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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间——博尔赫斯]

    和她说话声一起的还有从贺让骁口袋里滑出来的硬币。

    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音, 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滚了两圈,滚进了下水道。

    彻底没了声响。

    少女惊慌不已,动作急促推着往暗处躲, 鼻尖碰到他的领口, 额头撞上后仰的喉结,往后退两步,脚步相绊,又落回他怀里。

    呼吸和心跳交叠, 分不清是谁先乱的,谁急促难捱一些,暧昧高热的气氛里, 她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尔尔”。

    心跳彻底乱了套。

    “你确定要这样看星星?”

    贺让骁嗓音有些发紧, 不同于以往的漫不经心,有种别样的勾人。

    程尔悄悄扭头看 ,顿时浑身警觉,才用气声说:“你先别说话。”

    贺让骁后背抵着铁门不规则边缘, 忽然想到第一次捂程尔眼睛与现在如出一辙。

    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样闷热难耐。

    黑色轿车碾过水泥土离开,红色双闪逐渐消失在春荫街尽头, 贺让骁的妈妈站在原地望着街头, 伸手拨了拨松散的长发。

    不打算走,又打起电话。

    程尔视线再转过去时,隔空跟她碰了一下,她赶紧埋头, 却不知脸都贴上贺让骁胸膛。

    整个人都在他怀里。

    女人听见了硬币落地的声音, 往前走了两步, 偏头想看清楚些。

    程尔抖了下, 下意识往暗处挤,四周明明没有任何遮挡,却有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好热好热啊。

    温软的手心,氤氲的热气蒙住贺让骁的眼睛,少女衣服的香味混着栀子香,莫名好闻。

    他却觉着不妙,拿手挡在两人中间,喉结欲盖弥彰地动了动。

    程尔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有多暧昧。

    “还不可以看吗?”贺让骁懒懒散散的,却像是被她压在墙上欺负的样子。

    程尔匆忙看贺让骁妈妈,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春荫街早没了动静。

    程尔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好了。”

    贺让骁拽着手腕把人拉回来,缓缓抬眼,他的眼角有点潮湿的粉,“哪来的星星啊?”

    他弯下腰,头低了点,浓黑的眼睛垂下盯着她,“程同学,你打算邀请我看哪一颗星星?”

    程尔被他看得心虚,难为情,“就最亮的那一颗。你没看见吗?”

    他静默几秒,视线散在她身上,

    “——看着呢。”

    程尔慢慢抽回思绪,捧着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刚过。

    贺让骁还没睡,是心情不好吗?

    她当时反应很快,他应该没看见才对。

    程尔跑到窗边往楼下看,三楼窗户亮着光,静悄悄的,夜风松开栀子香。

    手机又响了一声:[X公主:看星星]

    程尔低头回了一个字,换了衣服下楼。

    程尔惊亮了声控灯,走道里亮堂堂的。

    三楼的绿色大门关着,程尔忽然觉着这扇门很像舞台剧的幕布,门后就是一场乌烟瘴气的闹剧。

    [ER:到了。]

    [X公主:楼下。]

    程尔往楼下跑,迈下最后一阶停住,她看见贺让骁后背靠墙弓着腰,身形和影子凑在一起像是依偎着,他弯得低,肩胛骨顶出的形状明显,很瘦很薄。

    听见脚步声,他始终盯着地面,像是在看什么。

    程尔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发旋,记得老人说过发旋多的比较调皮,而贺让骁竟然只有一个发旋,藏在松软的黑发间。

    光线照不到他的脸,等到声控全黑之后,他才起身,“回去睡吧。”

    他只是忍不住,想见她。

    转了个方向,他插着兜往楼里走。

    声控灯陡然照亮他的脸,程尔拉住手腕,望着他侧脸,“你受伤了?”

    贺让骁抽了下手,想藏,可惜程尔比他快,站到他对面看得清清楚楚,嘴角破了道口,脸颊有些红,手背也有擦伤。

    程尔心尖都揪了起来,她将他拉到光亮下,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又打你啊。”

    程尔甚至不理解,他怎么不还手。

    “又是他吗?”她问。

    他拉起衣领,藏住下巴,嗓音很闷:“不是。”

    *

    嘉城两面环海,城市的南边有环海公路,也有海滨大道。

    海浪拍打礁石,卷起雪白的浪花,犹如夜晚这副画作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海风咸湿黏腻,送来的风里夹杂着颗粒水汽。

    程尔还是第一次夜晚来海边。

    风很大,浪很吵。

    心情也低落。

    似乎也不是贺让骁说得最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贺让骁拎着一袋从小商店出来,夜风吹起少年额前的黑发,露出一双漆黑的眼。

    夜风吹乱衣摆,他的外套被吹得紧贴着胸膛,凌厉的身线衬得他又高又挺阔。

    程尔从台阶上跳下去,视线移到塑料袋,有冰饮有药品。

    四周安静,潮起潮落声起起伏伏。

    海边有种莫名的治愈感。

    贺让骁屈膝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脸藏匿在暗处,拧开可乐往嘴里喂。

    程尔拆了消毒棉球,往手背上擦,怕他疼,动作很轻很轻。

    “你之前怕我看见啊?”

    程尔手一顿,看见他皱眉,快速挪开,“你看见了?”

    贺让骁为了口可乐,嗓音沁凉,“嗯。”

    他的嗓音淡,态度也淡,不在乎似的淡。

    也或许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不知道怎么表达。

    程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侧脸看她,他也刚好看过来,视线相碰,微风轻轻撩起彼此的头发,几秒后,默契地移开。

    “什么时候啊?”程尔问完又说,“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我。”

    “初中那会儿吧。”贺让骁慢第一次话这么多,“那时候他们吵得最凶,隔三差五吵架有时候还动手。有天我发烧了,老师提前送我回来,碰见她被其他男人接走。”

    程尔抿着唇线,贺让骁初中就目睹自己母亲跟别的男人走,一定很难过。

    她有类似经历,她妈妈去世后,程淮山身边也不止一个女人,外面养的往家里带的,程尔不知道叫过多少女人阿姨。

    有次,程淮山喝醉了带人回来,大概是情难自禁,衣服鞋子领带丢满客厅,程尔那时候小,被汪姨带着看见地上的衣服,赶紧捂住她的眼睛带回房内。

    在程尔搅乱他几次好事之后,程淮山觉着她无理取闹,不止一次明确告诉她,她妈死了不能复生,他不会寡一辈子。汪姨也告诉她程淮山年轻还有钱,肯定会给她找后妈。

    她不喜欢那些女人,也接受不了她们抢她妈妈的位置,她真的难过了很久。

    “他们为什么不离婚?”

    程尔共情之后,嗓音都有些哑了。

    “他不肯。”

    他的声音很平静,“大概要互相折磨到死才甘心。”

    程尔视线落在他红肿的唇角,心揪得疼。

    “她今晚也发现你了吗?”

    “没有。”贺让骁说:“她动我奖杯。”

    程尔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去找他,他爸妈就提过奖杯,一柜子的奖杯。

    “她想干什么?”她记得他妈很爱惜那柜子奖杯的。

    贺让骁静了静,喉结动了动:“拿给那个男人看。”

    大概是让那个人觉着她不错,有个拿了很多比赛的值得夸耀的儿子。

    她想了想还是问他:“你疼不疼啊?”

    之前手指受了伤还没好,手背又有新的伤,什么时候贺让骁才能没有一身伤啊。

    “疼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贺让骁放下可乐,双手往后撑着,身体倾斜着,偏过头看程尔,夜风很大将她头发吹乱,她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耳尖和雪白的脖颈。

    “我妈很早去世了,我爸忙着做生意,出事后他就一走了之,我连他去哪里都不知道。”程尔慢悠悠地说,“那天碰见那个女人是他新找的。”

    她没办法缓解疼痛,但她觉着交换秘密会他好受些,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贺让骁整个人很放松,视线专注地定格在她脸上,海风吹散她的短发,好些贴在脸颊,有些折在颈窝。

    “她给了我一笔钱。”

    “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没问?”贺让骁蹙了下眉。

    “没有联系方式。”

    贺让骁便不再说话,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让骁。”程尔忽然转过脸,干净的眼睛里目光诚挚,“其实你父母都在身边,比我幸运。”

    骨节分明的手忽然靠近脸颊,程尔心跳轻轻颤了一拍,手指拨出折在颈侧头发,又移到她头顶,温热掌心贴着头皮,轻轻抚了下。

    程尔全身一麻,感觉一股电流在身体流窜,她的呼吸僵住,但心滚烫沸腾。

    “贺让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

    “想那么多干什么?心疼我啊,程同学?”

    头顶的热度骤然撤开,贺让骁收回手,往后仰平躺在沙滩上。

    “第一次见你,你还说自己是渣男劈腿被追杀。”

    贺让骁摘掉她手里的酒精棉球扔垃圾袋,唇勾了下,“你信了吗?”

    她很诚实,“刚开始信了,后来才觉着你不是。”

    “你不怕啊?”

    程尔摇头,手指抠着可乐罐,这么好的他,她心疼都来不及。

    “我也是第銥嬅一次见你那样看热闹的,不怕挨揍。”他笑。

    “不过,你现在为什么有点怕我啊。”

    程尔别过脸,“没有。”

    海风吹乱少年的衣摆,他干脆摊开手,闭上眼,看起来格外放松。

    程尔心跳很快,听见他说躺着看星空更舒服,四周安静,海浪拍岸,她在他旁边躺下。

    静悄悄。

    星星太遥远了,但贺让骁就在她旁边。

    她私心地想,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莫大的荣幸。

    程尔侧过脸,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问他:“你想飞出去吗?”

    贺让骁没回答。

    程尔说她想,不管飞多远离开嘉城就好了,嘉城实在太闷了。

    她知道这可能是个很好的时机,轻声说:“贺让骁,我们一起考京北吧。”

    她又说:“嘉城实在太小了,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只要离开嘉城,贺让骁就不会被那个人打,更不会满身伤。

    他笑了下,没表态。

    她以为他不同意,说:“你数学化学好可以走竞赛,实在不行,你就不要去巢了,最后一年封闭学习,我们互帮互助一定可以的。”

    其实贺让骁比远比她设想的要优秀很多,考京北对他来说没这么难。

    贺让骁眼皮动了动。

    忽然,他支起上半身,握住她手腕,说话声戛然而止。

    海风很大,带着浓浓潮气,程尔看着他的眼,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呆滞地对视着。

    “除了这些,你还想什么了?”

    他澄澈的双眸涨潮了,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是温柔的缓慢的,不会让人察觉危险的。

    他往前蹭了点,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视线下移,喉结静静起伏,顿时忍住了。

    重新躺回沙滩,手也随之撤开。

    京北很远,太多不确定,她不能跟谁早早绑定,他默默告诫自己。

    程尔反应过来,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像泄露得太多了。

    手指紧紧抠着沙子,想找补又不知道怎么说。

    “你听过《藏起来》吗?”

    “什么?”

    “一首歌。”

    程尔坦白没听过,拿出手机打算搜,贺让骁制止了她,话题再次转走,两人谁也没再提这首歌。

    后来程尔回去搜了这首歌,发现贺让骁早加入了歌单。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开车看海,天亮了就是未来]

    *

    第二天。

    程尔进教室时,贺让骁已经趴课桌睡觉,手搭着耳朵,他的皮肤冷白,青色血管在皮下凸起明显,几道伤口泛着红。

    教室没来什么人,贺让骁也没要醒的迹象,她从旁边绕到座位上,轻手轻脚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份豆浆,慢吞吞地喝着。

    金色的朝阳洒在教室里,碎了一地金光。

    程尔慢悠悠翻着英文单词,默默地背两个,又转过去看贺让骁,窗户开着有风,吹得松松软软的发轻轻晃。

    她悄悄用手指贴了下,很轻很快,指尖一动就有小影子在身上动。

    走廊脚步声多起来,贺让骁渐渐苏醒,倦懒地靠着后桌,揉了揉酸软的脖子。

    视线无目的四处看,往下放在桌肚的豆浆,怔了一下,移到程尔课桌上。

    和她摆放在桌上的豆浆一模一样。

    他伸手碰了下,温温热热的,“你给的?”

    程尔点点头,“你快喝吧,老班要来了。”

    跟着林澈他们玩久了,程尔也受影响,直接喊黄彬老班。

    “你药涂了吗?”程尔问他。

    “嗯。”

    “昨晚又去周寄那儿吗”

    贺让骁点点头,拿起豆浆,戳上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林澈进教室时看见这一幕,调侃道:“靠,骁哥你把豆浆喝出星爸爸的气质。”

    “星爸爸能有豆浆好喝。”

    林澈嘁了声,赖在贺让骁课桌上,“你什么时候有吃早餐习惯了?”

    贺让骁:“今天。”

    “……”

    祁妙哼着歌进来时,林澈视线都贴她身上,凑过去问:“奇思妙想,有没有我的份啊?”

    以前祁妙都给他带早餐,今天手里就一份,祁妙抬头,“没有。”

    贺让骁笑了笑,林澈恼羞成怒怒斥他不许笑,又问祁妙:“真没有?”

    祁妙掀眸,冷淡看他:“我还跟你开玩笑?”

    林澈颜色逐渐沉下去,这才意识到祁妙对他的态度变化挺大,抠抠头郁闷地回座位。

    过了会儿,林澈又蹭到贺让骁桌边,笑得暧昧,“让让,你嘴咋回事啊?被啃的啊?”

    贺让骁捞起书,砸他头上,“人能啃这样?”

    “……”

    中午放了学,贺让骁和林澈慢吞吞去后门口吃饭。

    烈日晒在树叶上,热气翻涌,街道两边挤满了买饭的学生。

    一时间,车、小贩和学生让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变得拥挤不堪。

    贺让骁买了瓶冰水,站在树荫下边喝边等林澈买菠萝,视线无目的的四处看,三五成群就是没看到程尔。

    她中午不吃饭么?贺让骁喝了口水想着。

    要不要给她买块菠萝?

    林澈跟祁妙碰见了,拉扯了会儿,气喘吁吁跑回来,冷着脸说:“祁妙变脸比翻书还快,我看去当演员好了。”

    贺让骁不予置评,表情淡淡的,“祁妙没跟程尔在一起?”

    林澈“啊”了声,“程尔没跟你说吗,她在周老板那边交伙食费,天天中午上纹身店吃去了。”

    贺让骁拧着瓶盖一顿,目光悠悠移向林澈,冷冷的,让林澈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你不知道啊?”

    贺让骁“嗯”了一声,“听周寄说过。”

    林澈咬着菠萝“哦哦”两声,想起什么含糊说:“你说周老板怎么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有意思啊?”

    边咬着菠萝边觉着自己猜测的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欸——骁哥你干嘛去?”

    贺让骁已经走出几米远,单手拎着冰水,头也没回。

    他抽出手机,点开周寄号码,电话刚接通,懒洋洋的声线带着几分冷意落下,

    “周老板,你打算撬我墙角啊?”

    作者有话说:

    周寄:礼貌吗?

    *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间]引用博尔赫斯作品。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莫大的荣幸。”引用卡尔.萨根《宇宙》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开车看海,天亮了就是未来]引用倪安东歌曲《藏起来》后半句,把心藏起来把梦藏起来把你藏起来把爱藏起来。

    第32章

    [你就像黑夜, 拥有寂静与群星。 ——聂鲁达]

    程尔赶着上课铃声回教室,天太热,就算撑了伞也热出一身汗。

    贺让骁往前腾出位置让她进去, 主动从课桌拽出一包纸巾丢桌面上, 手搭在桌面上滑下去又要睡。

    程尔抽了两张纸按在脖子上擦,看见桌肚里放着一盒菠萝。

    视线落到贺让骁那边,估计是刚睡醒,情绪不太高, 睫毛乱七八糟的支着,眼神很散。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冰水悄悄递他,又碰他手臂, “你给的菠萝吗?”

    贺让骁眼眸垂下, 接过去,“不然呢,难道天上掉?”

    “……”

    接下来几节课,程尔敏锐地发觉, 贺让骁心情好差。

    程尔很想跟他说周寄那儿来了个美女,明星似的,就是周寄不太待见她, 说话很呛, 不过那美女脾气好,随便周寄怎么说,也不生气。

    她递了张纸条过去,被他没收看都没看, 压进作业册, 继续安静写题。

    程尔偷偷看了好几次, 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很少有这么正经冷淡的时候, 唇角抿着的平直,垂下眼皮,仿佛竖起了一堵墙,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下了课,他拿着书去了办公室,一下午都没回来。

    程尔戳戳祁妙,问她班级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没有看出来贺让骁心情不好。

    “我还心情不好呢!”

    祁妙也不高兴,一肚子苦水想吐,委屈又生气:“林澈暂时不配跟我说话。”

    第二节 晚自习时,祁妙躲在课桌玩手机,忽然惊呼一声,捂着嘴巴头埋得更低。

    程尔分心看了她一眼,从她的角度能看见祁妙手机屏幕。

    程尔无心偷看,拿笔杵着下巴静了会儿,祁妙忽然转身,语气有些凝重叫她,欲言又止。

    不知怎么的,程尔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人在泡芙发了贺让骁打架的视频。”祁妙咬着唇,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程尔愣了几秒钟,从祁妙手里接过手机,视线凝在屏幕上。

    视频里几个少年下手很凶,程尔一眼就认出事发地点是在桦川后门口的巷子里,被他按在地上的男生穿着德森的校服。

    视频很晃,看得出拍摄的人很害怕,林澈的背影挡了半边镜头,而贺让骁那张脸在缝隙里不容忽视。少年低着头,过长的发挡住了视线,风刮过他的脸颊,少年抬起脸,眉宇间的戾气低沉。

    一拳将人放倒,又快又狠。

    是她完全没见过,残存在周寄回忆里的样子。

    程尔盯着屏幕,直到画面熄灭屏幕变黑,她才缓缓回神。

    贺让骁身上穿着黑色冲锋衣,白色的内搭从下摆露出一点边,松垮细细的裤带垂着,身上有种不符合场景的帅气。

    但是程尔一眼就辨认出他打架的节点是遇到金娜的第二天。

    她去给里菁还衣服时还问过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

    林澈知道这件事情,都瞒着她。

    程尔看了视频下面,很多人在指责贺让骁,说他学神形象崩塌。

    还有人把视频转到各个群里。

    “真看不出来贺学神还有这么一面,他怎么会跟德森的人交恶啊?”祁妙想不明白,碎碎念着。

    她又问:“你跟贺学神关系好,你也不知道?”

    程尔脸色有点白,她迟钝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收起书本对祁妙说:“妙妙,我要回家一趟。你帮我。”

    “回家?你怎么了?”祁妙紧张地打量她。

    程尔摇头,她掐了自己一把,顿时脸更白了,捂着肚子说肚子疼,祁妙默契地举手跟老师请假。

    黄彬来到程尔可桌边,见她趴在桌子上冒汗,吓坏了要送程尔去医务室。

    程尔解释自己特殊时期,黄彬也没多坚持,批了假让祁妙送程尔回家。

    拐过校门口,程尔停止演戏,祁妙一把拉住她:“你是不是要去找贺让骁?”

    程尔点头:“事情不是他们传得那样。”

    祁妙一头雾水,她不能让程尔独自去找贺让骁。

    “德森那帮人就是疯子。”

    祁妙听人说过,德森那群人有权有势,睚眦必报,不择手段,得罪他们就是自讨苦吃。

    程尔表示认同,“我知道。”

    程尔抽回手,“妙妙,我先走了。”

    她揣着手机一路跑到巢。

    她没有找到贺让骁,所以他根本没来。

    没有来会去周寄那儿吗?

    程尔失魂落魄往外走,拨得电话一直在通话中。

    网吧门口此刻正热闹,不少年轻男女聚集在门口抽烟,有站着的有蹲着的想当热闹,青烟缭绕,几乎将门口熏白一片,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烟味。

    几个人半蹲在花坛上抽烟聊天,看见程尔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混子摘掉烟,冲程尔喊:“小网管,你男人呢?”

    程尔抬眸看过去,是之前找她要号码那个混子。

    她静静站着,没有害怕,也没慌张,冷冷无神地看着。

    像是看他,又像是没有。

    混子有点发怵,他低咒一声,幸灾乐祸道:“你男人把你甩了啊?要不你跟了哥。”

    话音落下,一群人起哄,程尔面色未变,依旧很静。

    混子抬了抬下巴,“答应还是不答应。”

    程尔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低声说:“我男人来了。”

    混子下意识混着她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看着,觉着被甩了皱着眉要发脾气。

    程尔却问他:“你没看到吗?”

    混子愣了下,不确定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还是空空荡荡没人,他听见程尔说:“你没看到吗,他就站在树下。”

    程尔视线直勾勾看向树,混子愣了几秒钟,骂道:“靠,你别神神叨叨吓唬老子。”

    这么一说,一行人盯着路边的大梧桐树,眼睛都不敢眨。

    程尔又说:“他问我你们是谁。”

    表情格外认真。

    混子骂了几句,按灭了烟,一溜烟钻进网吧,闹哄哄戛然而止,卷起的热风裹挟着浓浓的烟味。

    程尔没忍住笑了出来。

    傻子

    真好骗。

    *

    贺让骁手机响了一路。

    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把打人视频发给他。

    就连黄彬都打来电话,劈头盖脸质问为什么出手打架。

    贺让骁倚在墙边,单手插兜,没什么情绪地回,“看不爽就打了。”

    夜风吹起少年的软发,露出一双浓黑的眼睛,低垂着,视线很散。

    跟他人一样,嚣张又坦荡。

    黄彬被他不知悔改的态度气坏了,在那头软硬兼施逼他说实话。

    贺让骁觉着成年人有时候挺好笑,难道做一件事情都必须有强烈且合理的动机才可以?

    每天戴着面罩生活累不累啊?

    他仰头看着天,站得直了点,喉咙里发出很轻地笑声,不紧不慢回:“他打我不能还手?”

    黄彬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很轻地扬了下眉,“随你吧,你要处分就处分。”

    “做过的事情,怎么不认?我认。”

    “不过,不要牵扯无关的人。”

    说完,他掐了电话,黄彬再打来,他也没挂,按了静音任由提示无声无息的想着。

    这种事情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等到电话中断,他慢悠悠起身往春荫街走。

    此时,夜风燥热,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泡芙多了很多陌生申请,大多是辱骂他,墙倒众人推大概就是这样。

    贺让骁无所谓,慢条斯理往春荫街边清理,步伐散又慢,影子在地上晃晃荡荡。

    忽然——

    他停下脚步,手机亮着白光,一个模糊的轮廓蹲在楼道门口,身子埋进膝盖抱着,模样过分可爱。

    声控灯没亮,她那块地方光线昏暗。

    他站着没动,也没开口,静静看着又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眨得缓慢。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他忍了一晚上张牙舞爪的怒意也平息了。

    手机响了,陡然亮起的强光吸引了蹲着的人注意。

    他手下摆放回兜里,侧过身接电话。

    周寄说:“怎么回事啊都传上来了,已经全部删了。”

    贺让骁说没什么事,周寄又骂了几句心情糟透了,他却还有兴致说:“我发现一个BUG和审核漏洞,晚点我发你。”

    周寄气不行,“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BUG。”

    程尔蹲在原地,视线从下往盯着他看,过了会儿温吞起身,朝他走去。

    “不管行么,墙角都被周老板撬没了。”他没正形地自嘲,“我现在是事业强人。”

    周寄在那头骂,“是不是明天还能看你喜提三百平方公里大庄园?”

    余光瞥见程尔走过来,视线扫到她被蚊子叮的手臂,皱着眉,“等我?”

    周寄接了句,贺让骁说:“没跟你说。”

    他挂了电话,垂眸看着她把手往背后藏,“拿出来。”

    他的眼神太过压迫,程尔摊开双臂给他看,白皙的手臂上三四个红坨,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怎么才回来?”

    “等多久了?”

    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陷入诡异安静。

    两人靠得近,他几乎能闻到他衣服上的气息,没有难闻的烟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贺让骁看了她一眼,手臂上那几个红坨让他心烦,气都气不起来。

    他抓着人往老旧的小商店去,买不到小瓶的驱蚊露,只能买了大瓶的花露水。

    熟悉的味道洒在手臂上,香气瞬间盈满鼻腔,程尔始终盯着他牵着她手腕,那儿的肌肤一片滚烫。

    程尔埋着头,说喷够了,他就停下。

    “祁妙说你今晚装病没上晚自习。”手指在她被叮的地方蹭了下,他慢悠悠抬起视线,“干什么去了?”

    他一直觉着她看着乖,其实主意大,装病这种办法都敢想,超出了他的印象

    “你呢,你去哪里了?”程尔乌黑眼眸盯着他,兴师问罪。

    贺让骁盖上花露水的盖子,垂眸瞥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说:“看到视频,装病请假来找我啊?”

    程尔沉默着,答案已经分明。

    他往旁边走,花露水被程尔接了过去,手里空着,就撩起衣摆收回口袋里。

    没听见答案,他侧头看她。

    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像是装满了情绪,程尔害怕跟他眼对视。

    他那双倨傲的眼,似乎什么都能看穿。

    “我找了你一晚上。你电话打不通。”

    静了静,他稍稍歪着头,视线飘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错开一步往前,他松散地步伐迈下台阶,头发随着步伐轻颤,影子在地上拖出长影,手机在口袋里亮起点光。

    他没管,径直往下走。

    “他们来找过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你当时有没有受——”

    忽然脚步停下。

    贺让骁单手将她抱起来放坐在高台上,双手牢牢撑在她两侧固定,抬起头看她。

    动作太突然,程尔最后一个字惊呼出来的,紧紧抓着他肩上的衣服,膝盖顶到他胸骨,距离一下靠得很近。

    他没退,气息和花露水栀子花混合后的味道更重了。

    心一下剧烈跳动。

    她高高坐着,她的大腿外侧紧贴着他手腕,背挺得直直的。视线不断闪躲,一种被他圈在怀里,呼吸近在胸口的感觉让她耳下肌肤浮起一片小颗粒。

    贺让骁重新仰视她的眼睛,目光比之前变得情绪更重。

    有种迫人的姿态。

    “告诉你干什么?让你心疼啊?”他觉着积攒一整天的语气重了,吓着她了。

    夜色昏沉,风并不柔和,吹动衣摆和头发。

    心跳声大过一切。

    贺让骁视线从她颈窝里折着的头发,移到脸上,看着她双眸瞪大的反应,低笑了声。

    直直地问到她心里,

    “你会心疼么,尔尔。”

    作者有话说:

    贺让骁:水泥封心搞事业(bushi)

    骁是进攻派,昨天海边第一回 靠近的小细节抠到没啊?

    咱们周老板也有自己的文《野了的夏》,在专栏可见,求收藏。

    *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引用聂鲁达作品。

    第33章

    程尔整个人一下僵住。

    贴近他那边的耳朵发麻, 肩膀也麻,她心跳仿佛漏了好几拍,脑子似乎空白几秒, 叫她难以思考这句话什么意思。

    突然要这么问, 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该怎么回答啊。

    程尔苦恼地咬着唇,偏开视线四处游离。

    时间静了许多秒。

    没得到答案,他缓缓直起身, 收离一只手臂,下一秒,就被温软的掌心握住, 抬头, 视线碰到一起。

    她眼睛很亮,似乎把光线全装里面,居高坐着让她方便将手搭上他头顶,掌心触碰到柔软的头发, 有点痒,她轻轻抓了下。

    贺让骁手撑回去,抬起下巴, “什么意思啊?”

    “——摸猫呢, 程尔?”

    程尔弯唇:“别再受伤了贺让骁,也不要瞒着我,最好不要离我太远。”

    贺让骁看了她很久

    久到路灯忽然熄灭。

    四周陷入静谧的黑暗。

    他头在她手心蹭了蹭,像是小猫咪撒娇讨摸, 嗓音低到发出气声, “知道了。”

    晚上关了灯, 程尔在床上翻来覆去, 闻闻手臂碰碰大腿,很奇怪都不会产生强烈的酥麻感。

    她往被子里钻,密闭的空间内让气味变得清晰,她咬着被子憋着气,只要一闭眼,眼前全是贺让骁撑在她面前的样子。

    他的眼睛、鼻子、嘴唇,程尔憋得受不了,拉下被子,举起手心看。

    他今晚摸了贺让骁的头发。

    手机响了,ONE发来消息,她很忙,最近都没上线。

    两人像老朋友,久不联系还是有说不完的话,聊完近况,程尔将心事含糊说给她听。

    ONE一下就猜中她心事,追问程尔跟对方到什么地步了。

    程尔犹豫再三告诉她摸他头了。

    [ONE:啊就摸头啊,不过男生能让你摸头好温柔啊,我们班男生谁要是摸头能给他手撅断。]

    哪有那么夸张。

    [ONE:小尔我好羡慕你啊,身边有帅哥,不像我每天只有试卷。哭哭表情包。]

    程尔脸贴着手机,闭上眼,四周全是他的味道。

    好喜欢好喜欢。

    翌日一早。

    天光昏沉,乌云盖住了半边天,潮湿又闷热,是下暴雨的前兆。

    程尔趴在窗边看了眼,雨似乎已经下到了城边,她抱着书包出门,抽了柄大伞,拉开门又折回来把小伞也装进书包。

    下楼时,她给贺让骁发消息。

    却发现几分钟之前,他发了消息。

    [X公主:下雨,带伞]

    迈下最后一步楼梯,程尔的消息也随之发出去。

    [ER:你提前走了吗?]

    对方没回复,下雨的早晨公交车总是拥挤,她刚上车大雨哗哗啦啦往下浇,不一会儿地面就激起一层白雾。

    程尔没几乎看手机,只能透过缝隙望着窗外担心贺让骁到学校没,会不会淋雨。

    天像是破了个洞,大雨不停往下浇,电闪雷鸣的阵仗十分吓人。

    光线昏沉,风刮着大雨斜飞,天色暗得快看不清路。

    走廊湿哒哒,摆满了雨伞,程尔放下伞,听见林澈嘟哝:“靠,这雨也太大了,我鞋都湿了。”

    一个同学附和:“谁不是啊。早知道穿拖鞋。”

    说话声远去,程尔进教室却看见座位上空空,环视一圈也没看到贺让骁。

    “林澈,贺让骁还没来吗?”

    林澈正在抄作业,头都没抬一下,回她:“来啊,早就来了,他今天坐车来的。”

    “坐车?”

    难道是周寄送他来的。

    林澈接了句:“是啊,还是大奔。骁哥最近发达了啊。”

    大奔?那不是周寄了,程尔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出现在春荫街那辆车。

    她静了几秒钟,又问林澈,“他人呢?”

    林澈停下笔,转身看着程尔笑了下,“程尔,你很关心骁哥啊。”

    程尔抿唇,没说什么,回到座位。

    祁妙跑着进来时,气还没喘匀跟程尔说:“小耳朵,我听三班的说老班叫贺让骁家长来了。”

    她脸色变了变,“你说会不会处分他啊?”

    程尔蹭地起身,快步走出教室,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不知不觉走到办公室门口。

    门紧闭着,隐约有交谈声。

    静默了会儿,程尔主动敲门,喊了声报告。

    黄彬打开门,程尔看清了屋内的情形,贺让骁和他妈还有一个看起来身份匪浅的男人站在一起,若不是知道情形,他们当真像一家人。

    贺让骁视线扫过来,程尔移开眼低声说:“我来撕数学试卷。”

    黄彬让程尔进来,“几十份你一个人撕得过来?”

    程尔点头说可以,黄彬就任由她去了,乖乖巧巧地站在办公桌前捋试卷,纸张边缘撕裂声掺杂在说话声里不显突兀。

    他们在讨论贺让骁打架的解决办法。

    听语气后果还挺严重。

    贺让骁无心听,视线懒懒盯着程尔,不知不觉默数着她撕了多少份了。

    见她手酸悄悄甩手,偶尔发愣,唇弯出浅浅弧度。

    “贺让骁——”

    他妈转头看他,眼神来不及藏,被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程尔,蹙起眉头:“她不是我们楼上那户的。”

    贺让骁垂下视线,“嗯。”

    一个小插曲过去,始终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提了解决办法,似是不耐语气不大好,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字里行间充满对桦川的不满或者直接点说是对贺让骁的不满。

    办公室内气氛沉重。

    程尔磨磨蹭蹭撕好全班的试卷,抱着试卷回教室。

    第一节 黄彬的课换成了英文课,上次小考她和贺让骁差了3分。

    程尔看着单词在黑板上飞,一个也听不进去,她乖乖做好笔记,并且誊抄了一份留给贺让骁。

    下了课,林澈问程尔去办公室看见贺让骁没,全班都挺关注他的处理结果。

    程尔找林澈了解情况,又问那天有没有人目击。

    大概真的影响很严重,午饭前他都没回来,试卷发了一堆,程尔全都分门别类叠好放进他桌肚。

    下午体育课时,程尔碰到了贺让骁。

    学校的一条走廊,挨着教师楼,平时没什么人去,他松散地倚着墙,视线不知道在看哪里,也像是没听她妈说话。

    “我送你上学,你怎么就不学好啊,早退迟到打架,你都学这些?”

    贺让骁妈妈皱着眉头,显然气得不行,劈头盖脸一顿说。

    贺让骁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对方说完后,温吞拉起眼尾,散散慢慢问:“知道了,让你丢人了,说够了吗?”

    女人一愣,脸上怒气更甚:“你这是什么态度,早知道桦川把你教成这样,我就不该同意你来桦川。”

    “我怎么样,跟桦川有什么关系。”他语气有点冲,“就算我去了A中,也这样,掰不正救不活。”

    程尔忽然想到,黄彬还为贺让骁考上了A中没去选择留在桦川沾沾自喜呢。

    他为什么没去A中啊。

    母子俩沉默了会儿,贺让骁的站姿更松垮,双手收回口袋里,歪着头,满脸桀骜不驯,又冷又混蛋。

    “你就不能听听话,我起早贪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好。”他妈开始打亲情牌,“你只要好好读书,别惹事,你叔叔是可以送你去国外深造的。”

    贺让骁轻哂一声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抬手的动作,刚好露出他腕间的火烧云。

    像一团蠢蠢欲动的火。

    “你都多大了,还吃糖。”女人插嘴。

    贺让骁抬了下手,语气平常,却冷淡:“我都多大了,你早忘了我低血糖。”

    女人尴尬一顿,话题又转回学习,“你只要出国,贺建明就拿我们没办法了,别跟我作对,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真为了我好,就少带这些人在我面前来。”

    贺让骁嗓音很淡,阳光照在他身上,都像是丧失该有的温度。

    “少让人往我家门上泼油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女人压抑呵斥。

    “还有那些人,不是我叔叔。别拿我当你攀附他们的借口。”

    说完,他起身,居高临下看了眼他妈,留下一脸惊愕的她,错开身往外走。

    从小到大她做了多少次被人拉出泥潭的美梦,哪次不是被现实狠狠打醒。他家是牢笼,憋闷窒息,谁想飞出去都难,可她越是撞得头破血流,他就就跟着遭殃,贺建明就会把不满一次次朝他发泄。

    多少次了,他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她怎么还痴心妄想。

    *

    贺让骁还是被带走了。

    林澈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校方觉着影响恶劣,予以停课两天。

    “没想到骁哥这人隐藏够深啊,都有大奔接送。”林澈开着玩笑。

    程尔知道那不是他家的大奔,也不是他的家人。

    贺让骁根本不喜欢那些人。

    程尔悄悄躲起来给他发消息。

    手机安安静静,没有得道回复。

    他的座位空了,短短几节课后桌上堆了好几张试卷,程尔分门分类叠好放进课桌。

    明明以前他也经常不在,可是这天下午,程尔却丢了魂似的,看着他课桌就走神,好几次要用纸差点出声叫他名字,才发现纸巾在自己这边。

    下午雨停了天边云层撕开一道金光,包裹着乌云。

    程尔和祁妙趴在走廊往下看,体育班的学生拖着轮胎训练,林澈在篮球上跑来跑去。

    程尔盯着篮球场发呆,贺让骁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他跑动、跳跃、投篮,每一个她偷偷看过的样子都特别清晰。

    “哇,泡芙都发公告了。”祁妙忽然惊讶道。

    程尔收回视线,看见一个管理者将一段监控视频发出,并且宣布泡芙视频上传将会严格审核制度,并且邀请大家踊跃举到不正确内容。

    祁妙说:“我就说学神那么酷,怎么可能招惹德森的人。这群人断章取义太坏了。”

    程尔移开视线,什么都没说。

    祁妙又说:“就这样还不让学神复课吗?”

    其实午饭时间程尔去了趟文具店,那条巷子里偏僻堆杂物,没安装监控。程尔在周围观察,意外发现马路对面的包子店门口的探头能隐约拍到巷子口,但不完全。

    怀着一点希望,程尔找到包子店老板阐明来意,没想到包子店老板意外了下,“怎么都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还有谁来过啊?”

    包子店老板回忆,“个儿挺高的一帅哥,手上有纹身看起来挺凶,说自己姓周。但是周什么我忘了。”

    是周寄啊,程尔顿时松了口气:“他拿走监控视频了吗?”

    老板点头,说早拿走了。

    程尔彻底放心,又给周寄打了个电话,周寄还笑着让她别管这件事,会有人处理。

    视线里林澈突然投了个三分球,球场一片喧闹。

    突然福至心灵,脑中闪过很多画面,程尔拿过祁妙手机看了一眼。

    她有个大胆的猜测。

    程尔回课桌找手机,微信里多了几条消息。

    [X公主:这道题值得一做。]

    他发了道题目过来。

    [X公主:我找出了6种解法]

    不知怎么的,程尔紧绷一天的心因为他这句话忽然放轻松,你看啊,他真的有在黑暗中,积极向阳生长。

    她弯了弯唇,低头打字。

    [ER:学神这么刻苦,看来我考第一的难度又增加了。]

    [X公主:面子可以丢,第一不能丢。]

    程尔:“……”

    *

    周寄忙完一个活上来,看见贺让骁还在写题。

    他从停课之后,这几天就躲这儿写题,不看手机,也不玩游戏,像是受刺激了。

    他的桌子上摆了一堆书,什么竞赛真题测试,什么题海战术,多得他都看不过来。

    他的电脑屏幕界面,停在化学竞赛报名界面。

    周寄觉着他这人读书不行,也没机会读书,贺让骁这倒是让他沾了不少文化人的气息,多读书也好。

    “叩叩叩——”周寄谢作仔桌前,“骁哥,休息下。”

    贺让骁写完最后一步,放下笔,温吞拉起眼尾,困倦很浓眼角发红,看得出来在强撑。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拼,干嘛——”周寄倒了支烟叼嘴里,眼看着打火机被贺让骁没收,含糊说:“你真打算出国啊?”

    “不出。”

    贺让骁单手把玩着打火机,拇指按着,火苗倏地冒出一簇。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思索了会儿,轻笑声,“你想过去京北吗?”

    “京北离嘉城十万八千里,我有钱去没钱回,去干嘛。”

    贺让骁什么都没说,他想去,他想参与程尔设想的所有未来。

    周寄吓一跳,倾身抢过打火机。

    静了几许。

    “楼下那谁啊?”贺让骁转移话题,他来的时候楼下坐了个漂亮姑娘,看穿着打扮跟店里格格不入,而且姑娘视线一直追着周寄,直白的眼神都藏不住。

    “夏池也。”周寄嗤了声,“一难缠的客人。”

    “有多难缠?”

    周寄哽了下,多难缠还真说不出来,她就是每天来店里守着,乖倒是乖,就是倔。

    一想到她倔,他就头疼。

    “说你呢,你说我干嘛。你突然这么勤奋,我还不适应。”周寄摘了烟,夹在按着桌子的那只手,“最近巢也不怎么去了,泡芙的事情也要交给我打理。还他妈在研究化学竞赛的事情,我他妈都快不认识你了。”

    换以前有这种闲散机会,他绝对泡巢里挖都挖不出。

    “哥你这么拼,怎么想的啊?”周寄是真想知道。

    贺让骁垂下眼皮,缓慢地眨了下眼,声音更慢,

    “——觉着实现某个人的愿望……很酷。”

    作者有话说:

    www以前尔问过两次他想考什么大学,想不想去京北上大学,骁都没正面回答,他家那样,其实不敢承诺。

    终于勇敢起来了!

    骁要参与尔的未来!!!

    第34章

    绿色树荫摇摇晃晃, 热意逐渐消减,夏天只剩下一点尾巴。

    高三的课业越来越忙,还要兼顾数学竞赛。

    再三衡量, 程尔找巢的老板辞掉兼职, 老板人特别好,还多转她两百奖金。

    中午,程尔去周寄店里吃饭,告诉周寄把兼职辞了, 周寄双手赞成。

    她蹲在猫窝前,摸着猫咪。

    乖乖巧巧无声无息的,阳光从屋顶斜落, 照在她脚边, 少女露在外面的手臂,白皙晃眼。

    贺让骁从屋内出来,刚迈下楼梯就看这一幕。

    他没出声,弯腰趴在栏杆欣赏着, 双臂叠着,薄背上的肩胛骨顶起好看的形状,风吹得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出凌厉线条。

    看了会儿, 少女还无知无觉, 摸着小猫下巴,侧着脸,嘴角弯着,整个人看起来柔和。

    贺让骁拿手机录了一段视频, 装回口袋里, 故意轻咳一声。

    程尔一仰头, 太阳刺眼, 眯了下再睁开,看见贺让骁趴在栏杆上笑着看她。她心尖猛地颤了下,抱着小猫起身。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明明前一晚,他才送她回家,她却紧张地心跳很快。

    “你摸小猫之前。”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得,她脸又烫了。

    上了楼,屋内开过空调凉嗖嗖的,桌子上摆着的作业还没收拾,乱糟糟一团。

    程尔忽然想到第一次进班,黄彬称贺让骁的座位是狗窝,还真……贴切。

    小猫跳到桌上,倒下勾着一片纸玩起来。

    程尔从猫爪下翻出一本《大师的人体素描》,想必是周寄的,她放在桌子上翻开。

    贺让骁倚在桌边,垂眸看着,“你还懂这个?”

    程尔弯了下唇,“我之前学过一段时间素描。”

    贺让骁挑了下眉。

    “会画吗?”

    程尔摇头,又往下翻一页,这也主要讲男人的构造和比例画法,程尔忽然面红耳赤,合上书说:“我只学过画石膏像。”

    “不会画真人?”

    屋外知了叫个不停,屋内温度高了点,程尔感觉一点热。

    两人独处时,总是让她心跳很快。

    程尔一转身才发觉两个人站得太近,她的手指从桌子上移开扫到他的手指,短暂的触碰,有电流在涌动。

    程尔收回手,慌慌张张抬头,视线与他撞上。

    小猫悄无声息跳到地上跑掉,程尔视线追猫,被他拉了回来。

    “没画过还是不会画?”

    这种时候,他身上散漫脾气就成了不自知的迫人姿态。

    程尔掉进他的漩涡,视线从下颌游离到喉结,受不了就挪开视线,过了几秒钟,又移回来。

    画册被他带掉,落在两人脚间,他往前一步几乎踩着书的边缘,那页正翻到一个男人的背部素描,强健的体魄,完美的身形。一只线条完美的手臂撑在桌沿。

    一点点邪念在滋生,她很聪明,总感觉这个时机可以做点什么。

    “我可以试试吗?”她声音很轻,自己听着都带着几分软意。

    “什么?”

    贺让骁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感觉喉结一凉,手指搭在上面柔软的触感瞬间像一团火烧了起来。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行为有多过火。

    可是,下一秒,她就胆怯挪开。

    指尖有些发麻,形状和吞咽起伏的动作感受特别清晰,她感觉到了力量感。

    空白几秒,房间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好像都有点乱。

    程尔生出羞臊感,她正懊恼怎么对贺让骁动手动脚。

    手腕就被抓了起来,整个手心覆上他的脖颈,她睁大眼睛,她现在的动作像是——掐着他脖颈。

    脆弱点交到她手里。

    骨节锋利的喉结在掌下顶伏滑动,整个脖颈都随着吞咽幅度动了下,指腹贴着的筋脉分明,脉搏在掌心跳动。

    独属于他的气息很重,暧昧在密闭空气不流动的空间内交织。

    程尔觉着他们在做什么越界的事情。

    心跳声大到震耳欲聋。

    他稍稍仰头,眸色暗了些,嗓音也低,“你那样能学到什么,这样才对啊。”

    几秒钟像是几分钟那么漫长,他垂低眼眸:“摸清楚了吗?”

    “清——”

    房门敲响,话音堵在嘴边,一女孩的声音响起:“贺让骁程尔吃饭了。”

    程尔如梦初醒,猛地抽回手,背过身欲盖弥彰转移话题:“外面谁啊?”

    贺让骁说:“夏池也。周老板的客人。”

    程尔知道是谁了,先一步打开门跑出去,下楼时碰见周寄瞧着她笑。

    “你们没开空调么,脸怎么红成这样?”

    程尔没敢说话,钻进小厨房帮阿姨端菜盛饭。

    吃完慌慌张张回了学校。

    晚自习刚下,贺让骁几乎卡着点打来电话。

    教室闹哄哄,黄彬站在讲台没走,程尔抱着电话往外跑,风从耳边擦过,喧闹声变得模糊。

    她躲在暗处按下接听,声音有点喘。

    那头愣了几秒钟,问她:“干什么坏事呢?”

    程尔一下就想起摸他喉结。

    心脏咚咚跳得很大声,贴着的手机的耳朵过电般发麻,她吸了口气望着一点,“你还在周寄那儿吗?”

    怕他听出想见他的端倪,又说:“今天发了试卷,改错题要下周交,还有竞赛题讲了两道特别有意思的题目,你发我的那道题,我也找出6种解法……”

    她絮絮叨叨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废话。

    “我给你把试卷和笔记送过去。”

    贺让骁笑着,他那头很吵,程尔一时分不清他在哪里,一道男声突兀的响起,像是周寄又不像。

    很快,他那头安静了,“今晚有事,不行。”

    “你去巢了吗?”她惊讶眨眼。

    贺让骁说:“不是要帮我考京北吗,这么快就开始策反我?”

    程尔怔了下,眼里雀跃一下要涌出来了。

    那头有人叫他名字,他应了声,压低声说了句便挂了。

    “今天没人陪你回家,到家发个消息。”

    *

    周寄带贺让骁见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对泡芙很感兴趣。

    一整晚抽烟喝酒,烟雾缭绕,身上都快熏出味,他内心里是嫌弃的。

    但他不能像对周寄那样,摘了烟按烟灰缸叫他们别抽。

    他又联想到程尔。

    打完电话进来,那种抵触的心思更甚,而且这么多天等程尔一起回家,突然放她一个人回家,心里总有些不安。

    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跟周寄打了声招呼,就溜了。

    周寄信息追问他:“你干嘛呢,谈一半就跑了,你是主策还是我是啊。你让我怎么聊。”

    他手指搭在键盘上,懒懒回复。

    忽然——

    他停下脚步声,清晰的说话声在春荫街显得突兀,伴随着什么东西撞在墙上,发出的强烈碰撞声。

    “妹妹我劝你老实点,哥这几个刀不长眼,万一失手碰到你漂亮脸蛋。”

    贺让骁将手机关成静音,快步隐匿在暗处,贴着墙根往前。

    说话声越来越近,起起落落的,他听见好几个男人说话,却没听见程尔出声。

    “我知道你是学生,但是妹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算现在报警我也是那句话,程淮山他妈必须还钱。”

    “妹妹,你要不说实话,今晚我们就在这儿耗着你说为止。”

    少女被大力推搡着,影子在地上晃动,轮廓清晰可见。

    贺让骁边往前挪,悄悄剥掉书包丢在墙角,脚踩着暗处一点点挪过去。

    这种帮人要黑账的他见过,也深知他们手段多脏。

    他脚尖碰到点东西,低头看清后,狠狠一脚踹翻。

    “砰——”的碎裂声,一筐酒瓶子滚了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

    几个酒瓶子飞到他们前面,炸开。

    程尔还没反应过来,胳膊被一股大力拽到了身后,鼻尖碰到熟悉的香味,视线被少年如山巅的脊背挡得严实。

    他像是一束光,撕开的黑暗的缝隙,强行闯入将她照亮。

    单刀入马的脊背,让她充满了安全感。

    “贺让骁,你小心。”程尔急急出口。

    要账的男人看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少年,手里抄着半截酒瓶,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足足惊了几秒钟。

    紧紧握锋利的酒瓶,指节用力到泛着青白,手背绷起条条青筋。

    “你他吗谁,少管闲事。”

    要账的人手里旋转着瑞士军刀,锋利的刀片闪着银白的光,挺吓人。

    但贺让骁丝毫惧怕,脊背反而挺得更直,将反手将她按身后,冷沉目光迎着他们,语调偏又倨傲痞气。

    “——我管定了。”

    偏冷的声音具有威胁人的本事。

    很快,春荫街被喧嚣的警鸣声吵醒。

    要账的人没想到被一个学生唬住,恼羞成怒想要收拾他,下一秒警鸣声堵住了路口。

    要黑账的人也不怎么干净,收起刀转身就往外跑,贺让骁护着程尔一动不动,

    直到那群人消失在巷子口,手里的酒瓶才重重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碎裂声。

    程尔吓坏了,“刚刚多危险,你跑来干什么?”

    贺让骁垂眸看她红红的眼睛,“啧”了一声,“我帮你,还错了?”

    程尔就是害怕,后怕如果警察没有及时赶到,万一那些人动手怎么办。

    “没有错。”

    贺让骁弯下腰,头低了点,眼睛漆黑,专门盯着她的脸看,“既然没错,你还凶我?”

    程尔呼吸一滞,看着他眼睛颤了颤,“没有凶你。”

    “没有凶,就是不高兴。”贺让骁说,“我好亏啊。”

    程尔心绪还没平静,面对他的再三控诉,反应迟钝了几秒,“我是担心。”

    贺让骁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担心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啊?”

    程尔垫脚,在他诧异中摸他头,“贺让骁你好勇敢啊,下次不许了。”

    “……”啧,还是摸猫。

    贺让骁和程尔去派出所走了一趟,再回春荫街夜深了。

    四周恢复了宁静,虫子不知道躲在哪片草丛叫得格外欢快。

    走过之前的那块地方,程尔下意识朝贺让骁身边靠,他虽然没说话,但薄唇却满意勾了下。

    贺让骁送她到家门口,单手插兜靠着墙壁,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拿出来看一眼,没管又塞口袋。

    两个人挨得近,不用回头看,也能感知到他的视线在身上,很热。

    程尔扶着门,指尖轻轻在门板上抠着,稍显紧张,“贺让骁,你喝可乐吗?”

    贺让骁温吞拉起眼尾,视线相对,眼底的趣味很浓。

    时间静了静,仿佛停止了。

    程尔的心跳却很快,她不知道贺让骁会不会同意,或者会不会瞎想,从他想一束光劈开黑暗将她护在身后,她就想这么做了。

    “嗯,喝——”

    贺让骁靠在门边,打量着与他格局一样却又充满不一样气息的房间,空荡荡的房子一眼能看到底。

    不过陈设无几的房子里,到处充满了程尔生活的鲜活痕迹。

    餐桌上摆放着一叠比赛资料,像是还没来级的收,他瞥了一眼随手放的笔,手机忽然响了。

    他按下接听,边说话,空着的手接程尔递来的……牛奶。

    她没松,他也没松手。

    他从通话分心垂眸看她,顿住了,电话里传来声音:“让让,让让,贺让骁,你他吗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贺让骁吞咽下,对电话里的人说:“随便聊。”

    程尔的声音几乎接着他尾音发出,有点急切:“我家没有可乐了。”

    按灭了电话,注意力全放到牛奶上,一人抓着一端,气氛莫名暧昧。

    贺让骁缓慢眨了下眼,眼神在问什么意思。

    程尔抬起乌黑眼睛看他,干净诚恳地看他,

    “你今晚能不能别走,我明天买给你喝。”

    作者有话说:

    你钓我,我钓你,爱情甜甜又蜜蜜。

    喜提开启同住屋檐下。

    封面人设大图在围脖[鹊鹊啊]

    我不信今天的章节,你们不评论哼哼~

    *

    第35章

    夜晚静谧, 春荫街的虫鸣声时高时低,似乎还有夜蝉趴在哪棵树上不知疲倦的叫着。

    开着阳台门,有风往屋内送, 曳地的窗帘轻轻晃动。

    贺让骁平躺在沙发上, 双手枕着头,觉着屋子里过分安静,又像是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闭上眼睛,拖鞋在地上走动声, 圆珠笔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明细。

    他几乎不用看,眼前自动浮现程尔在室内的画面。

    声音不大却能被他精准捕获, 不烦人就是有点挠心。他翻了个身侧躺着, 耳朵贴在沙发上,盯着门缝下一道浅浅的光线。

    几分钟后,一束光线的面积逐渐变大,屋内大片的光涌了出来, 他眼尖,透过门缝看见一点粉色的床单。

    程尔端着洗漱用品,脚步匆忙地钻进浴室。

    不一会儿, 哗哗啦啦的水声砸在地面的声音, 准确无误地传入他耳朵。

    贺让骁闭上眼,眼前浮现了不该有的画面。

    脚步声、水声、衣料的摩擦声,一丁点的动静都被放大无数倍,贴在他耳膜反复播放。

    这一刻, 他才清晰认识到, 他住进了程尔的家里, 躺在她的沙发上, 头下枕着的是她的薄被。

    清新的洗涤剂味道弥漫在鼻息,见缝插针。

    他咬紧腮,越想冷静却越燥热难捱,翻身坐起来冷静的垂眸会儿,气急败坏地起身去阳台上晾着。

    浴室的水声起伏,他却困在一场闷热潮湿的大雨里。

    几十分钟前,程尔表现出胆怯和脆弱,她诚恳地问他能不能留下来。

    理智告诉他不能留,可只要一想到那些要账的人,若是再回来,他就不需要理智。

    他几乎没思考点头答应。

    吹了会儿风,他开始衡量是不是太冲动。

    这不是一道命题,所以无论他怎么假设推算,如果先决条件是程尔,他无条件选择程尔。

    摒弃那些无用的纠结,他心情好了不少,重新给周寄回了个电话。

    周寄喝得有点多,在那头骂骂咧咧,偶尔掺杂夏池也很小的说话声。

    拿着手机转身,与拉开浴室门的程尔碰了个正着,浴室里水汽争先恐后往外涌,她披散着半干的头发,站在门口,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

    贺让骁想到了小花猫。

    只不过她换了套白色长袖睡衣,蕾丝花边点缀衣袖,整个人柔软又蓬松,身上水汽很重,香味通过空气弥漫,她像一只洗完澡的小白猫。

    看起来很好抱。

    贺让骁喉结滚了滚,骗过视线,有些欲盖弥彰解释,“我回了个电话。”

    程尔嗓音也被浸透了,潮湿的,“你热不热啊?”

    贺让骁眼眸一动。

    看回她。

    程尔快速说:”我房间里有电风扇,我给你搬出来?”

    贺让骁说不用,回到沙发坐下,程尔视线在他肩线游离,说:“我待会儿回房间了,你可以脱了衣服睡。”

    “……”

    贺让骁微挑眉,“程尔,你是真不害怕啊?”

    程尔定了定。

    贺让骁重新躺回沙发上,那儿没有光,他几乎真个人都藏在暗处,脸却偏着看她。

    视线自上而下,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滋生。

    噼啪冒着火星。

    程尔抱紧怀中的盆子,挪了挪步子,忍不住又问出洗澡时担心了很久的事情,“我睡着了,你会走吗?”

    她知道留下贺让骁有些不对,可是她真的害怕,万一那些人半夜来敲门。

    她可能会被吓死。

    空气静了静。

    “不会。”贺让骁说:“回去睡吧。”

    程尔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她转身挪到门边,从门缝里探出头,叫他:“贺让骁。”

    低低的应了一声,又没动静。

    “晚安。”

    贺让骁低笑声,“晚安。”

    手机忽然亮了,震动在持续。

    贺让骁皱着眉头,忽然惊醒,他几乎坐起来,抹了把脸,一闭眼,就是梦里的诡异画面。

    他出了一层汗,快步起身去往浴室,锁上门。

    再出来时,身上水汽很重,凉飕飕,没有半点热气。

    他敞开腿坐下,拿过手机点着,几分钟前,程尔发过一条消息。

    [ER:你睡着了吗?]

    隔着一扇门,他下意识看过去,屋内有微弱的光从门缝倾泻。

    凌晨两点了,他都睡了一觉,她还没醒。

    不知道是不是梦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陷在沙发里,眼神要散不散的。

    他去洗澡冲凉,她应该都听见了。

    程尔侧躺着,手机放在枕头边,屏幕保持着微弱的光线,即将熄灭时,她用手指戳亮。

    故意等待着。

    门外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她的心脏也起起伏伏似涨潮。

    屋子里重归安静,她失落地翻了个身。

    明明没睡着,怎么不回消息啊。

    手机忽然亮了下,她快速翻身拿起手机,漆黑的眼睛逐渐弯出弧度。

    [X公主:睡了。]

    明明很拽,她还是察觉到一丝纵容,轻轻弯了弯唇。

    [ER:外面很热吗?]

    肯定很热,不然怎么半夜洗澡。

    [X公主:你热得睡不着?]

    程尔坐起来,用枕头垫着背靠着,咬着唇享受着隔着一扇门发消息的悸动。

    [ER:我不热,我就是睡不着。]

    夜晚是做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时刻,她随心发出消息,又担心贺让骁会不会觉着她在撒娇。

    [X公主:害怕?]

    才不是。

    [ER:不是。]

    门外没动静,手机也没了动静,程尔不知道贺让骁是不是睡着了。

    她还很清醒,打开手机,将他们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

    很短,都不用往上翻。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再给他说一次晚安时,手机震了下。

    贺让骁发来的。

    一段超过二十秒的语音。

    程尔捧着手机,盯着语音有些不敢相信,也有点不敢点开。

    一种隐秘的喜悦炸开,心脏跳得快要超过负荷。

    手指刚碰到消息,还没点开,他的消息又跳出来。

    [X公主:听完睡。]

    [X公主:不然抓你起来做题]

    这么拽啊!

    程尔刚准备回复,又传来一条消息。

    [X公主:听话。]

    两个字毫无预兆闯入眼中,她的心一下就酥了,脸颊滚烫,犹如置身沸水,浑身温度高得离谱。

    她赤脚踩在地上,开大电风扇,风呼呼地朝她吹。

    脸上的温度只增不减。

    她钻进被子里,狭小密闭的空间闷热窒息,为她的喜悦营造暧昧氛围,心脏一紧一放,又酥又麻。

    指尖悬在语音条,按下播放,她头抵着被子,悄悄捂住嘴。

    耳边是贺让骁用低低的气声为她唱歌,低缓嗓音温柔,有风声应该是在阳台上录的。

    第一句就让程尔捂着嘴埋进枕头里。

    银色小船摇摇晃晃悬在绒绒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两两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①

    少年舒缓的声音仿佛贴在耳边,偏冷却饱满的声线质感就会被无限放大,就连细微的换气声浸润几分旖旎。

    你说情到深处人怎么能不孤独

    爱到浓时就牵肠挂肚①

    程尔耳朵发麻,心跳鼓噪,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这根本不是哄睡,而是下蛊,勾着她的心神发颤。

    她捂着发颤的心口,在被子里翻滚,额头脖颈有汗,脸红透了,眼里湿漉漉的。

    贴在耳边的最后几秒,他用轻了又轻的气声说了句,

    “——乖乖睡,晚安。”

    *

    程尔被闹钟吵醒。

    她按灭闹钟,跌回枕头里眯了会儿,想气什么忽然坐起来。

    她差点忘了贺让骁还在家。

    程尔困意瞬间跑没,她下床找了套干净校服穿上,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拉开门,屋内静悄悄的。

    一眼能看见沙发上早没人,小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坐垫上,沙发的凹陷褶皱抻平,完全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程尔站在门口恍惚了一下,回头找手机,确认他昨晚发了语音,光是看着那条消息就会心悸。

    几乎同一时间,钥匙插进门锁,锁芯转动的声音将她拉住。

    程尔迟钝回头,看见贺让骁拎着一袋早餐站在门外,他大概也没预料到,视线停了几秒钟,把钥匙丢在边柜上。

    “愣着做什么?吃早餐。”他将早餐放在餐桌上。

    热气腾腾的包子装在兜里,透明塑料袋都蒙上一层模糊水雾,香气飘出来。

    程尔温吞眨眼,“你这么早去早餐?”

    贺让骁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他后背抵着椅子,坐得不规矩,懒懒散散敞着腿,手打开早餐袋子。

    程尔拉开椅子坐下,看着贺让骁将早餐一样样捡出来放桌上。

    有包子烧麦还有豆浆和鸡蛋,比她这些天吃的都要丰盛。

    “你怎么醒这么早啊?”程尔觉着他无声无息的,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知道。

    贺让骁拿眼睛看她,“不早你能有早餐吃?”

    程尔撇撇嘴,拆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咬了一口,味道比她之前买的都要好。

    程尔咀嚼吞咽后,含糊问他是在哪家买的很好吃之类的。

    她说喜欢的食物时,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腮帮鼓鼓,像个可爱的贪吃的小动物。

    贺让骁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喜欢吃?”

    程尔点点头。

    “出门左拐第三家。”他说。

    程尔默默记下地址,又夹了一个烧麦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早晨万物苏醒,春荫街热闹起来,鸣笛和人们的活动声汇成了一道其妙的声音。

    初生的阳光照在地板上,空气中浮沉微末被光照得有些透明。

    程尔和贺让骁前后脚离开春荫街,坐同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拥挤的早晨,也没那么难捱了。

    板报在大家分工合作下完成。

    黄彬很满意,特别褒奖了程尔的绘画,全班同学像是开盲盒一样,又打开程尔学神的另一技能——绘画。

    程尔以为锋芒过露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令她没想到的时候,班上的同学不但没有排斥她,好几个女孩还找她帮忙画偶像。

    每当这时,贺让骁放下笔,松散地倚着桌子,看着她们,半晌插一句,“她还欠我图没画呢。”

    女孩们好奇贺让骁要画什么,他意味深长笑笑不说。

    等到人散了,程尔说:“我什么时候欠你画了。”

    他拿起笔,视线瞥过来,“摸完就不画了?”

    程尔埋着头,“我没有。”

    “那就在画了?”他声音很小。

    “还记得么?”

    程尔彻底趴下,丢了个后脑勺给他,她现在脸好烫好烫,再说下去,她一定会露馅。

    课间,祁妙拉着程尔研究星座,程尔听着她念念有词,忽然想到什么,小声说:“妙妙,能不能把你的星座分析借我看看。”

    祁妙大大方方把最新一期杂志借给程尔,“你是双鱼座,书上说你这个月有桃花欸。”

    “是吗?”程尔没关注自己的星座,视线却瞥向其他星座分析。

    她不知道贺让骁是什么星座,所以把其他星座都看了遍。

    贺让骁和林澈从外面回来,他放下冰水,视线递过来,“什么桃花?”

    祁妙先一步说,“贺让骁,你什么星座啊?”

    程尔心口一紧,移眼看向贺让骁。

    视线碰了下,贺让骁笑了下,“干嘛,想研究我啊?”

    祁妙“嘁”了一声说:“我才不研究你,纸都舍不得给我用。”

    贺让骁从程尔手里抽走书,指尖在书上点了点,

    “摩羯座啊。单身的有机会遇到三观一致的且聊得来的对象,默契度有所上升。”贺让骁念完,轻轻啧了一声。

    尾音又轻又散,像是一支小羽毛在程尔心口挠过,酥酥麻麻的。

    后半节课,程尔躲在课桌里搜索摩羯座,她看见一条很高的评价——摩羯座的人很难追,不过一旦追到手,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程尔单手撑着下巴出神,贺让骁也会这样吗?

    出神之际,他的书被抽走,程尔视线看过去,先看到手腕的火烧云,紧接着是他的眼睛。

    “呆什么?”

    程尔松开手,端端正正坐好。

    隔了几秒钟,她书上多了一张纸条。

    ——看书有什么用,直接问我。

    暑假班晚自习比较松散,林澈问贺让骁去不去他家看电影。

    贺让骁仰着身子,收拾课桌里的试卷,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事不去。”

    程尔拿着作业本手指一顿,教室有点吵,却没听见贺让骁那句校门口等他。

    她磨磨蹭蹭往家里走,春荫街寂静无人时她的脚步声尤为清晰,余光里总感觉有个影子跟着自己。

    路边有个醉鬼,骂骂咧咧,冲着她说了两句不好听的。

    程尔快步往前走,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要账的人,于是跑了起来,背后传来酒瓶碎裂声,醉鬼断断续续嚎叫。

    四周黑漆漆的像怪物,她步伐很快,颤手点开贺让骁的号码,按下拨通。

    嘟嘟响了几声,他接听了。

    耳朵里很静,不知道贺让骁在哪里。

    程尔急切说:“贺让骁,好像有人跟着我。”

    “不是让你校门口等我?”

    程尔啊一声,说没听见又说自己到了春荫街,她埋头往前不敢看影子,心跳声咚咚作响,大得吵人。

    “贺让骁,你能不能回来?”

    “你是不是笨——”

    程尔没敢出声。

    她吞咽了下,听见一点喘气声,

    “——回头。”

    一束白色的光线放射进黑暗中,浅浅的光柱里有微沫跳动,照亮他们相隔的一段距离。

    他往前两步,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喘得有点急,校服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手还高高举着亮着光的手机。

    那一瞬,程尔觉着做胆小鬼有什么不好的。

    贺让骁答应过不会离她太远。

    作者有话说:

    答应不离她太远,就不离远。

    人前拽哥,人后疼老婆精。

    *

    文中①引用歌曲《离人》歌词。选是这首歌是因为有个哄睡歌曲榜单,排第一。

    第36章

    程尔怔了会儿, 眼睛里的恐惧瞬间散了,取而代之是湿漉漉的委屈和可怜。

    贺让骁停在原地,光贴在脸颊, 将他面部轮廓照得一清二楚。明明他四周浸润着黑, 程尔却觉着他像是一道光,撬开缝隙撒了下来。

    他一步步朝他靠近,他们中间的黑暗不见,近到能闻到彼此气息。

    “刚刚有人跟着我么?”

    贺让骁垂下眼皮, “嗯”了一声。

    “你赶走了吗?”

    “嗯。”

    “那个酒鬼……”

    “我揍的。”

    程尔松了口气的同时担心打量他,“你有没有受伤?”

    贺让骁表情没变化,只是看着她, 视线僵持了会儿, 他从程尔手里接过书包,往家里走。

    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程尔又把贺让骁留下了。

    贺让骁回楼下拿了衣服,顺便洗了个澡回来, 身上水汽没散,头发湿漉漉挂在额头,水珠沿着发尖往下滴。

    他手指穿过黑发往后耙了一把, 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 拿过手机坐下随便点着。

    程尔瞥了一眼他的屏幕,未读消息很多,他似乎总是很忙,挑着消息回复。

    程尔找来吹风机, “你头发没吹干。”

    贺让骁忙着回消息, 接过吹风机放到一边, 视线又转到手机上, 隔了几秒抬起眼看见程尔还站着没动。

    鬼使神差地往后一靠,头仰在沙发椅背上,头发全后栽,“你帮我。”

    说着,他侧过脸,双眸过分漆黑澄亮,有些少年气。

    静了会儿,程尔哦了一声,往前弯腰拿起吹风机,踢来插座插上,热风伴随着噪音涌了出来。

    贺让骁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收敛笑意,翻身坐起来,“我逗你的。”

    热风贴在耳边,他第一次绷直了脊梁坐着,柔软手指在头上穿梭,初到头皮时有点痒,他抬高视线看她,才发现她在玩他头发。

    他舌尖顶着腮静了几秒钟,无声笑了下,“你当吹猫呢?”

    他的声音在噪声中不算清晰,程尔关掉,问他说什么。

    贺让骁懒得重复,拿起手机看着,很快他手指顿了下,听见程尔说:“我没给猫吹过。”

    又招他。

    贺让骁手机悬在大腿上,他侧仰点脸,视线停在她手腕,她的血管很细很可爱,白皙的腕骨上箍着根黑色头绳。

    盯着看了会儿,才意识到程尔头发比之前长了些。

    程尔松开手,关掉吹风机,手指和脸颊都很烫,需要歇一下了。

    她拎着长长的电线,弯腰去拔线时,脚下被绊了下,贺让骁速度很快拉住她手腕,他往沙发上倒,她的手撑到他身侧,脸颊撞上他胸口。

    他垂低眼,语气有些含糊,“我又是第一个么?”

    程尔没反应过来,听他说:“上次你摸猫之前也那么说。”

    这种事情也要计较吗,被他气息浓罩着,她的心跳快飞出去,脸也烫得过分。

    她抽了下手,贺让骁没松。

    视线相撞,他感觉可能会被绞死在这种潮湿的氛围里。

    “程尔你有没有喜——”

    手指不知道怎么碰到了开关,噪音陡然将声音盖住,两人眼神惊到颤了下。

    程尔只看见他唇动了下,却没听见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

    她慌里慌张按掉开关,抬起头,却发现他的眼神散了。

    他松开手,侧身拿起手机,视线再没抬起。

    林澈拉了个小群不知道要做什么。

    几个男生正在插科打诨。

    贺让骁回了个表情。

    贺让骁一侧头发现她放回吹风机后,又回来贴着边缘坐下,“还不去睡。”

    她想到昨晚半夜拉着他聊天,窘迫摇头,却舍不得回房间。

    贺让骁丢下手机,往后陷进沙发里,双眸藏在暗处打量她,笑里有着纵容。

    “还要听歌啊?”

    他又说,“再唱就是另外的价钱。”

    程尔:“……贵吗?”

    贺让骁磨了磨牙,坏坏笑了下,“你说呢。”

    屋子里静下来,贺让骁躺回沙发上,手机在屏幕上往上拉。

    几分钟时间,五六个人的群里发了几百条消息。

    他一点点晚上看记录,林澈说准备点好东西,明天分享给大家。

    贺让骁没吭声,他还特地@他,问他要不要去。

    他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直接回不去。

    结果第二天,林澈还是将好东西发到了他邮箱,标题是一串暧昧的不行字母。

    周寄偏头过来看时,贺让骁藏了下手机,周寄笑着啧啧了好几声,“让让学坏了啊。”

    贺让骁冷眼瞥他,让他闭嘴,周寄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调戏他,凑他耳边说他有很多资源,国内国外都有,问贺让骁喜欢看什么。

    贺让骁懒得搭理他,关了邮箱继续建房子。

    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他有些烦躁点进群聊,设置了免打扰。

    周寄着贺让骁也到了开窍的年纪,故意续上话题。

    “那东西少看,对男人不太好。”

    贺让骁无语瞥他,抱着抱枕往旁边挪,看着周寄跟过来,故意嘲讽他:“那你还看。”

    周寄脸皮厚,插科打诨惯了,“老子至死是男孩。”

    “你别这么侮辱我们男孩子。”

    “……”

    周寄一个劲儿闹他,还要拉他上楼欣赏一下他收藏的几百G艺术品。

    贺让骁骂他有病,骂他不害臊,捞起书包离开。

    刚走到门口,里外同时拉门,贺让骁看着夏池也就知道治周寄的人来了。

    他乖乖叫人,“早啊,池也姐。”

    夏池也拎着一袋蛋糕,拿了俩给贺让骁。

    周寄不太满意,“你怎么又来了。”

    夏池也晃了晃手提袋,“我自己烤的,你要不要尝尝。”

    对方眼神软软的,乖乖的,周寄搓了下头,扭头叹气,

    “你每天怎么这么闲。”

    贺让骁从周寄店里出来,林澈夺命电话就打了过来,非要他上他家搞什么秘密行动。

    贺让骁去的时候,林澈已经打开了投影仪。

    他丢下书包,懒懒地往沙发上一坐,抽出手机点着消息,群消息太多了看得眼花缭乱,他有强迫症,看不了红色小点,必须一个一个清理掉才舒坦。

    林澈说搞了点好东西兄弟们一起分享,锁好门拉上窗帘,打开笔记本电脑。

    贺让骁精力集中在清小红点,压根没注意到林澈,陡然响起了的声音,他视线才移向电脑。

    画面有些粗暴,是他从没见过的一幕,眼睛像是被烫到,以至于眨眼都难受。

    那是一种他从没接触过的画面。

    一种新的形态。

    不太优雅的声音在耳边哼哼唧唧,猎奇心太强的男生头挨着头,又激动又害臊。

    昏沉的屋内有点燥热。

    贺让骁以前不是没在小广告看过这些,他也好奇过,但仅限于于好奇,而不是一屋子人凑一起看。

    这画面有点……诡异。

    他按灭了手机,忽然起身抓着书包挂肩上。

    林澈吓一跳,按了暂停键回头看他,“你干嘛走啊?”

    贺让骁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未成年人与你们格格不入。”

    “……”

    他说得也没错,他的生日在年底,算起来比林澈他们小。

    从林澈家出来,他回了春荫街,站在绿门口犹豫了几秒钟,打开门锁又重重关上。

    他的房间就在程尔的正下方,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屋内没什么书,全都让贺建明发疯时撕了。

    房间唯一的装饰是放在门后的棒球棍。

    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把衣裤都洗了,住在程尔家不方便,衣服还好,他的内裤压根没地方晾。

    想到些什么,他又从柜子里翻出几件衣裤装书包里。

    周寄悄无声息拉了个群,贺让骁发现时,他们都聊了好多条消息,他也懒得翻就近看了看周寄发的小猫图。

    比他头像好看。

    他盯着头像看了会儿,又去翻跟程尔的聊天记录。

    很少,一会儿就能翻到头。

    他习惯性将聊天记录截图,收进相册里。

    那天后来贺让骁是被吓醒的,门差点被从外踹开。

    贺建明在外面破口大骂,“野东西,你他妈锁着门做什么。”

    辱骂声伴随着又一脚踹,他的房门晃了几晃。

    贺让骁摸了把汗湿的额头,坐起身,屋外鸦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没醒透,思绪很散,恍惚地往枕头上看。

    是一场梦。

    重重的孤寂感堆在心口不散。

    很快这种孤寂感被烦躁占据。

    屋外酒瓶子摔碎,贺建明污言秽语地骂着贺让骁和他妈。

    紧接着又去踹他的奖杯柜。

    贺让骁摸起防身的棒球棍,恰巧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在接与不接取舍,盯着跳动的名字犹豫三秒钟,走到窗边抖开窗帘,按下接听键。

    下雨了,滴滴答答掉在窗台上。

    门外一声巨响,玻璃哗哗啦啦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贺让骁握紧了棒球棍,脸色阴翳,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他在心里默数。

    少女呼吸贴在耳边,软而轻,她说:“贺让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突然的,他想到了那次两个人同打一把伞,她表面怯生生其实很大胆地闯到他身边,随时在提醒他是有人愿意陪你的。

    “没。”嗓音很散。

    思绪一下软了下来,他丢下棒球棍,手往窗台一搭,静静瞧着外面。

    “你在哪里啊?”

    只要他说出地址,估计就算狂风暴雨,程尔也会来送伞。

    但他心有不甘,静了那么几秒,忽然很想知道,

    “你知道我什么人啊,要一直管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光影昏沉, 雨越来越大,滴落在窗台弹起水雾。

    风里水汽充沛室内潮乎乎的。

    客厅里静悄悄,程尔趴在矮几上写题, 注意力有点散, 视线时不时移向房门。

    墙上的钟表走到了十点二十,贺让骁还没回来,她盯着门发愣,耳朵也没听见脚步声, 便低下头继续写题。

    半个小时前ONE找过她,她的钢琴比赛拿奖了,又在准备化学比赛, 还选好了留学的学校。

    程尔真诚为她高兴, 有这样一盏明灯牵引着,她也感觉到向上的了力量。

    ONE问起程尔喜欢的男生时,程尔思绪飘得没边了。

    傍晚那通电话,贺让骁的情绪明显不对, 有种攀岩人累了,想要撒手的自我放弃的感觉,她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 让她感觉触碰的到, 却抓不住。

    她有点急。

    贺让骁没回来,她怎么都写不进题,心思一个劲儿往外飘。

    既担心他不回来,又担心他遇到事儿, 毕竟他们这段时间树敌不少, 下午那通电话又太奇怪。

    当时她陪祁妙在书店买资料, 她就该去找他的。

    过后她发的消息一直没回复。

    正在她思绪散的厉害时, 祁妙打来的视频电话,程尔放下笔,按下接听同时往后靠在沙发上。

    “小耳朵,你快帮帮我。”祁妙站在镜头前,身后床上摆满漂亮裙子。

    “你帮我挑挑哪条裙子好看啊。”祁妙拎起两条比划。

    款式都不错,很适合祁妙,程尔帮她选了两套,托着腮听着祁妙抱怨上课只能穿校服丑死了之类的。

    程尔心不在焉地眨了眨眼。

    “当当当,看看这是什么?”祁妙神神秘秘抖开两件裁剪过的短款校服。

    “妙妙,你也去改了吗?”

    祁妙说悄悄买了同款改了尺寸,她跟程尔一人一件,反而补课期间就算被黄彬发现他也不会说什么。

    程尔被她说的有点心动,手无意识地掐了下腰。

    女孩谁不爱美啊,更何况还有喜欢的人了,她早就动过想改的心思,只是一直不敢,祁妙的想法正中下怀。

    她出神之际,祁妙已经换上了短款校服,下面没穿粗胖的校裤,而是换了条格子裙。

    收腰的设计将细软的腰掐成一把,短款的上衣遮不住腰线,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漂亮又不会太张扬,比三班的女孩穿着还要好看。

    “你说林澈看到我穿这样,会喜欢吗?”祁妙背着手,在镜头前转了个圈。

    扬起的裙摆下双腿修长笔直,宛如漫画少女,程尔点头,“肯定喜欢的。”

    就是不知道贺让骁喜不喜欢她穿这样。

    祁妙满意地弯唇,又问程尔最近跟贺让骁有没有进展,“你们最近看起来好亲密啊。”

    程尔没敢说贺让骁住她家,回想他们的种种,又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很古怪,有些东西很模糊,有些又心照不宣。

    程尔趴在桌子上,脸枕着手臂静静看着屏幕,又走神了。

    祁妙:“小耳朵,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怎么啦?”

    程尔摇摇头,鼻尖埋进手臂,鼻尖有点酸,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思绪落不到实处,心事潮湿烦闷。

    祁妙叹了口气,安慰她:“学神这种男生好难搞定的哦,看着他跟谁都交好,其实未必真的能走进他心里。他这样的男生又酷又难以琢磨。”

    一句话就让程尔心酸难过的不行。

    十一点多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

    她几乎第一时间丢了下笔,起身朝着门口跑去,处于谨慎,两个人约定敲门的暗号是低沉的连续三下。

    对方敲了一声就停,她感到了紧张,手握着门把手,不自觉脑补对方冲破大门闯进来的场景。

    她抖了下。

    与此同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突兀的声音响起。

    门外的人来回走了两步,抬手又敲了下门,还是只有一声,她慌得快哭了。

    手机屏幕熄灭,屋内回归安静。

    程尔轻手轻脚挪去拿了手机,点开贺让骁的号码,手指悬在上面考虑要不要按下时。

    重新传来有节奏的连续的三声敲击。

    程尔顿了下,浑身紧绷的神经瞬间得到松懈,她握着门把手拉开门,看着贺让骁。

    贺让骁垂眸看着她,她的眼睛很亮,看他像看救星一样,充满了崇拜和依赖。

    贺让骁心一软,问她堵在门口做什么。

    程尔渐渐回神,问他回来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刚有人敲了她家门。

    贺让骁推上门,又落下反锁,摘掉书包丢在边柜上,他没换鞋,人懒散地倚墙靠着,冲锋衣拉高了衣领,袖子更是护住了半个手背,整个人像是浸了水,潮湿又落寞。

    程尔没发觉,往他靠了半步,皱着眉问:“没有嘛?可是我明明听见敲门声。”

    下一秒,那个敲击声又响起。

    她僵硬的视线看向贺让骁,以及握着的拳头。

    “是这个吗?”他手指叩着柜子门。

    程尔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有人敲门,刚刚是贺让骁恶作剧吓唬她。

    贺让骁情绪肉眼可见的低,“知道了吗,我就是这么坏。”

    你还要管我吗?能管多久。

    月亮就该高悬在天上,跑来泥坑做什么。

    程尔定了几秒钟,流露出难过的情绪,眼睛里脸上都有。

    他往前,几乎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他近一步,她退一步,直到鞋尖抵着鞋尖才停下。

    门口光线昏沉,靠得近他的气息很重,混着一股潮湿的雨水味道。

    程尔下意识去摸他衣服有没有淋湿。

    “不怕?”他抬起手臂挡了下。

    程尔没反应过来。

    “我会对你做很坏的事情也不怕?”

    他低着头,眼神沉。

    身上那股冷感钻出来,混合着潮湿的气息,他整个人变得有点危险。

    “你不会。”

    贺让骁顿了几秒钟,忽然嗤笑声,喉结往下动,散的嗓音有些痞得蛊人。

    “你怎么知道啊,我还会做更过分的坏事。”

    “贺让骁,你别吓我。”她轻而弱的声音几乎贴着他尾音发出的。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

    少女耷拉着眼睫,盖住眼角的粉,阴影印在眼下,看起来有点可怜。

    恶劣的因子作祟,让他想赶走任何人,可当看见程尔这样子,他心生愧疚,不该试探,不该吓唬她的。

    他的心被重重扎了下。

    贺让骁弯下头,有些哽咽,“对不起啊。我不该说这些。”

    程尔摇摇头,笃定又认真地看他,“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怕。”

    贺让骁歪着头看她,眸光有点沉,情绪汹涌。

    他觉着程尔好像一遍遍重申,别逞强你有人陪。

    月亮就算不属于你,但这一刻月光有真实照到了你。

    大概是小插曲让两人都沉默了一阵,程尔不知道贺让骁吃没吃晚饭,她拿着泡面找他。

    贺让骁刚洗完澡,光着上半身站在阳台晾衣服,背很薄,腰上肩膀上覆着一层少年人的薄韧肌肉,线条流畅凌厉,大概是心情好了点,整个人看起来少年感很足。

    转头看见程尔,他愣了几秒钟,快速捞起T恤撑开套上,下摆垂下遮住劲瘦的腰腹。

    程尔一下就想到祁妙给他看的帅哥腹肌,眼神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怎么不出声啊。”他本来想笑话她像猫,想到下午那个梦,话在嘴边滚了几圈又咽回去。

    “池也姐自己做的yihua面包在桌上。”

    程尔反应呆,望着他手指移不开眼。

    她视线直勾勾的,他反应过来想藏已经来不及了,手臂被握着拽出来,手指的伤袒露在她眼前。

    狼狈无处遁形。

    细细几道,被水泡的鲜红,之前都没发觉。

    程尔眼一下湿了,“你不是刚答应我不受伤吗?”

    她眼泪吧嗒往下掉,贺让骁还没见过谁眼泪掉的这么快,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垂低了眼,心里跟着疼,手指蹭了下她眼下,“哭什么啊,不疼。”

    程尔眼睛都红了,抬起看他时,湿漉漉的,有点惊心动魄的可怜。

    贺让骁心揪了下,他今晚似乎总惹程尔不高兴,自己心情也就沉下去,“玻璃扎的,不用管。”

    程尔心疼都表现在脸上,心思昭然若揭,她捧着她手指,翻来覆去检查。

    “你又回家了吗?”

    贺让骁放任着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手放她头顶揉了下,“他不敢再对我怎么样。”

    程尔哭丧着脸,心想都跟你动手了,他还能怎么样啊。

    安静了会儿,程尔带着浓浓鼻音说:“以后,你把这儿当家吧。”

    她生怕下一秒贺让骁会拒绝,跑去房间找了备用钥匙,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猫挂件串上钥匙,一起放到贺让骁手里。

    他被程尔捡回来了。

    也就那一瞬,他觉着他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

    这一晚贺让骁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只要一闭眼,可怜兮兮的程尔和哭着的程尔交替出现。

    他试图不去想,翻了个身,无济于事,她的表情一帧一帧慢慢回放。

    举起手看着少女的创可贴,思绪散的不行,但又从没这么复杂过。

    半晌,他像是想起什么,坐起来找手机,低头点着屏幕。

    刺白的光照在他的眉骨和漆黑瞳仁。

    编辑好消息发出去。

    程尔没睡着,枕着枕头望着窗户发呆,她觉着自己今晚情绪太外放了,有点小题大做。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枕头边缘。

    手机亮了下,她才看见屏幕上显示凌晨2:14分。

    这么晚了啊。

    贺让骁肯定都睡了。

    她慢吞吞点开微信,看见置顶的头像上面多了一个数字1,揉了揉眼睛。

    数字还在。

    她心跳猝不及防地快起来。

    他发消息的时间是一分钟前,也就代表着他还没睡。

    程尔怀着忐忑心情点开。

    [X公主:睡了?]

    短短两个字,却让程尔感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ER:还没。]

    隔着一扇门,她静静听着客厅的动静,只可惜夜晚太过安静,他又躺在沙发上,一丁点动静都不肯泄露。

    手机振了振,新消息进来。

    [X公主:听不听歌?]

    后面紧跟着一张截图,是好些歌曲,有她听过的,也有没听过的。

    [X公主:自己选。]

    程尔能感觉到贺让骁在纵容着她,哄着她。

    可他明明自己心情也不好。

    [ER:我没钱,消费不起。]

    [X公主:开业大酬宾,这单免费。]

    程尔咬着唇肉,细细的磨,心里百转千回的。

    [ER:别人也能下单么?]

    [X公主:你还指望我给谁听。]

    程尔心思一下飘很高,哪怕得到的不是正面回答,也足以叫她飘飘然很久。

    他们最近这样闲聊的次数多了,程尔也就容易贪心,有时候她又觉着自己是被喜欢着的,模模糊糊的,好像一戳破,就有什么东西会碎掉,所以就这么模棱两可地拉着拽着。

    她又怕等不到这个契机,所以在他纵容时,忍不住往前试探。

    [ER:你自己知道啊,会不会还有班花123]

    消息发成功,她才意识到心态太过直白,贺让骁心思那么敏锐应该会发觉点什么吧。

    手指刚搭上撤回。

    他的消息就发进来了。

    但还是慢了一秒,她手指一颤,按下撤回键,现在就剩他的消息了。

    [X公主:就你]

    就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你是唯一啊,程尔捂着快到发疼的心口栽进被子里,重重拧着被子才没发出动静。明明贺让骁离了很远,她却觉着房子里到处都充斥着他的气息。

    密不透风,占据着她的呼吸。

    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手机无声振了下,将她从憋闷中解救出来。

    她脖子漫上一层血色,红一路蔓延到了脸上和耳朵,少女的怀春情态明媚动人。

    [X公主:快点,要打烊了啊。]

    [ER:我想听什么都可以吗?]

    [X公主:你觉着呢。]

    还纵容着。

    程尔抱着手机翻了个身,贴在胸口想了会儿,又拿起来打字。

    [ER:都想听。]

    发完她觉着自己仗着他纵容做得太过分了,于是按着消息撤回。

    速度很快,她默默祈祷贺让骁没看见。

    正当她思索挑选哪首歌时,他的消息发了过来。

    只不过是一条几秒钟的语音。

    程尔点开,声音很轻声线蛊人,仿佛低声呢喃,贴在耳边,

    “想这么半天,就想到这个啊。”

    这条语音还没放完,下一条就跟着进来。

    接着尾音自动播放。

    声音更散,连叹气都勾人。

    “得寸进尺都不会啊,怎么办啊,尔尔——”

    作者有话说:

    就你就你就你!!!!

    让我看看是谁没有心疼让让www

    第38章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跟她话, 但耳朵还是被烫得痒,她忍不住抓了下。

    程尔脑子空了会儿,她像是抓到了点什么, 又像是理解的不了他意思, 有种抓心挠肺的感觉。

    既然试探到前方是安全的,她像个蜗牛又往前挪了点。

    [ER:我可以吗?]

    这一次她没有撤回。

    没收到他回复,情绪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拽着。外面的风雨很大,要下一夜似的, 呼吸都变得潮湿。

    [ER:我是说听歌。]

    手机亮了,还是他。

    [X公主:胆小鬼。]

    脑子又乱了,程尔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仰头弯着天花板的呆了几秒, 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

    程尔轻轻拧开一道缝隙,探出一点脑袋,看着沙发上卧着的轮廓, 小声叫他名字:“贺让骁。”

    沙发上的人有了动静,大概是翻身发出轻微声响,手机光线不够明亮, 但能看见他坐起身, 也朝她这边看来。

    她没有开灯,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没再出声,贺让骁也没出声。

    就这么隔空看了几秒钟,贺让骁动了动, 曲起一只脚踩在坐垫上, 手顺势搭在膝盖上。

    “你看电影吗?”程尔声音很软又弱。

    她知道这个提议很过分, 但她真的睡不着。

    贺让骁静静的, 看见她拉开门走到门口,后背抵着门框,乖巧的像个小朋友。

    只是身上总穿着那套白色睡衣,总让他思想游离到一些危险边缘。

    对方不吭声,她就有点忐忑,心想要不还是算了,自己回床上看吧。

    她的脚步刚往旁边挪了一步,贺让骁开口,“现在?”

    他放下腿,支在地上,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陷在沙发里,仰了点下巴等着她回答。

    “嗯。你睡觉吗?”

    贺让骁很轻地笑了下,然后起身收拾沙发,他人很瘦,背很薄肩膀往下,腰弯出好看的弧度,领口歪了,晃晃荡荡的T恤下锁骨明显。

    他将薄被叠好放一旁,又拍了拍当枕头的抱枕,转身看站在原地的程尔,“罚站呢?”

    程尔怔了一秒钟,反应过来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你陪我看啊?”

    贺让骁笑了声,他停下动作,视线直直的看过来,“难道不是你邀请的我?”

    “哦”程尔脸有点烫,慢吞吞坐到贺让骁旁边,沙发陷下去时,她闻到了好闻的沐浴液味道。

    明明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但为什么她觉着贺让骁用过后更干净清透。

    程尔从平板上找出电影,是一部老电影《天堂电影院》。

    贺让骁垂眸看着屏幕,微挑了眉,心说确定黑灯瞎火要看这个电影。

    但程尔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什么,大概是真的没看过,眼神专注又纯净,像乖巧的小猫。

    程尔没听见他出声,侧头问他:“你看过吗?”

    贺让骁再次摇头,“没有。”

    “你一般都看烂电影,这个电影评分很高。”她悠悠地分析,“那你是“烂片大师”啊。

    贺让骁听着新头衔笑了,他点点头,配合道:“烂片大师以后只跟你一起看好电影洗洗眼。”

    程尔的脸颊烫了起来,默默想着以后多下载些电影和他一起看。

    不知不觉两人挨得近,肩膀碰着肩膀,衣服几乎重叠。她看看电影,又看看贺让骁,他懒懒散散的靠着沙发,双手抱在胸前,歪着的领口能看见耸起的锁骨像锋利的线条和骨感的肩膀连成一片。

    肩膀和锁骨之间那片区域吸引着她的视线,程尔盯着看会儿,移开几秒,又看回来。

    然而就在下一次看回来时,视线被垂眸的贺让骁捉了正着,他眼底趣味很浓,“偷看什么呢。”

    视线一高一低碰着,程尔觉着自己眼睛都潮了,眨眼变得缓慢。

    呼吸也是,她刻意压低加重的呼吸,看见他低着笑,心拼命加快跳了起来。

    “贺让骁——”她的声音变得潮湿。

    “嗯。”

    她稍稍侧身,沙发摩挲出细微声响,加重了狭小昏沉的空间内隐秘的暧昧感。

    “你说的得寸进尺是什么啊?”

    少女的声又软又弱,像是雨滴阳台荡开的湿雾。

    贺让骁喉结滚了下,脖颈都绷出分明的青筋。

    忽然她被贺让骁的外套罩住,黑漆漆的,鼻尖全是他的味道。

    她急忙掀开,又被他握住两端,往中间一缩,只留下一缕视线能对视。

    他的目光变了许多,声音有点闷哑,就连坐姿都变得有些危险。

    “——胆子小,就别招我。”

    *

    程尔是被吵醒的,一阵节奏有序的“咚咚咚——”

    她睁开眼,猛地起身,脖子酸慰发疼,像是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垫着一个抱枕,脖子睡得僵直。

    贺让骁从浴室出来,一身冰凉的水汽。

    脸上手上都湿漉漉的,程尔发觉他换了身衣裤,冷着眉眼,身上那股清冽的冷感更重了。

    “谁?”他的嗓音有点凉。

    他弯腰拾起薄被,程尔跟他手指触碰时,被冰到赶紧缩回。

    “家里没热水了吗,你洗冷水。”

    贺让骁深深看她一眼没理。

    几秒后,汪姨打来电话。

    程尔神色紧张地说:“我阿姨来了。”

    贺让骁花了几秒钟反应,抬眸看了她一眼,几乎不敢置信地转身。

    程尔紧张得吐了口气,按下接听。

    程尔看着贺让骁拎着鞋子,往浴室躲,啊了一声。

    她了解汪姨的习惯,她一定会打扫卫生间,躲在卫生间绝对不安全,挂了电话的同时,她跑过去拉住贺让骁,把他往自己房间推。

    贺让骁随着她走,很轻地挑眉,“程尔,你觉不觉着我们现在像什么?”

    程尔耳朵通红,鼻尖也红,眼睛里湿漉漉的,急得不行,后知后觉明白点什么,她脸颊也浮起薄红。

    “你躲衣柜里,别出声。”程尔将他塞进衣柜。

    他手忽然拉住她,往身边带了点,差点栽进柜子里,两个人一下距离靠得很近。

    “大清早受惊吓,你怎么补偿我啊?”

    程尔觉着他故意拖延,坏坏的,有点恶劣,又有些可爱,“等……等会说。”

    关门时,慌慌张张抬眸,视线正好和他撞上,心跳慢了一拍,动作也跟着慢了。

    贺让骁窝在小小的衣柜里,可怜巴巴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委屈的猫猫啊。

    程尔打开门让汪姨进来,她带了不少日用品和食物,速食的和她自己做的都有。

    换鞋时,她扶着玄关往屋内看了一眼,视线回到程尔身上,“昨晚熬夜了吧?”

    程尔心惊汪姨的观察力,点点头,又听见汪姨说:“又在沙发上看电影不睡觉啊。”

    说着她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拿起薄被抖了抖,又去收拾茶几上的物品。

    程尔站在一旁无所适从,视线忍不住往屋内飘,不知道躲在柜子里久了会不会憋着。

    “小尔。”汪姨回头看她发呆,“想什么了,没睡好回去接着睡。”

    说完接着低头收拾,忽然从沙发缝隙里捡起一只手机,她看了看,问程尔:“小尔,这是你的手机吗?”

    程尔看清汪姨手上的手机,呼吸一滞,那是贺让骁的手机。

    汪姨不会发觉什么吧。

    “啊,这是我同学借我的手机。我昨晚还找不到来着。”她接过手机,手指唤醒了屏幕,一张篮球明星现在屏幕上。

    她按灭锁屏,听见汪姨笑着问:“带同学来家里玩了?”

    程尔抿唇说不是。

    汪姨了然笑了下,继续干活。

    程尔回到房间,上了反锁,轻手轻脚打开衣柜门放贺让骁出来。

    “走了?”

    程尔说没有,但她锁了房门,她进不来。

    贺让骁眼底趣味很浓,看了她一眼,扶着柜门跨到地上,高大的身体终于得到舒展,抬手压揉揉发酸的后颈。

    还是第一次踏进程尔房间,规规矩矩站着。

    余光瞥见书柜上的相框,程尔领奖时拍的,她穿着德森的校服,白色衬衫格纹裙,两条腿笔直又白细,斯斯文文地捧着奖杯,那样子乖的不行。

    下巴点了下相框,“那照片能看吗?”

    程尔啊了一声,点点头,心里有点紧张,视线跟着他转动。

    他没有碰相框,只是站在面前弯腰,头低了点,凑近了看,“什么时候拍的啊?”

    照片上程尔捧着的英语竞赛金奖的奖杯,那时候她还是长发,乌黑的长发窝在颈侧,双眸明亮又有点冷,清清冷冷漂亮惹人眼。

    “高一的时候。”

    贺让骁慢悠悠直起身,状似随意说:“你长发也挺好看的。”

    程尔脸颊一下就烫了,藏无可藏,她快速挪到窗边,推开窗户,热气混着风刮进来。

    闷热的空气重新流通起来,她打开椅子让贺让骁坐,他拿过散在桌面上的试卷看着,程尔心情忐忑地坐下,捧着一本课外书,心思不在书上,看几行走会儿神,又匆匆忙忙从头看。

    屋内屋外两个世界,汪姨偶尔弄出声响,程尔会被惊到,垂下的睫毛颤得厉害。

    贺让骁很喜欢看她的反应,像是一只容易受到惊讶的小兔子。

    “程尔。”他放下试卷,叫她名字。

    程尔又惊到了,抬起乌黑眼睛看他,眼底澄澈如碧天湖水,明亮灏静。

    她眨眨眼,忽然问他:“昨晚,我后来怎么睡着的啊?”

    贺让骁没说,往椅子上靠,眼前却浮现昨晚后半夜的一幕,电影接近尾声,她困得睁不开眼,低着头小鸡啄米似的,他拢着她下巴,靠在肩膀上。

    少女的呼吸又轻又弱,往他肩上蹭,柔软的头发蹭他下颌痒,低头很轻地碰了下她发顶。

    那几秒,影子叠一起。

    收回思绪,他说:“你做梦说我坏话。”

    程尔没反应过来,“啊?”

    贺让骁低笑声,转移话题,“程尔,来玩记牌吧。”

    程尔说不玩,跟他玩明显欺负人,贺让骁气得笑了。

    他很欣赏程尔的自信,但程尔执意比刷题。

    他抽了张空白草稿纸,将试卷的题目誊抄一遍,然后把原试卷递给程尔按亮手机看了眼。

    “20道选择题,20分钟敢不敢?”他手指拨着笔转着。

    程尔找了枝笔,你点点头,“要输了怎么办啊?”

    贺让骁停下转笔,手指压着笔盖,随意说:

    “教我玩记牌。”

    程尔感觉靠近他那边的耳朵有点麻,手指也麻,他一定是故意的吧,在比赛之前用这种办法使诈。

    程尔强集中注意力写题,两人刷题速度都很快,但程尔还是快了两道题。

    贺让骁放下笔,“愿赌服输,你教我吧。”

    程尔看他:“嗯?”

    真耍赖啊。

    程尔找出牌,抽掉无用的王牌,打乱了顺序,贺让骁撩起眼皮,“你会很帅的洗牌吗?”

    程尔反应过来,抓着牌,虎口和掌心同时用力压出弧形,牌在力的作用下,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隔空飞到了另一只手里,稳稳压回去收住牌。

    贺让骁比她亮眼动作帅到了,拿过牌在手里拨弄,“教我呗。”

    程尔不肯。

    “就玩三轮。”

    贺让骁调整坐姿,点点头。

    程尔第一轮洗牌,但他单手撑着下巴,盯着她,“你最喜欢哪部电影?”

    贺让骁输了,将牌塞回她手心。

    程尔手心被刮了下,如实回答,“《这个杀手不太冷》”

    记牌还在继续,他又故意输了。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他问。

    程尔重新洗牌,但却没着急抽,“蓝色。”

    她又说:“你要输了怎么办?”

    贺让骁憋着口气,“陪你看一个月电影。”

    再次抽牌,贺让骁还是很轻松地输了,他唇勾了下。

    “你手机最后播放的歌是什么?”

    程尔忽然顿住,她不敢看他眼睛,更不敢说是他唱的《离人》,“晴天。”

    他说不信,要拿出来播放,程尔往后藏手机,手肘碰倒书堆,书哗哗啦啦掉在地上,一盒没开封的巧克力摔出来。

    程尔眸光闪了下,弯腰去捡,却被贺让骁抢先一步,他先碰到巧克力。

    程尔手指一下就缩了回去。

    贺让骁拿着巧克力看了看,忽然感慨,“你好笨啊。”

    程尔偏过头,看见他在笑,心猝不及防地收紧。

    静了那么两秒。

    程尔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故意放水了啊。”

    贺让骁松散地靠回椅背,语气轻快。

    嗓音有些得逞后的慢悠悠,坦荡,

    “啊——”这声故意拖得有点长,有点坏,“不然接下来一个月,你怎么陪我啊。”

    作者有话说:

    ——胆子小,别招我。

    让让:我洗冷水澡。

    让我看看是哪些姐妹正在搬民政局?

    ——

    第39章

    程尔送走汪姨, 推开门看见贺让骁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他手搭着后颈,头埋在臂弯,安安静静的, 窗户的风刮着他的黑发, 随风轻轻晃动。

    一缕阳光斜斜照在他颈侧,靠窗的耳朵红得有点透明。

    程尔悄悄看了几秒,拿手机拍下这一幕,光晕将他身型都柔和了, 她藏好手机,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拨动窗帘挡住灼热阳光。

    贺让骁还没醒透, 呼吸有点重, 他抵在椅子上垂着头,闭眼眯了几分钟,才懒懒伸手按着脖子活动。

    手背上印出笔的痕迹,指节沾了黑墨汁, 竟有种别样的性感,程尔盯着看了几秒钟。

    “人走了?”声音也哑。

    程尔点点头,“你想吃什么啊?”

    贺让骁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都快12点, 两个人在房间里藏了一上午,他松开手机,“不饿。我去巢。”

    “不吃午饭就去吗?”

    她知道贺让骁只要进了巢,就会变得很忙碌, 根本没有时间出来吃饭。

    贺让骁起身, 拿起手机, 垂眸看她, “以后我住那边。”

    万一她的家里人又来,他又得慌慌张张躲起来。

    不是不愿意,是他没想到这么周到。

    静了静。

    谁也没说话,视线僵持着,程尔垂下眼眸,声音很低,“万一他们晚上再来怎么办。”

    贺让骁沉默着,时间温吞过,他说:“我每天送你回来再回去。”

    程尔觉着他就是多此一举,“马上就放暑假了,他们要来蹲怎么办。而且,你去了巢,万一联系不上你呢。还有我把钥匙给你了。”

    她站不住脚的理由一堆,每一句话说到他心里。

    “你知道……留下我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他笑了下。

    程尔没说话。

    “走吧。”贺让骁说。

    程尔站着没动,也不敢问他走哪儿,是巢吗?去巢住还怎么看电影?刚答应的事情就不作数了,程尔想。

    她手心攥着窗帘松了又抓,抓了又松,抓得皱巴巴。

    四周安静,屋内有点压抑。

    就在程尔委屈的不行时,贺让骁拽了她一把,“好饿啊,不要吃饭了?”

    力道不大,却将她勾得往前踉跄,鼻尖撞他手臂上。

    她仰着头,视线从下往上看,眼睛很亮,还盛着雀跃和惊喜。

    “你不搬走了啊?”

    贺让骁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水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将她所有情绪都看在眼里,又怎么真舍得让她担惊受怕。

    “要是饿着我,我就搬走。”

    她知道贺让骁这么说就是不会搬走了,紧绷的心情顿时松快,唇角也弯了起来。

    两人吃过饭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经过食物区,程尔忽然问贺让骁,“你会做饭吗?”

    贺让骁正在发消息,抬起视线与她期盼的眼神撞上,笑着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

    程尔“哦”了一声,给出建设性意见,“那还是去周寄那儿吃吧。”

    毕竟阿姨做的饭味道又好,价格又便宜。

    贺让骁盯了她几秒,若有所思看她,懒得嗓音有点清冷的欠劲儿,“激我了啊?”

    程尔眨眨眼,这是哪门子刺激啊,“我也不会做饭,我们总不能饿死啊。”

    贺让骁推着车慢了半步,看着她东挑西拣,仿佛脑子设想过的画面变得具象。

    再次停下时,他手搭购物车上,侧过脸瞧了她一会儿,有些自言自语的,

    “还真让我赖上你啊。”

    *

    日子也无知无觉往前,夏天接近尾声,蝉鸣不再声嘶力竭,暑假班最后一天,同学们都疯了。

    教室里闹腾一片,凑在一起商量放假去哪里玩。

    林澈趴在贺让骁桌边商量晚上去巢开黑,贺让骁兴趣不大,林澈笑话他,“骁哥,你这是从良了啊,网吧都不去了,浪费放假大好时光。”

    贺让骁哼笑一声,“上学也没见你少去啊。”

    林澈摸摸头,“哪能一样啊,放假和上学的感觉不同,一个鬼鬼祟祟,一个光明正大。”

    “我跟你不同,我每天都光明正大。”贺让骁呼噜了下林澈的头,痞痞地笑着。

    林澈想起摸狗,万分嫌弃,扒开他,“你今晚到底要干嘛?我们草丛五基友说好的,你别不够意思啊。”

    贺让骁懒懒慢慢眨了下眼,低头笑着说:“没空。”

    “嘁!没意思,你说你到底晚上要干什么?”

    “看电影。”

    林澈:“我靠?跟谁啊?”

    贺让骁回答得模棱两可,“你猜不着。”

    “靠,骁哥你不会谈恋爱了吧?”林澈盯着他,酸的不行。

    “谁跟我谈啊?”

    贺让骁没理他,林澈就越来劲,抱住他桌子晃,被贺让骁捏后颈按桌上,“别害我风评被害。”

    几个男同学见状一哄而上叠罗汉。

    林澈顿时发出惨叫。

    程尔在看星座书,心跳早早漏了一拍,搭在书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视线又移向摩羯座的星座运势。

    祁妙说想去染头发,问程尔要不要一起,又拿出一瓶指甲油,“这个颜色好看吗?”

    程尔点头:“好看。”

    祁妙高兴地旋开,举着刷子让程尔伸手试色,程尔问她要用哪只手指,话还没说完,贺让骁伸过手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散地搭在杂志上,指甲饱满圆润透着健康的色泽。

    祁妙抬头莫名看他,“干嘛,你要帮程尔试色啊?”

    贺让骁整个人凑过来,手指往她面前凑了下,笑得懒洋洋,“不行啊?”

    “当然行啦。”祁妙用手抵着他手指,“你别动啊。”

    几秒种后,贺让骁的食指被涂成亮晶晶粉色,祁妙欣赏了下,“还不错。小耳朵,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贺让骁配合地抬起手指展示,程尔歪着身笑了笑,“还可以。”

    她抽了张湿纸巾给贺让骁,“你快擦了吧,待会儿老班看到了。”

    贺让骁嗯了一声,任由程尔低着头帮他擦手纸,软绵绵的手指捏得指腹好痒。

    过了会儿,他悄悄说:“里菁会做美甲,你找她。”

    程尔乖的不行,“我不做。”

    两人气氛有些微妙暧昧,手臂贴着也没发觉。

    祁妙看不下去了,拉着程尔上厕所,贺让骁起身,让她出去。

    “小耳朵,你俩到底谈没谈啊。”祁妙好奇死了。

    “没有。”

    “真的没有嘛?”

    祁妙不敢说,贺让骁看程尔的眼神,当事人可能不知道,外人可看得一清二楚,绝对不清白。

    “啊,那你再努努力。”

    程尔和祁妙前后脚回教室,贺让骁倚着桌子跟林澈说话,手指拈着点纸片叠着玩。

    “哟,祁妙程尔,你俩今天也太靓了吧。”有人起哄说。

    贺让骁慢慢移眼,这才注意到程尔今天校服的玄机,虽然还是上衣和校裤的搭配,但是紧身些,短了一截,衬得曲线饱满,而且衣摆会随着小幅度动作上提,露出一截白皙腰肢。

    又漂亮又辣。

    显然是动了心思的。

    班上同学们只见三班女生穿过,各种起哄,林澈皱着眉,“祁妙,你怎么不学好,他们瞎改你也瞎改。”

    祁妙听了生气,瞪了林澈一眼,回座位坐下。

    林澈又打算说程尔,忽然被贺让骁踹了一脚,话从咽回嗓子里。

    贺让骁慢悠悠起身让空,双手插在兜里,“你什么语气啊,这不挺好看的。”

    过后一整天,他没敢往她那边看。

    *

    程尔没想到会在电影院遇到林星里。

    嘉城几十家电影院,偏偏就是这么巧。

    一群人闹哄哄进来,程尔无意扫了眼,觉着人群中最高那个背影很眼熟,只不过须臾,那人转过身。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相撞,对方一下认出程尔,跟同伴说了下,便朝着她走来。

    程尔很不想见林星里,转过身想躲已经来不及,听见他叫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真的是你啊?”

    林星里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梨涡,整个人少年感很足。

    程尔抿唇点头,视线一下就看到了去买奶茶的贺让骁,睫毛轻轻颤了下。

    他停在不远处,单手勾着两杯奶茶,视线审视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程尔很心虚,就连林星里同自己说话也没听进去,含糊应付,“我同学来了,我先过去。”

    林星里的同伴也在叫他,他回头顺着程尔视线看了眼,跟她道别离开。

    随着林星里离开,程尔浑身紧绷的劲儿散了,她吐了口气,朝贺让骁走过去。

    “谁啊?”

    程尔淡声说:“以前德森的同学。”

    贺让骁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他眸色暗了些。

    电影院冷气足,程尔没坐一会儿就感觉凉飕飕,双臂发凉,她往椅子里陷了点,后背抵着海绵才感觉暖和点。

    她偏头看了眼贺让骁,他似乎不怕冷,手搭在扶手上,静静的平视着屏幕。

    今天播放的是一部热度极高的爱情片,当红明星和流量小生合作的,祁妙成天给人安利的那种。

    说实话,电影比较无趣,程尔看得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又冷,她简直感觉有点受煎熬。

    电影过半,程尔在椅子小弧度翻了几下,黑暗的光线下,她的动作就被微乎其微。

    但贺让骁还是听见了,他靠着扶手身体往她这边靠,声音有些低,“冷吗?”

    程尔还没回答,温热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臂,碰了下就分开,少年蹙眉:“这么冷,怎么不说。”

    窸窸窣窣地从书包里翻出冲锋衣放她腿上,他弯腰把书包放地上,低声说:“洗过的,还没穿。”

    程尔压根不嫌弃,她都抖开衣服反着套在肩膀上,低低埋着头,鼻尖碰到衣服,独属于贺让骁的清淡的洗涤剂香味盈满呼吸。

    很好闻,很安心。

    像是,贺让骁将她紧紧抱住,身体都热了起来。

    电影是讲初恋悸动的,主人公心意相通后第一次在露营地贴近亲吻,程尔忽然移开眼,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感觉贺让骁的气息层层叠叠涌了过来,想忽视又被牵引。

    视线不自觉看向他,光线在他脸上跃动,很快藏进漆黑的眼眸里,她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忽然那双眼看过来,眼皮垂下,睫毛下眼神变了变,她昏暗了她看不清,手腕忽然被捉住。

    有团火缠绕着手腕燃了起来,她的脸颊也遭殃,声音有些抖:“贺让骁——”

    藏在电影院的椅子里,她的心跳快要扑腾出去了。

    屏幕上主人公在亲吻。

    女孩柔软的双臂攀着男主角脖子,鼻尖触碰,唇小心翼翼地触碰又分开,下一秒就被他掌控了,整个人陷在他怀里。

    她感觉到贺让骁逐渐靠过来,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她咽了咽嗓子,僵硬地攥着扶手,手心冒汗。

    贺让骁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她再抬头,屏幕上接吻的人竟然变成了她跟贺让骁。

    程尔吓得一抖,刚想问怎么回事,额头被碰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眼,屏幕上哪还有接吻情节,早放到了尾声。

    原来是梦啊,可是好真啊,她举起手腕看,思绪半天都收不回。

    “结束了,还睡啊?”贺让骁说。

    真的是梦,她把手藏进衣服里,缓慢地眨了下眼,又侧头看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颌线。

    “我刚没做什么吧?”

    放映厅灯光骤然亮了起来,她不适应地闭眼,心跳却一声比一声大。

    贺让骁笑着问:“你想做什么?”

    “没有。”

    太阳落山了,春荫街又变得了无生气,街道两边破败安静。

    程尔蹲在台阶上,抱着双臂仰头盯着一处出神。

    室外比电影院暖和多了,但她舍不得脱下冲锋衣,松垮地套在身上,几乎将蹲着的她全部包裹。

    脑子里又闪出他吻她的触感,他的唇柔软温热,但吻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甚至还有点霸道。

    他吻人的时候真的会这样吗?

    程尔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唇,那种感觉好奇怪,像是发现一道新颖的数学题,迫不及待一探究竟。

    贺让骁买完水,从远处走来,瞧了一路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程尔抬起视线看他的唇,没想到被他低头视线抓了个正着。

    他弯下腰,低下头。

    衣服两端被他拽住,一个用力拖拽,她整个人被拖到他面前,视线自下而上撞上他的视线,她眨了下眼。

    视线对了会儿,他喉结慢滚了下,若有所思的。

    这样的夜晚,昏沉的路灯下,雨后的潮湿让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手松了点,两个人气息依旧绞在一起。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她那双眼睛仍旧直勾勾盯着自己,仿佛就是明火执仗,往心纵了一场大火。

    到底懂不懂啊。

    “看完电影你就魂不守舍。”他漆黑的眼眸压下来,气息也靠得近。

    “他比我好。”

    后面他的语气重了点。

    “他就这么值得想。”

    作者有话说:

    尔尔:想亲他

    让让:她在想男小三

    鹊鹊:快来呀,醋厂爆炸啦!(招手绢)

    第40章

    这晚春荫路格外的静。

    程尔却严重失眠,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在路灯下靠得很近那一幕。

    贺让骁说了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 问:“谁?”

    贺让骁只是看着她, 一点点靠近,最后停在她耳侧。

    他的气息,有些重的呼吸刮过耳廓,好像很清晰, 又似乎模糊。

    她脑子一片空白,以为贺让骁要亲她,心跳都快飞出去。等她回过神来想问清楚时, 贺让骁已经被林澈一通电话叫走。

    贺让骁去陪心情不好的林澈了, 被绊住了晚上没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少了一个人,心里特别不踏实。

    爬起来找了套英语试卷, 写完时,天边都泛起亮光。

    她揉了揉酸涩眼睛睡下,爬上床戴上耳机, 终于在不知疲倦的折腾下, 沉沉睡去。

    “叩叩叩——”再次醒来,是被敲门声叫醒,她没醒透懵得很,手软脚软浑身都没力气,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 十一点多了。

    她眨了眨眼, 这次换成贺让骁叫她:“程尔。”

    她拖着绵软的嗓子应了声, 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下床换衣服开门。

    声音隔着门板传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凌晨。昨晚有没有害怕?”

    程尔慢吞吞拉开门。

    贺让骁视线扫了一眼,见她眼角通红,满脸倦意,语气平平:“放假就开始就放纵了啊。”

    程尔摇头,拖拉着洗漱,清醒了点才说:“睡不着,写了套试卷。”

    贺让骁熬夜通宵,有点累情绪低,视线从手机上移到她身上,“上次我大意了,下次没那么轻松让你偷家。”

    期末开始,贺让骁和程尔分列红榜第一二名,只不过程尔数学比贺让骁高一分,是数学年纪第一,理综比他少几分,总分居第二位。

    但程尔这个成绩还是让黄彬高兴了一把,程尔也声名鹊起。

    大家开始叫她学神。

    在学习事情上,程尔不甘示弱,她拿起头绳缠了下头发,弯唇说放马过来。

    贺让骁哼笑声,坐到沙发上。

    谁也不提昨晚的事情,那股奇怪的氛围在都安静下来后就很明显。

    程尔觉着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了,说不太清楚。

    “你们昨晚去哪里儿了啊?”他看见餐桌上有简单,凉了,拉开椅子坐下。

    “欸——”贺让骁丢下手机起身,端走她面前的煎蛋,“凉了都,我给你重新做。”

    “不用啊。”程尔接过盘子,仰头看他,“去巢了啊,身上有股烟味。”

    视线一上一下触碰几秒。

    “别吃了。”他深看了她一眼,端着盘子转身。

    程尔拉住他手腕,“不要浪费粮食,凉的也没事。”

    她低头安安静静吃完简煎蛋,又去厨房洗了盘子。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程尔坐在沙发上发愣,祁妙在群里邀大家唱歌,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感官被水声完全覆盖。

    贺让骁洗完澡出来,头顶着毛巾边擦边往外走。

    他换了套黑T,领口歪着,露出潮湿的锁骨,浑身水汽,身上的沐浴液气味很香,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感觉道他身上的冰凉,程尔随口问:“你又洗的冷水吗?”

    贺让骁停下动作,侧头看她几秒,没搭话。

    静了片刻,程尔觉着他情绪比较怪,没话找话地说:“祁妙请大家唱歌,你去不去?”

    他坐下,手按着毛巾,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看,半晌才说:“随便。”

    到了KTV楼下,贺让骁摸出手机,停下对程尔说:“你先上去。”

    程尔反应过来,放假了两个人还一起出入肯定会被同学们笑话,她点点头先上楼。

    经过玻璃时,她看见有同学来跟他搭话,他穿着黑T恤黑裤,风吹起宽松的袖口,他松散地站着,不知道聊了什么,他很淡的笑了下。

    他像是察觉什么转身,余光只瞥到一抹身影。

    程尔被祁妙搂着肩膀,带到了沙发最里边,房间冷气很足,将她身上的热气一下吹散了。

    她心不在焉往门口张望,都过了十几分钟,他还没上来,下面多热啊。

    祁妙拎着她耳朵,小声说:“你啊,能不能多看看我,心都飘到楼下去了。”

    程尔笑笑,拿了片西瓜给祁妙。

    “你要不要唱歌,我帮你点。”祁妙说。

    程尔摇头说不会,祁妙又问他:“贺让骁会不会?”

    程尔迟疑两秒,“他会。还很好听。”

    “真假啊?”祁妙眼睛一下就亮了, “你在哪里听过啊,老实交代,不许瞒我。”

    程尔被她闹得有点脸热,坦白是在周寄生日,祁妙恍然大悟,压低了兴奋地声音说:“原来,你们那么早就好了啊。”

    好了啊,这个形容词就很微妙,也容易产生歧义,但程尔没有纠正她,小心思昭然若揭。

    门被推开,贺让骁和几个抽烟的同学一起进来,祁妙最看不惯他们抽烟,以前在学校收敛,出了校门肆无忌惮,她命令说:“臭死了,没看到有女生吗,都不许抽烟。”

    那几个男生嬉皮笑脸的,乖乖按灭了烟,有人问:“林澈没来吗?”

    祁妙垂着眼说没叫他,男生们拖长了声音起哄,祁妙挥手:“都别哦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他。”

    这话欲盖弥彰,男生们又是一阵哄笑,故意拿手机录视频发给林澈。祁妙懒得搭理她们,看向贺让骁。

    他身上有同龄男孩子没有的成熟,安安静静地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脸几乎匿在暗处,灯光微微照亮他往后靠着的身体。

    他歪着头,不说话,身上冷感很重,眼神有点落寞感。

    “贺让骁,小耳朵说你会唱歌欸,你要不要唱一首。”祁妙起哄。

    大家都跟着起哄,男生更是推推搡搡让他唱一首。贺让骁坐着没动,唇勾了下,拉起眼尾看了眼程尔。

    感觉有些不清不楚的。

    视线隔空碰了下,她心悸地移开。

    祁妙让人帮贺让骁点歌,“今天提前练歌,为我们毕业去看演唱会做准备!”

    同学们闹嚷嚷去点歌,没人注意到贺让骁和程尔。

    贺让骁也起身,走向点歌台,他跟几个男生站着,漫不经心的,与他们立刻区分出来。

    程尔手机亮了下。

    [X公主:想听?]

    程尔指尖一顿,她头埋得更低,怎么要问她想不想听啊,这样真的很犯规啊。

    她捂了下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打字回复:[ER:你要唱吗?]

    手机亮起一小片光,贺让骁退到后面,低头看手机,过长的几缕头发挡住眼睛,唇角弧度明显。

    [X公主:你没回答我。]

    同学跟贺让骁说话,他按灭手机放进裤兜,侧着脸听着,反应比较淡,偶尔点头应一下。

    祁妙凑过来看程尔手机,她伸手盖住了,祁妙捂住眼睛,“知道啦,不看不看。”

    有人喊:“祁妙你的歌。”

    祁妙接过麦克风,身体随着节奏摇晃,甜甜的歌声响起。

    祁妙嗓音很好,音准也好,唱歌特别好听,大家都安静地为她伴奏,有人拿手机录视频。

    一首歌唱完,她笑了下,拉着程尔说:“你陪我去洗手,我手好黏啊。”

    程尔被她拉着出门,经过长长走廊,她往电梯间去,“不去洗手间吗?”

    祁妙挽住她胳膊,羞涩说:“是林澈给我们点了奶茶到了。”

    “你们和好了啊?”方才祁妙还不愿意提他来着。

    祁妙说:“看在他求和的份上,我原谅他的奶茶,至于人嘛再说。”

    两人刚拿到奶茶,林澈就打电话来了,祁妙不情不愿走到一旁接听。

    没一会儿,林澈举着手机走出来。

    程尔眨眨眼,问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抠了下脑袋,“我早就来了。”

    祁妙依旧没有好脸色,瞪了他一眼,分了一杯奶茶给程尔,“别理他。”

    林澈紧跟上来。

    到了楼层,两个人去洗手,祁妙洗完手没着急回去,拉着程尔去窗边吹风喝奶茶。

    祁妙甩了甩手上的水滴,“你们刚刚发消息我都看到了。你已经动手了吗?”

    程尔抿了一口奶茶,嗓音闷闷的:“没有啊,我们是朋友。”

    是一起经历比较多的朋友,她没敢混淆界限,尽管她很想。

    “可我看着不像。”祁妙低声嘀咕,“你有没有想过他喜欢你这样的啊。”

    祁妙回想了一下贺让骁看她的眼神,真的很不清不楚,要真没点什么,她都不信。

    要知道贺让骁真虽然好说话,但能加上他微信并且让他热切回应的人真的很少。

    在她看来,他对程尔多少有点不一样的。

    “不可能啊。他喜欢甜妹。”程尔有点沮丧,眉头垂下,像个丧气宝宝。

    祁妙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没关系啊,你喜欢的人早会知道。”

    过了会儿,祁妙也被林澈拽走。

    程尔小口小口喝着奶茶,明明是全糖的,她却觉着酸,整颗心都泡进柠檬水。

    她不止一次想过贺让骁微未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孩,他生活中这么细心,谈起恋爱来会不会把对方宠上天啊。

    思绪胡乱想着,手机响了,程尔拿出手机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也没有归属地。

    程尔蹙眉,按下接听,“喂,你好——”

    对方很静,但是像是有什么风声,吹得呼呼作响,只是听见程尔的说话时,猛地掐断了电话。

    程尔疑惑地看着挂断的电话,刚想回拨,另一个陌生号码,再次打了进来。

    她脸转向窗外,轻声细语喂了一声。

    “程尔,是你吗?”一道少年男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程尔怔了下,“林星里?”

    “昨天见着你没来得及说话。程尔转学了你都把我删了,不把我当朋友啊?”林星里有些埋怨,又说:“加上吧,我不问你桥牌的事情,你不要躲我。”

    程尔抿唇,她删除林星里根本不是桥牌的事情,紧接着她听见林星里说:“之前对不起,我不知道金娜的事情对你造成这么大困扰。”

    程尔吸了口气,淡声回:“跟你没关系啊,你不用道歉,也不用替别人道歉。”

    “我没有替别人道歉。”林星里顿了下,“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因为我受到伤害,我理应道歉。”

    “你还有事情吗?”她语气急切。

    林星里沉默两秒,问她在做什么,能不能抽空见个面。

    程尔一点也不想见,加上之前金娜的阴影尚在,她对林星里避之不及,“没时间,我跟同学们在聚会。”

    “你在桦川过得怎么样?”他安静了会儿,小心翼翼问她:“昨天那个跟你一起看电影的……是你同学?”

    “嗯。”程尔说:“挺好的,桦川的同学们很团结。”

    没有小团体也没有腐朽的歧视,大家都很努力,他们可爱爽朗天真阳光,像是六月的太阳,永远耀眼明媚。

    挂了电话后,程尔深深吐了口气,一转身被一个男同学叫住。

    程尔跟这个男同学不太熟,但明显对方有话想跟她说。

    贺让骁和人从洗手间出来,远远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程尔被班上一个男生堵着,两人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只不过男生脸红的厉害,眼神也不敢程尔身上看,说两句停顿下怕她没听懂似的,满含期待地看她。程尔表情平淡,安安静静等着男生说话,反应有些温吞。

    几个男生低声起哄,“嚯,看不出来他小子喜欢程尔啊。”

    又有人说:“唉,这不是跟咱骁哥抢人么。”

    贺让骁拍了一人一巴掌,刚要将起哄的人轰走,脚却生了根,挪不动。

    下一秒,少女低而坚定的声音清晰传到他耳里。

    “抱歉啊,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少女顿了下,又说:“而且,我早有喜欢的人了。”

    贺让骁定了几秒钟,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伸手摸糖,在口袋里摸了个空,他才恍然意识到很久没有随身带糖了。他忽然想起来在巢门口遇到了上次塞烟那几个人,对方大概对他印象深刻,以至于他刚出门就被拦着。

    贺让骁没个好脸色,那几个人却说起程尔,问他是不是程尔甩了林星里跟他在一起了。贺让骁不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还在电影院门口见着人了。

    他没搭话,那几个人劝他别被程尔乖巧的外表骗了,说她以前在德森她就跟林星里走得近,彼此心照不宣,况且林星里就家境条件都比贺让骁强,她跟他,只不过是在桦川找个靠山而已。

    贺让骁冷看他们,“说完了?”

    那几个人说:“兄弟我是真为你好。你别生气。”

    时间静了几秒。

    他散漫一笑,“老子心甘情愿,有意见?”

    回忆被打断,男生们勾着他肩膀,一哄离开。

    贺让骁的反射弧走丢很久才归位,迟来的陷入痛苦,啧了声,现在不想谈恋爱,早有喜欢的人了。

    见一面就失魂落魄一晚上。

    那他算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让让:呜呜呜

    鹊鹊:是谁的心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周寄:某些人碎掉的心捡起来缝缝补补又一年。

    ——

    存稿告急,鹊鹊努力写争取每天15点更,如果更不了,那就晚上21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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