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上海了……
擦肩而过,再不会有重逢和相见了。
那一瞬间,张静修满心想的都是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那远方不是云霞、而是吞没他们的血光。但她的脚就像被铁钉死死钉在地上,一寸也挪不开。
“怎么哭了?”
“没什么,风大、眼里进沙子了。”
如果,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那根枷锁拉住她之前,她也许已经不顾一切了。
不知道到底是她变了,还是她本就错了……
*
之后他们去了江宁,不过一路上静修一直兴趣提不上来,感觉哪儿哪儿也没啥意思,加上他们身份敏感,索性就打道回府了。
这时候万历五年的殿试已然落幕了,三百多号人成功通过了平均录取率8%的会试,成为了大明新晋公务员,而且至少是个正处级的县令。
其中第一甲三人,状元沈懋学、榜眼汤显祖、探花曾朝节。
也就是说,汤显祖提前六年高中进士,填补了原本张嗣修榜眼的位置。
今年汤显祖二十八岁,高中榜眼、可谓年少有为。不比原来时间线,他万历十一年才中三甲第二百二十一名,都快吊车尾了。
至于后面这二三百人具体人员名次有没有什么变化,这谁都记不清了,张静修只注意到日后的东林党大佬邹元标还是在的。
“也不知在这里,他是幸运、还是倒霉。”
幸运的是,本来今年因为公开反对张居正夺情,邹元标强烈声援了“夺情四公子”,被当场廷杖八十、发配贵州。希望这次他能躲过这一劫。
倒霉的是,他要是早一科来会试,现在肯定也被朱翊钧一股脑塞去美利坚的大船上了。
这下一趟船什么时候发,还不好说。
“参见陛下。”张静修笑嘻嘻,“也没多长时间不见,您怎么气色不好了呢。”
朱翊钧凉凉地撇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虽然上辈子,咱俩人人平等。但好歹现在我君你臣,就当演戏、你能不能敬业一点?
静修继续逞口舌之快:“怎么样,被抓回来之后,就没有被我爹痛扁一顿?”
明朝皇帝多奇葩,其实朱翊钧不过偷偷溜出去玩一场,这根本不叫个事儿。
跟玩出了花样、玩出了特色、最后把自己给玩死了的朱厚照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说起来,还是张居正和李太后要求太高了。
就指望自己培养/生出来的是一个无欲无求、没有感情的皇帝机器、皇权代言人。却忘了,他做皇帝之前、首先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别提了。”朱翊钧痛惜说,“我娘气坏了,让我跪了足足三个时辰。”
他揉了揉膝盖,万历皇帝后来腿瘸了,该不会就是这次跪的吧。
他模仿李太后的口气说:“你……你……你把先生的教导都忘了,你配当一国之君么……她还说要废了我皇帝之位,让我弟弟来当。”
呦吼,听了这话他当场差点儿没笑出声来,竟有这种好事?!
赶紧的,太后无戏言,他现在就写退位诏书,立刻让潞王那小子黄袍加身。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张静修调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就认命吧。”
b站有up主精准总结了,穿越者有一条黄金规律——地理决定论和身份决定论。
穿越的地点和魂穿的身份,从根本上决定了你命中注定要走的路。
这个时间点,你要是穿到广州、那肯定是会党,一觉醒来在广西、那肯定得跟着天平天国北伐打天下了。
穿成皇帝大臣等统治阶级、必然要搞改良变法,穿成贫下中农、自然是要揭竿而起的。自上而下是改革、自下而上是造反,殊途同归而已。
所以说,其实命运本就没有留给任何一个人太多选择的余地。
不管哪个时代,我们大多被身份和环境所裹挟,最终被推上了面前的这条路而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己不由心吧。
说起会党来,张静修赶紧一拍脑袋,把周秀英父女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
“现在还有天地会么,不会真有反明复清的吧?!”
“这得去问你爹啊,他现在是一把手管事的。”
“哼,别尽想着推卸责任,议事儿的时候、你不是也都在么。”
朱翊钧只得无奈说:“天地会还是有的,反清复明、反明复清不过区区一个口号而已。”
这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好听的么,本质上都是下层劳动者为了反抗压迫的群众性运动。千百年来,一直都是此起彼伏的,到了太平天国时期到达最高峰。
“甚至还有种说法,说天地会在明朝时候就有了。”
封建朝代更迭,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静修正想问问,那咋办呢?
“三哥……三哥,你在么?”
“静修姐姐呢?”
几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朱翊钧面露痛苦之色,张静修赶紧收起点儿郎当的样子,规规矩矩淑女般站在一旁。
果然,五个小人头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十二岁的三公主朱尧娥、十岁的四公主朱尧媖、九岁的潞王朱翊镠、八岁的五公主朱尧媛、六岁的六公主朱尧姬。
“静修姐姐真的回来了啊……”
眼睛一眨的功夫,五个小萝卜头已经跟脱缰的野兔子一般一拥而上。
“哥哥,上次那个黄包车我也要……”
“三哥你偏心,为什么这次出宫的东西,我和六妹妹的不一样……”
“三哥……早上母后又生你气了,你……”
张静修和朱翊钧对视一眼,只觉一个头五个大,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内心满满的生无可恋。
“唉,还是独生子女好啊。”
朱翊钧虽然行三,但上面的哥哥都死了,现在他是老大,下面四个妹妹一个弟弟。
张静修是四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靠同行衬托,她也不算啥了,毕竟哥哥们都大了、忙着读书呢,大哥都娶妻了。
老朱就倒了大霉了,下面全是小的,叽叽喳喳、闹闹哄哄。
而且朱家的小祖宗们大家都知道的,决不可能有一个省油的灯,李太后虽然对朱翊钧要求严厉,但对其他子女却异常放纵,要风给风、要雨给雨,朱翊钧都想一个炸弹大家同归于尽算了。
“静修姐姐。”四公主凑了过来,一双小鹿斑比的漂亮眼睛,“两个月不见,你长高了。”
“是么?”
张静修摸摸脸,她自己倒没怎么觉得,而且也许是古代社会生活条件差一些、身体素质也差一些,她到现在了大姨妈还没来呢。
其实她也挺愁的,这姨妈巾什么时候能有啊,这可是生活必用品。
她见过这个年代用的卫生用品,真是一言难尽……也太不方便了吧。
她也实际用棉布纱布棉花试探性做过,跟想象中还是有巨大差距的,总之用户体验度一般,还需抓紧时间继续改进。
估计要等来了例假,她才能够再长点儿个子呢。
张静修穿到这个时代,除了桃李和家中的丫头们,接触最多的就是宫里这四位小公主了,日后最惨的就是四公主朱尧媖了。
“明朝不仅后妃多来自民间,公主也多嫁平民。”
万历十年,四公主的婚事照理由司礼监负责。
可冯保居然收了贿赂,选了一个痨病鬼做公主的驸马。而且婚后不到两个月,驸马就一命呜呼了。
可怜的四公主,终生不识闺房之事也就算了,二十多岁就伤心去世了。
三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万历九年出嫁,二十六岁去世,没有生育子女。后来驸马还以庶出儿子冒为公主之子,我呸。
“朱翊钧,你别光顾着自己吃香喝辣的,她们可是你亲妹妹,你得为她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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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还小呢,急什么。”
朱翊钧心中已有了算计,只是还得等上几年、一步一步再说。
现在与其替她们操心,还是想想自己的终生大事吧。
毕竟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他老娘急着抱孙子呢,今年的选秀他推掉了,明年总不能接着推了吧。就算明年给他糊弄过去了,这还有后年呢……
年复一年、何时是尽头啊。
上辈子三十了被催婚,这辈子才十三四了、又被催婚,真是一把辛酸泪啊。张静修这样小丫头,还是不能深刻体会的。
“对了,你回去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
礼物?
张静修:……怎么有点儿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怀好意啊……
等她回到家,礼物果然已经乖乖到了,但这个礼……
张静修目瞪口呆,直直盯着面前熟悉的小丫头,张口结舌说:“她……这……”
管家说:“这是陛下亲赐的。”
小丫头动作略显僵硬地跪了下来:“请姑娘安。”
静修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上前几步,小心说:“抬起头来。”
小丫头慢慢抬起脸,两人四目相对。
“周秀英?”
“你……”周秀英脱口而出,“你怎么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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