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望着面前沉静低沉的云淑真,隐隐感觉她有些不开心,自然更是顺从。


    但宽大繁杂的龙袍穿起来尤为复杂,云淑真也费了些时,才算是让她穿戴整齐,抬手又将冕冠同她佩戴,眉目相对时,迎上她黑亮张望的眼眸,自然是看出她的困惑和不适。


    冕冠前的十二旒为白玉珠串,行进时会有晃动,若是不注意容易拍击脸部,初佩戴者更是多有不适,也是难免的事。


    “你不要去看这些晃动的旒,只挺直身背,脑袋不要东摇西晃,就不会担心被这些玉串打到脸。”云淑真探手轻搭在她后背教导体态,小心牵扶她缓缓行进,“来,你且试试。”


    好在新皇一向以病弱示人,行进迟缓些也不容易让人起疑,毕竟当初众多皇子都认为太子活不过先皇才表现的安分。


    知乐探着双手紧紧抓住云淑真,僵硬身段直立自己双腿行进,黑黝黝的明亮眼眸满是新奇和紧张。


    往日里云淑真也会教知乐一些动作,虽然知乐时常记不住要领,但是却很喜欢跟着云淑真配合,大抵就像是在玩游戏一样。


    两人在宽敞内殿来回走了一会,云淑真见她行走顺畅不少,面上多了几分宽慰思量道:“幸好你并不是肢体有残障或是身有旧疾。”


    可女孩又不是三岁婴儿,怎么会没学过走路呢?


    云淑真还未思量到其中怪异,便听到面前的女孩腹部隐隐有响动,抬眸看了看她。


    只见女孩满眼都是颓靡,嘴里微启似是嘟喃什么,但又没说出什么清晰话。


    知乐也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叫唤,昨夜里云淑真不给自己吃的,今早肯定饿啊。


    但是知乐不知道怎么告诉云淑真,从前云淑真都是按时给自己喂吃的。


    可昨天云淑真非但没给自己好吃的,还打了自己,现在想想知乐还很委屈呢。


    这要是别的人打了自己,知乐非得逮着狠狠咬上一口不可!


    “你饿了么?”云淑真昨夜忧心忡忡自然没空去顾虑晚膳,才想起来她也跟着自己一块饿了一宿。


    知乐听到熟悉的字眼,连连疯狂点头,一时没注意冕旒,白嫩脸颊被玉石串无辜抽了几下,顿时疼得有些气恼,鼓起脸想要将这东西从自己脑袋上甩下来。


    “别乱动,你越晃冕旒就会越转的厉害。”云淑真看出她的不高兴,连忙皱眉出声制止她的动作。


    “嗷呜……”知乐虽然听不懂云淑真的话,可待在她身旁这些年,自然也看得出她现在说话语气变化有些凶,只得乖乖停了动作,委屈的望着她。


    云淑真抬手给她理了理有些歪的冕冠,而后端着一旁盛放松子百合酥的花青素白小圆盘递到她面前道:“待会我们要去会见百官,也没时间安排御膳,你就暂时先吃些糕点吧。”


    知乐眼睛直直打量面前的糕点,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嗅着鼻头闻了闻糕点,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云淑真。


    平日里云淑真对知乐很照顾,但是却不准知乐擅自碰任何茶盏瓷盘里的东西,当然知乐偶尔也会耐不住偷吃,可从来不敢在云淑真面前偷吃。


    “怎么,不喜欢吃吗?”云淑真见女孩湿漉漉的眼眸望着自己,好似拘谨又好似疑惑,不敢有半点动作。


    云淑真以为女孩不懂自己的话,只得探手拿了块松子百合酥递到她嘴旁道:“吃吧。”


    说来这些都是云淑真照顾知乐培养出来的耐心和观察。


    知乐犹豫再三才张嘴小口的吃着香酥可口的糕点,本就饿了一宿,这会自然是吃的干净,还不忘舔了舔云淑真的手。


    因着云淑真喂养的习惯,知乐哪怕再着急吃东西也会避开咬着她的手。


    云淑真看着这女孩吃东西的习惯,悠悠收回被舔的手指,更是觉得太过熟悉,好似自己并不是第一回喂她吃东西。


    明明是人,可却像知乐一样进食习惯,云淑真迎上女孩期待的目光,看了看盘中的糕点,探手放在她的掌心试探:“这个,你自己用手拿着吃。”


    知乐看着自己爪子上的精美诱人的糕点,茫然的看着转身去洗手的云淑真,心想难道自己刚才咬着她了么?


    云淑真拿起帕巾擦拭着手,偏头看向僵硬移动步伐来到自己身旁的女孩,双手里捧着松子百合酥并未被咬过,嘴里含糊地念叨:“啊、呜?”


    说完,女孩露出懊恼神情,好似在等待着命令。


    “吃吧。”云淑真又复述一遍,女孩方才在自己面前张嘴吃着糕点。


    这般一试,云淑真猜想女孩或许不是痴傻儿,她应当能听懂自己某些简单的字眼,真的很像知乐的一些习惯。


    待女孩吃完糕点,殿外天边已经有些泛白,云淑真替她稍稍整理衣袍,探手以搀扶姿态领着她出了正殿。


    “起驾!”龙辇缓缓穿过宫道时,内里乘坐的知乐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四处探头张望。


    云淑真探手拉着她,无声的眺望远处的朝霞,眉眼却尽是阴霾。


    新春已去,初夏交接之时,清晨略微有些热意,虽不至于燥热,却也烦人心。


    宫殿前护卫的禁卫军纷纷跪拜行礼,浩浩荡荡一行人至大殿,云淑真搀扶女孩一步步进大殿堂上龙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依次跪拜朝见,所见之处无不跪伏,可唯独那大皇子却没有动静。


    新皇即位便下令封诸位皇子为王爷又赏赐不少土地,所以现如今大皇子风意实则已经成了勤王。


    可惜此令下达并不是所有王爷都甘愿离开都城,其中不乏有在拖延时间,等待有人先当刺头,五王之乱俨然已成气候。


    五王之中的勤王最不擅掩饰自己狼子野心,现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当众立于堂下直言道:“陛下,听闻近日身体抱恙,恐怕难以主持朝政,不如交由皇兄辅政大权如何?”


    话音落下,不少官员张望,却不敢发声议论,此时殿内如同死寂一般鸦雀无声。


    而此时作为皇帝的知乐啥也听不懂,只是顺从云淑真的安排,不乱动也不出声,并且还得装作病弱无力姿态依偎着她。


    虽然知乐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装成这种样子,但是云淑真现下又像从前那样亲近自己,知乐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云淑真迎上勤王风意的贪婪目光,视线望着朝中不少官员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自然也知勤王此回拉拢的党羽甚多,这事要是处置不好,恐怕今日朝堂之上就要鲜血淋漓了。


    “勤王按理早该出城赴封地,怎能在朝堂之上公然索权?”宰相云如海忽地莽撞一声响,将这暗地里的争权夺利推上台面。


    “云大人,本王与陛下谈话,与你何干!”


    这一声呵斥,堂内竟有不少官员露出藏身刀剑,俨然是要撕破脸皮。


    这时宰相云如海才意识到危机,连忙息了声,慌张向后退步。


    大殿上的云淑真看着自己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父亲,不由得蹙眉。


    云如海虽有宰相之命,却无宰相之智,当初能得官职全凭云家祖宗福荫庇佑,所以一贯莽撞行事作风也没出什么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五王已是下定决心要取而代之,此刻云家应当从中斡旋而不是莽撞对抗,否则只会让云家成为五王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勤王环视诸位大臣,眼眸满是强势,迈步踏上阶梯,直逼龙案桌前,探手拿着拟好的诏书奉上出声:“陛下,今日还请您下诏任命。”


    其实勤王最想的是直接杀了新皇,可是这样有碍名声,只得退而求其次。


    可如果新皇宁死不从,那勤王就没什么耐心了。


    司礼太监汪公公连忙探手接过诏书,迈步递了过来,嗓音微抖的出声:“陛下,您请下诏吧。”


    知乐看着递来的东西,想接又不敢接,乖巧偏头去瞅云淑真的脸色,心想肚子好饿哦。


    “陛下早就提及勤王有治国理政之心,所以特意拟下一封诏书。”云淑真并未去接勤王的诏书,而是直接取出另一封已经备好的诏书,“国事繁重,陛下身体日渐衰落,暂时无力理政,但一国军机要事的辅政依照祖训需有三人,所以陛下打算择惠王和良王助勤王共同辅政,诸位大臣意下如何?”


    大殿之上忽然间多了些议论声响,勤王被这突然的一招弄的有些手忙脚乱。


    今日勤王本想着要么独揽军机大权,先当名正言顺的辅政王再顺位谋权,要么直接弑帝篡位。


    谁想这位云皇后竟然给出让人始料不及的答案。


    朝堂之上沆瀣一气的五王,刹那间有了缝隙,良王与武将关系密切,性情急躁而又贪权,而惠王则最喜捞钱财美色,此二人一直受先皇冷视才与勤王结盟篡权夺位。


    现如今突然间从天而降得了辅政之大权,两人面上难以掩饰的喜悦,纷纷领着各自党羽跪地应:“微臣谢陛下钦点。”


    勤王偏身看向堂下跟着伏跪大半的朝臣,心有不服却又不得不按下杀机,双手接过诏书瞥向那沉静自若的云皇后应:“叩谢圣恩。”


    看来今日真是小瞧这位云皇后了。


    从大殿回宫的云淑真手握帕巾擦拭掌心细汗,偏头望向身旁脸颊鼓鼓忙着吃糕点的女孩,心里不由得羡慕起她的无知。


    可惜辅政王只能是一时缓兵之计,等勤王思量其中不对,估摸还是会另寻法子来谋反的。


    现下最紧要的是要清除宫中党羽和拉拢朝中文官武将,否则恐怕下一次逼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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