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洗了一个热水澡, 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
闵瑞没回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吹干头发躺到床上, 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继续看着那个人的好友验证消息发愣。
……她还没通过他。
为什么不通过?
难道不想跟他恢复联络?
——当然不是。
分开七年, 中间有无数次她都想豁出去回头找他, 即便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也一直心神不宁,把沐浴露当洗发水搓到头发上, 心里想的全是他, 好像再慢一步那条好友申请就要失效了似的。
现在呢?
现在她拿到手机了,却没勇气把那个“通过验证”的绿色按键按下去, 具体在担忧什么也不知道,一种过度的亢奋还在同时推搡她, 让她对点击通过以后要发生的事抱有无比强烈的期待。
……还是通过吧。
至少要知道他想对她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屏住, 心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加快。
按下按键——
“你已添加了未至,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十一年前的Q丨Q界面忽然跳进脑海,与此刻微丨信上的系统提示交叠在一起,细碎的回忆总是很容易让人感到恍惚, 在这一点上二十九的她也不能免俗。
——然后呢?
要发条信息打个招呼吗?
还是不要了……
是他要加她、又不是她主动, 为什么要由她开这个头?她开的头太多了, 如今也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做类似十几年前那样的傻事。
她于是没动、连个表情包也没发,就靠在床头裹着自己软绵绵的被子、捧着手机盯着光秃秃的微丨信界面等,心想这应该要等很久, 毕竟那个人一向很少看手机, 只会在工作的间歇偶尔瞥一眼……
——没想到这次却不是。
她刚通过他不到一分钟, 对话框上端就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变得更快了, 打从离开校园离开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如今却好像时光倒转、她又变得经不得事了。
“在忙吗?”
他发来了三个字。
这真是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啊。
如果回“在忙”就会显得过分冷淡、一下就会切断继续聊下去的可能,可如果回“不忙”又会显得太过主动,好像她一直盼着他联络她、或者至少是希望能跟他继续聊下去。
她变笨了、一瞬间将职场上处理人事的技能忘了个光,也许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跟他耍心眼儿——她甚至是呆住了,看着那几个字不知道该怎么回,拿着手机的手越攥越紧。
过了大概五分钟吧,他又发来一条新的——
“小熙?”
……又是那个把人心折腾得乱七八糟的称呼。
她抿抿嘴,心里忍不住抱怨,一是怪他没分寸、都分手那么久了居然还用过去的称呼叫她,二是怪自己没出息、都分手那么久了居然还会为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心动。
又过一会儿,活动一下已经有点僵硬的手指,她终于回——
“在的。”
而他这次依然回得很快——
“方便通话吗?”
啊。
通话?
为什么要通话?
那太考验人了……声音比文字更私密,更容易暴露一个人的心,而她完全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可她又的确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就像过去一样……每当糟糕的事情发生她都会特别渴望到他身边去,他会给她以温柔的抚慰,让她疲惫的心感到罕见的松弛和甜蜜。
——现在呢?
她还能得到这些么?
“好。”
迟疑着,最终还是这样回复他。
消息刚刚发出去,那边的语音电话就打来了,熟悉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奇怪的感觉便跟着再次漫溢,明明几小时前她还对魏驰宣称能够看懂自己,谁想到几小时后现实的打脸就接踵而至。
“喂。”
按下接听键,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镇定。
电话那边没有很快传来复音,只有他平稳的呼吸被网络信号清晰地传递过来,就像过去在她身边时一样,区别只在于没有温度。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在问她:“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说不清是体贴还是客气。
她的心没来由地空了一块、忽然就有点难过,只能声音低低地回答他:“没有。”
顿一顿,又问:“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下次约采,”他的声音一贯沉静,更比她讲究礼貌,“下周四时间可以,但我刚接到通知说那天图书馆要办其他活动,不知道更换场地会不会影响拍摄?”
果然是聊工作。
她在电话这头默默垂下了眼睛,不恰当的失落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给答复的时候还是可以做到得体,说:“没关系的,中间可以接一些空镜或者结合访谈内容切其他画面,换一个相似的背景问题也不大。”
“嗯。”
他在那边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她耐心地等待了二十秒,还是没等到他开口再说别的。
大概也就这样了。
“如果学长没有其他事情了的话我就先挂了,”她的声音更低了一些,落寞都藏在暗处,“周四我们这边会……”
“小熙。”
他却打断了她告别的场面话,依然还是那样叫她,声音同样比平时更沉一点。
“等一等。”
手心一片潮湿,心底也像下起了雨,她有点想哭,自己默默裹紧了被子,接:“怎么?”
电话那边有一瞬的安静,也许那一刻他也有些彷徨和局促,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
“我跟唐霏只是朋友……”
他终于还是说。
“……一直都只是朋友。”
滴答。
雨下大了。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的语气有点生硬,听上去好像刀枪不入,可其实眼眶已经变得湿润,也许人被哄了以后脾气总会变得坏一些,因为知道自己的折腾还会有人买单。
“也没什么……”
他的脾气就好得多,温和的男人一贯不会跟她计较,只是声音里夹着一点叹息,似乎也拿她没办法了。
“……只是觉得应该对你说。”
狡猾的回答。
她又偷偷抱怨。
“你呢?”
他又问。
“什么?”
她没懂。
“跟别人在一起了吗?”他不再跟她打谜语。
啊。
她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雨声停了一会儿、雾气在升腾,她的嘴巴有点干,抿了一下又问他:“……你问这个干嘛?”
“所以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他的语气有了一点变化,像水面泛起淡淡的褶皱,“是跟你一起工作的那个人?”
谁?
魏驰?
应该回答“没有”的,可她却被微妙的情绪的挑拨了,对他说:“他今天对我表白了,说喜欢我。”
……答非所问。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一片静默,她的心跳叠得越来越紧,冒险般的刺激在背阴处激荡,她期待得到某种强烈的反馈,可又无法替他想出一个接话的方法。
“我还去相亲了,”于是只好继续去说奇怪的话,像在一个摇摆的天平上不断增加砝码,“对方有点讨厌,他就来帮我,我们一起吃了晚餐。”
都是实话,可这么一说就感觉不太对味,尤其因为省略了拒绝对方表白的那一段,就使这番描述听上去更为暧昧。
“那么你答应他了吗?”
他还是很会抓重点,好像在听她答辩,一点模糊的空间都不肯给,她一动小心思就会立刻被发现。
她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也就很耐心地等,好像在给一个被质询的学生整理思路的时间。
“……没有。”
她终于还是实话实说。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她不能确认,只觉得那声音像羽毛,把她的心撩拨得很痒,她很希望现在他就在她身边,这样她就可以在他胸口靠一靠,然后轻轻打他一下。
“为什么没答应?”他又继续问,“你不喜欢他?”
“其他人呢?”
“也不喜欢?”
——这能叫提问吗?
明明就是诱导。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现在要反过来教她看清自己的心。
“不知道,”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嘴硬,最多再悄悄对他发泄一点委屈,“不想跟你说了。”
瞧吧。
都过去整整七年了,她还没忘记应该怎样对他撒娇。
这次他的确是笑了,温和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在过去还会伴上一个柔情似水的吻,落在她微凉的嘴唇上。
“说下去吧,”肖老师又在带着学生解决难题了,一步一个脚印,“我们还有很多话没说。”
“没有,”她继续不配合,声音中的委屈暴露得更多了一点,“我再也不要跟你说。”
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他似乎听出了她的泪意、呼吸有一点不平,也许是在担心她吧,下一刻又问:“我过去找你?”
“你在哪里?”
手心里微凉的潮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热汗,其实那时她唯一的愿望就是立刻见到他,然后扑到他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我……”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是闵瑞回来了,大概是喝了点酒有些上头,一进门就大声喊“嘻嘻”。
他听到这边的声音了,就问她:“谁来了?”
“我室友,”她小声地吸吸鼻子,“闵瑞。”
他想了想,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本科时候的那个室友?”
……原来他还记得。
她心里暖和了一点、雨变得更小,轻轻“嗯”了一声,又说:“我得去看看她,她可能有点不舒服——先挂了。”
“真的不用我过去?”
他却又问了一遍。
“……我有点担心你。”
过分温柔的话语是招致眼泪的祸首,她真的会绷不住、同时也会更想他,想过去那个对她那么那么那么好的他。
“不用,”她悄悄把眼泪擦掉,“反正周四还要到学校去,到时候见吧。”
说着,单方面匆匆挂断了电话。
——这又是令人费解的举动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难道还像过去一样……怕自己越来越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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