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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得动你——博尔赫斯]

    程尔下课后才看到消息。

    这秋后算账的语气让她胆颤心惊。

    像是被人当头棒喝, 都是懵的,后知后觉涌上来后怕感,程尔甚至不敢细想想她是不是漏了马脚。

    她仔细回想, 一定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思来想去,最终归结到她有意无意跟贺让骁走太近了。

    也许是错身时挨得近,一个人是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心跳声的。

    她太得意忘形了。

    程尔决定单方面离贺让骁远点,退回安全范围才能长长久久看着他。

    桦川高中有个特色物理课, 是物理教研组老师们争取来的,每周一次共同参与一个趣味物理实验。

    操场上摆放了一大筐乒乓球,每个球身都用记号笔标记了数字, 所有参与实验的人需要在活动入口填写一张心愿标签。

    “小耳朵, 你要写什么心愿啊。”祁妙凑过来看程尔。

    “老师说要写近期能实现的。”程尔提醒她。

    祁妙为难地捏脸,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澈和贺让骁,叹气:“也不知道林澈会写什么。”

    “小耳朵,你帮我问问林澈吧。”

    程尔笔尖顿了下, 后面有人在催,程尔低头快速写好心愿捏在手里,“你自己发现他的愿望不是更浪漫吗?”

    祁妙豁然开朗, “你说得对, 我要自己发现。”

    两人写完心愿,祁妙拉着程尔挤到林澈身边,看看林澈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贺让骁。

    “贺让骁,你写了什么心愿啊?”祁妙问。

    林澈忽地抽走祁妙的便签, 举高:“奇思妙想, 你写了什么啊让哥看看。”

    祁妙伸手去夺, 急得小脸发红, “林澈,你不许看。”

    见她眼里泛泪,红着脸像是真的生气了,林澈意识到闹过了,赶紧塞回她手心,“好了,我不看了,对不起嘛。”

    祁妙攥紧小纸条,委屈快承承受不住了,转过身抱住程尔。

    程尔拍拍祁妙的背,悄声问她:“你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心愿吗?”

    祁妙哼哼两声,“他就是块木头。”

    程尔偷偷瞥贺让骁,他规矩地站着,薄唇抿着脸部线条利落分明,好看的让人过目不忘,总能成为人群焦点。

    他身边来过几拨女生搭话,他冷冷淡淡的态度,直接把人冷走了。

    视线往下,她看见贺让骁指尖夹着浅黄色便利贴,松松垮垮的,指尖拨着玩。

    老师入场,四周瞬间安静。

    “同学们,我们今天的趣味实验是液氮实验。这里有两百个两两相同编号的乒乓球,我会球倒入容器中,到时候捡到同一个编号的同学,要交换心愿并且帮忙实现。”

    现场一片沸腾,同学们的好奇心燃烧,变成热浪的风扑来。

    有些蠢蠢欲动在滋生。

    退到安全线外,老师简单阐述液氮液化的理论知识。接下实验开始,老师将液态氮倒入瓶子,拧紧瓶盖放入大容器中,再迅速倒入乒乓球。

    老师捂着耳朵迅速撤离。

    视线中心只剩下大容器,画面忽然静止,大家也不知道会发什么,屏息凝神盯着大容器。

    几秒后,随着“砰——”一声巨响,大容器飞离地面,乒乓球和白色气体喷薄而出,白色气体像云朵一样炸开,乒乓球飞出容器。

    震撼般的安静后爆发雷鸣般掌声,欢呼和口哨此起彼伏,被气体推到天空的乓乒球如雨点般落下。

    哗哗啦啦砸在身上,砸在地上。

    理科的浪漫就在于此。

    程尔弯腰拾起脚边的球,祁妙赶紧凑过来,“你是几号?”

    程尔给她看,“22号。”

    祁妙说:“我是13号。”

    祁妙抻长了脖子看林澈,他捏着球,看不清。

    忽然林澈转身问祁妙:“祁妙,你几号。”

    祁妙扭捏说:“13号。”

    林澈咧嘴笑,“哈哈哈哈啊我不用跟你一个组。”

    祁妙:“……”

    林澈又问程尔:“你几号?”

    程尔回:“22号。”

    她想问林澈贺让骁是多少号,他要跟谁一组做搭档,谁又有好运气能看见他的心愿。

    操场上这会儿正热闹,大家都在寻找命定的搭档,人来人往,他们中间隔了好多人。

    好几个女生凑过去问贺让骁,他冷冷淡淡将球塞进口袋,转身朝着登记处去。

    这是找到了搭档了吗?

    程尔捏着球失落地想哭。

    祁妙问程尔:“你还不去找你的搭档吗?”

    程尔摇摇头,她没心情。

    祁妙也没心情,两个人走到花坛边坐下,祁妙低声抱怨,“我好像喜欢了一块钢板。怎么办?小耳朵,我好累啊。”

    祁妙的感受程尔何尝不能感同身受,喜欢一个人,一喜一悲都跟那个紧密相关,他跟自己多说了句话,能高兴很久,他忽略自己,心能跌到谷底。

    暗恋就是走钢索,明知道得不到回应,随时可能会踩空,可还是要固执尝试,哪怕粉身碎骨,深陷其中。

    两个女孩互相安慰打气,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忽然走过来,羞涩内敛地问:“请问你们是13号吗?”

    男生面颊通红,耳根也红,显然问了不少人。

    前一秒霜打了茄子似的祁妙,她仰起视线看了一眼男生,瞬间满血复活,“是我,我是13号。”

    男生也松了口气,笑了下,“我们是——”

    话还没说完,林澈就掺进来,挤在祁妙和男生中间,挑眉,“你是13号?”

    男生点头。

    林澈从口袋里掏出球,强势张狂地说:“我跟你换了。”

    男生有点懵,林澈直接夺走他的球,得意跟祁妙炫耀:“奇思妙想,跟我组队吧!”

    男生懵了会才意识到林澈不是开玩笑,涨红了脸,面对林澈酷酷的表情,“老师没说可以换。”

    林澈也说:“老师也没说不能换。”

    他揽住男生肩膀,凑在耳边低语,几秒后男生抬头看看祁妙,点点头,捏着被换掉的球重新找搭档。

    祁妙看着男生远去,有些过意不去,视线忽然被男生的身影填满,林澈问她:“他好看?”

    祁妙嘟嘟嘴,“还不错啊。”

    林澈不悦,拽着她肩膀拎着往旁边走,“他那样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看看这样的,肌肉看到没?”

    两人说话声越走越远,程尔托着腮坐着发呆。

    林澈也不是祁妙说得那样无知无觉。

    她的搭档又在哪里?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傍晚的红霞在天边拖出浓墨重彩一笔,层层叠叠铺满天际,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蝉鸣不止,热烈鼎沸的深夏轰轰烈烈来临。

    风裹挟着滚烫的温度,树影胡乱摇晃。

    程尔头发被拽了一下,他侧过头没看见人,再转个方面撞进贺让骁的眼睛里。

    少年双眸明亮,映着傍晚热烈的霞光,锐利的眼角撒此刻浸润了淡笑,倒没那么凌厉。

    程尔反应过来,下意识要起身,忽地肩膀一个力道,将她按回原位。

    “你的搭档呢?”贺让骁抬起下巴,望着操场。

    程尔浑身紧绷着,手心里捏着球,局促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余光里,也没能看到其他人过来找她。

    “不知道,还没去找。”

    贺让骁坐在她下面一级台阶上,腿随意往下搭着,手肘往后撑在台阶上后仰着视线看她。

    风轻轻吹在他校服上,往上吹动少年的黑发。

    程尔想问他不用去找搭档做任务吗,怎么一副闲散的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她还是选择闭嘴。

    “你怎么不问我多少号?”贺让骁反问她。

    程尔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捏着球,低声了一句:“你又不是我搭档。”

    声音很低很弱,明明是反驳,却让人觉着像撒娇。

    贺让骁听见了,将她表情全纳入眼底,他侧着身,少年敞开的校服衣领里凸起的锁骨,青筋分明的脖颈,晃入眼中。

    散发着少年独有的蓬勃鲜活的荷尔蒙。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贺让骁漫不经心看她:“你偷看我了?”

    可能吗,她连梦都不敢做这种的,又怎么可能敢想贺让骁是她搭档。

    两个女孩手挽手走过来,礼貌问贺让骁是多少号球。

    贺让骁手转着球玩,语气懒散:“22号,麻烦帮我转告22号,让她快点来找我。”

    女孩们遗憾“啊啊”两声,点头离开。

    程尔看清他指尖压着的“22”时,第一反应是她记错了自己的号码,反复确认到快不认识数字,紧接着一股喜悦才炸开。

    她不敢相信她的搭档是贺让骁。

    这种小概率事件也被她遇到了?

    程尔举起手里的球,给他看数字。

    手心空了,贺让骁一点也不意外,将两颗球放到一起,起身,“走吧,去登记。”

    程尔反应慢了半拍,直到贺让骁往前走了几步,她才匆忙起身跟上去。

    在登记处搭档后,程尔还有些眩晕飘忽,那是一种没有踩到实处的感觉,软绵绵轻飘飘的。

    祁妙挣开林澈跑来,“小耳朵,你找到了搭档了吗?帅不帅?”

    程尔:“……”

    这要她怎么回答,贺让骁就在旁边,她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

    “问你呢,你搭档帅不帅?”贺让骁跟着起哄。

    程尔抿唇,憋了会儿点头,“还行吧。”

    “还行?”贺让骁垂眸看她。

    “你搭档人呢?”祁妙东张西望,没看到有哪个男生啊。

    “这儿!”贺让骁说:“我就是程尔的搭档。”

    祁妙不敢置信看他,“贺让骁,你就别开玩笑了。”

    贺让骁默不作声,几秒后祁妙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是真的,有些惊讶问程尔:“真的吗?他真是你搭档。”

    程尔点点头,“他是22号。”

    祁妙羡慕程尔的运气,抱着她说要吸吸欧气,把程尔蹭的很痒,哭笑不得地躲。

    林澈把祁妙拽走,程尔吐了口气,再次看向贺让骁,“你的心愿纸条呢?”

    她犹豫着把自己的心愿条递给他。

    贺让骁懒洋洋从口袋里摸出心愿条,交换后,拆开看。

    程尔忽然顿住,跟贺让骁确认:“你确认没给错?”

    “没错。”嗓音很淡。

    “可是你什么都没写。”

    程尔手里这站心愿条是空白的。

    “就是空白的。”

    贺让骁瞥了一眼程尔的心愿条,慢悠悠说:“你帮我实现什么,什么就是我的心愿。”

    程尔的心脏又不受控制跳起来。

    ——你帮我实现什么,什么就是我的心愿。

    他怎么那么会说。

    “你没有什么想实现的?”程尔总觉着像他的恶作剧。

    贺让骁捏着程尔的心愿条玩,漫不经心:“有没有,不是看你吗?”

    程尔不吭声。

    傍晚轰轰烈烈的余晖即将收场,一点尾巴翘在天边迟迟不肯落下。

    程尔说:“我会好好想想。”

    贺让骁眼皮一跳,他总感觉程尔这句话没什么好事。

    但他没证据。

    “你的心愿是考到年纪第一。”贺让骁展开纸条念出声。

    程尔有些窘迫看他,这个心愿是她不确定是谁会成为她搭档随便乱写的。

    “我乱写的。”

    贺让骁了然点头,“也是,毕竟你想爬我头上,也得问当事人同不同意。”

    “……”

    程尔已经预判到愿望实现的难度了。

    活动结束后,林澈嚷着一起去小商店买水,贺让骁没拒绝,沉默着跟着他们。

    林澈和祁妙简直就是欢喜冤家,说什么都能怼起来。

    祁妙气得不行,“你上辈子是杠杆吗,我说什么都要抬杠。”

    林澈啧了一声,打趣道:“你上辈子还是兔子呢,这辈子一生气就眼红。”

    这两人到底是吵架,还是打情骂俏,程尔听不下去。

    林澈过来缠贺让骁,问他捡到的球不是22号怎么会跟程尔一组。

    贺让骁没搭理他,但林澈说对了,他初始小球并不是22号,而是他怼在登记口找人换的。

    那人问他为什么要换。

    贺让骁漫不经心说:“哄人开心。”

    贺让骁手机震了两声,他瞥了一眼,快步走到空地接听,背对着她,骨架很宽,撑起的背影好看。

    林澈和祁妙还在小商店,程尔站在门口空地,拿出手机随便看看。

    朋友圈更新了不少动态,她拇指按着往下滑动,忽然定格在周寄的动态。

    几个小时前,周寄发了一张照片,小黄猫依偎在大猫怀里晒太阳。

    周寄配文:俩祖宗

    程尔放大图片,是她那晚看见的猫妈妈和小猫咪,此刻两只猫咪睡在猫窝里,阳光照在金黄的毛发上,猫咪舒服地闭着眼,四肢伸展。

    贺让骁不是说周寄不养猫吗?

    她觉着不可思议。

    程尔点了赞,又给周寄发消息。

    [ER:周寄哥,你收养了那两只小猫吗?]

    [周寄:不养不行,被俩祖宗碰瓷了。]

    [ER:怎么了?]

    大约周寄需要说的事情比较麻烦,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期间贺让骁打完电话回来,静静站在一旁。

    程尔有点兴奋地跟贺让骁说:“周寄收养了那两只小猫。”

    贺让骁:“是吗?他不怕天敌了,可喜可贺。”

    手心震动两下,周寄发来的。

    [周寄:昨天找大师算了下,他建议我养猫有助于蓄八方之财。]

    程尔觉着好笑,“周寄哥说是算命的建议他养猫,想不到周寄哥还挺迷信。”

    她又问:“你是不是跟他提过收养小猫啊?”

    她说完见贺让骁没反应,偏头对上一双凌厉视线。

    空气静了静。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问错了。

    贺让骁自动跳过忽略问题,转了话题:

    “你叫他周寄哥?”

    程尔问有什么问题吗,当时她送蛋糕,周寄就说把她当亲妹妹,再说了周寄比她大,也没什么不妥吧。

    贺让骁说没什么问题,只是头低了点,看着她的脸,嗓音下压偏冷,怎么听都是算账的语气。

    “你叫他周寄哥,叫我贺让骁?”

    作者有话说:

    尔尔:那你报警吧!

    周寄:我谢谢你。

    鹊鹊:我的评论呢?

    ——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得动你]引用博尔赫斯诗歌

    *

    第22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落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博尔赫斯]

    他这么一对比, 程尔也听出了差别。

    之前周寄叫贺让骁哥,她叫周寄哥,怎么不能她叫贺让骁哥吧?

    怎么想都觉着怪异。

    两人沉默不语。

    林澈忽然从背后蹦出来, 把两人吓一跳, “你俩在说什么?”

    程尔摇头。

    谢天谢地,林澈帮了大忙。

    林澈丢了瓶水给贺让骁,转头问程尔,“新同学, 你是怎么跟周老板认识的啊?”

    贺让骁淡淡瞥林澈。

    将他搭在肩头的手推开。

    他回复周寄消息,[借过:恭喜你年纪轻轻喜当爹。]

    周寄丢回一个字:[滚,以后少坑我]

    林澈没眼力见, 又问:“你们关系很好嘛, 我看到他生日邀请你了。”

    程尔心说,她刚想糊弄贺让骁。

    林澈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尔话题一转,“你怎么也认识周老板?”

    林澈笑了下,“跟着骁哥玩认识的, 他那儿纹得纹身超级酷,可惜他不做学生的生意。”

    祁妙接话,“还好意思说, 之前他跑去周寄那儿, 想要周寄给他脚踝纹个纹身,还被周老板拿着扫帚打出来了。”

    提起那件事情,林澈又羞又臊,还有些肉疼, 毕竟扫帚搭在腚上是真疼。

    “哪有这种做生意的, 送上门的客人不要。”林澈吐槽, “他不给学生做生意, 但他总是拉着骁哥上网。他不知道性质其实是一样的吗?”

    安静半晌的贺让骁忽然开口,“你考15,我考150,四舍五入也不可能一样。”

    “……”

    接下里的日子飞速往前,程尔在即将期末开始前也没想好要替贺让骁实现什么愿望。

    贺让骁嘴上不着调,但对程尔想要成为第一名这件事情还还挺上心。

    他分析过程尔的成绩,均衡几乎没有短板。

    要说这些均衡中,也就是语文稍微比没那么亮眼。

    但得知贺让骁要给程尔补习语文时,林澈嘴角都抽抽了,“程尔同学脑子没被门夹吗?”

    贺让骁抄起书打林澈,“你瞧不起谁。”

    让贺让骁补习语文,林澈掐人中说:“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这天程尔做完贺让骁给基础题,她压低了声音问贺让骁:“暑假你什么安排?”

    贺让骁莫名看她:“补课。”

    “……”

    她当然知道暑假要补课。

    补课结束还有十几天假期啊。

    总不能天天都在网吧过吧。

    贺让骁稍微一思索,“上网。”

    “你有没有想去玩的或者什么特殊的安排?不是上网补课这种。”程尔捏着笔追问。

    贺让骁一下反应过来,懒洋洋支在课桌看她,“你是想打听我想做什么,然后滥竽充数完成愿望?”

    被看穿了,程尔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不是。”

    贺让骁抬了抬眉骨,语气懒散,“不是要帮我实现愿望,那是想约我啊?”

    尾音被笑吞掉,意外蛊人。

    程尔被他盯得脸颊发烫,说不出话。

    她拽着试卷,往旁边挪了点,“你当我没问。”

    后半节课贺让骁很安静,他一直在写程尔出的竞赛题。

    薄削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弓着骨节线条分明。下午他打球,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绿色篮球服,绷直的手臂青筋明显。

    虽然累的满头大汗,程尔却觉着他没有难闻的味道,热汗顺着脖颈往下淌,少年初成散发的荷尔蒙气息蛊惑人。

    贺让骁做完习题丢给程尔,自顾自打开游戏,收割完作物,又点开一部老电影。

    “《杀手》好像下个月重映,你要不要去看?”

    贺让骁顿了下,眼睛慢条斯理移向她,“你要请我看电影啊?”

    程尔胆怯怕泄露少女心事,摇摇头,“你要是想看,我可以给你买票。”

    贺让骁唇淡淡勾了下,半晌,不咸不淡说:“你糊弄我?”

    “我没有。”

    “那你请我看电影,你不去,让我一个人?”

    “我没说请你看电影。”

    贺让骁呵了一声,“说出你的真心话了吧,你只是想完成任务。”

    程尔被他的话术绕住了。

    她紧紧地攥着笔,不知道怎么解释,急得手心冒汗。

    程尔还没批完习题,贺让骁收起手机,抱着书和本子离开阶梯教室。

    程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沮丧地低下头。

    程尔回教室时,贺让骁早不在座位上,程尔为方才猝不及防的争吵沮丧,题目也写不进去。

    她很想问问贺让骁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但她不敢。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程尔塞好书包,拎着就往外跑。

    刚到学校门口,就被叫住。

    汪姨从榕树下走出来,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程尔朝她跑过去,“汪姨,你怎么来了。”

    汪姨笑着打量程尔,看着看着眼睛里泪花滚动,嗓音哽咽,“瘦了。”

    程尔拉住她手摇头:“没有,还和以前一样。”

    汪姨摸摸她下巴,“都尖了。”

    程尔不想汪姨伤心,安慰她:“他们说这样漂亮。”

    “胡说,你这就是瘦得脱相了。”

    程尔和汪姨来到校门口的冰室,汪姨将保温桶打开,“我炖了你最喜欢的莲藕排骨,趁热喝。”

    馥郁的香味弥漫,程尔被勾着有点饿了,她点点头,没有辜负汪姨的心意,喝了大半桶排骨汤。

    汪姨欣慰地看着她,跟她商量,“等你高三了,别在学校吃,去我家或者我给你送。”

    程尔张嘴推辞被汪姨严厉的眼神堵回去,汪姨说:“高三非常时期,营养必须跟上。”

    两人许久没见,续了会儿旧两人才离开,汪姨执意将程尔送到春荫街才离开。喝了汤心情好了不少,回到春荫街心情又沉下来,她要怎么哄贺让骁。

    公主脾气真的善变。

    程尔拎着保温桶往家走,夜晚的春荫街沉睡,一切都静悄悄,当然一切不和谐的声音也无处遁形。

    “贺让骁,老子给你说了多少遍!狗屁比赛老子不管!老子不会送你读书!”

    一道男人的爆呵惊醒了声控灯。

    程尔站在楼下,忽然顿住,心脏遭了迎头重击,双脚比灌了铅还沉。

    “你次次考得好有屁用?能给老子买酒还是什么?”

    “女表子生的野种就算读书也是野种!”

    程尔看着楼上声控灯明明灭灭,脸上难过极了。

    男人咆哮:“滚!滚出去!”

    紧接着传来一道很重的摔门声,程尔睫毛颤了颤,但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程尔快速闪到暗处靠墙躲起来。

    贺让骁从楼道里一跃而出,他穿着冲锋衣,没有拉拉链,两片布料松垮地敞着,手指勾着书包挂在肩膀。

    他从光亮走进黑暗,五官神情全都隐匿在黑暗中,程尔只觉着他的骨架高大,融进夜色的落寞寂寥,仿佛压弯了少年的肩。

    书包丢在脚边,他后背直直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窸窣声。

    借着微弱的光,程尔看着他剥了一颗糖,含在嘴里,他低下头,扣着拉链往上拉,冲锋衣将少年的身躯完全包裹。

    像一道屏障,只要穿上冲锋衣,释放冷意,他变成钢筋水泥,百毒不侵。

    贺让骁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听见贺建明一口一句表子野种,他用钢筋水泥铸造的城堡还是被轰得面目全非,废墟之上一片黑。

    “咔嚓——”咬碎了糖果,舌尖尝到一点甜味。

    不可否认,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糖。

    他低迷地垂着头,少年的背弓着,周遭气压很低。过了会儿,他从衣服里拿出手机点开。

    屏幕的白光照亮他满是痛苦的脸,贺让骁在屏幕上按了按,好多消息他一条都不想回复。

    胡乱地按了按,他忽然瞥见一道影子,直直地扭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

    程尔呆滞着,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解释自己的存在,紧张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贺让骁按灭手机,缓缓直起身,衣料摩挲出窸窣声响,不大不小,却格具压迫感。

    程尔抱着书包扭身就跑,谁知道腿麻了,刚迈出一步,就被贺让骁拽住衣领,定在原地。

    仿佛有几万根针同时扎着腿,程尔难受得忍耐着,眼睛都憋红蒙上一层雾气。

    “跑什么?”贺让骁嗓音冷淡。

    程尔欲哭无泪:“脚麻了。”

    贺让骁只当她在找借口,轻嗤:“让你听墙角还辛苦你了,要不要给你找个按摩?”

    程尔是真的钻心的难受,她微微弓着背,皱着眉告饶:“真的麻了,你让我蹲会儿。”

    贺让骁睨着她,松开了手,程尔顺势蹲下,手指捏着脚踝揉捏,笼在一动不动的影子里,暗暗松了口气。

    贺让骁垂眸看着她发顶,几秒后蹲了下来,盯着她脸看了几秒,仿佛在确认她话的真实性。

    “难受?”

    “很快就好了。”

    贺让骁转身把书包拎来,丢她脚边,“你垫着坐。”

    程尔不好意思也不敢坐贺让骁的书包,她摇摇头,咬着牙站起来,一个踉跄不稳,贺让骁陡然扶住她。

    手心贴着少女的纤薄的身体,薄薄的布料阻隔不了热意渗透,程尔又惊又慌,从他手心逃离,心跳如雷。

    “想好了么?”贺让骁忽然开口。

    程尔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次偷听的理由。”

    她不是故意偷听的。

    怪只怪他爸声音太大,可是她不能说。

    程尔心虚,视线四处乱晃,扫过他手臂时忽然定住。

    呼吸一并被停住。

    贺让骁冷白脖颈和锁骨处现出一道长长的淤青,从脖子蜿蜒到衣领里,鲜红骇人。

    程尔大概能想到她锁骨处的淤青怎么来了的,她呼吸着滞住,抓住他手臂,声音轻颤,“你受伤了?”

    凑近了看,锁骨不光有淤青,耳下连着脖子的那片皮肤被锐器划破了皮,渗着血。

    滴滴答答往衣服里淌。

    程尔慌忙找纸帮他擦。

    贺让骁脸上的表情荡然无存,抽回手臂,挡了下,冷声,“不用你管。”

    程尔心尖被刺痛了一下,她再次抓他,“你流血了,需要去医院处理伤口……”

    现在天这么热,万一伤口发炎溃烂了怎么办,程尔越想越害怕。

    贺让骁却不以为意,挡开她,眉峰拧着,“不需要。”

    程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翻脸,好似之前的熟稔都不复存在,她想不到靠近他的办法,急切说:“那你去周寄那儿,我给他发消息。”

    程尔仰着头,眼睛里蓄着水汽,快哭了似的看着他,贺让骁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害怕?”春荫街里谁把他们一家当疯子。

    大疯子,女表子,小野种。

    换其他人早该躲得远远的。

    贺让骁视耷着眼皮,不知道在等什么。

    程尔笃定:“不怕。”

    “我陪你过去好不好?”她放低了声音哄着他。

    贺让骁没拒绝,程尔牵着他的书包带子,怕他半路反悔转而牵住他的衣角,“走吧。”

    贺让骁静静垂眸看着她的手,鬼使神差般地跟上她,走出春荫街,程尔看到了一家药店。

    “我先去给你买点药,简单处理一下。”程尔怕他跑掉,“你在原地等我,行不行?”

    贺让骁垂眸睨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程尔松开手,她匆忙往药店走,一步三回头生怕贺让骁不等她,推开玻璃门,她回头看见贺让骁换到了路灯下。

    后背倚着路灯,微微弓着背,书包放到了胸前,他低头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路灯将他身体被分了两半,一半浸在灯光里,一半藏进暗色里。

    无论那种,身上的孤颓感都快溢出来。

    程尔拿着碘伏和创可贴跑出来时,贺让骁也停止了寻找,浓黑的眼睫抬起来,视线一直看着她。

    夜晚的风碰撞出声响。

    贺让骁看着她跑出来,少女跑得快又急,夜风撩起她颈侧的短发,露出渗汗的脖颈,胸口随着呼吸是起起伏伏。

    眼里满是急切。

    贺让骁转开视线,程尔以为他痛了,说:“你要脱了外套,伤口不能捂着。”

    贺让骁二话没说,拽着拉链一拉到底,三两下剥了外套拎在手里,全程沉默的样子颓拽又听话。

    “你蹲下点,我给你涂药。”程尔说。

    贺让骁拎着包转身往花坛走去,程尔以为他翻脸要走,紧跟上去,猝不及防停下撞在他的后背。

    鼻尖碰到少年薄韧充满力量的后背,衣服的清香灌满呼吸,她攥紧了手心。

    贺让骁看着她红红的鼻尖,心口一动,喉结无声往下滚。

    “药给我。”贺让骁伸手。

    程尔递给他,听见他问:“多少钱?”

    程尔摇头没说,贺让骁打开手机,给她赚了一笔账。

    “转给你了。”

    程尔摇头,“我不要你的钱。”

    贺让骁垂眸拆开碘伏,用嘴拽着棉签袋撕开,抽了一根,他皱着眉嫌麻烦,叼着棉签拧开瓶盖,粗暴地往伤口涂。

    程尔心惊:“我帮你。”

    贺让骁竟然配合地坐在花坛上,瞬间比她矮了很多,察觉她要剥他的衣领,主动往旁边拽露出清瘦锁骨。

    狰狞的红痕从脖颈延伸到了胸口,再往下她也看不见。

    “我帮你处理耳朵下面,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贺让骁眼底趣味很浓,他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他不想让你上学吗?”程尔轻声问。

    “嗯。”

    哪个父母不是希望儿女成龙成凤,贺让骁的爸爸却希望他不要读书,不要成才,为什么啊,她在心里问。

    “他知道你成绩很好吗?”

    贺让骁轻巧避开她换的新棉签,从喉咙里滚出的冷淡嗓音像控诉又像是警告,

    “程尔,你知不知道享受一个人的好会上瘾。”

    本可以忍受的,可是一个人突然对他好。

    会依赖,会有软肋,会变得娇气,会疼。

    会想要永远抓住。

    就像是被猎人救回家的棕熊,贪恋过屋内的温暖,等再次回到冰天雪地抵御不了严寒,活活冻死。

    他的防线摇摇欲坠。

    程尔抿着唇线,垂着眼当做没听见,用棉签帮他清理伤口。

    碘伏沁进伤口不痛,少年难以忍受这种软绵细密的磨蹭,头偏向一边。

    四周静了,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她何尝不懂,因寒冷而打颤的人,最能体会到阳光的温暖。

    如果她能让贺让骁觉着温暖,何尝不是好事。

    程尔凑近些,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贺让骁,你有时候能不能别逞强?”

    作者有话说:

    贺让骁间歇性无差别吃醋后就喜欢折磨周寄。

    *

    “因寒冷而打颤的人,最能体会到阳光的温暖。”引用惠特曼《草叶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引用博尔赫斯诗歌

    *

    第23章

    [夏天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在我们的眼里/那些颤动的星星——斯洛特]

    突然车来车往, 喧嚣鼎沸,有那么一瞬,贺让骁的耳朵像是被做了消音处理, 他只能听见程尔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能不能别逞强。

    他微微垂着头, 懒懒耷拉着眼皮,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呼吸很轻很急。

    以前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广告牌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像是把他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 好奇心像是皇后手里的毒苹果,他明知危险,仍旧想靠近。

    “程尔。”贺让骁忽然叫她。

    程尔猝不及防抬眸, 撞进他清冷明亮的眼里, 三魂七魄又像被撞散了。

    贺让骁便往前一步,挤空两人之间的空气。

    “你轻一点。”贺让骁低声说:“别哭了,眼睛都红了?”

    程尔:“???”

    她没有哭。

    但很快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贺让骁在哄她。

    两人挨得近, 贺让骁才发觉她的睫毛长而浓密,眼角湿漉漉的,双眸像是浆洗过的葡萄, 乌黑明亮。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睫毛颤抖, 鼻尖沁着薄汗,她微微张嘴呼吸,胸脯随着呼吸起伏伏,少女的曲线明显。

    她往前凑得更近, 温柔呼吸吹在肌肤上, 像是羽毛挠过, 又轻又痒, 贺让骁难耐捉住她手腕。

    偏高的温度圈在腕骨上,热意不断渗透,程尔一时忘了呼吸,抬眼看他:“疼吗?我很轻的。”

    贺让骁眸色一暗,示意她别涂了,他松开手,往后退开。

    稀薄的新鲜空气重新涌入,两人后知后觉都出了一身热汗。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程尔提议,“我担心发炎。”

    “没事。”贺让骁抖开冲锋衣,像是急于遮住什么,可越是着急受伤的手臂越是笨拙,以前也没这样,大概是有人哄着变娇气了,他心不在焉地想。

    拉链拉到顶,把自己包裹起来。

    重新竖起了一道冷漠坚固的墙。

    程尔将碘伏和棉签重新装好,贺让骁接过去,塞进口袋里,抬下颚点点,“那是什么?”

    程尔拎起保温桶,“阿姨给我送得汤。”

    贺让骁直接矮下身坐在花坛边,双手插着兜,脚随意敞开支着,视线自下往上看程尔,“汤没法喝了吧?”

    程尔没说已经喝过了,她预料到贺让骁接下来可能说什么,沉默着等待答案。

    下一秒,贺让骁懒散笑着:“明天赔你。”

    程尔陪着他坐了半个小时,见他起身,也跟着站起来,“你晚上去哪里?”

    贺让骁低头看了眼她手臂上的红坨,印在白皙手臂上格外显眼,他喉结动了动:“要跟着我啊?”

    程尔怕他想不开,固执跟着他。

    两人影子暧昧交叠,往前走了一段。

    贺让骁停下来,便利店绿红色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隐去表情,语气无奈纵容:“我都不知道晚上去哪。”

    程尔眨眨眼,像个小尾巴,守在便利店门口等他买东西,她手臂很痒,不敢挠,就用手指掐十字,眼睛东张西望。

    几分钟后,便利店卡通门铃响起,她回头看见贺让骁手里拿着一支旅行装的花露水,递给她。

    程尔问:“花了多少钱啊?”

    贺让骁说:“比你买药便宜。”

    程尔点点头,心说贺让骁这人虽然家庭不够美满,但他不占人便宜,也不喜欢欠人情,他的教养是骨子里带着的。

    温暖又迷人。

    第二天程尔进教室,就发现贺让骁已经在了,他趴在桌上,手搭着后颈睡觉。

    身上还穿着昨晚的冲锋衣。

    衣领竖得高高的,几乎遮住了整个后颈。

    程尔想,他昨晚去哪里了?捂这么严实,也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了。

    经过他座位时,她故意放慢脚步磨蹭,手指从他手边擦过,像是不经意的。

    在对方醒来之前,快步回到座位。

    教室里吵吵闹闹,他睡得很死,安安静静的格格不入。

    林澈的说话声从走廊传来,他跨进教室,看见贺让骁,扯着嗓门说:“哟,今天太阳也不是从西边起来的,骁哥肯来上早自习。”

    贺让骁没搭理他。

    林澈不介意对空气说,“骁哥,你今天怎么从良了?”

    搭在后颈削白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伸到讲台上抓了一把粉笔,全丢林澈身上,嗓音又闷又哑:“吵死。”

    说完,头又埋下去。

    林澈吃了一脸粉笔灰,抖抖衣服,“骁哥,君子动口不动手。”

    贺让骁伸手捂住耳朵,林澈没眼力见,往他旁边一靠,撞得他桌子哐当一声,贺让骁烦不可耐,撑起头冷冷睨着林澈。

    他眼皮耷拉着,眼底爬满了红血丝,气场骇人。

    林澈踉跄往后两步,仍不忘嘴贱:“骁哥,你昨晚干嘛去了?当强盗啊?”

    话音未落,林澈一声惨叫,他整个人被贺让骁扭着手臂按在桌上,脸贴着桌子被挤到变形。

    “疼疼疼——”林澈鬼哭狼嚎,“骁哥,我错了。真错了!”

    贺让骁按着他后肩,收紧扣着手臂的力道,没睡醒的他就像一头小狮子充满攻击性,偏又哑着嗓子散漫道:“昨晚下海了啊。”

    “……”

    林澈倒吸一口气,贺让骁比他高,就算是平时男孩子们闹着玩,他也是被贺让骁按得死死的。

    忙告饶:“骁哥,我开玩笑的。”

    其他男同学见林澈憋屈,平时这种机会难得,纷纷凑过来拿粉笔在林澈脸上涂涂画画。

    林澈大骂:“我草你大爷。”

    林澈被画成了大花脸。

    男生们又闹又笑,在贺让骁松手之后,抬手的抬手,抓腿的抓腿,掳走林澈去走廊撞柱子。

    男生有时候就这么团结,又这么简单。

    贺让骁看着一群幼稚鬼,很轻地耸了下肩,回到座位上。

    这会儿他彻底醒透了,懒懒地靠着后桌,从课桌找出《小小姐》翻了起来。

    走廊上传来林澈臭骂,不一会儿就被黄彬的大嗓门呵斥的没声,男生们不要命的跑回来坐下,抽出课本假装学习。

    黄彬在后门问:“林澈,你在鬼喊什么?”

    林澈脸上的粉笔灰没擦干净,眉毛白扑扑的,浑然未觉:“我没有啊。”

    黄彬看着他鬼样子就上火,吹鼻子瞪眼,“你嗓门大的三里地都能听见,不是你是谁。拿着你的课本出来。”

    黄彬抓早自习就喜欢拎人到走廊站着早读,林澈不情不愿拿着书起身,瞥了一眼祁妙,祁妙朝他做鬼脸。

    林澈表情更难看,拖沓着脚步站到走廊上,背影孤单可怜。

    黄彬今天心情不好,谁惹谁触霉头,他在教室巡视一圈,皱着鼻子吸了吸,“谁在教室吃包子了,一股味?”

    程尔捏紧了课本,黄彬又说:“谁吃了主动站出去。”

    “刺啦——”凳子在地上磨出刺耳声响,祁妙捧着语文书起立。

    程尔也没犹豫,她翻出英文书,跟在祁妙身后走出去,黄彬看着十几个学生站到走廊的壮观场面,没差点气死。

    祁妙站在是林澈和程尔中间,她趴在书上低声问程尔,“小耳朵,你也吃了吗?”

    程尔点点头,“吃了。”

    她就吃了一个小笼包。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清冷闷哑的嗓音,“换个位置。”

    一点淡淡的薄荷味道漫了过来,程尔侧过头,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贺让骁。

    许是没睡好,下耷着眼皮,眼底的血丝很重,眼睫垂下也挡不住眼底的疲倦。

    昨晚他把她送到楼下,估计又去巢包夜了,程尔默默地想着。

    “你的伤口还疼吗?”程尔压低了声音问他。

    贺让骁稍稍一愣,薄唇淡淡勾了下,往她这边靠了点,“好学生上课也讲小话?”

    书本贴着书本,手肘挨着手肘,她才看清贺让骁拿的是课外书。

    胆子真大,也不怕黄彬发现。

    程尔抿了抿唇线,“本来就是早读时间。”

    他们的声音混在郎朗读书声微不可查,贺让骁笑了下,用手肘推她,示意她看楼下。

    操场上两个男生被教务主任逮住顶着书站岗。

    程尔看了会儿,想起来被带偏了,又问他:“问你好点没啊?”

    贺让骁偏头,声音很低:“不太好。”

    他说的不太好到底怎么不好,程尔没敢问,只是在体育课得到了验证。

    高二的体育课太难得,今天老师组织两个班打场。

    林澈换了球服满场跑,冲坐在场边的祁妙扬眉,像只娇气的公孔雀。

    薄薄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又闷热又晒,程尔坐在树荫下,太阳晒得睁不开眼,抬手挡了下。

    视线之外,贺让骁慢悠悠晃到球场,林澈跑过去跟他撞了下肩膀,他捏捏林澈的肩膀,走到篮球架坐下。

    旁边女生嘟哝:

    “贺让骁不上场吗?”

    “啊,他不上场,我们看什么啊啊。”

    “当然看林澈啊,他打球也很猛的。”

    “猛有什么用,我还是想看贺让骁。”

    女孩们低声议论,祁妙贴在程尔身边抱怨,“我还巴不得他们不看林澈呢。哼。”

    程尔被祁妙蹭得笑了笑,视线重新看向球场,贺让骁敞开腿弓着腰坐着,双臂交握搭在膝盖上,眼睛却平视着球场。

    他没换掉冲锋衣,袖子拉起来箍着小臂,露出一截小臂和骨感的手腕,倾着身,白色抽绳被风吹着晃。

    “贺让骁今天怎么不上场啊?”祁妙也疑惑。

    林澈跑到贺让骁跟前比划了几下,贺让骁神色倦懒地摇摇头,干脆支着腿后仰,靠在篮球架上,抬了抬下颚,说了句什么。

    林澈跑回球场就发力。

    进入酷暑,嘉城近几天温度破新高,热风滚滚,在树荫下坐会儿汗流浃背,程尔热得冒汗,祁妙不知道从哪弄来扇子扇着。

    贺让骁穿着长袖坐在太阳下,像是对热丧失了知觉,薄光洒在他脸侧,镌刻他深刻眉骨和优越轮廓线条。

    他脚边放了个球,他弯着腰,用手拨弄,看的出他其实是想上场的。

    祁妙热得要吐舌头了,“你说贺让骁怎么不怕热。”

    一切线索摊在眼前,程尔终于明白,“他不是不怕热——”

    祁妙:“啊?”

    程尔没说完的下半句是他不敢脱外套,因为他有伤。

    程尔再往深了想,稍微留心就会发现贺让骁不常穿冲锋衣,所以他穿冲锋衣是为了隐藏什么。

    手上或者身上伤吗?

    冲锋衣是他竖起的铜墙铁壁,是冰封的外层,抵御外界的屏障。

    他每次穿冲锋衣并不是为了耍酷。

    一定是这样的,程尔笃定。

    她在看向贺让骁时,心脏狠狠抽疼,他那么好少年,张扬耀眼坦荡直率,不该因为这些东西变得自卑,裹足不前。

    她想他在球场恣意奔跑,挥洒汗水,跟同伴们跳起来顶肩庆祝。

    而不是因为伤,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别人上场。

    程尔捏着水的手指紧了紧,裁判一声哨响,中场休息时间。

    祁妙从台阶一跃而下,拿着水跑到场边,递水给林澈。

    林澈热汗腾腾,喘息着拧开瓶盖,对着脸从头浇下,大吼一声后把空瓶还给祁妙。

    尽管贺让骁没上场,也有女生主动去送水,他脸上挂着笑,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们抱着水满脸遗憾离开。

    他忽然抬眸看了过来,视线穿过簇拥的人群球场,又闷又热的太阳下,男生抬起凌厉下颚,眼眸半眯,清而冷的眼睛漆黑,让人心跳加快。

    程尔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有些坐立不安,干脆偏过视线,若无其事看林澈和祁妙。

    如果每个人头上都会显示心跳数值的话,她刚刚一定飙得很高,然后暴露。

    就在程尔逐渐平复心情时,贺让骁从篮球架缓缓移到场边,酷热的风弥漫在她身边。

    程尔心跳如雷,双手紧紧捏着水,瓶子里的冰化得差不多了,雾气沾湿了她手指。

    贺让骁懒洋洋支腿坐下,偏头,眼尾温吞拉起,“他们都去送水了,你不去?”

    明明他的嗓音很平,程尔却解读出几分揶揄。

    程尔深吸了一口气,把水递给他:“你热吗?”

    贺让骁稍稍怔愣,没推辞,接过水,指尖很轻地碰了下又分开。

    他慢条斯理拧开瓶盖,往嘴里喂,从程尔的角度能看见他锋利的喉咙结上下滑动。

    不少女生偷看,贺让骁一口气喝了半瓶水,视线转向程尔,“下午有空吗?”

    程尔问怎么了,贺让骁笑了下,“昨晚说了赔你汤。”

    程尔点头说有空。

    林澈搭着贺让骁肩膀离开,林澈故意拖着他慢了一步,神秘兮兮问:“骁哥,你刚喝了程尔的水啊?”

    贺让骁淡淡瞥他,眼神分明在问这也管。

    “不是吧,你是第一次喝女生送的水啊?”林澈觉着活见鬼了。

    贺让骁这人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坦荡张扬的要命,但又什么秘密都藏心里,林澈总觉着看透了又像是没琢磨透。

    贺让骁抬头看程尔背影,嗤笑,“很奇怪吗?”

    “……”这不奇怪吗?

    课前,贺让骁和男生们靠在阳台上聊天,瞥见程尔经过教师楼长廊,匆匆忙忙往回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贺让骁定着看了几秒,没搭理林澈叫他,起身往楼下去。

    程尔看了眼时间,还有九分钟打铃。她快步往前,忽然衣领被人拽住,她也被带入一个密闭的拐角。

    这是个死角,监控拍不到。

    “干什么去了?”贺让骁松开手,头低点,盯着她脸看了下。

    程尔手里藏着东西,见是贺让骁默默松了口气,将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退烧药和消炎药。”她把药都塞他手里。

    贺让骁顿了下,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发烧了,程尔怎么会知道?

    可能是心虚,程尔一直不敢抬头看他眼睛,“回教室吧,要上课了。”

    转身间,她的去路被挡住。

    高大的身体挡在眼前,狭窄的空间内两个人不可避免挨得很近,不太流通的空气不断被挤压。

    程尔双手不知道怎么放,眼神也不知道该落哪里。

    她紧张的眼神四处晃荡,可惜这里很窄,隔着薄薄的墙壁的教室里又很吵。

    贺让骁的一呼一吸都被无限放大。

    侵略感也强。

    让她呼吸有点窒息。

    程尔眨了眨眼睛,视线缓缓从他黑色冲锋衣移到领口,衣料严实的包裹着锋利喉结,视线在往上。

    上课铃响起。

    程尔有点急,他们这点地方是老师的必经之路,不出几分钟就会传来脚步声。

    贺让骁不疾不徐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

    “对我这么好啊。”

    程尔紧张地抠着手心,同时分心听着脚步声,又被他的话惹得心跳不止。

    这也叫好吗,他也帮她买过药啊。

    “医生说吃药不管用的话,要去挂水。”

    第二道上课铃打响。

    他安静半晌,沙哑声线漫不经心,却又滚烫,直直地烫在她心口上。

    “你就不怕我赖上你啊。”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那两位搬民政局的,怎么还没动静?

    *

    [夏天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在我们的眼里/那些颤动的星星]引用斯洛特诗歌。

    第24章

    [有时候我在清晨醒来, 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的,远远的,海洋鸣响并且发出回声——聂鲁达]

    桦川高中后门有一条小吃街, 平时中午不回家的学生都在这边吃。

    林澈对于贺让骁请吃饭这件事发出诸多质疑。

    他总觉着贺让骁不对劲。

    至于为什么, 说不上来。

    “骁哥,你老怎么突然好心请我吃饭?”林澈说话欠了吧唧。

    贺让骁双手插兜走在最外侧,懒懒侧头看他,表示无语。

    “林澈你怎么说话呢, 怎么叫请你啊,难道不请我跟尔尔吗?”祁妙说。

    贺让骁笑着说:“说得好,你们吃完我结账, 他吃完自己结。”

    林澈不满地朝他看去, 无意间发现他眼神有意无意飘向程尔,太明显了,脑子里顿时冒出恐怖的台词: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大草原又到了……

    他恍然大悟,贺让骁的思春期到了。

    “咦!”林澈狂摇头,他在想什么玩意儿。

    “你最近是不是没吃药?”贺让骁开玩笑。

    林澈懵了:“什么药?”

    贺让骁懒散抽出手, 盖在他头上兜着轻轻晃了下, “感觉你脑子不太行。”

    林澈反应过来贺让骁是在损他,他扒拉他的手,哼了一声:“别晃我,长不高找你。”

    贺让骁垂眸, 掌心平着从林澈头上移走, 清劲的嗓音欠的很, “是得努力。”

    被嘲笑身高简直是奇耻大辱, 林澈气得用脚踹贺让骁,生怕被别人看扁,抬起下巴喊:“你187了不起啊。”

    贺让骁理所当然点头,“我现在188.5。”

    他前几天量的,又长高了1.5厘米。

    林澈不但没反击成功,还被气到了。

    嘉城温度一再攀升,近来今天的气温直逼内陆城市,偏又阴沉着天,云层厚重,闷着比大晴天还要热。

    夹道种植的梧桐树,绿意盎然的树叶被太阳炙烤得无精打采,微微翻出浅色那一面,洒在地上的树荫变小。

    林澈开祁妙玩笑,被祁妙追着打,两人你追我赶一路跑远。

    程尔慢吞吞走在贺让骁旁边,两人踩着阴凉地往前,许是课前那件事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影子斜落交叠着。

    大概是太过安静,她的心跳过于喧嚣,忍不住开口:“你药都吃了吗?”

    “嗯。”

    又静了。

    没有风的时候,嘉城简直像火炉,仅仅一段路,程尔热得渗出细汗,她将头发拨到耳后,露出汗湿的脖颈。

    瓷白的肌肤覆着一层水光,被捂出绯色的肌肤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贺让骁侧过头,垂眸便看见了白而泛粉的脖颈,喉结动了动,“怕热啊?”

    程尔小手扇了扇,“有点。”

    贺让骁没说话,程尔也找不到话题,两人又恢复了安静。

    几秒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包纸递到她面前,程尔茫然抬头,对上他平静浓黑的眼。

    “你出汗了。”贺让骁说。

    “哦哦!”程尔慢了半秒接过来,“谢谢。”

    她心跳有些快,害怕自己露馅,抽了一张纸在额头脸颊蹭蹭,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她假装擦鼻尖,仔细闻了闻,是纸巾的茶香味。

    清苦又解凉。

    她以前没觉着这个纸巾好闻。

    程尔心不在焉地擦了几下就停了,攥着纸巾擦擦手心。

    “程尔。”

    贺让骁叫她。

    程尔停下看他,“嗯?”

    视线里,贺让骁往前靠了一步,他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包裹,声音从头上传来,

    “别动啊,你脸上有纸巾。”

    他抬起手,冲锋衣薄薄布料擦过耳廓,生出细微电流,不轻不重的一下,错开时,消失。

    程尔绷直身体不敢动,意识到贺让骁要帮她摘时,心跳窒了一拍,脸和耳朵的温度升高。

    细风擦过耳朵,手指在脸上扫过,她睫毛轻颤,心口被羽毛扫过,发痒。

    终于按捺不住,程尔闭上眼睛,紧张得嗓子发紧,“弄掉了吗?”

    手指离脸很近,她能感受到温度,周遭涌动着热气。

    没得到回答她不敢睁眼,嗓口发紧,呼吸变得急促仿佛一下又回到狭窄的死角。

    几个骑自行车的少年飞奔而来,按得车铃叮叮作响,车轮碾过减速板,震得一响,留下一串少年的呼喊声。

    “程尔,你怎么这么怕热?”

    贺让骁观察够了,轻轻摘走她颊边的小纸屑,退了一步。

    程尔重新感受到一点点凉风,然而下一秒,贺让骁的话她觉着空气变成一团火包围着她燃烧。

    “——耳朵都红透了。”

    程尔感觉像一条抛到岸边的鱼,浑身干涸,快喘不过气来。

    “快点走吧。”程尔下意识想捂住耳朵。

    林澈不怕热似的,跑回来叫人,“你俩压马路呢,快点饿死了。”

    到了饭馆门口,贺让骁主动撩开塑料门帘,让女孩们先进。

    林澈也占便宜往里钻,他十分不要脸:“我也是女生。”

    贺让骁无语。

    祁妙拉着程尔挑了张离空调近的桌子,空调呼呼吹出的冷气,让人浑身舒爽。

    林澈干脆站在空调口对着吹。

    宽大的领口被吹得晃动,能看见棘突,他嚎了声:“爽啊!”

    祁妙把他拽退点:“你也不怕吹感冒。”

    贺让骁示意祁妙跟他换位置,祁妙也坐在风口,有些不愿意,贺让骁说:“对着空调口吹不好。”

    祁妙愣了下,拉着程尔换到了对面。

    贺让骁拉开椅子坐下,懒洋洋地倚着靠背,他菜单上勾了几个菜,然后转了方向递给女生。

    “他家的招牌我勾了,剩下你们挑。”

    祁妙笑着说:“骁哥,你对这儿还挺熟嘛。”

    贺让骁说:“还行吧,以前经常来。”

    林澈太能闹腾了,一顿饭光听他跟祁妙拌嘴了,贺让骁斜斜靠在椅子上,时不时故意添油加醋。

    看见祁妙气得追着林澈打,笑得肩膀发抖。

    视线好几次落在程尔身上,她家教应该很好,吃饭很乖,吃什么都不挑,很好养活。

    也很爱干净,面前那块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忽然,一道陌生男声突兀插进来,“程尔,真的是你啊。”

    几个穿着德森校服的男生,围在桌边,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打量他们,看见程尔身上穿着桦川高中的校服,眼里的优越感快要掩饰不住。

    “你转到桦川去了啊,我们还以为你没读了呢。”

    程尔捏着筷子,面色不虞,淡淡地“嗯”了一声。

    男生又说:“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声啊,好歹同学一场,我们也来看看你,帮你镇镇场子。”

    程尔回:“不用。”

    这些人家世显赫,性格顽劣,平时在班里就爱耀武扬威,程尔不喜欢这些人,在学校也不招惹这些二世祖。

    男生视线转向贺让骁和林澈,抬了抬下巴,“可以啊,你刚转到桦川就有了新同学。”

    贺让骁手松散地搭在林澈椅背上,拉起眼尾斜着看男生,“吃饭吗,不吃饭,别影响我们吃饭。”

    他不笑时,眼角单薄锐利,睨着人就给人一副不好惹的派头,散漫的样子却极富攻击性。

    男生自认为遇到了对手,重重扫了一眼贺让骁邀着人往里走。

    他们要了包间,闹闹哄哄上了楼。

    程尔甚至搞不懂,他们怎么会来这儿吃饭。

    贺让骁忽然问程尔,“他们跟金娜是一伙儿的。”

    程尔愣了下,她没想到贺让骁还记着金娜,摇头,“不是。”

    金娜瞧不上这群人。

    林澈听不懂两人的话,“金娜是谁?”

    贺让骁从后面拍了下他后脑勺,收回手,“吃饭,少管。”

    贺让骁被林澈浇了一手饮料,甜津津黏糊糊的,他上二楼卫生间洗手。

    刚拨开水龙头,就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有点熟的声音:“想不到程尔也有这一天,以前假清高个瘠薄。”

    “以前金娜舔她,估计想不到她有天也这么寒酸,真有意思。”

    话源源不断传到贺让骁耳朵里。

    那几个人簇拥着走进来,看见贺让骁在洗手,先是一愣,对视了一眼哼着歌往里走。

    “咔嚓——”打火机声音小小回响。

    那几根人在厕所抽烟,呛人的烟味飘了出来。

    嘴里浑话不断:“她老子那时候是有点钱,现在没有了啊,落难凤凰不如鸡。啧啧啧,看着她穿桦川校服我都心疼。”

    “心疼你去养她啊。”

    男生哄然大笑,“别说哈,程尔以前穿德森制真漂亮,胸大腰细,尤其是小腿又直又细,有次她弯腰接水,我都看出反应了。”

    “草!你怎么不追啊,她这样的落难公主,肯定很好搞定了,毕竟没吃过苦。”

    “就是不知道被人搞过没。”

    又是一阵大笑。

    几个人同时被无声无息站在面前的贺让骁吓了一跳,烟灰抖在校服上,“干什么?”

    贺让骁身量比这人高,冷着脸,眉骨深刻,薄唇抿着,气势很足。

    “借支烟。”他口气散漫。

    几个人莫名,抽了支烟递给他,他接过来,假模假式又说:“再借个火。”

    不等对方同意,他抽走打火机,拇指压着弹簧往下。

    蓝色火焰倏地窜起。

    薄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烟头抵在火焰顶端,嘶嘶地燃烧一小截,亮出橙红火星。

    明明习以为常的动作,他漫不经心地做起来,嚣张恣意得让人感到压迫。

    他换到拇指和食指捏烟,撩起眼皮懒散开嗓,嗓音又沉又哑,

    “你们在聊程尔?”

    “她以前在德森什么样?”

    那几个人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贺让骁说:“感兴趣。”

    他视线转向一个瘦瘦的男生,“刚是你说她腿细是吗?”

    男生以为找到同好,得意洋洋挑眉,“你也喜……”

    尾音还没发出,他就被贺让骁捏着两颊,迫使打开嘴,燃着的烟头塞到了喉咙口。

    男生吓得哇哇叫,贺让骁动作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他脸上又冷又厉,那几个人吓坏了,不敢上前帮忙。

    瘦瘦的男生脸色煞白,身体抖得厉害,一动舌头就烫得惨叫,哆哆嗦嗦呜咽。

    “程尔漂亮是吧?”贺让骁食指压着,弹了弹烟灰。

    玄白的烟从嘴里悠悠飘出,烟灰掉在舌头上,呛得男生眼泪直流,恶心得直叫唤。

    “漂亮还用你说?”

    贺让骁把烟继续往里塞,火星在口腔一闪一闪,男生吓软了,身体往下坠。

    “程尔,我罩的。”贺让骁停下动作,发狠地接着男生脸颊,迫使他仰头,“谁嚼她舌根子,烫烂他舌头。”

    “别欠,知道吗。”哑着嗓子阴恻恻的。

    男生重重点头,满脸懊悔。

    只不过口嗨两句,哪知道这个疯子当真。

    桦川的疯子。

    贺让骁松开他,手指夹着烟,玩味地转了转,“滚。”

    男生夺门而出,贺让骁将半截烟头放在水下淋湿,丢进垃圾桶,伤口被扯得有点疼,他前倾对着镜子拨了拨衣领。

    好看的眉头轻轻拧起。

    要是程尔知道了,又该管他了。

    林澈来的时候,刚好见他丢烟,“靠,骁哥,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贺让骁重新接水洗手,嗓音淡:“没抽。”

    “那你刚刚拿的不是烟?”

    “点着玩。”

    林澈意味深长点点头,“我说你怎么来这么久,原来是点烟玩啊。”

    贺让骁没反驳。

    下了楼,程尔一眼就看见他衣袖蹭了一点灰白痕迹,像烟灰,之前分明没有的。

    贺让骁却没发觉,

    结了账,插兜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尔觉着贺让骁从饭馆出来心事重重。他拖沓地走到最后,拇指捏着手机,忙着回消息。

    她不知道他去二楼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毕竟那群二代也不是好惹的。

    程尔放慢脚步,等到贺让骁,低声问他:“你刚去二楼没遇到那群人吧?”

    “没有。”

    程尔停下来,乌黑眼眸盯着他,语气笃定,“骗人,你身上有烟味。”

    虽然很淡,旁人不会察觉,但程尔熟悉,他干净清爽的少年气息中掺杂的烟味明显。

    一辆电瓶车速度很快冲过来,贺让骁拉着她往旁边站,换到她外侧。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若有所思,低笑了声:“鼻子这么灵啊。”

    “——连我身上什么味儿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骁哥你别钓了。

    哇哇哇,宝注意到每章开头的诗没,是鹊鹊精心挑选的,几乎跟本章内容或者主角心境相搭配。

    今天这句后半段是:这是一个港口,我在这里爱你。出自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

    [有时候我在清晨醒来,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的,远远的,海洋鸣响并且发出回声]引用聂鲁达诗歌。

    第25章

    [深沉的玫瑰, 隐秘而没有穷期——博尔赫斯]

    程尔无意识啊了声,移开视线不敢看他,鼻尖耳朵都有点痒, 想挠。

    林澈不知道两人嘀咕啥, 但听见了“烟”这个字眼,一步蹦回来压住他肩膀,“这我可以作证啊,骁哥真抽烟了。”

    贺让骁推开他, 淡淡的眼神暗含警告。

    林澈嘿嘿笑了两声,总感觉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他摸摸鼻尖, “我靠, 不会没人知道吧?”

    程尔只是看了贺让骁一眼。

    贺让骁:“我谢谢你啊。”

    大概是知道贺让骁抽烟后程尔松了口气,但又想提醒他少抽些对身体不好。

    贺让骁收起手机往前,视线总在程尔身上游离,终于第三次看她时。

    他低声解释:“我不抽烟。”

    “知道了。”程尔点点头, 因为他的解释高兴了些。

    沿着树荫往回走,贺让骁边走边接电话,多数时候在听, 偶尔应声。

    忽然, 程尔后领被拎了下,她的肩膀擦过他手臂,换到了路里面,一辆电瓶车从他身边擦着过, 把手勾碰到他的衣服。

    她下意识拽他衣服往里靠, 他低笑声, 挂了电话垂眸看她, 眼皮懒懒慢慢得眨了下,有些迷人。

    程尔又怕又窘,“……明天你去周寄那儿吗?”

    快说去吧,不然她不知道怎么化解微妙气氛。

    而且在网上查了很久,看了很多控诉毒猫粮的帖子,不敢轻易买猫粮,所以就买了点实用猫砂还有罐头毛条,打算给周寄送去。

    贺让骁思索两秒,“不去。”

    过了几秒,他又补充:“有急事。”

    程尔“哦”了一声,后又觉着奇怪,又是在解释吗?

    姑且当作是的吧。

    这次,他好像没有不高兴。

    这晚,贺让骁上完第一节 自习就走了。

    程尔一直到第二天都没见到他。

    她三番四次点开他的微信,将他朋友圈仅有的几条动态看了个遍。

    他这个人坦荡澄澈,朋友圈半年更新,比他的人还要简洁。

    想要从朋友圈了解他,根本无从下手。

    程尔反复切换之后,在输入框打下一排字发过去。

    [ER:今天还交换数学题吗?]

    消息没动静,她就放下手机写题。

    祁妙转过身趴在她桌上,“好无聊啊,不想写作业,泡芙也卡的要死。”

    程尔这几天登录泡芙的频率降低,她戳戳祁妙的手,“小心班主任在后门。”

    黄彬这人最喜欢贴在门后偷偷观察。

    程尔有次只是弯腰捡文具,一抬头就看见他双眼贴在玻璃上,把她吓出了后遗症,只要往外刊,就觉着玻璃上就有双眼睛。

    祁妙抻着脖子张望,“下午班主任开会。”

    没隔几分钟,手机在桌子里嗡嗡两声,一条新消息发进来。

    程尔飞快点开,居然是ONE在“泡芙”发来的消息。

    [ONE:芜湖,今天物理课去科技馆,你看漂亮吧。]

    那天泡芙异常卡顿,图片信息都难以加载出来,ONE发了的照片读取加载了很久,中间几次断线,把程尔的耐心都快磨没了,最后才从模糊的署名上看见“京北”两个字。

    [ER:你在京北上学吗?]

    以前两个人从没过多的交涉三次元信息。

    对方很久没回复,本以为冒昧了,正想着道歉。

    [ONE:对呀,尔尔京北很好的,你不出国考来京北好不好?这样我们还是可以见面,一起逛街一起去图书馆,你觉着怎么样?]

    听起来太美好了,程尔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她几乎能想到京北秋风萧瑟时满地是金黄的银杏叶。

    [ER:我会努力跟你见面的。]

    这条消息转了很久也没发出去,泡芙又卡顿了,她听见祁妙嘟囔了一句:“啊泡芙原来是遭受攻击了啊,谁那么缺德,我说怎么这么卡。”

    祁妙转身,亮手机给程尔看,“泡芙发公告解释了,好诚恳啊。”

    与此同时,程尔手机亮了下。

    [X公主:图片图片图片]

    [X公主:发来]

    言简意赅一直都是他风格。

    程尔点开他发来的图片,灯光昏暗,又一簇惨白的灯光刚好照在草稿纸上,光线均匀分布,纸张皱边缘裁剪呈不规则锯齿状,字迹潦草仓促。

    程尔放大图片,看到了右上角的鼠标。

    [ER:你在巢?]

    在网吧还要写题目给他,昨晚又没回家吗?

    [ER:你有吃消炎药吗?烧退了吗?]

    [X公主:要不要来确认。]

    程尔正在想怎么回复时,他又补了条。

    [X公主:今天别过来。]

    程尔脸颊微微发烫,难道贺让骁看穿她为了见他换班的事。

    她生理期不太舒服也不打算去,忐忑地回了个好。

    放学之后,程尔陪祁妙买完冰水,才去周寄店里。

    周寄店里人多,门口长沙发上坐了好几个打扮时髦的男孩子,捧着手机打游戏,抽烟。

    小小空间,烟雾缭绕,有点呛人。

    程尔推门进来,男生视线齐刷刷看过来,她怔在原地。

    “周老板!你来客人了啊。”男生扭着嗓子冲楼上喊了一声。

    “谁啊?”周寄踩着楼梯噔噔下楼,看见程尔眼睛一亮,“哟,我妹妹来了啊。”

    男生打量程尔,身上穿着桦川的校服,干干净净,笑着说:“周老板,你什么时候有个学生妹妹。”

    周寄弯腰夺过他们的烟,按灭丢进垃圾桶,“我什么时候有的,还要给你打报告啊。”

    男生们没见过周寄护犊子的样子,觉着新奇,使劲儿笑他。

    程尔还没坐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进来,周寄一看见他,脸瞬间垮了,不客气赶人。

    那人站在门口,压低了声劝道:“你们现在没有护盾支持不行,我觉着可以再谈谈。”

    周寄嚷道:“谈个屁,赶紧走,你找谁都没用。”

    那人有些无奈被周寄推到门外,“别啊,谈成后我给你一笔丰厚的回扣。贺让骁未必给你这么多钱。”

    程尔只是在听见名字时抬头看过去。

    周寄气笑了,“挑拨离间啊?”

    “砰”地一声,周寄重重甩上门。

    气压低,没人敢问那人是谁。

    前面乌烟瘴气,周寄领着程尔到院子里,脸色好了点,“你怎么突然来了啊,喝什么我给你拿。”

    程尔将手提袋交给他:“给猫猫买的零食。”

    周寄挑眉接过来,指了指墙角的猫窝,“祖宗们睡觉呢。小心他们挠你啊。”

    他亮出胳膊,手臂上交错几道红痕看起来吓人,“他们给呼的。”

    程尔提醒他要打狂犬疫苗。

    周寄说打过了,又说程尔比贺让骁有良心。

    程尔点头掰开一个罐头蹲在猫窝前,用纸箱子做的猫窝,上面还有周寄龙凤凤舞题字:祖宗们

    落款一个花体的ZJ。

    程尔低头唤了几声,母猫警惕地盯着她看,想吃罐头又不敢靠近。

    她将罐头放进猫窝,歪头看着,小猫颤颤巍巍起身,伸了个懒腰循着味去找罐头。

    金黄的毛色,毛茸茸胖乎乎的小身体,小小的尾巴竖着,像天线。

    程尔觉着可爱,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近的远的都有。

    她挑了两张发给贺让骁。

    又挑了两张发了朋友圈,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她就没发过动态,图片刚发出去就不少人点赞评论。

    甚至有人询问她的近况。

    这么久了,她好像接受程淮山跑了的事实。

    汪姨回复:很漂亮,小心被挠。

    忽然程尔发现贺让骁回了她消息。

    [X公主:去周寄那儿了?]

    程尔回复他过来看看猫。

    “跟骁哥发消息呢?”周寄递来一瓶橙汁,“他以前老住这儿,最近也不来了。”

    程尔按灭手机,问周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觉着周寄和贺让骁年纪不同,生活阅历也不同,两个迥然不同的少年怎么就成了朋友,而且关系无坚不摧。

    周寄坦言说来话长,他给程尔拖了个凳子坐,自己在台阶坐下。

    “我跟他妈还有里菁他们认识。”周寄说:“他没跟你说过啊?”

    程尔摇头,“你能说说吗?”

    “我认识他那会儿啊,他就这么高点 。”

    周寄拿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个小孩子的身高。

    “他还在上小学,我还是纹身店学徒。他每天放学了就守在夜总会门口,有时候让进,有时候不让进。他就像条小狗一样,自己枕着书包写作业,写累了就趴着睡,不哭不吵一等就是一晚上。”

    程尔问:“他妈呢?还有菁姐呢?”

    周寄说:“他妈做夜场卖酒哪有空顾他,那会儿里菁他们刚来,压根不熟。”

    “这么漂亮的小孩被丢在门口不管,有时候我会逗逗他给他买东西吃,乖乖冷冷地叫哥哥。他初中那会儿吧,有天放学了没来,我当是他想通了。”

    程尔听得揪心,贺让骁小时候的模样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眉眼稚气但冷酷,小小身体扛着自己的天。

    她想到那时候的自己,家里有汪姨打理,上下学有司机接送,她有钢琴大提琴老师授课,生日会公主床,就连学习都有家庭教师辅导。

    今年之前她除了没人爱,没有吃过生活的苦,但贺让骁不一样,他深陷泥潭,周身笼罩着无尽的黑暗。

    幸好幸好,他一直拼命向阳生长。

    “后来呢?”程尔呼吸变得急切。

    “打架呗,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吓死了,谁知道他看见我,叫了声哥哥救我。我问他还能走吗,你咬着牙爬起说能走,我把他带回店里,处理伤口。”

    提起过去,周寄眼眶一片湿红。

    “我问他为什么打架,他说那几个人笑话他妈是女表子,我问他打赢了没。他说把他们全打趴下了。后来,我就让他来店里,再后来我就自己出来单干,他就成了我这儿常客,经常住着不肯走。”

    寥寥几段话将贺让骁前半生都概括了,程尔心口压着一方石头,呼不呼吸都觉着压抑难受。

    “贺让骁不喜欢提,我给你说的,你千万别当面提。”周寄拍拍裤腿不愿再回忆。

    之前的话题太沉重了,说得人不舒服,周寄瞥见院子里摆着的厨具,忽然说:“对了,我请了阿姨给我们做饭,你和贺让骁中午来我这儿吃。”

    其实也瞒了点,主要是他觉着程尔买蛋糕花了不少钱,他惦记着,不知道怎么还人家。

    程尔推辞,周寄却说:“我不管啊,反正阿姨做了饭,你们不来吃就是浪费。”

    周寄一番好意,她推脱不掉,商量说:“那我每天补伙食费可以吗?”

    周寄觉着程尔这个人怕欠人情,索性应下,“行,每顿按食堂收。”

    “好。”程尔如释重负。

    小猫吃完罐头,大胆地绕到程尔脚边打转,尾巴勾着她的小腿,喵喵叫。

    店里突然来了个漂亮女顾客,点名找周寄,他烦的不行,骂骂咧咧去接待。

    程尔内心翻覆,她手指按下拨号。

    “程尔?”偏冷的嗓音有些倦懒沙哑,像是一夜没睡的。

    “贺让骁,你还在巢吗?”

    不用他回答,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告诉她答案。

    “嗯。”

    “我现在去找你。”

    “数学题不会?”贺让骁嗓音松散了些。

    程尔想他大概是靠着,四周安静了些。

    “不是。”她说。

    静了几秒,少年低低笑了声,“干嘛,想见我啊?”

    程尔没回答,转移话题,“你在巢等我。”

    挂了电话,程尔手机还停留在朋友圈界面,多出很多新的留言。

    还有他发来新消息。

    X公主:

    [慢点]

    [我不走]

    程尔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她拍的那张,猫鼻子凑近镜头,稍稍变形不太好看那张。

    几秒钟之前,被贺让骁设置成了头像。

    作者有话说:

    让让和周寄都很好!!!

    今天的无差别吃醋启动失败。

    鹊鹊:让老婆看新头像,啧!

    ——

    [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博尔赫斯]

    第26章

    [是谁用烟云般的字体在南方的群星间写下你的名字——聂鲁达]

    程尔指尖摩挲着新头像, 呼吸一窒,心脏咚咚咚得快要蹦出胸腔。

    程尔脑子空白一秒,仿佛抽干照片的记忆, 她点开与贺让骁的对话记录, 找出自己发的照片对比。

    一模一样

    那张照片确确实实是她发给他的。

    可是,他不是不喜欢猫吗,怎么突然换上猫猫头像呢。

    她这张照片拍的也不好啊,是觉着可爱吗?

    程尔指尖轻轻敲屏幕, 你只是觉着猫可爱吗。

    周寄拿着手机回来,哼笑,“贺让骁什么换成这么个头像, 拿我家猫当头像, 他要不要脸。”

    程尔心紧了下。

    “你拍了发他的啊?”周寄看程尔。

    程尔点点头,“看着小猫可爱,拍了就发了朋友圈。”

    说起朋友圈,周寄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点开手机递来,“我还没你好友呢。”

    两人加上好友,程尔说要去巢。

    周寄看了眼时间, “贺让骁在巢吧?我跟你一起过去吧。刚好找他有点事。”

    周寄自己开车, 出行尤为方便。

    程尔怕心事暴露,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贺让骁,而是在收银台跟同事闲谈,余光却总不受控往他那边扫。

    贺让骁陷在沙发里, 光线昏暗, 半个身体匿在暗处, 双目平视着屏幕, 白光印在他脸上,浓眉紧锁,神色寡淡。

    长指在键盘上敲动,一个个字符跃然屏幕,黑色条格的数字闪烁着,读取的速度越来越快。

    肩膀被拍了下,贺让骁拇指扯掉了耳机,散而冷的视线看向周寄。

    他往后懒懒伸进沙发里靠着,盯着他,像没醒透,嗓音寡淡沙哑,“你们一起来的?”

    周寄一时没反应过来,呛了一句:“她去看猫了,不一起来怎么来?”

    贺让骁提了提唇角,勾着耳机扔到桌子上,拿起手机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起床气延续到现在。

    周寄一把拉住他:“上哪儿去啊?”

    贺让骁垂眼睨他,眼神淡下来,“厕所也不让?”

    “哦。”周寄松了手,“BUG你都弄好了,怎么回事啊?”

    “被搞了。”

    贺让骁单手插进兜里,打直了背,抬下颚点了下屏幕,“差不多了。”

    周寄高兴地搂他,“还得是我骁哥,骁哥牛逼。”

    贺让骁嫌弃地扒开周寄,“热死。”

    经过收银台时,他慢吞吞经过收银台,从兜里摸出颗糖搓着玩。

    程尔侧着身跟同事说话,她低垂着眼睫很认真的样子,没注意到贺让骁由远及近走过来。

    同事好心提醒:“最近咱们附近不太平,听说有学生晚上被抢项链,脖子被勒出血,你下夜班最好找家里人来接。”

    听起来很可怕,程尔乖巧点头,“谢谢姐,我会的。”

    同事见她小不放心,补充道:“咱们这儿什么人都有,你晚上尽量不要跟客人搭话,他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听到了吗?”

    程尔:“好。”

    同事收拾好包包,拿着手机离开,碰见从洗手间出来的贺让骁先是一愣,看了眼他的脸,弯了下唇。

    贺让骁错开身,视线转向程尔。

    程尔一抬头就看见贺让骁,她心跳莫名有些快,叫他:“贺让骁,你等下。”

    她从冰箱里取出两瓶冰水,结了账递给贺让骁,“给你和周寄的水。”

    贺让骁收起手机,缓慢地拉起眼尾看她,他的眼角本来就粉,熬夜之后红得有点惊心动魄。

    “你让我帮你当传话筒?”

    “什么?”程尔懵了。

    贺让骁没靠近两瓶水,眼神寡淡,若有所思看着她:“帮你给周寄送水。”

    程尔说:“也有你的啊。”

    空气沉寂。

    贺让骁沉默几分钟,像是在思索,眉头有了一丝松动,骨节分明的手指去接水,她没松,他也没松手。

    静了静。

    他嗓子哑得有点颗粒感,声音也淡,“不是来找我的?”

    程尔盯着他耳后浅浅的疤,“你忙完了吗?”

    贺让骁顿了几秒钟,凌厉的眼尾渐渐柔和,又听见她问:“你能带我玩游戏吗?”

    贺让骁挑下眉。

    几分钟后,周寄被迫从贺让骁旁边的角落挪到靠近过道。

    她看看贺让骁,再看看规规矩矩坐她旁边的程尔。

    啧了声,重新登录游戏。

    贺让骁顺了顺耳机线,放到空位上,慢吞吞坐下点开游戏,余光瞥了眼程尔,她有样学样点开。

    “程尔。”他身体往她扶手那边靠,一半影子盖在她身上,“你真要玩。”

    程尔点点头,她不会玩游戏,但好像玩游戏是个能接近他的最好办法。

    贺让骁若有所思看了她几秒,手指戳了下屏幕,“你账号等级低,用我的。”

    他毫不避讳跟程尔念了一串数字,直到游戏界面跳出来,程尔心跳快得要跳出来,偷偷看他,她能用他账号打游戏的狂喜才盛大来袭。

    兼职这段时间程尔见过很多玩游戏的男生暴躁骂脏话甚至有点疯,但贺让骁跟他们不一样,他安安静静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跃,也不说脏话,顶多就是嘲讽周寄两句。

    但周寄是他俩的大腿,贺让骁后来也闭嘴了,领着程尔在地图上闲逛撒欢。

    程尔屏幕再一次灰下去,她为自己拉后腿感到羞耻。

    贺让骁将她反应全看眼里,身体往她那边压,盈盈的光盛在他眼里,“看来,学神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莫名的程尔的羞愧感消退几分,又听见他说:“新手玩这样,不错了。”

    “真的?”

    周寄插嘴:“他新手的时候,比你差多了。”

    程尔的信心又回来了些,读秒结束,她又操作着人物蹦蹦跳跳往贺让骁身边赶。

    “程尔,你别来——”

    话音还未落,程尔的人物被躲在草丛的人杀了。

    程尔呆滞了几秒钟,她的屏幕怎么又灰掉了

    好丢人啊。

    “程尔,快看啊!”周寄仰头叫她。

    视线移向屏幕,一直跟她一起划水的贺让骁,操作着人物突然爆发,一次拿下对方三个人头,还故意站在原地发嘲讽表情。

    对方真生气了,追着他杀,最后演变成周寄和贺让骁针对他们,就杀他们。

    对方气急败坏,在公屏打字:[有病吧,针对我干什么?]

    两人都没说话,又把打字的人物杀了。

    贺让骁才慢条斯理敲字:[ni,qiande]

    还是拼音,够侮辱人的。

    但程尔知道,是在给她出气,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周寄笑不行了,贺让骁侧过脸看程尔:“这次玩谁?”

    微弱的光线照在她脸上,乌黑的眼里有光闪动,她问:“玩谁你都会救我吗?”

    视线撞上,他没移开,停了半秒,很轻地笑了声:“嗯。”

    程尔在哪里,贺让骁就跟在身后,对方忍无可忍,发消息喷他们:[情侣狗,玩尼玛游戏,滚回家秀恩爱吧。]

    贺让骁打字:[caigou,shanizenmele]

    周寄笑他:“你这样他看得懂?”

    贺让骁说:“懒。”懒得切换输入法。

    程尔尔觉着自己像一壶烧开的热水,咕噜咕噜不停地冒着泡,她居然因为他没否认那句情侣狗而飘忽了一整晚。

    以前的喜欢能控制,可是贺让骁这么好,她现在控制不住了。

    玩游戏太耗费精力,那晚后半夜,程尔困得不行,她起身去洗手间洗脸醒醒神。

    贺让骁的“泡芙”的消息不断弹出。

    几千人大群,成员异常活跃,他一会儿没看就刷了几百条。

    大家讨论越来越热烈,贺让骁盯着不断跳动的对话框,拧开冰水往嘴里喂。

    他坐得角落昏暗,灯光照不到,屏幕的白光照亮他的瞳孔。

    几秒后,他的眸色急转直下。

    手指被冰雾浸湿,他放下冰水,搭着键盘打字。

    速度很快,键盘发出清脆的节奏声,尤其是按着空格键,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骁哥,你干嘛呢?”周寄偏头看他。

    贺让骁抿着唇角,手指在键盘疯狂敲击,嗓音淡:“理论。”

    周寄懵着,“理论什么。”

    周寄干脆拽了耳机,凑过来看他到底在做什么,视线聚焦在屏幕上数秒后,他“靠”了一声,“哪来没素质的小东西。”

    泡芙被恶意攻击,刚恢复正常,有人在群里贬低泡芙。

    言辞激烈,用词龌龊,引得其他成员不快。

    周寄本就因为下午那人憋着一口气,抄起键盘变成一卦易燃易爆的鞭炮,骂人都不带重样的。

    群里都没人敢说话了。

    整个聊天界面被周寄霸屏。

    贺让骁看着周寄如何火山喷发的一般的嘴,额头有些跳疼,叫他:“你先停一下。”

    周寄收了手,还是觉着气不过,往后靠在沙发灰上冷着脸,念念有词:“泡芙怎么了,泡芙这么好的软件,吃他维护费了还是暴露他家祖坟了。”

    贺让骁捏捏周寄肩膀安抚,笑着说:“算了,别生气了,周老板。”

    周寄咬着腮,吞不下这口气。

    贺让骁懒懒活动手腕,撑着沙发起身。

    “你去哪儿?”周寄也跟着起身,捞着烟盒往外走。

    人还没走到门口,烟就先放到嘴里,贺让骁最看不惯他抽烟不分场合,捏着烟拔了出来。

    唇上一空,周寄茫然看他,“干嘛呢?”

    “室内禁止抽烟。”贺让骁指了指墙上的标语,念出下面那句,“违者罚款二十。”

    惩罚力度聊等于无,周寄贱扯唇笑了。

    “我就过嘴瘾又没点着,怎么这样也不让啊。”

    贺让骁没收他的烟,“忍一会儿不行,没看到这儿有女生。”

    周寄瞬间笑开,“骁哥,哪是女生啊,是程尔吧。我他妈想起来,第一次见程尔你就踢我,让我灭烟,我总算想明白了。”

    贺让骁安静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放任周寄的发散思维越跑越骗。

    周寄不解,“你现在什么情况啊?”

    贺让骁淡淡瞥他一眼,不清不楚的眼神写满了内容。

    可即便跟贺让骁熟悉到穿同一件衣服,他也读不懂这个眼神。贺让骁这个人平时光明磊落又坦荡,缺点就是太独立,会藏事儿,就算心里波涛汹涌,面上仍旧表现得宠辱不惊。

    明明是看着长大的,周寄又是怪烦他这样。

    “你什么意思啊,能不能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周寄快崩溃了。

    贺让骁真怕周寄憋出病,懒懒开嗓,“就你看到的那样。”

    周寄挠挠头:“哪样啊到底。”

    贺让骁觉着周寄好玩,跟他玩起了文字游戏,“她发我小猫,我就换头像。就这样。”

    周寄彻底烦了,从他手里夺过烟,大步流星往外走,快得卷起一阵风。

    程尔看着两人分道扬镳,问贺让骁:“周老板,怎么了?”

    贺让骁说:“气的。”

    程尔似懂非懂,不知道什么事能把好脾气的周老板气成那样。

    *

    第二天,程尔刚进教室,就被祁妙拉到一旁。

    “小耳朵,你昨晚跟贺让骁在一起啊?”

    程尔缓慢眨了下眼睛,问她怎么知道。

    “昨晚有人看见你俩在网吧排排坐,你老实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跟他好上的?”祁妙八卦心藏不住。

    程尔反应过来,伸手捂祁妙的嘴,“没有,你别瞎说啊。我们就是凑巧遇到。”

    祁妙不信,其他同学也不信。短短一天时间内,程尔和贺让骁谈恋爱的八卦小范围传播。

    程尔心情酸涩地解释,又因假消息偷偷感到一丝甜蜜。

    说到底,还是她太喜欢贺让骁了。

    可是当她发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时,她开始害怕这件事传到贺让骁耳朵里,他会不会像当初拒绝三班女生那样果断掐断他们的关系。

    他是喜欢甜妹的,她一直知道。

    他要发现她擅作主张的喜欢,会不会疏远她。

    程尔越想越害怕,她不想失去渐渐熟悉的朋友位置。

    接下来几天,程尔都没主动跟贺让骁说话,哪怕碰见也是点头笑笑就错开,收作业也规规矩矩不敢看他,好几次她都感觉贺让骁莫名打量她。

    心酸得快要溺死。

    在巢,她会去给他送水,但不会多说话。

    半个小时后,贺让骁去了趟洗手间。又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来拿了两瓶冰水两份饼干。

    程尔觉着贺让骁今晚经过前台的次数格外频繁,她打足精神,托着腮等着他下一次经过。

    到了后半夜,程尔困意上头,眼皮撑不住往下坠,她托着腮半眯着打盹。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两声,程尔惊醒,滑开手机查看。

    [X公主:困了?]

    程尔茫然抬头看向贺让骁,他窝在沙发里,头抵着靠背,捧着手机按着,白光在印在他瞳孔里。

    [ER:你还要什么吗?]

    程尔的余光里,贺让骁手指贴在屏幕上很久没动,大概率在思索还要买点什么。

    几个年轻男生结伴来开黑,喧闹着涌进来将收银台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点着烟,顿时烟雾缭绕。

    程尔拿了一堆身份证开卡,等得无聊就找程尔搭话:

    “美女,你成年了吗?有对象吗?在这儿当网管害不害怕?”

    程尔记着同事的提醒,专心开卡,旁的全都当作听不见。

    其中有人喝得有点醉,脸红红的,见程尔爱答不理的态度,颇为不爽,“喂,跟你说话呢!”

    程尔睫毛轻颤,抬起浓黑的眼睛瞧他,眼神冷冷淡淡,给人的感觉有点凶。

    “哟,还挺漂亮,比大明星还漂亮哈。”

    几个人哄笑着,吹着口哨,流里流气。

    “糖呢?”不同于闹哄哄的声音,一道干净清冷的声音犹如清风拂来刚消融的冰雪。

    程尔抬眸,贺让骁站在收银台前,周身冷而痞的气质让他无形中生出一种屏障,四周暗淡无光。

    “我的糖没了。”贺让骁说。

    灯光从头顶倾泻,浓黑的睫毛在鼻翼刷出两道阴影,两人的对话内容不多,却透着一种微妙亲密。

    那几个人盯着他打量。

    “等下。”程尔自然地回答,然后从柜台拿了条曼妥思,自然地塞进他手心。

    “我先忙。”她说。

    贺让骁微挑了眉,站在原地没动,瘦削的手指拎着糖纸,慢条斯理剥开。

    程尔茫然的视线从手移到了他脸上,他示意她吃。

    “哟,小美女你男人啊?”有人起哄。

    程尔脸有些烫,红成一片绯色,贺让骁在看热闹的视线里下不来台。

    她伸手拿糖放嘴里,压在舌下,紧张地丧失味觉。

    贺让骁剥开糖吃了一颗,耀武扬威似,只是没人看见他垂下睫毛,眼底一片暗淡。

    程尔忙完那批办卡,收银台骤然空了,归于安静。

    贺让骁早跟那群人一起离开。

    程尔手机亮了下,她点开,贺让骁发来消息。

    [X公主:为什么躲我?]

    作者有话说:

    ww鹊鹊已经眼熟你们的ID!!!

    *

    [是谁用烟云般的字体在南方的群星间写下你的名字]引用聂鲁达诗歌。

    第27章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余秀华]

    屏幕熄了又亮, 亮了又熄,重复了十几次,程尔盯着那条消息眼都盯胀痛了, 也没想好要怎么回复。

    原来他早感觉到她的闪避。

    他心思那么细腻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嘴里的糖汁, 变得发酸发苦。

    而青春期的桃色八卦,就像是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却能引发一场巨大的风暴,后果不可估量。

    少女心事像是摇摇晃晃生长的稗子, 藏在成片的稻田里,害怕被发现被拔掉,整个春天都小心翼翼的。她的喜欢提心吊胆等待春天, 不敢回复。

    几番纠结之后, 程尔放下手机,从书包里取出英语听力训练卷写题。

    戴上耳机,播放听力语音,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她只需要在写题之余注意屏幕上是否有顾客呼叫。

    这晚贺让骁又从前台经过了几次,她没回消息,他也没停留。

    周寄感觉到身边冷飕飕, 侧过身看他冷着眉眼, 打趣儿,“脸这么臭,谁欠了你八百万啊?”

    贺让骁没损他,“solo来不来?”

    周寄巴不得来啊, 他一直想找贺让骁玩游戏, 可惜他一来巢就把注意力劈两半, 一半给正事儿, 一半给程尔。

    “gogogo!”周寄激动地创建房间。

    十几分钟后,他悔恨地想剁了自己的手。

    “你他妈今晚怎么这么狠。”周寄屏幕灰掉的频率堪称历史最高,平均几分钟一次,“你上哪儿受气了,你跟我说,我他妈弄死他。”

    贺让骁面无表情地将刚复活的周寄又送回重生点。

    “……你他妈!”

    “你就不怕我他妈玻璃心,受不了这委屈背叛你啊。”周寄气得咬牙。

    贺让骁斜斜瞥他,手上操作着人物朝着周寄那方奔去,“那我多杀你几次,解气。”

    周寄低骂:“就他妈折磨我。”

    *

    翌日数学竞赛课。

    程尔抱着笔记本慢悠悠进教室,一抬头就看见贺让骁早早坐位置上了。

    空位上很多,但她也不想离他太远,不近不远那就是前排或者后一排更好,程尔径直朝着前一排空位去。

    贺让骁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撇着搭在桌杠上,等到程尔缓慢走近,他闲散搭在桌面的手抓起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程尔视线在他曲着的指节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压下前排的座椅,忽然衣袖被人拽住,她的作业本被抽走扔在他旁边的空位。

    手指顺势压上作业本。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突兀。

    好些人回头看,程尔站在原地,听见他问:“你不跟我一组了?”

    程尔摇头,乖乖坐回了他身边。

    虽然过程不愉快,但心里是窃喜的,至少他不讨厌她。

    “若三棱锥底面的一个顶点与其侧面所对的中心距离为4,那么求……”粉笔在黑板上点出顿顿的声音,程尔握着笔发呆,很快笔尖下凝了个小墨团。

    在白色纸上很丑。

    “限时两分钟。现在开始答题。”

    程尔手臂被碰了下,她回过神来,低头抄题。

    “程尔。”贺让骁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

    程尔头抬起点,盯着老师,低声问他怎么了。

    贺让骁根本不害怕讲话被抓,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她,静了几秒才说:“消息没看到?”

    程尔低头一边看老师,一边解题,还要回答贺让骁,“嗯。”

    “看到了不想回?”他问得很直白,“想耍赖?”

    “什么?”

    程尔笔尖在纸上划了不漂亮一道,面对贺让骁她总是没办法一心几用,干脆停下笔。

    贺让骁垂眸盯着纸上弯曲的一条线,哼笑了声,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老师发现他没做题,叫他上黑板演练。

    谁都知道贺让骁数学顶天得好,对于他上台写题,更是万众期待。

    这群本就聪明的人还想要学点别人的学习方法。

    贺让骁撑着桌子起身,单手插兜踩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下,跨上讲台单手接过粉笔,笔迹豪放思路清晰,他从容地大展身手,兜里那只手始终没拿出来。

    写完最后一笔,他转身单手将粉笔弹回粉笔盒,嚣张恣意地跨下讲台往回走。

    程尔移过眼,视线跟他撞了下,他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程尔,你来评价一下你的队友的解法。”数学老师点她。

    贺让骁坐下时,程尔慢吞吞起身,“没有问题,解法很漂亮,值得学习。”

    数学老师笑了,同学也笑了,程尔余光瞥贺让骁,他唇角平直,没有笑。

    下课铃声一响,贺让骁拎着早收拾好的笔记本,起身离开。

    视线移过去时,黑白色校服变成一道虚影。

    程尔有点沮丧,只是想离他不近不远,她好像搞砸了。

    “领导检查,全校搞大扫除。每个班级按照划分区域落实卫生。”学校广播在安静教室响起。

    男同学先反应过来,抛了书兴奋大叫。

    搞卫生意味着不用上课,对于高中生多难得,一呼百应,情绪瞬间放大,教室里闹成一锅粥。

    鼎沸的吵闹声在黄彬进教室后又消弭。

    “隔了八百里地就听见你们在吵。”黄彬厉声说:“你看看哪个班级像你们这样。”

    大家激动地心按捺不住,躲在课桌上蠢蠢欲动。

    “我教了十几年书,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又来,每次都是这句。

    他老生常谈后,将值日表分下去,程尔林澈还有祁妙负责擦花坛护栏。

    贺让骁和其他同学负责倒垃圾。

    但从分工后,贺让骁离开教室就没见着人。

    程尔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反复擦着护栏。

    “草!领导来了是要舔护栏还是啥,这有什么可擦的。”林澈将抹布重重砸进盆里,气鼓鼓说:“学校真他妈喜欢做表面工作。”

    政教主任正站在操场上视察搞卫生情况,祁妙碰了下林澈:“知道也别说出来。”

    “领导来就连栏杆都要擦,亏他们想得出。我就要说。有本事改善下食堂啊。”

    林澈后脑勺被拍了下,他回头看见黄彬站在原地,瞳孔缩了下,“老班,你属猫的话,走路都不出声啊。”

    黄彬应该没听见他那些混账话,低声呵斥:“还不擦,等着别人擦完呢。”

    林澈不情不愿捡起抹布继续擦,嘴里还不忘惹程尔,“程尔,你跟骁哥闹别扭了啊?”

    程尔手一顿,“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林澈说:“没有吗,你俩最近都不说话,还是说你俩转地下了?”

    祁妙过来招呼林澈一巴掌,“你不说话会死啊。”

    林澈后颈吃痛,抱怨地看着祁妙,“祁妙,你要是有覃梦一半温柔就好了。”

    覃梦是三班班花,祁妙狠狠瞪他,还故意把脏水撒他脸上表达不满。

    程尔因为林澈一句话,整颗心都被吊在半空中。

    林澈跟贺让骁关系好,他知道的八卦肯定也会分享给贺让骁。

    贺让骁会不会知道了。

    程尔拎着水桶,心不在焉地经过操场。

    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下,身体往旁边偏,又有手揽了一把,她稳稳当当站在原地。

    桶里的水洒了一些。

    白色的鞋头被脏水浸湿。

    “嘶——”程尔听见很低很低的抽气声,大概是克制不住了才从嗓子里涌出的。

    紧接着篮球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茫然了两秒,程尔抬头看见贺让骁,他半举高着手,挡在她身侧,两个人挨得近,衣服叠着衣服,他的另一只手还悬在她肩头。

    “兄弟,不好意思啊。”有人捡了篮球,朝贺让骁道歉。

    程尔反应过来,看他举着的手:“他砸到你了吗?

    他的小指以怪异的弧度蜷着,在程尔看过来时,放下。

    程尔想抓他手检查,被他藏在身后。

    她脑子里总闪过那一秒的画面,语气笃定,“你手受伤了。”

    程尔带着贺让骁去校医院,医生建议他们去大医院拍片,如果严重还需要上石膏固定。

    程尔听着眼眶都红了,盈满泪水,自责又后悔,她完全不知道自知这副样子表现出有多心疼。

    贺让骁笑了声,“老师,你别吓唬她了,没那么严重。”

    他还用受伤的那只手蹭了她发顶,表示没事。

    篮球砸过来的冲击力不容小觑,程尔以前见过同学打篮球骨折的,她慌得不行,坚持请假陪贺让骁去医院拍片。

    检查的过程漫长,等待像是一把钝刀细细的磨着她。

    “怎么又让你受伤了。”程尔呼吸都有点难受。

    上次他耳下伤口就让她心疼了很久。

    贺让骁见她真吓着了,坐得离她近了些,敞开腿膝盖就要碰着她的,他又收了回去。

    “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贺让骁安抚她。

    程尔不知道是心疼的,还是气他不在乎的态度,嗓音闷闷的,

    “我一点也不想你为我受伤。”

    贺让骁怔了下,他眼底情绪变了变,明亮的光隐去。

    静了静。

    医院走廊安静又压抑,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这样仿佛撕裂的气氛让她有些难捱。

    “所以,你之前不是骗人啊。”他垂着眼眸,语气拖而慢。

    “什么?”她没懂。

    “说过的就忘了?”他故意刁难似算旧账。

    程尔眨眼,拼命回想他这句话指代的内容,可是太宽泛的对话,让她毫无头绪,急得抠着手指。

    “好疼啊。”贺让骁忽然出声。

    程尔惊一跳,以为他手怎么了,慌慌张张抬起脸,视线跟他撞上。

    他嘴唇淡淡勾了下,他往她那边倾了点,方便两个人讲悄悄话,只是从远处看,亲密地像是他靠在她肩膀上。

    他将手指往她面前放,漂亮眉头皱了下,又喊了声疼。

    程尔怎么才能帮她缓解,急得脸色发白,起身要叫医生,下一秒又被他捉着手腕按回椅子上。

    手腕蜷着的肌肤一片滚烫,偏高的体温往皮肤里渗透。

    她想抽开又舍不得,心跳快得要窒息。

    “别逞强,你说的忘了啊。”他的嗓音往下压,就会有种迷人的蛊惑人。

    程尔觉着他靠太近,鼻息的消毒水味道都被他身上清冽浅香的气息覆盖。

    程尔蹭了下鼻尖,“没有。”

    就在程尔心跳趋于崩溃时,他退开些,靠在椅背上,视线斜着与之前有些不同。

    “程同学,你撒谎啊。”

    “没有啊。”

    “心理学上一般讲说话时下意识摸鼻子都是在撒谎,你到底有没有啊?”他抬手去点她。

    程尔心慌得不行,拦住他,“你手疼就不要动。”

    贺让骁低低笑了,医生叫到他名字,才将焦灼的气氛撕开一道缝隙。

    贺让骁的小指打了石膏,看起来有些蠢笨,他自己觉着酷毙了。

    程尔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安慰她,反正她心疼坏了。

    回学校的公交车,有点挤,程尔既担心他站不稳又担心碰到他手指。

    贺让骁单手抓着拉环,高高的几乎将她护在怀里,程尔抬眼就能看见白色校服,她手放在他受伤的手臂旁边,轻轻挡着。

    车厢晃荡,肌肤轻轻贴上又错开,暧昧的热意叠在一起。

    路程有点漫长,程尔就找话,把医嘱又重复了一遍。

    贺让骁笑,“学神记性真好。不过,我记不住,要不你监督我吧。”

    程尔暂时把要保持距离这件事情放之脑后。

    “不生气了吧?”

    贺让骁的声音仿佛能盖过任何声音,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没有生气啊。”

    贺让骁点点头,垂下眼眸,“没有生气,那就是不想理我。”

    “没有。”这人脑回路又不正常了。

    他笑着,“没有什么?”

    程尔才发现自己被绕进了他的话术,再说下去暴露无遗,于是抿了抿唇,看向一边。

    司机一个转弯,程尔几乎栽到他怀里,大手扶着她肩膀借力。

    “还没回学校就要躲我啊?”

    靠得有点近,她能感受到说话时胸腔的震颤,以及校服下少年滚烫的体温。

    行车平稳,他松开手。

    程尔却感觉肩膀很麻,手臂也是,舌头也是。

    “我只是……”一向聪明的她也词穷了。

    贺让骁拿手机用别扭姿势打开手机,递给程尔看。

    一张林澈发给他的截图,小群里议论他们早恋的事情。

    程尔呼吸滞住,她没想这么快就要将这件事情摊开了说,尴尬地不知所措。

    贺让骁反而坦坦荡荡,无惧无畏,问她:“流言影响到你了吗?”

    今天过后不知道会传成什么版本,流言本身对她没影响,她只怕贺让骁知道,现在他知道了,就变得无所谓了,她摇摇头。

    “那就不要管,也不要听。”贺让骁说。

    “你是你,别人无法用三言两语定义。”

    两人安静着,程尔慢慢想着他的话,感到了一股醍醐灌顶的力量。

    他总是那么坦荡,那么清醒,那么坚韧,他真的有很努力撕开黑暗,向阳生长。

    这晚程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胸腔犹如一颗大气球,两股气体交织拉扯着,甜蜜和心疼反复角逐,一鼓再鼓,快要炸裂了。

    一闭眼,眼前全是贺让骁跟她挨得很近的样子。

    他的笑,他的气息,他的一切一切,都变得清晰刻骨。

    回校的路上,她鼓起勇气问他:“贺让骁,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贺让骁缓慢眨了下眼,抬起时,眼尾有些粉,唇边有着笑。

    “我都断了一只手指,不算的话,你想当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周寄:伤过的心就像玻璃碎片。

    贺让骁:男朋友也是朋友。

    *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文中引用化用余秀华老师的诗歌。

    第28章

    [在一个夏夜爬上山巅, 看成群的星星朝我涌来——蒂斯代尔]

    嘉城进入三伏天,天气愈发炎热,热浪翻涌。

    程尔抱着书包, 跑到门口, 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又拽了拽过长的校服,不知想到什么,手往腰上掐, 往后拉衣服印出少女纤细腰线。

    她抿着唇转了转,又学三班女生将校服衣摆往上叠,短短的款式下腰若隐若现, 她觉着祁妙说得没错, 是挺好看的。

    闹钟再一次响起,程尔松开衣摆,拿起书包和牛奶跑出门。

    程尔习惯性在贺让骁家门口等一分钟左右,只要屋内没动静, 她便咬着面包下楼。

    热风卷卷扑来,太阳闷在云层里,又闷又热, 像一层潮湿的薄膜黏在身上。

    程尔站在门口, 拿手机发消息。

    有两条新消息是昨晚半夜发来的。

    程尔看着那个头像,没有备注,一时想不起是谁,但从显示的最后一条消息看见金娜这个名字, 她的心脏紧缩了下。

    她没敢点开消息, 而是先翻发消息这人的朋友圈, 找到一张合照, 也断定了发消息的人是以前同学夏桥,她们当过三天的同桌。

    程尔对这个人的唯一印象是内敛不太合群,她甚至连什么时候加的好友都忘了。

    那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发消息呢。

    程尔咬了一口面包,腮帮鼓鼓的咀嚼,走到公交站台,慢吞吞点开夏桥的消息。

    [Q:程尔同学,我是夏桥。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当初金娜刁难我,谢谢你帮我解围。]

    从记忆里搜刮出点细枝末节,当初她跟金娜逐渐疏远,有次游泳课金娜自己摘了手链放洗手台忘了,夏桥捡到好心还给他,金娜非说是夏桥偷的,又是拍照又是逼迫她跳泳池。

    程尔得知经过后,要陪夏桥去找老师拿监控。金娜无法就气愤离开,过后还百般为难过程尔一阵。

    原来是她啊,程尔顿时卸下警戒。

    [Q:昨天风纪老师检查时抓到金娜在厕所里抽烟欺负同学,她已经被请家长停课了。程尔同学,对不起。]

    程尔看到“对不起”三个字感到莫名。

    她低头打字。

    [ER:为什么道歉啊?]

    她没指望夏桥回复,公交车颠颠簸簸,她戴上耳机,点开一篇VOA慢速新闻听着,视线放到车外。

    脸上平静,内心却翻涌着,她觉着金娜只得到了停课实在是太简单了,到底是她家底硬,估计到最后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手机振动两声。

    她回神,低着头点开屏幕。

    夏桥发了好长一段话,还有一条视频。

    [Q:对不起,我当时太胆小了,你保护了我我没敢站出来为你说话。那天你被金娜那伙人堵在宿舍的时候,我回来拿东西碰见了,但我不敢出声,也不敢让金娜知道,她知道我看见了就完了。真的真的对不起,后来你转学,我想过把视频给你,都怪我胆小害你被老师同学误会,对不起对不起。视频我一直保存着,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怕金娜发现也怕你过的不好,程尔同学,你会不会怪我太懦弱胆小啊?]

    程尔看着这段话,久久没动静,附上的那段视频长达12分钟,她没勇气点开。

    忽然,头顶被碰了下,程尔仓皇抬头,潮湿的眼角红得艳丽,但却在看见贺让骁后,眼眸变亮了。

    贺让骁怔了下,“吓着你了?”

    程尔按灭手机拽下耳机,低头蹭了下眼角,闷声闷气说:“没。”

    静了静。

    贺让骁在她旁边坐下,程尔视线落在他小指上,“你昨晚在周寄这儿啊?”

    她又问:“你的手还疼吗?”

    贺让骁嗯了声,“你刚在看什么?”

    他的视线停在她松垮搭在脖子的耳机上。

    太阳从云层探出头,一点点薄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人中间,光很热,她的思绪很乱。

    沉默了片刻。

    她点开屏幕,递过半只耳机,问他要听歌吗?

    贺让骁看了她一眼,接过耳机,指尖相触不过几秒分开,他转过脸,戴上耳机。

    他的神情懒倦,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睫毛乱七八糟支着,眼尾有点粉,眼底阴影比较重。

    随机播放的一首粤语歌在两人耳间传递,薄光照在两人的校服衣袖上,树荫错落洒下,影子暧昧交叠。

    告诉你天光了望着你我不再怕

    这一秒晴空十万里开出花

    天光了这一秒只需要

    以后就这么简单可以吗①

    *

    贺让骁手被篮球砸骨折的事情在温吞枯燥的高中生活里成了鲜活一笔。

    平时他人缘好,不少同学给他买牛奶,就连砸他那人听说了也主动承担医药费。

    三班几个女生在门口张望,坐最后的同学故意大声喊贺让骁名字。

    贺让骁慢条斯理回头,视线游离了几秒钟,起身朝着后门走去,经过程尔座位时,他稍稍停顿了一秒钟。

    程尔低头算题,心里七上八下的注意力不在草稿上,余光里那双鞋逐渐靠近,连风都带有他的气息。

    忽然,一袋饼干掉在她的草稿纸上。

    她慌忙抬头,贺让骁已经站到了后门口,跟女生说些什么,再转身时,视线与他撞上,他手里空荡荡,背后的女孩失望离开。

    程尔攥着饼干,忽然心跳特别快。

    她想说谢谢,贺让骁却没停快步回座位坐下,拿起笔重新写题。

    程尔没急着跟夏桥联系。

    她转学前夕,金娜得知程淮山投资失利后对程尔态度就变得明目张胆,最先只是故意将程尔的床单泼湿,将她的作业本泡水,事情爆发那天是程尔去桥牌协会递交退会申请,回教室途中遇到林星里,他叫住程尔说了两句话,金娜看见了一直怀恨在心。

    得知她要转学,程尔收拾行李的时候,金娜闯进宿舍指控程尔偷她的漂亮项链,非要将她的行李查一遍,几个女生动手将她行李箱翻得乱七八糟。

    程尔伸手护行李箱,被金娜推翻在地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扭打,程尔的额头就是在铁质床沿磕伤的。

    那天老师来得及时,程尔满脸是血,金娜扯乱头发坐在地上哭,说自己好心帮她收拾行李,程尔好心不领情动手打她。

    程尔不知道这件事情早有预谋,她让老师查监控,才得知宿舍的监控早被金娜那伙人扯乱了,没有监控不好定性,加上程尔要转学,这件事情就以打架斗殴了结。

    夏桥见她没回复,又发了一条。

    [Q: 你会怪我吗?]

    课间林澈抱着球,呼朋唤友去打球,贺让骁跟着起身。

    程尔回复完夏桥,抬头直直看着他,他也刚好转过身,视线猝不及防撞上。

    她指了指他手指,他唇浅浅勾了下,晃了下手指示意没事。

    祁妙正在喝水,看见了这一幕愣了下,抱着杯子转身,看程尔。

    程尔被看得莫名脸色,问祁妙看什么。

    “你跟贺让骁刚干嘛呢?”祁妙声音很低,别人听不见。

    程尔说没什么啊,抽出练习册翻开,越是这样,祁妙越觉着欲盖弥彰,凑过来要问清楚。

    “眉来眼去我都看见了,你连我也不告诉吗?”祁妙挠程尔。

    程尔往后躲,突然撞到了人,僵了几秒钟立刻坐直了,余光瞥他的手臂,从手腕到小指。

    “啧啧啧!”祁妙戳戳程尔的脸,“瞧你羞的。甜死了。”

    程尔没脸见人了,埋着头不搭理祁妙,脸热耳朵也热,撞上的地方也有点麻。

    手机无声亮了下。

    他回了她几分钟前发的消息。

    [ER:你的手不能打篮球,也不能做剧烈活动,别碰水,医生说的。]

    [X公主:记不住啊,程同学。]

    程尔坐不住了,跑去小卖部买水,她给祁妙林澈贺让骁都买了。

    最近新出了一款饮料,芒果味的。

    程尔将冰饮放他课桌时,他懒懒倚着桌子,笑着说手疼打不开。

    林澈看不惯,拿水抡他,被程尔挡了下,她拿起瓶子将要拧开瓶盖。林澈看清了口味,看热闹不嫌事大:“程尔,你还不知道骁哥最讨厌芒果味吧?”

    “啊?”程尔忽然顿住。

    她记得第一次请贺让骁吃冰,她问过喜不喜欢芒果,但他没否认还喝掉了那杯芒果汁。

    她以为他是喜欢的。

    程尔停下动作,窘迫地说去给他换一瓶别的。

    下一秒,手心空了,芒果冰饮被他拿走,拧开瓶盖往嘴里喂了口,喉结动了动。

    “靠!骁哥你牛。”林澈简直目瞪口呆。

    他跟贺让骁同学这么久,早知道他不喜欢芒果,甚至深恶痛绝,他喝了整整一口芒果汁,难道他对思春的力量一无所知?

    贺让骁咽下果汁,嗓音被冰沁凉,半垂着眼皮莫名蛊人,

    “味道不错啊。”他看程尔,“新品?”

    程尔点头,回到座位,看见手机亮了下。

    [X公主:程同学,我手又疼了。]

    *

    晚上下了晚自习,同学们争先恐后往外跑,程尔收拾书包,抬头发现贺让骁还没走。

    他慢悠悠勾着书包背上,兜里的手机亮着白光。

    程尔以为他又要去巢,轻声提醒他手指也不能碰键盘,得静养。

    贺让骁好想戳戳她头,“知道啦。”

    这晚贺让骁和成而没有去巢,而是被叫去宜春街里菁店里。

    店里不少人,之前跟贺让骁在春荫街歪脖树下抽烟的女孩们都在,瞧见贺让骁就打趣,视线往程尔身上瞟。

    好几个姐姐更是挤眉弄眼问贺让骁跟程尔什么关系。

    贺让骁好赖不回答,让她们更好奇了。

    里菁送走一个客人,踢了踢姐们,“别闹哄哄的,我找他们来有正事儿。”

    她带着程尔和贺让骁进了一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一支U盘,“那黑巷子里拍不到,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人弄到的。”

    贺让骁接过来,塞口袋里,道了声谢,里菁看程尔的目光都软了几分。

    程尔很聪明,从里菁提黑巷子她就猜到了可能是什么,“是那晚的监控吗?”

    贺让骁这次没隐瞒,点点头。

    等到里菁出去后,程尔将收到的视频一并给贺让骁看,漫无边际的黑暗,幸好她可以跟贺让骁一起撕开。

    夜晚的宜春街人声鼎沸,灯红璀璨,热浪涌动。

    公交车上一片安静,灯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斑斑驳驳。

    两人并排坐在最后,有种与世隔绝的安静。

    “这些东西你拿着还是我保管?”

    他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视线从她手指移到车厢内虚空一点,淡声问:“当初你说只要我想反击,就有胜算,还作数吗?”

    贺让骁偏头看她,目光变得与之前有些不同,良久回应,“算。”

    他的声音压低,就莫名给人一种可信赖的感觉。

    “你想怎么反击?”他又问。

    程尔思索了会儿没回答他,“如果我的反击会牵扯到你,你会害怕吗?”

    “不会。”他几乎已经猜到她要怎么做。

    但是——

    “你得保护好自己。”他说。

    程尔点头,“你会帮我吗?”

    “会。”

    “一直都会吗?”她问。

    车子转弯,她歪过来,贺让骁扶住她,嗓音近得快要贴耳:“当初怎么不把愿望写成这个?”

    “嗯?”

    程尔抬眸,撞进他眼里,漆黑澄澈,仿佛有流光跃动。

    他说:“因为啊,贺让骁一直帮你比考第一名简单多了。”

    作者有话说:

    鹊:骁啊,收敛点

    周寄:这章没我事儿。

    *

    [在一个夏夜爬上山巅,看成群的星星朝我涌来]引用蒂斯代尔诗歌。

    文中①引用歌曲《天光》歌词

    第29章

    [我要葱绿的每天走进你的诗行/又绯红的每晚回到你身旁——舒婷]

    第二天一早, 程尔比闹钟先睁眼,她爬起来掀开窗帘。

    早晨的嘉城,静谧美好, 金灿灿光压在天边, 像一尾漂亮的尾巴,摇曳跳跃。

    刷牙时,手机响了两声。

    她特地把手机拿到手边,漱口洗手, 湿漉漉的手指点点屏幕。

    贺让骁发来的消息:[X公主:公交站等你。]

    程尔回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心情雀跃地换好衣服,抱着包拎着面包和牛奶下楼, 跑得又快又急, 差点崴了脚。

    她低头看了眼,又抬脚往公交站台跑,两道的建筑都在后退,树荫变成虚影。

    像是无数个上学的早晨, 她第一次充满了期待。

    远远的,贺让骁低着头玩手机,应该是在玩建房子的游戏, 少年骨架凌厉挺阔, 松松垮垮地倚着墙的样子也好看。

    程尔跑过去,晨风刮起她额前的短发,露出漂亮饱满的额头,疤痕逐渐消退, 只有点白白的印记, 不贴很近看不出。

    “早!”程尔停下, 拨了拨头发, 递过面包和牛奶。

    贺让骁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她一簇翻着的头发上,低笑声,伸手替她理好。

    程尔定在原地,眨了眨眼,感觉他的气息靠近,手边的风是热的,刮过耳朵和脸庞,让她忍不住心悸。

    派出所门口,程尔拽了拽书包带,看向贺让骁:“你真的要陪我进去吗?”

    贺让骁用眼神说你说呢。

    早晨的派出所安静,严肃甚至有点冰冷。

    程尔和贺让骁进去待了很长时间,再出来时有警察陪同。

    下午程尔和贺让骁回学校就被黄彬叫走,他痛心疾首地看着两人,发了生平第一次大火,“这么大事情不告诉我,你们俩怎么这么大主意。”

    程尔怕黄彬迁怒贺让骁,乖乖道歉,“老师,对不起,是我求他陪我。都是我的主意。”

    贺让骁开口:“两个人决定的,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黄彬眉头皱得更紧,重重叹了口气,“我不是怪你们去报警,这事儿没做错,我是担心你们两个孩子万一搞不定怎么办?”

    黄彬气死了,谁家孩子谁疼,他是真怕他们受一丁点委屈。

    他又担心,忐忑牵挂了一上午终于见着人了。

    他又想到程尔刚转来时,额头上贴着纱布,看起来样子怪可怜的,他为当初怀疑她感到愧疚。

    “行了,以后不要鲁莽行事,知道吗?”黄彬叮嘱俩孩子。

    “反对欺凌本来就需要勇气,家长和老师的信任和支持是你们坚固的底气。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护好每一个学生。”

    “最近晚上回家路上结伴走,不要落单,知道吗?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跟我反应。”他敲敲办公桌,“不许再瞒着我。”

    “我跟她一起。”贺让骁迎上黄彬审视的目光,解释:“我们住上下楼。”

    黄彬顿时松了口气,苦口婆心劝贺让骁最近别老往校外跑。

    黄彬释放的善意,也是程尔收集的为数不多的光,一点点拼凑,他也想把贺让骁照亮。

    桦川很重视学生安全问题,当天下午各年级班主任开会,组织班会并且在课上课下关心班级问题,积极解决学生茅盾,风纪老师成天检查。

    程尔突然感觉到温暖,是阳光无法给与的温度,来自人心。

    第二天刚到校门口,就有人叫程尔,她停下脚步。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匆忙跑过来,朝她递名片,“你好,我是金叶地产的律师,我姓马。”

    程尔手指一松,名片随风掉在地上,男人刚要弯腰捡,一双黑色球鞋踩上名片。

    男人愣住,抬起视线看贺让骁,少年灿烂如烈阳。

    “我就系个鞋带,你就跑这么快。”

    程尔眨了眨眼,“要迟到了啊。”

    贺让骁嗤笑,“那你就忍心我一个人迟到?”

    两个人你来我往,完全没把律师放眼里,律师也听出两人关系匪浅,轻咳两声打断他们,“不好意思,我是想跟程尔同学谈谈私了。”

    贺让骁移过眼,冷眼瞧着男人,凶神恶煞:“了什么了,跟你认识吗就私了。”

    程尔脸色严肃,态度坚决笃定,“不用骚扰我,我不会接受任何条件。”

    律师脸色变了变,看着两人离开。

    程尔走了几步,停下来跟他说:“我想您可能没孩子,所以才会为这种人申辩。”

    话音刚落,贺让骁拽住她书包带子,推着她往前走。

    这天,金娜和同伙在被调查的中,又发现几次殴打同学的行为,被行政处罚,校方记大过入学籍等处罚。

    夏桥发来消息:[Q:你好勇敢,谢谢你]

    贺让骁将试卷按她桌上,程尔抬起视线,四目相对,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离他这么近。

    他的后背抵着她的课桌,有时候往后仰会碰倒她的书,课间他侧身手就会习惯性搭她书本上,她盯着他手臂出神很久。

    “贺让骁。”她没拿试卷,而是开口叫他。

    他微挑下眉。

    “你手不疼了吗?”其实她想说谢谢,看见他手指就脱口而出了。

    “好疼啊”贺让骁举起小指,理所当然,“你能帮我做试卷吗?”

    公主又撒娇了。

    程尔推着他转回去,心尖抽疼了一下,只要想到他对她可能跟对别人有点不一样,她就心动地心疼。

    他是一束温暖的阳光慢慢渗透,从今过后,喜欢他这件事,纵使无望,也要坚持很久很久。

    *

    随之告一段落的还有这个学期。

    高二年纪暑假要补课,而且为了提前适应高三,全部高二班级要从楼上换到一楼教室。

    林澈为换教室的高兴了好几天。

    二班和三班以前上下楼,换到一楼两个班级紧挨着,他的小九九全写在脸上。

    林澈越高兴,祁妙的危机感越重。

    成天闷闷不乐。

    林澈不仅没意识到,还给大家买了奶茶庆祝,有人开玩笑说林澈要找个班花女朋友,他沾沾自喜。

    祁妙气不过,将他的奶茶都扔进垃圾桶。

    祁妙趴到程尔座位上,委屈地抽抽噎噎,程尔轻轻摸她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安抚。

    都说暗恋一场漫长的暴雨,他在看雨,你却眼里只有他。

    祁妙伤心,心绪被拉扯的感觉,程尔感同身后。

    “小耳朵,我好难受。”祁妙捏着程尔的手指,哭得鼻音很重。

    程尔空出的那只手,从书包里摸出一颗糖,塞祁妙手心里,“有人跟我说,不高兴时吃糖心情会好点。”

    祁妙觉着糖并不能安慰她下坠的心情,指尖无意识地搓着糖。

    忽然指尖一空,糖就被夺走,快得连程尔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始作俑者山拔高了声音:“咦,这不是骁哥爱吃的糖吗?”

    祁妙急了,红着眼睛瞪林澈,“林澈你还我。”

    林澈往背后藏,弯腰凑近了问她:“糖哪里来的啊?”

    祁妙:“要你管。”

    这一闹,好多同学都回头看热闹,林澈神色认真,眼里隐隐较真,势必要问出答案。

    祁妙暗暗较劲,咬着唇不说,林澈眼神沉下来,拇指拨弄糖纸作势撕开,“你不说我就撕了啊。”

    状似开玩笑,程尔却从他脸上解读一点怒气。

    只是他嬉皮笑脸惯了,给大家留下吊儿郎当的印象。

    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程尔觉着两人可能为了一颗糖要闹崩 ,她按着桌子准备起身,却被祁妙一把按住。

    祁妙声色严厉地看向林澈,“林澈,把糖还我。”

    暗流涌动,两人脸色都不好,林澈抠着糖纸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节隐隐青白,他要紧腮帮,正色看人时有点凶。

    睡得迷迷糊糊地贺让骁挺直薄背,手指搭在后颈上按了按,忽地他踹了一脚桌子,“哐当”一声巨响,他起身抽走林澈手里的糖。

    “我给的。行了吧。”他的嗓音含着困倦未醒的懒散和沙哑,手腕轻轻一扬,糖果直直落回祁妙手心。

    “为什么啊?”林澈醒过神来,追着贺让骁不敢置信。

    注意力集中在两人身上,贺让骁又是真困,他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林澈叫嚷,本来不打算管的,但实在是吵得烦人。

    “你不就是想知道谁给的。”贺让骁垂下眼睫,漫不经心说:“我给的。你冲祁妙发什么火。”

    林澈怔了片刻,拧着眉说了句:“不是……”

    贺让骁瞥向他,惺忪的眼里情绪寡淡,语气却带着几分揶揄:“你都要跟追人班花了,你管祁妙糖哪儿来的啊?”

    他一针见血,林澈如遭雷击定在原地,贺让骁看穿般勾了下唇。

    祁妙气哭,委屈地趴在座位上,贺让骁斜斜倚着讲桌,没骨头似的睨着林澈,长腿踢林澈,“不去哄哄?”

    林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怄着气,倔着性子不肯低头。

    贺让骁扬起下颌,喉结顶出的线条弧度漂亮,懒懒视线扫过祁妙,在程尔身上定了定。

    程尔趴在课桌上,头挨着祁妙的头,细白的手指戳着祁妙的脸,乌黑湿润的眼睛像小动物一般。

    她规矩地坐着,双腿并着踩在地上,前倾凑到祁妙耳边,“妙妙,要不要我陪你去洗把脸。”

    下节是黄彬的课,他火眼金睛要是看出点什么,到时候要请家长就麻烦了。

    祁妙温吞应了声,起身被程尔牵着往外走。

    程尔却不知道,一直有道视线追随着他们走出教室。

    祁妙洗脸时,程尔拿手机,给X公主发消息。

    [ER:刚刚谢谢你。]

    对方没有回答,她也没继续等,收起手机拿纸给祁妙擦脸,擦着擦着祁妙眼泪又滚了下来。

    程尔抱抱祁妙,轻轻拍她薄背,“要是哭能让你好受点,你就哭吧。”

    祁妙声音闷闷,“可是马上数学课。”

    程尔安慰她:“你要是不舒服,我请假陪你。”

    祁妙紧紧抱住程尔,“小耳朵,你怎么这么好。”

    程尔默默地想,因为她也偷偷喜欢着一个人,暗恋的酸涩,爱而不得的痛楚,让她们变得敏感,踟蹰甚至不够勇敢。

    黄彬数学课上宣布下午搬教室,因为之前的课桌不够用,所以书和课桌都得平移到一楼。

    男生们唉声叹气,毕竟搬课桌这种体力活都是他们干。

    贺让骁没什么反应,不紧不慢地收拾课本,摞成高高一堆码在桌上,他痞声痞气跟黄彬讨价还价,“不想坐,烦了。”

    黄彬早料到他这种态度,“不想坐可以,别缺课。”

    贺让骁说:“不缺课,天天吃粉笔灰吗?”

    他这话乍一听不无道理,可反应过来全是歪理。

    黄彬说:“你就不能克服?”

    贺让骁懒懒撩起眼皮看他,不收敛的眼神在问他怎么克服。

    黄彬也头疼,“你不就是玩电脑吗,你上我办公室玩。”

    贺让骁收回视线,双手揣兜,凳子往后一仰,长腿支着都快迈到讲台上,“不去。”

    “为什么啊?”

    “没沙发。”

    黄彬无语,他对这个祖宗头疼又无可奈何,“我给你弄沙发,行了吧。”

    贺让骁还是不为所动,“不去。“

    “你到底还要什么?”黄彬也崩溃了。

    贺让骁稍稍歪头,状似认真思索了几秒,弓着背前倾,低声说:“我要跟程尔坐。”

    黄彬足足愣了几秒钟,又听见他说:“程尔学习好,各方面都好,说不定能带我走上正途。”

    “鲢鱼效应,要不要试试?”

    黄彬竟然动摇了,但转念一向程尔这样的好苗子不可多得,万一被贺让骁影响怎么办。

    贺让骁靠回原处,唇角悬着浅笑,张扬又恣意。

    教室里闹哄哄,又闷又热,她收拾完书摞到课桌上时,累得出了一层热汗。

    祁妙情绪不高,给程尔分了一个大收纳袋,然后自顾自的收拾起来。

    林澈跟贺让骁闹僵之后,也没了动静。

    好像教室的热闹,不属于他们。

    程尔收拾完最后一点文具,抬头就看见贺让骁跟黄彬说话,少年脖颈颀长,线条漂亮,稍扬着头,颈侧绷出的性感线条。

    黄彬蹙着眉,很快分心指挥大家先搬书再搬课桌。

    高二马上升高三,书又多又沉,教辅资料都足够跑两趟,程尔看着厚厚的书山叹了口气,就她这点力气,估计得跑三四次。

    大家陆陆续续往下搬,程尔磨磨蹭蹭,正在苦恼要不要多抱一叠。

    忽然手臂一轻,她怀里的一叠书被贺让骁接了过去,他跟她短短对视一眼,又低头拿了一叠加上。

    程尔看着他怀里比别人多一倍的分量,有些担心,“你手不方便,别那么这么多,很沉。”

    贺让骁开玩笑说:“担心我啊?”

    他双手拖着书,手臂肌群弓起的弧度饱满,既不会显得夸张,又不过分瘦弱,漂亮得恰到好处。

    流畅利落的线条昭示着力量。

    明媚的目光落在头顶,程尔心跳如鼓,移开眼,象征性抽走两本练习册,“那还是少拿点。”

    贺让骁轻笑一声,胸膛轻轻震颤,他“啧”了一声,没再纠结而是抱着书走出教室。

    程尔抱着一叠跟在后面,看看贺让骁那叠,再看看自己的,罪恶感和一点点甜蜜交织着。

    只要想到她的名字和贺让骁的贴在一起,心潮澎湃,盛大而喧嚣,犹如被大力晃动后的碳酸汽水,咕噜咕噜冒泡。

    程尔有种要飘起来的感觉。

    嘉城的天说变就变,之前还阳光灿烂,此刻乌云盖顶,热风飒飒。

    氤氲潮热的气流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白皙劲瘦的手臂被书脊勒出几道痕迹,深浅不一,贺让骁毫不费力地拎着课桌两道边缘。

    程尔拎着凳子紧跟着他,下楼时遇到上行的人群,贺让骁往旁边让,没想到对方没站住,撞到桌子。

    “嘶——”贺让骁皱起眉。

    对方连声道歉,一溜烟跑不见了。

    程尔丢下凳子,一步迈到他跟前,双手托住他手指查看,拧着眉急切道:“啊,都撞红了,肯定会淤血。”

    指甲盖都红了一片,那些人走路怎么不注意。

    贺让骁的视线落在她鼻尖,他想说没事,看见她着急的神色忍了下来,柔软的指尖捧着手指,他视线上移,无意识吞咽。

    程尔仰起视线,黑眸覆上焦急,“肯定很疼啊。”

    他倒霉的手指,三番两次受伤。

    两人挨得近,她又捧着他手指,全然没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暧昧,氤氲热气流窜,气温陡然升高。

    贺让骁别开视线,嗓音很低,“疼。”

    以前觉着疼还能忍,最近自己的耐力值越来越低,疼也要说出口,一点都不酷。

    程尔着急坏了,“那怎么办啊?课桌你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她松开手,撤回安全距离,手换到他后背,无意识地推着他远离课桌。

    掌心贴在肩胛骨,柔弱无骨似的,像猫爪肉垫轻轻按压,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他还是配合地顺着力道往前移了两步。

    他轻笑,轻颤通过后背传递,不轻不重,过电般的,程尔感觉一阵酥麻。

    程尔放开手,贺让骁转过身,高大身躯几乎将她完全挡住,他微微低头,“程尔,你求求我 ,我帮你搬。”

    程尔自下而上的视线滞住,乌黑眼眸微微睁大,睫毛温吞地眨了下。

    求什么,她在心里问,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手。”

    “比如,你去求黄彬说跟我同桌。”贺让骁好心给点提示。

    程尔眼眸睁更大,摇头,“我不坐讲桌边。”

    贺让骁一时没说话,程尔反应过来,“你要搬回我旁边。”

    贺让骁用眼神夸她聪明。

    热风混着少年独有的干净气息拂过耳边,她听见他说:

    “程尔,我们能不能同桌,决定权在你啊。”

    作者有话说:

    骁整整守了29章的讲桌边,你是晋江最惨校园男主叭。

    骁:牺牲我的手指,换个老婆,天底下最值的事!

    群演同学:就说我的助攻6不6。

    鹊:同桌都要安排上了,同住一个屋檐还会远吗?

    最后要说虽然是小说,但鹊还是要呼吁学生宝贝们遇到任何不适当的行为,一定要勇敢面对,勇敢告诉家长,学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每一个宝贝都是花朵,健康快乐成长是全社会所求。

    [我要葱绿的每天走进你的诗行/又绯红的每晚回到你身旁]引用舒婷《会唱歌的鸢尾花》

    ——

    第30章

    [对于深爱的人, 连说出他的门的名字,都觉着是分享了一部分。——王尔德]

    三班班花抱着课本往下走,看见贺让骁双眸亮了, 一蹦一跳跑到他身边, “贺让骁,你能不能帮我搬下桌子?”

    班花含羞带怯,眼里既期待又害怕被拒绝。

    程尔不想掺和两人,她拖着桌子打算自己搬, 手刚抓住边缘,就被贺让骁按住。

    “没空。”贺让骁淡声回。

    他没看班花的反应,双手抠着边缘将桌子托了起来, 踩着台阶往下。

    程尔经过时, 班花不太友好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程尔感到不自在,加快脚步。

    “贺让骁连桌子都不肯帮你搬,他好绝情。”

    “梦梦,我看贺让骁这人也不怎么样, 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他凭什么帮那个女生搬桌子啊。”

    女孩们肆无忌惮地讨论,传到了程尔耳朵里,她垂下睫毛,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却不想在发生。

    贺让骁下到一楼,林澈从后门迎过来,“骁哥,我帮你。”

    他估计想和好, 但拉不下面子, 语气硬邦邦。

    既然有人主动递梯子, 贺让骁也就顺着下了, 他将桌子放地上,看着林澈搬进去。

    过后又越好两人下课抢场地打球。

    男生和男生之间的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不用挂心,所以有点二哈属性的林澈,以为跟祁妙也只是拌嘴,哄一下就能重修旧好。

    他磨蹭到祁妙座位旁,见她面前空空的,抠了抠头,“祁妙,我帮你搬桌子。”

    正在整理书的祁妙,手一顿,停下来看他,“不用了,有人帮我。”

    话音刚落,有人在后门喊祁妙,祁妙丢下书跑过去,林澈看着都傻眼了。

    帮祁妙搬课桌的竟然是复读班四眼仔,林澈听她提过他们住一个小区,祁妙歪着头冲人笑,林澈心里一下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咽了口气,揣着兜故意晃到两人身边,听见祁妙用软糯的嗓音说:“放学,我请你喝奶茶。”

    那人推了推眼镜儿,笑眯眯说:“好啊,放学等你。”

    “啪——”林澈双手按在课桌上,强行挤进两人中间,稍稍仰头,“喝什么奶茶?”

    祁妙现在不爽林澈,对他没好脾气,“关你什么事。”

    林澈脸色未变,语气有些不正经,“奇思妙想,你这么双标啊,他给你搬桌子你就请他喝奶茶,我给你搬,怎么不见你请啊。”

    祁妙拧眉,搞不懂闹哪一出。

    多半是心血来潮吧。

    “你什么时候给我搬了?”祁妙说。

    他们吵架之后,林澈一句话都没有,他怎么那么厚脸皮,为了让林澈不爽,祁妙故意刺激他,“班花桌子还没搬,你快去吧,晚了就排不上号了。”

    林澈嗤了一声,双手扣住两边,陡然搬了起来。

    祁妙和四眼仔都吓了一跳。

    “现在搬了。”林澈抱着桌子,大摇大摆进教室。

    当他放下桌子,看见祁妙的目光从四眼仔重新移到他身上,胸口堵着的一团气终于疏解。

    吵闹一阵后,黄彬让大家回位置坐好。

    程尔从书海中探出头,疑惑地看向讲台,贺让骁没在座位上。

    黄彬没管,趁着还没收拾好,重新编排一下位置。

    同桌都坐出感情来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程尔始终没有同桌,她反应没那么强烈。

    祁妙情绪低落表示无所谓跟谁坐,林澈回头给她使眼色,她转开视线当没看见。

    程尔忽然想到贺让骁提的要求,其实她也很心动,可是要怎么跟黄彬提才显得自然。

    程尔为这件事情烦恼。

    一道“报告——”声打断了黄彬的话。

    贺让骁从后门口进来,大概洗过脸,下颌挂着水滴摇摇欲坠,手指湿漉漉拉着凳子,坐在程尔旁边,半条手臂都压到了她课桌上。

    清冽裹着水汽的气息如雨后初霁,有些独特,好闻。

    程尔侧头看他,稍稍有些惊讶。

    贺让骁回她一个眼神。

    黄彬清了清嗓子继续,“我知道你们有人想换,有人不想换,我还是比较民主,你们每个人上来给我说遍想法。最后一年,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们。”

    下面一阵欢呼,有人喊老班万岁,贺让骁懒洋洋抬手鼓掌。

    按照座位表依次上台登记,教室里顿时闹哄哄。

    贺让骁侧过身,脚踩在桌子横杠上,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盯她,“程同学,考虑好了吗?”

    好看的薄唇上下触碰,偏冷质的声线却莫名蛊人。

    程尔脸颊有点烫,手指用力将草稿纸捏到发皱,“黄老师会放你走吗?”

    祁妙说过,黄老师得亲自盯着学神。

    没等到答案,听见贺让骁低笑一声,浓黑的眼睫缓缓抬起,他抽走她手里的草稿纸,“原来,你想要跟我坐啊?”

    程尔这才意识到掉入他的话术圈套,懊悔自己太不谨慎,紧张地蜷着手指。

    她表情稍显淡定,但是少女露在外面一截白瓷般的脖颈覆上一层薄粉,暴露一些情绪。

    贺让骁余光扫过少女的脖颈,短而软的发窝在肩头,闷热的环境让暧昧滋生,他将草稿纸丢给她,抵着凳子起身大摇大摆回到讲桌旁。

    属于贺让骁的气息全部撤开,沉闷空气缓缓流动。

    面对贺让骁,她还是不能游刃有余,短短几秒钟,心快蹦出来。

    抽纸擦完手,轮到程尔找黄彬谈想法。

    黄彬建议程尔融入集体,需要找个同桌,只要提他尽力安排。

    程尔听取建议,点点头。

    下一瞬,黄彬脸色变了变,不敢置信,“你要跟贺让骁当同桌?”

    讲台离贺让骁太近,他低着头看书,程尔不确定他会不会听见,不顾这个建议本来就是他提出的,也没什么心虚。

    黄彬满脸愁绪,问程尔理由,他知道很多女生想跟贺让骁坐,但程尔不会也这么肤浅。

    程尔说:“他跟我情况一样,没有同桌,容易变得孤僻。”

    “……”

    黄彬腹诽程尔果然不肤浅。

    黄彬只花了十分钟将新的座位表誊抄在黑板上。

    大家睁大了眼睛找自己,为没有换同桌沾沾自喜时。

    气氛陡然安静了几秒钟。

    林澈率先拍着桌子,幸灾乐祸:“骁哥,你还得守讲桌啊。”

    贺让骁撩起眼皮看黑板,他和程尔的名字离了十万八千里,没反应半晌,他轻轻啧了声。

    黄彬这人有时候很民主,但是更多的时候很固执,比如对待贺让骁他就一意孤行,成绩好但有反骨的苗子就该放在眼前,就算程尔来说也没用。

    下了课,贺让骁收拾他那叠《小小姐》然后起身,迎着黄彬的目光光明正大搬到程尔旁边坐下。

    书在课桌上放下碰触声响,像是咚的一声敲在程尔心弦上。

    程尔始终低头写作业,他故意放得动静大一些,她的笔尖拐弯画出一道曲线。

    她伸手在课桌找涂改液,贺让骁已经将第二叠书抱过来,他垂眸看了会儿她。

    “你没给黄彬说啊?”

    “说了,他没同意。”

    贺让骁拖着桌子往前移,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敞开腿坐下,外侧那条腿习惯性支在走道。

    程尔的作业本被贺让骁的闲散搭在桌上的手肘压住,轻轻拽了拽,对方无动于衷。

    贺让骁坐在旁边,让她神经时刻紧绷,心跳轻而易举失控。

    她捏住作业一角,稍稍加力拽,没想到忽然很轻松拽了过来,狐疑间抬眸对上他视线。

    骨节分明的手指拉住作业的另一角,轻而易举拽到了他跟前。

    程尔看着远去的作业,张了张嘴。

    “给我抄抄。”

    他按开圆珠笔,低下头,薄唇弯出浅浅弧度。

    “学神也要抄作业吗?”程尔看他抄得一本正经,忍不住调侃。

    贺让骁笔尖微停,龙飞凤舞,字迹潦草得估计只有他自己能认出,他翻了一页继续,“学神还要亲自上课呢!”

    程尔:“……”要不要给您捏捏腰捶捶腿啊。

    她又听见他说:“都倒贴了,课代表不能给点甜头啊?”

    “……”

    祁妙囫囵听见一句,转身问:“谁倒贴?”

    贺让骁说:“我们课代表。”

    他真是一张嘴能把黑说成白,偏偏撩人。

    贺让骁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程尔受不了地想。

    贺让骁光明正大地坐在程尔旁边,在许多同学眼里,简直跟坐实恋情。

    他们暗自兴奋着,围观着别人的恋情,藏在桌下窃窃私语。

    祁妙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程尔观察,长达几分钟时间。

    两人从厕所回来,打闹的同学撞了程尔课桌,笔记本从书包里滑下来。

    程尔没注意,祁妙先看见,蹲下去捡时看清页面画着的轮廓,滞了两秒,趁着四周无人注意快速合上本子。

    她暗自舒了口气,幸亏这本子没其他人看见。

    祁妙将本子还给程尔,程尔愣了下,又羞又窘,后怕得冒了一层汗。

    祁妙让她先把本子收进书包,才趴在她课桌上,低声问:“小耳朵,画的是贺让骁吧?”

    程尔警铃大作,仿佛看见面前摆放着一个危险标志。

    “是不是啊?”

    程尔沉默,眼睛却慌得不敢看她。

    祁妙心情复杂,她一方面觉着程尔和贺让骁绝配,可一方面又担心,“喜欢他那样的男生,会受伤的。”

    程尔一早知道,还清楚他喜欢甜妹,她只敢如履薄冰地偷偷喜欢,不敢奢求戳破,更不敢破坏来之不易的友情。

    比起失去一个朋友,她宁愿将喜欢深埋心底,永远不要宣之于口。

    “我知道。”程尔打开水杯往嘴边喂。

    祁妙说也不一定这么不乐观,凑过来神神秘秘,“小耳朵,我会帮你的。”

    *

    和喜欢的人坐同桌,快乐也煎熬着。

    他的一举一动会被放大,思绪无时无刻不关注着。

    课间,祁妙转身找程尔借作业本,没一会儿转身借纸巾。

    程尔的纸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贺让骁桌上,他慢悠悠抬起视线,手按住纸巾。

    “干嘛,我们课代表的纸巾给我了。”他故意说。

    程尔埋下头,心跳好快啊,太心动了。

    “嘁!”祁妙无语,“好,借一下你和你的课代表的纸巾可以吗?”

    贺让骁挪开手,笑着靠上后桌。

    祁妙又找他借小小姐。

    他挡了下:“没看完,不借。”

    贺让骁多数上课时候是认真的专注的,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顽劣。

    笔记规规矩矩记着,习题也会誊抄在作业本,偶尔还会自学,跳过老师讲得进度去写后面的题。

    他写题时习惯转东西,不是笔就是硬币,有时候是棒棒糖,会掉的时间很少。

    手指修长清瘦,灵活,曲着的弧度都莫名好看。

    程尔有时候会偷看并且羡慕,学是学不会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贺让骁被叫到了办公室。

    明明他不在,可是属于他的课本存在感太强,以至于让她恍惚转头会看见他。

    一直到放学之前,他都没在出现。

    程尔从书里面抽出贺让骁留下的纸条,再次认真读了一遍。

    ——程同学,帮我记笔记啊。

    字迹嚣张恣意,落笔重,最后一笔下摆有个收顿的小墨点。

    很性感,像一颗小痣。

    程尔收起胡思乱想,翻出刚写好的真题核对答案,题目简单,她因为分心想贺让骁错了一分。

    对这份答题基本满意,她捏捏指尖放松。

    下了晚自习,程尔不敢在学校耽搁,收拾书包快速往校外走。

    拐过校门,程尔听见女生小声议论。

    “贺让骁欸,真的是他。”

    “他在等人吗,怎么还不走啊。”

    “好羡慕他想上就上。”

    “等你有他那样成绩,你也可以。”

    程尔捕捉到贺让骁三个字,小跑着往校门外跑,一扭头就看见在他倚着院墙,一枚硬币在手里抛起又落下。

    路灯离得远,他的身体一半明一半暗,脸隐匿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可投过来的眼神却极有分量。

    程尔站在原地,看着硬币起起落落。

    自从答应黄彬之后,贺让骁几乎每天和她同进同出,但是他在校门口等她还是第一次,小小隐秘的甜蜜感像是气泡水,咕咕噜噜不断往上涌。

    晚风轻轻勾缠,鬓边的发被吹到眼角,程尔抬手理了理头发。

    余光里,贺让骁收起硬币,直起身朝着她一点点走过来。

    程尔下意识地看四周,眼睛还没移回来,他就来到跟前。

    “打算在校门口过夜?”他慢悠悠垂眼看她。

    程尔明知故问:“你在等人吗?”

    贺让骁说:“你说呢。”

    程尔弯唇,提步跟了上去,心跳很快,小人在心里欢呼雀跃。

    她抿了抿唇线,抬头看他肩膀,四周安静,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影子一前一后在昏黄的灯光下暧昧交叠。

    她喜欢落后他一步,这样一抬头就能看见令她安心的肩背。

    “你去办公室写题了吗?”

    “嗯,化学老师的网线坏了,让我帮忙。”

    贺让骁笑了下,“我是学编程的,又不是修电脑的。”

    程尔也笑了下,“他们觉着你很厉害。”

    贺让骁唇勾了下,“你也这么觉着啊?”

    夜里程尔辗转反侧睡不踏实,她睁开眼发了会儿呆,藏在枕头下手机振了声。

    她翻坐起身,拿手机点开。

    几秒钟前,贺让骁发来的。

    [X公主:还去吗]

    程尔呼吸颤了下,觉着手机过分发烫。

    脑子不禁浮现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幕。

    两人沉默了一路,回到春荫街。

    不知道谁家的栀子花开了,空气里都飘着馥郁清香。

    程尔很喜欢栀子香,悄悄吸了两口。

    贺让骁手机响了,他让程尔等会儿便走到一旁接听。

    程尔抓着书包站在看看天看看地,偶尔听见他嘴里蹦出几个“不卖”“给多少钱都不卖”“他们抄呗”这种字眼。

    四处张望,忽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春荫路,近光灯照亮一小块地方。

    程尔认识车标,他爸以前也有过一辆,车牌号不同。

    车灯关了,春荫街又恢复了死寂。

    天上星星越发明亮。

    几秒钟后,车门打开,副驾驶的女人迈下一条腿,笔直纤细的冷白皮包裹在绿色的裙子里,漂亮的勾着人想探探主人何等姿色。

    程尔也不例外,视线随着女人晃荡的身体移到脸上,陡然屏住呼吸。

    黑色细高跟,绿色裙子的主人竟然是贺让骁的母亲,那个漂亮如明星女人。

    女人贴在车,手扶着车门,弯腰同车内的人拥抱。

    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探过来,在她脸上揉了一把,女人娇俏地笑了声,没有避开。

    程尔被眼前一幕惊骇到了,她下意识看向贺让骁。

    他背对着女人站着,缓缓拿下电话,按着屏幕即将转身。

    程尔脑子嗡了一下,几乎来不及思考,在他转身之际,用跑得扑进他怀里,双手盖住眼睛。

    少女突然入怀,发丝的香气扑在他脸上,贺让骁伸手接住她,掌心贴着薄薄腰线,喉结无意识吞咽。

    他几乎呆滞了两秒钟,眼皮懒慢地眨了下,睫毛蹭着潮湿的手心,心脏快速地跳动着。

    拇指在校服上蹭了下,指尖僵硬发麻,他松开。

    脚下打绊,两人同时倾倒,他后退两步,后背抵在在铁门上。

    猝不及防的,两颗跳动很快的心脏,撞到了一起,分不清谁跳得更快。

    “尔尔?”

    贺让骁低到发出的气声,掺杂很重的颗粒感,偏冷的声线染上情绪,就变得蛊人。

    虫鸣变得模糊。

    呼吸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鼻尖萦绕着栀子香。

    “贺让骁,你想不想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放一千响庆祝喜提同桌。

    *

    [对于深爱的人,连说出他的门的名字,都觉着是分享了一部分。]引用出自王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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