格格不入的人。
希尔雅请赶紧行礼的曼德太太坐下，“我是莱克顿的新领主。曼德太太，很抱歉，我的伙伴们吓到你了。这是这段时间的酒馆房费和昨夜的补偿，请你务必收下。”
悦耳的硬币碰撞声，从桌上的袋子里响起，曼德太太惶恐极了，刚要再次行礼，就被按住。
曼德太太紧张摇头，“不、不必了，您派人为我们体检和治疗，已经很好了。我不该拿这笔钱。”
第139章 （一更半）
希尔雅微笑着看向她,“这段时间莱克顿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我理解大家的不安，但请放心,很快就会恢复秩序。不会有先前的高额税收了，我们鼓励正常经营的商人，也保护大家的合法财产。对了,你的生意怎么样？听说曼德酒馆的烤肠是城里最好吃的。”
少女有些眼熟,王国很少有女领主,这么年轻的更是几乎没听说过。一位贵族、一位领主,能和她坐在一起聊天,曼德太太的脑袋已经有些晕了。她万万没想到,新领主会这么亲切温柔，像普通人一样,和她聊起生活中的事。
曼德太太家里开着酒馆，聊天是她的长项,她不知道怎么，慢慢也忘掉了旁边人的身份，在柔和的声音里,向少女领主诉说起自己的苦恼、担忧和惊讶。
“工作的话，市政厅外有公布栏，每天也会有人宣布需要招募的人手。今天登记结束后,莱克顿需要建的新建筑、开放的商铺很多，不论年轻人还是老人,都有机会。各项法规会陆续公布，有什么不满意和不理解的,都可以在公示期内询问。”
“请放心,新莱克顿城将和以前不一样。”
“是、是这样吗？”听了一耳朵许诺,晕乎乎地出门时，曼德太太看到市政厅外贴的一大张纸，从上面辨认出“清扫”、“运输”等几项工作，但最让她吃惊的是，后面跟着的工作报酬。
——居然比平时还高一点！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赶紧回家，打算通知孩子们这个消息。酒馆能不能继续开不一定，但总得生活，找点别的活就是这段时间莱克顿加税后的主旋律。
至于修改法规？那离她可太远了，她可没想过这么好的事，能按照正常税额交就是撞大运了。
在酒馆里等急了的曼德小姐，一把把母亲拉进门，赶紧关好大门，匆忙问过路上发生的事，曼德太太提了提怀里的钱袋，酒馆里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门板和窗户都还被堵着，但阳光透过缝隙，照进了酒馆，也照亮了袋子里的银币。正如那位领主说的那样，全部钱加起来正好比房间空下来后这段时间的总价多一点。街上走远了的敲门登记声还在继续，大声重复着的“免费医疗、提供工作”，直往人耳朵里钻。
同样有些恍惚的，还有住在城里阴暗巷子里的杰克一家。妇人握着扮成男孩的女儿的手，在登记时不停往外看。终于，对儿子的担忧超过了对这些带着武器、占领了莱克顿城的人的恐惧。
“大人，问什么都没关系吗？那我、我能问问城防军之后会怎么样吗？我不是要为他们开脱，只是、只是……”妇人嗫嚅着，半天没能给出一个理由，害怕因为这个问题触怒新的老爷们。
负责登记的苏珊看了她一眼，“我理解，城防军也是莱克顿人，他们也是人们的父亲、儿子、兄弟。我们的领主心地善良，昨夜没有任何人死去。很快就是依法审判，只要没有害死过人这种重大罪行，应该最多只是劳改几天。当然啦，大部分职位肯定保不下来，但你们可以再去市政厅应聘。”
“不会的不会的，我家杰克绝对不会杀人！”妇人脸埋在手掌中，喜极而泣，终于多了些希望。
女孩从她旁边探头，“大人，真的有工作在招人吗？”
苏珊笑着点点头，“当然，莱克顿城的所有工作以后都会公开招聘，只要有能力、肯干，都会有机会为领主大人工作。目前主要在招清洁工打扫城市疏通管道，要是会缝纫、盖房子、做饭，拿的工资更高，认字的话就更不得了啦，市政厅已经要忙不过来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本子，“我也是从我们先前的领地被招募来莱克顿城工作的呢。”
“认字？只认识一点点，但认识数字可以吗？”女孩惊喜地睁大眼，急促地询问一个可能性。为市政厅工作相当体面，过去往往只有和贵族有关的家庭在那里，但如果只要认识几个字就有机会，她曾经在城外跟人学的那些，就会给她一个机会！
妇人脸色发白，没能拦住女儿脱口而出的问题，她后悔极了，这样追问一定会惹来麻烦！
苏珊想了想，“我不知道你认识多少字，但可以来参加考核试试看。如果不足以进入市政厅，也可以做各个队伍的记录员和参与宣讲。另外，明天晚上就会开放扫盲班，参与任何工作的都可以来听，认字多了，就可以应聘更好的工作了。”
“这太棒了！”女孩眼睛亮闪闪的。
苏珊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夫人，欢迎你和你的孩子们为新的莱克顿城工作！”
妇人白着脸，还没缓过劲来，连连摆手拒绝，“我不行的，我洗洗衣服就行了……”
“看着我。”苏珊严肃起来，注视着妇人，“你想吃上肉、穿上漂亮衣服吗？”
“当然想的。”妇人小声回答。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苏珊：“那就要赚钱。你，想工作吗？”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洗衣服，做饭也只能烧烧火。”妇人犹豫着回答。厨娘的工作已经挺不错的，但平常只能接触到一点菜叶和黑面包的普通人，绝大多数都不会处理厨娘遇到的各种食物，根本当不上厨娘和帮厨。
“你只需要告诉我想不想。”苏珊催促。
“想。”谁都知道，多一份工作、多一份赚钱的工作，就能生活得更好。妇人摇摇头，“但不可能的。”
“那就行了。”苏珊不等她继续犹豫，“你们可以一起来应聘。不懂不会的事可以学，领主大人会开放扫盲班，也会招募各种工作的学徒，只要肯学、肯干，没什么不可能的。我曾经也是莱克顿人，我叫苏珊，我以前在农场做佃农时，只会一点木工活，但现在，我认字，还会挥剑，我还加入了市政厅工作。”
“不可能吧？”妇人惊呆了。
她见过乡下的佃农们，没人有闲心穿干净衣服，更一个比一个黑瘦。她怎么看，面前这个脸庞洗得干干净净，衣服整整齐齐、手臂上甚至能看到点肌肉的女人，都不像是个佃农。
苏珊被她逗笑了，“我们不可能一天变得什么都会，但我们可以一天迈一步，今天认识一个字，明天学习一个技巧……一步又一步，谁说普通人就不能在市政厅工作啦？”
在苏珊的小队离开后几分钟，呆呆站着忘了关门的妇人，听到女儿惊喜的喊声，“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她是谁了！妈妈，她就在我之前去的农场里，当时多卖给我一个木编筐，贵了一个铜币呢！”
半年多以前偷偷参与农场买卖，为自己谋福利，斤斤计较故意抬价的女人的模样，和刚离开的温和文员的样子几乎重叠不起来，但不管是名字还是经历，都让女孩确定，这就是她见过的人。
“别胡说！”妇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女孩梦幻般地嘿嘿笑了，“我们能去市政厅找工作了，市政厅啊，妈妈！以后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们去应聘还能问问哥哥在哪，运气好，应该能像以前治安队赎人一样，请大人们放他回家吧？”
正被人担忧着的杰克被关在治安队里，同样搬空了的治安队里，不再区分到底哪里是囚牢，从门口到牢房，全都堆着被捆成一排排的人。杰克呆的地方更好些，周围人少，忙了小半夜还能睡一觉。
由于经历过各种推诿，昨晚被抓的城防军人数最少，兼任审问、审查工作的阿曼达，干脆从剩下的城防军开始。
正如城里正挨家挨户宣传和登记着的小队所说，对领主、当地贵族、城防军、卫队和治安队的审查，重点在杀人和以堕落者名义□□、掠夺等重大罪行，当然，违法所得也得吐出来。
从莱克顿南城门涌出的一批批被捆着的人，都丢进治安队，暂时关押起来。至于他们曾经是民兵还是贵族，没人在乎这个。
太阳出来后，整个城市都忙碌极了，从莱克顿城加税后就变得冷清的城市，骤然变得繁华热闹起来。
希尔雅留在领主府中，检查清理着各个地方剩下的法阵，奢华的堡垒会是未来的医院，一部分连接教堂的合适大厅，也会用于各行业学徒的再学习。
她定下的基础规则，和这段时间修改确定的一部分新法律，将在市政厅忙完后公布在外面。尊重、保护一切智慧种族权利，同工同酬，允许教育，惩罚所有违反和阻止这些规则的人。除了重大罪行的惩罚，其他都有讨论空间。
这样的要求其实有些激进，强行推动平等，会招来反抗。这些希尔雅一清二楚。但只要没有黄金阶及以上到来，希尔雅能压制住所有反抗。贵族们尊重实力，她尊重这些平等的规则，所以，贵族们也得尊重规则。这在贵族们的“平等”逻辑里，完全能成立。
希尔雅忙着为很快要开放的医院和学校做准备，太阳慢慢转向西侧，城里平民们大多经历了一次恍恍惚惚、不敢置信的消息冲击，城里的小贵族们同样经历了冲击。
要让他们听到希尔雅的强行平等逻辑，大概能把身体弱的部分贵族气晕过去。
“领地战争……？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乡下人，以为自己占有了莱克顿，就能做莱克顿的主人了吗？靠野蛮上位，真是粗鲁又愚蠢，竟然只让手下的仆从来和我们见面，还不许我们出门！”靠在窗前的胖子恼怒地丢下窗帘，“治安队和市政厅还要招募新人，哈，难道要请那些平民做事？”
他们醒来时已经有些晚了，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们城外农场和庄园的变故，拥有土地和财产，领地换人他们也并不担心。
和培蒙主教出来时外面的最后一段战斗还没结束不同，玩家玩了一晚上，已经到了大多数人上班上课时间，收到“【战场任务-莱克顿城】已结束”的公告后，立刻下线了不少人。
裁判所被抓，卫队被抓，城外战斗平息，玩家动手变少，看起来只有一队队挨家挨户敲门的新人。而且，还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军队的新人。这足以给每个人都组建了民兵队伍的小贵族们足够的底气。
恰好来参加聚会，同样被堵在城里的乔纳森骑士抹了把脸，有些担忧，“但领主大人确实输了领地战争，新领主发布新的命令，也很正常。我们是不是该主动接触……”
“呸！王都和教廷都没册封，算什么新领主？看着吧，没几天南部行省就会让她该去哪滚回哪里去！像这样立刻掀翻上百年规则的家伙，实在太冲动、太贪心了！”屋子里有人夹着烟卷，脸色阴沉，谁都知道他的每个月能从治安队收一大笔钱。
先前的胖子抱着手臂，傲慢冷笑，“很快她就得上门求我们回去工作了。莱克顿城可不是莱克顿家族一家管着的地方，愚蠢的贱民们能做什么？她能有多少职业者？他们总得请人来管理莱克顿！”
信心十足的贵族们还没看到他们的未来，昨夜被抓的莱克顿领主，已经和押着暂时审问结束的一批重刑犯出来的玩家僵持住了。
弗雷蒙特·莱克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我还没吃早餐，你们就这样对一位男爵阁下？！”
愉快地领了监管犯人任务的洛克耸耸肩，“我们只执行领主的命令。”
希尔雅不打算立刻杀了他们，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等饿得没力气反抗、没力气挣扎劳改安排时，就是时候带他们出来劳改了。劳改完，还有公开审判和处刑等着他们呢。
被关进地牢的莱克顿前领主，闻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脚下是有些腐烂的稻草，他没有干净的绣金边手帕，也没有熏香，感觉自己仿佛都要变成腐烂味道的一员。审问鞭笞其他人时的愉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黑暗的恐惧。
他投降时都没想过生活会变成这样！怎么能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身份！他是职业者，他是莱克顿领主！
黑暗中咆哮着骂人的声音，很快在饥饿中变弱，弗雷蒙特按着肚子，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饥饿不适。
而这，只是个开始。
第140章 （一更半）
被迅速控制住的莱克顿城,暂时还没人发现他们离不开莱克顿的领地。欢呼雀跃地做占领后续建设任务的玩家们，肆无忌惮地跑来跑去研究各地房屋的高度，踩着房顶跑过去成为莱克顿城奇怪的最新景色。
两侧城门都大开着,只是现在进出的都变成了刚回来的巡逻队和玩家们，即使深夜，也有人在外面乱跑,藤蔓和土刺等封闭措施已经消失,对声音的阻隔更是变少了很多,吵得本就相当忐忑的平民们完全睡不好。
但听着外面响起的歌声,和怪里怪气的重复了一天的宣传曲调,平民们又有些期待,期待明天真的能走出家门、选择新的工作。
同样睡不好的还有被堵在城里的小贵族们，一天没有任何城外的消息,连莱克顿家都闪电般失败了，就算嘴上硬气,他们依然担忧着自己的未来。
没人会猜想这些人和堕落者有关，就算是曾经农场里的佃农从他们窗下走过，他们照样不认识。但最初的恼怒热血下去后,被牢牢封锁的房屋让他们忽然意识到，城里发生的变化或许和神术师们有关。而新领主如果真的有教堂的支持，他们真的能把她挤下去吗？
被当做神术师的玩家们,刚从希尔雅手中接到了【支线任务-莱克顿城合法宣称】的任务，日入斗金坐在马车上笑得像花一样,一直努力跑商赚钱的他，将带着这份另类送信任务,和庇护地先前攒下的货物,一路前往王都完成第一次新莱克顿城的亮相。
莱克顿城正参考庇护地组建的工坊,将会为这支商队带来源源不断的货物，也会为莱克顿城带来充足的工作岗位。
路上反正要走一段时间，日入斗金组建的小型商队里大部分都是玩家和空箱子，随时能得到补充。大摇大摆驶向南方的车队，这次不再需要借着任何佣兵团的名义，而是能说自己来自莱克顿城。
马车驶向南方，在莱克顿城进入占领后忙碌阶段时，大陆中央，一圈圈向内攀高的白金色城池中心，辉煌的金色浮灯漂浮在教堂旁，为整座城市洒下光辉，即使在深夜，高处都亮如白昼。
“愿父神的光辉照耀着你，索菲娅圣女。圣座正在圣堂，大陆巡游结束后的觐见有些晚，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披着红袍的老者垂眼看向跪在教堂外的女孩，在近百米高的大门下，金发碧眼的少女显得格外渺小。
乘着最美丽高贵的马车进城，却不得不跪在高处一整天等待教皇接见，这只是“有些晚”。但她知道，这是来自红衣主教的提醒帮助。
逐渐冷下来的天气凝成薄雾，索菲娅唇色发白，手指紧握攥着白袍，松开后站起来，险些摔倒。眼角余光能看到教堂边缘垂落的光带，一层层叠起形成塔型的空中城市，从顶端的圣堂向下看去，一切皆是蝼蚁。
高悬于天空的圣地，完美的空中造物，永不沉落，永不熄灭。这里，是教廷圣地，天空之城。
而现在，从上方俯视的人是她。
索菲娅镇定了下来，她露出一个完美的贵族式笑容，“愿父神的光辉永恒不朽。”
在圣水中沐浴过的身体轻盈、干净、精致、完美，连毛孔中渗出的都是光元素的痕迹，推开门时，刺目纯净的白光充盈在教堂中，这是一片光的海洋。即使提前准备过，门内煌煌光辉却依然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也是最接近神的人，即使只是一眼，也很难抵挡。
不可直视神。
大门在索菲娅身后关闭，白光中低着头的索菲娅慢慢看到了周围合拢的羽翼，高大的天使雕塑向上伸出手，接捧着穹顶落下的光点，脚下如金水般的地面随着走动漾起波纹，宁静和波动在这里复杂地同时存在。
索菲娅没敢继续向前走，她深深低下头，跪了下去，“圣座，索菲娅·冯·克莱，从大陆巡游返回，请您给予虔诚的信徒指引。”
没有人回答，但从进门后就被死死压在身体里的感知正在疯狂示警，只有白银下位的索菲娅知道有“人”在注视着她，排斥着她。她跪得更低了。
“米迦勒城主教克莱，索菲娅圣女……”一个空灵缥缈的声音响起，动人悦耳，回荡在教堂中，还带着圣歌般的特殊音调。
明明是温和地念着她的名字，索菲娅背后却忍不住冒出冷汗。
“你不是最优秀的圣女。”声音宣判着。
索菲娅脸色惨白，“教皇陛下！”
她被发现了！但希尔雅已经死了，她才是圣女！早已铸成定局了不是吗？她已经躲了半年，巡游各国，避免了立刻觐见教皇被斥责的可能，但……隐瞒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声音毫无感情地继续着，“神明以下，人人平等。妄图欺骗神明，便是你的罪恶。”
是的，索菲娅知道这个。她父亲曾告诉过她，最好的圣女候选才会成为真正的圣女，但希尔雅只是个贱民孤儿！只是因为希尔雅的天赋太好，才成为了圣女第一候选，她明明也有机会！
索菲娅鼓起勇气抬头，“可我同样——”
金水般的地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将少女吞了下去。白光海洋中，只有尽头无面神像怜悯地看向原本跪着少女的地方，教堂中，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红衣主教缓缓从教堂走下，裁判所已发布的通缉令等级再次调高。一层层发布的命令，让整座圣洁美好的三角体天空城像堡垒般运转起来，悬在空中的城市投下阴影，生活在阴影里的黑袍骑士们从圣地散向大陆各处，神之手将贯彻教皇的意志。
“喔，陛下因前圣女候选堕落震怒，一位大主教、一位教区主教，南部行省隐瞒这件事的克莱家族都要倒霉了。这几年第一个S级通缉，死亡也要看到尸骨……她最好祈祷自己真的死在神弃之地。乌列尔，你刚刚是不是笑了？神啊，我们小队暂时借调给骑士团配合训练，南部行省倒霉，我们这些来自南部行省的人重归岗位遥遥无期，这有什么好笑的！”
在人们眼中无情的执行机器，裁判所执行官们在休息时还是有些属于人的情感的，也许，这少得可怜，只会让他们全心全意对待和配合的队友们见到，但它的确存在。
一板一眼戴好头盔，青年“乌列尔”无视掉同伴的抱怨，从空气中唤出宝石般的小鸟，声音平稳冷淡，“准备出发。”
头盔下，他的目光飘向遥远的南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第一个。
引发事件的导火索克莱家族，是他献上的第一个祭品。
一侧圣殿骑士团训练声飘来，混着神学院里轻盈歌声和读书声。他坐在马上，身影被天空的城市阴影完全覆盖，注视着精致恢弘的建筑、围绕着天空城匍匐的信徒的眼睛，微微带着血丝。
在教廷疑似对背叛者的大力清洗和通缉下，涌出天空城的异端裁判所队伍，为大陆蒙上了一层阴影。来自只对教皇效忠铁骑的威胁，让雷曼王都正在进行的修道院教学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谁也不想招惹到异端裁判所的审判。
和靠近大陆中央的城市人人自危不同，南方闪电般结束动荡的莱克顿城，热闹得有些过分。
一天多时间过去，坐落在平原上的莱克顿城周围农场，终于引来了不在领地范围内的人注意。虽然属于不同的领地城市，但有些离得更近的农场之间关系更好，会做一些交易，突然消失的交易队伍，让离得不远的农场紧张极了。
稍一打听，他们才知道，莱克顿城领主居然已经换人了！矗立在空荡荡土地上的阻挡风墙，是莱克顿新领主请主教进行的隔绝出入神术，在莱克顿城正式易主后，才会允许和周围交流。
培蒙主教从此莫名其妙背上了一口黑锅，但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希尔雅的估算出了些问题，全城登记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好在勉强算药剂师学徒的队伍为绝大多数人做了体检，登记在册确定了莱克顿城有多少可用之人——肯定有人隐瞒和躲藏，但不会很多，之后发现新莱克顿城甜头再来登记也没关系。
晚了半天才正式允许平民出门，憋在家里的平民们没有立刻冲出来，只有小部分人小心翼翼走出家门，在生活的压力下前往市政厅，打算看看是不是真的能申请工作。
街上的店铺紧紧关着，残留着藤蔓攀爬过的痕迹，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躲在后面，恐惧着可能会有的抢劫和收缴。习惯了加税时期萧条景象的杰克母亲没多看下去，而是抓紧女儿的手，继续向前。
还没走到市政厅，她远远就听到了一阵吆喝声。
“招人——招扫地工、招搬运工、招建筑工、招厨子和文员啦——”
稍稍绕过不知道为什么塌了一部分的教堂，刚转过弯，杰克的母亲习惯性离领主府几米远，弯腰走过时，却被女儿猛地抓住手臂。
“妈妈，你看这是什么！”女孩眼睛亮亮的，旁边明显也是跟着主妇出门的男孩抽了抽鼻子，“我闻到了肉香……”
杰克母亲和曼德太太顺着孩子们指的方向看去，惊愕地发现，原本领主府高大的围墙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同色的石砖堆起了一个顶着温暖红色屋顶的宽敞平房，看起来像是把领主府花园圈了进去，暴露在外的小路和堡垒本体，看起来有些黯淡。
香气正是从红房顶小屋飘来的。
小屋门前摆着一个黑青色的木头架子，上面挂着雪白的纸张，敞开的一木碗不知什么酱料，干硬但香喷喷的肉干，一块亮晶晶的红褐色小方块，和画着面包、菜篮子的纸板。
屋内明亮极了，阳光从两个大窗户照进去，挂着蓝色火焰的小提灯放在里面桌子上，桌子后面摆着一层层木架，金灿灿的麦粒、酱红色的肉干、雪白的纸、甚至还有一排水晶般的药瓶！只有药剂师们才会拿出来的小瓶子，大喇喇地放在架子上，好像根本不怕人偷窃抢劫。
面包纸板旁写了满满的字，曼德太太对食物的名字和数字记得最清楚，一行行看下来，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两个面包只要一铜币？燕麦和大麦这个价格，不会亏本吗！还有……呃，我不认识这个蔬菜，但神啊，这居然是糖！”
曼德太太敬畏地看着小房子，甚至有些怀疑这上面的数字都是乱写的恶作剧。
纸板上的粮食和蔬菜价格其实和往年差不多，但今年田地收成出问题，所有食物价格都在上涨，这也是酒馆被逼得快开不下去的重要原因。现在，正常售价就已经便宜得过分了！
还有，纸板上标注的特殊蔬菜，似乎该叫什么豆子的价格比别的菜还要便宜一半，最贫穷的人也能买得起！煮熟了吃到肚子里，起码能保证不会饿死。
更何况，这里有比羊皮纸还漂亮的纸，有居然只卖一个银币的糖！
神啊，这位新领主实在太慷慨、太仁慈了！
毛嘟嘟听着外面传来喃喃感谢神明仁慈的祈祷，差点被门口石砖绊倒，“实话说，我以为这个标价已经很黑心了……还有些货没上架呢，怎么NPC这么激动？”
“大人，这里的粮食和肉干会卖多久？有限制吗？明天会涨价吗？”杰克的母亲听着曼德太太念出的数字，过多的惊喜让心都快蹦出来了。她已经把紧张和怀疑丢在脑后，急急询问屋子里的人，迫切地想获得回答。
“我只是来运东西的啊，营业员还没上岗呢。”毛嘟嘟摊手，“不过可以放心，这些价格是圣、呃，领主大人确定的价格，目前每人限量购买，以后东西多了，更可能降价。”
杰克的母亲对毛嘟嘟说的“降价”不太相信，更不敢想货物这么丰富又便宜的商店还能多什么东西。她拉着女儿，快步冲向市政厅，哪里还有路上一步一迟疑的犹豫样子。
她现在只想多参与几个工作！
毛嘟嘟看着两个妇人像风一样跑掉，拆掉领主府围墙迅速建起来的商店已经吸引了第一批客人。她把屋外分别摆在南侧拐角和北侧拐角的两个架子，挪得更显眼了一点，她踩上催生的藤蔓，把木板钉在房子屋檐下。
莱克顿平价商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发的早一点，开心！还有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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