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只隐隐看出朱红宫墙内里空空荡荡,那明黄琉璃砖瓦被漫天礼炮烟花照的颇为显眼。
偌大的皇宫各处装扮的喜庆,宫道的灯盏外张贴喜符,内里燃着红烛,宫殿各处廊道都挂着大红灯笼。
可与喜庆婚宴不相符合的便是正殿外边守着的兵甲将士,他们手握银光刀剑,显然十分警惕。
近年来王朝各处闹乱,西北已被外敌占据,西南和东南两处诸侯亦拥兵自重,隐有自立为王之势。
而如今先皇死的太过突然,诸皇子亦有争夺皇位之心,其中大皇子便与外邦勾结,欲趁大婚之际谋杀根基未稳的新皇夺取皇位。
如此内忧外患之际,年初刚即位登基的新皇匆匆与云家嫡女二千金成婚,实乃形势所迫,不得不与朝中宰相云家联盟。
“皇后娘娘,陛下已连夜赶去与镇北王求救出兵,请您顾全大局,切莫透露半句风声。”司礼太监汪公公伏身跪在地面,面上却无多少敬重。
王国二百年来共有十任宰相,云家独出七任宰相为官,当初可谓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只是现如今的皇帝都有性命之忧,自然仰仗皇恩的云家也不如从前那般威望。
不过云家在朝中仍旧有不少文官党羽,加之云家女又出过三位皇后以及两位盛宠的贵妃,自然比其他朝官更有盛名威望。
更别提眼前这位尚未至桃李年华的皇后娘娘,听闻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虽说是云家嫡女二千金,但想来也不过是小女子,估摸是个好拿捏的主。
奈何谁也没想到大婚之夜,这位看着温和的皇后娘娘竟然动了手。
司礼太监汪公公一时也有些意外,偏头去看此时离皇后好几丈远的那身披龙袍面上却落下巴掌红印的妙龄女子。
这位挨打的妙龄女子生的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美眸,甚为惹人怜爱。
只是眉目神情却不似常人,好似新生稚子般东张西望,嘴里委屈的抿着,估摸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娘娘您放心,这女子是个痴傻儿,不仅口齿不清,行动也多有不便,绝无可能透露半句消息。”司礼太监汪公公收回目光再次出声。
主座上的皇后娘娘却不为所动,一身精美绝伦的华服也难掩其面上冷淡出声:“依你所言,这女子是陛下命你易容装扮用来掩人耳目的?”
“是,陛下情急之下,全权交由奴才处置。”司礼太监汪公公如实应着,心里却颇为自傲。
“那你立即派人严守宫门宫道,不得命令严禁皇宫任何人出入宫门,未有从令者格杀勿论。”峨眉微蹙的皇后娘娘望着这掌权的司礼大太监沉声道。
大婚之夜新皇为救保命,竟然仓皇北逃,说的好听是去搬救兵,说的不好听就是拿自己做拖延时间的诱饵罢了。
司礼太监汪公公微愣的看着皇后娘娘应:“是。”
若是平常官家千金遇到如此大事,恐怕早就容颜失色,可这位云家二千金却毫不胆怯,看来外间传闻也有假啊。
“退下吧。”身为王国皇后的云淑真望着殿内的大红花烛,已是无心去思量这些荒唐事。
“是。”司礼太监缓缓退出正殿,方才想起那小姑娘还在内里,步履停顿又想,现下皇宫内外不知有多少奸细,恐怕还得留着以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夜色正浓,婚烛已燃了小半,云淑真缓缓起身离座,注意到不远处的女孩。
那女孩的细眉似月牙儿一般,让她瞧着更是憨态可掬。
大抵是云淑真的目光没先前那么可怕,女孩以怪异的姿势爬到身旁,张嘴出声唤:“嗷呜……”
云淑真看着这有些痴傻的女孩,心想看来真是个痴傻儿。
现下也不知皇城外边是什么情况,自然也不好贸然送她出宫回家,否则要是提前透露风声,都城怕是要大乱。
“你困了,就睡外殿榻上吧。”云淑探手拾起一旁掉落的□□,而后独自迈步往内殿行进,没想女孩却一路跟着,不免有些困惑。
云淑真独身坐在内殿,并未卸去妆容,而是警惕的思量大皇子等党羽究竟会如何下手。
估摸明日百官会见,大皇子恐怕就要动手了吧。
云淑真低头打量掌心颇为细腻的□□,偏头望着倚靠在榻旁地面的女孩,暗想刚才若不是太过用力抓破了她脸上遮盖的面具,恐怕都无法察觉新皇早就逃之夭夭了。
本来经历大婚礼节已是繁杂,现如今又身处险境之中,云淑真不由得蹙眉下意识轻唤:“知乐。”
知乐是云淑真前些年一直养在身旁的幼犬,当初是宫里贵妃作为云淑真的生辰礼物送来的宫廷犬。
“嗷呜……”女孩激动的随声应。
云淑真偏头望着用脑袋蹭自己手的女孩,视线迎上她犹如黑葡萄似的明亮眼眸,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由得一怔。
她,有点像知乐。
今夜新皇大婚,云淑真让人将知乐带进宫,只不过现如今知乐应当养在别处殿内才对。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云淑真打量面前的女孩,只见她歪着脑袋茫然得很。
“嗷呜……”
云淑真见此也不再试探,兀自拿着帕巾擦了擦自己被蹭的手,心想看来真是个痴傻儿。
女孩见云淑真不理自己,眉眼低垂可怜极了,脑袋低垂趴在榻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深人静时,内殿里悄无声息,并未更衣的云淑真抬手撑着侧脸微微闭目以防夜间意外,不知觉呼吸绵长,榻旁的女孩跟着哀怨的闭上眼。
睡意昏沉时,眼前朦胧透出光亮,亭台楼阁之间,尽是一片郁郁葱葱景象。
那临水楼阁内里光亮明媚,流水从假石溪间缓缓流淌而下,水面斑斑点点的光亮落在阁内静坐练字的素衣长裳云淑真周遭,让她看起来就像云间朝日静谧而又耀眼至极。
“知乐,过来。”云淑真停笔招手亲昵唤。
“嗷呜!”那毛茸茸的云团飞快窜到膝旁,脑袋主动蹭着云淑真的手任由揉搓,水汪汪的眼眸倒映显露温柔神色的云淑真,尾巴止不住开心的摇晃。
“过些时日我要嫁入皇宫,到时你跟着我进宫,好不好?”云淑真掌心梳理知乐后背柔顺的毛,心情平和的说着。
“嗷呜!”知乐喜欢跟云淑真待在一块,自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哪怕上一回知乐就是死在宫里,可是知乐还是想陪着云淑真。
只是知乐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光秃秃没有漂亮毛发的人,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见到云淑真就挨了打。
从睡梦里醒来的知乐望着空荡荡的榻上,连忙探头去寻云淑真。
只见云淑真端坐在梳妆台前,知乐方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凑近闻了闻。
唔,云淑真的味道好好闻哎!
知乐傻呵呵的笑着,直至看着司礼太监汪公公,才有些害怕。
“来人,带她去易容,待会还得受百官朝见,不得误事!”司礼太监汪公公说着。
“嗷呜、呜!”知乐被他们按住坐在一侧,满是无措的看着他们往自己脸上要涂抹什么东西,下意识张嘴去咬探来的手臂。
“哎呦!”不少小太监被咬的四处逃窜。
“没用的东西,快按住她!”司礼太监汪公公忙出声。
云淑真偏头便看见女孩竖眉恼怒的生气模样,不由得蹙眉起身走过去,手握帕巾擦拭她嘴角的血迹,面色如常的出声:“你好好听话,否则他们真会杀了你的。”
假若不是这个女孩身段样貌和新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群太监早就弄死她了。
说来这都跟新皇有关,因为她就是女扮男装夺位,这些年装的体弱多病以此来掩人耳目,虽然暗地里有意增健体型,可新皇仍旧难以掩饰她身段和容颜,自然寻替身也得找个女孩才显得符合。
毕竟王朝男儿大多身健体宽,哪怕是宫内太监们体态也不见得轻盈。
而宫内的宫人们大多面黄肌瘦,身段体量更不及新皇,恐怕是新皇下令太急,太监们才不知从哪儿抓了这么个痴傻儿。
云淑真虽然对新皇颇有怨言,奈何现如今两人困在一条船上,自然不得不思谋一二。
知乐听不懂云淑真的话,但是却听到听话两个字,这是平日里云淑真常说的话,哪怕不明白其中意思,不过还是乖巧了许多,至少不再逮着人就咬。
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云淑真的知乐,别扭的感觉自己脸上糊了不少粘糊东西,顿时难受的紧。
“可算是弄好了。”司礼太监汪公公松了口气。
云淑真偏头看了眼,不由得惊叹,这等精湛易容术真是非肉眼所见不能亲信。
明明女孩跟新皇谈吐气质全然不同,可这么一看竟然真挑不出破绽。
“啊呜……”知乐察觉云淑真的目光,立刻向她表露自己的委屈,可惜云淑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搭理自己。
“接下来就是更衣了。”司礼太监挥手示意动手。
“嗷呜!”知乐察觉四周又有人靠近,眉眼立刻凶巴巴的叫唤。
云淑真不由得扶额道:“你们先出去,本宫来吧。”
“是。”司礼太监汪公公多疑看了眼皇后娘娘,心想传闻中云家二小姐一向是万事不沾身,又是美面木人心,怎么突然这么通达人情了?
待人退出内殿,云淑真探手取下龙袍,迈步走近,打量着只能撑住椅子才能勉强站起来的女孩出声:“你要想早些回家,就要听话把事做全,还有待会要是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慌张惊呼,你明白吗?”
知乐茫然的看着云淑真,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下意识将脑袋蹭了蹭云淑真的手。
云淑真见女孩如此反应,便也不指望她能听懂自己的话,只是莫名的又想起知乐。
说起来云淑真还曾想着如果知乐变成人,或许自己能多些趣味。
可现下云淑真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啊。
只是云淑真并不想连累这个女孩,毕竟她只是无辜的替身而已,实在不该牵扯进皇家争权夺利的杀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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