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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 你俩,张川放寒假啦?”卫孟喜一高兴,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她也算看着俩小孩长大的, 他们跟自家这五个也是铁哥们了。张川不是去京市念大学了嘛, 除了五个好哥们(姐们)的,人还知道每次回来的时候给卫阿姨陆叔叔带点礼物。


    东西不一定要多么贵重, 但重要的是心意。


    卫孟喜无意间跟苏奶奶提过一嘴自己失眠,他就给买了安神的香囊寄回来,那一个星期可把三个女孩香坏了,吃饭睡觉都要挂着。


    老陆画图用的工具老旧了, 他不知道打哪儿听说, 给买了一套全新的直接邮寄到老宋办公室,这家伙他还以为是妻子给买的呢,用了大半年某一天说起, 卫孟喜说自己没买过,然后两口子一排除, 觉着铁定是张川。


    他的细心和耐心, 是他这个年纪男孩里少有的。


    就是自家最贴心的根花根宝, 卫孟喜也觉得没有他的心细如发。


    这样的特质, 做刑侦真是一根好苗子, 难怪到了优秀的大学里依然优秀!


    张川, 曾经的狗蛋, 也就是那个平头正派男孩, 笑着点点头,“卫阿姨, 你们最近都好吗?”


    “好, 好得很, 就是你姥好点没?”


    苏奶奶最近半个月感冒了,一直不见好,卫孟喜也去看过两次,还直接把矿医院那位很厉害的中医大夫接去,给她看了一次,吃过三副中药,现在看着倒是好了一点,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继续吃药。


    毕竟,老太太的怪脾气,谁都知道。


    “放心,我死不了。”苏奶奶气势十足的进来,脸色比上次好了不少,就是脚下走路都有劲儿了。


    卫孟喜高兴,看来那老中医的药是有用的。


    “苏奶奶!”卫小陆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苏玉如,脑袋就在她怀里和肩膀上拱啊拱的。


    她可是好久没见到苏奶奶了,自从他们搬回省城后,小姑娘倒是经常跟着妈妈进城的,但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那几年苏奶奶忙着收拾负心汉,忙着打官司,满世界的找他们家祖传古董。


    经常是她们去十次,能见到一两次的频率。


    她可是苏奶奶带大的孩子,“以前啊,您最爱牵着我去村口啦,我还记着跟您去家属区乱逛呢。”


    那时候老太太为了找闺女,可不是一个称职的好保姆,每天不做饭不搞卫生,就只提溜着小小的刚能走稳的小呦呦,叼着她的小奶瓶,把矿区的每一个旮旯角落都逛遍了。


    老太太想起那几年的事,也是动容不已,拍拍她脊背,“一转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趁她们说起以前的事,张川悄无声息来到卫孟喜身后,“卫阿姨。”


    卫孟喜就知道,这孩子是有话要跟她说。


    “张川你来帮我看看这灯泡是不是坏了。”


    俩人来到二楼的过道上,他才说:“阿姨,我想找你问个事儿。”


    “什么事,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啥。”


    “严明汉这人,阿姨还记得吗?”


    “严明汉?”卫孟喜只用一秒钟就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严彩霞的爸爸,曾经跟老陆和杜林溪被人称为金水煤矿最有前途的三大工程师之一,后来又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亲闺女送去鸡店里给他姘头打工的人吗?


    不过那年都把他抓到了,谁知道他愣是给跑了,这么多年也杳无音讯。


    “他又干坏事儿了?”


    张川摇头,“这次跟着师傅出任务,我发现有个人很眼熟,很像他,但还不确定。”


    狗蛋兄弟俩虽然只在矿区生活过两三年,但那几年正是严明汉风光的时候,矿区这巴掌大的地方,孩子们怎么可能没见过他呢?只是他后来去了书城,并不知道这人畏罪潜逃的事。


    卫孟喜简短的说了一下当年的事,“他跑那年,是八六年还是八七年来着,到现在都七八年了。”


    他认识,还因为彩霞。他跟黎安华和严彩霞的关系都很铁,曾经在矿区都是一样的被抛弃的小孩,后来彩霞被卫阿姨救下,在卫阿姨资助下又是学车又是学电脑,这几年都在深市负责文具厂的事,也好几年没见了。


    “你在哪儿看见他的,跟你们现在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吗?”


    “应该是没关系,最近带我的师傅正在调查一个走.私案,我跟着跑跑腿,看见他也是偶然。”


    那天,他在京市的某个机械厂宿舍区蹲点,本来是准备蹲守那俩走.私嫌疑人的,可巧人没守到,却看见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看着十分眼熟。


    张川的记忆力和眼力一样好,短短几秒钟就想起来,这人不正是矿区的严明汉叔叔吗?当时他还奇怪,严明汉怎么跑到京市来了,留个心眼,他跟踪了一段,发现他居然住的是涉外饭店,身边来往的也都是外国人,顿时就觉着更奇怪了。


    严明汉不是被单位开除了吗?没有金水煤矿这个国有大矿的平台,他怎么接触到这些关系的?在张川的意识里,任何一段社会关系都有它存在的原因。


    “后来,我悄悄去找前台服务员了解,人说他是归国华侨。”


    卫孟喜抬了抬眉毛,哟呵,当了几年逃犯,回来摇身一变就成归国华侨了。


    但这种事并不算稀罕,因为未来的三十年里,这样的“改头换面”并不少见,尤其是龙国跟某些没有引渡条例的国家,在没有高度发达的国际资讯联网共享的年代,就给了这些人空子。


    某些后世互联网上有名的大商人,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点这种污点,自以为把身份洗白就万事大吉,其实别人还记着呢,就比如她,比如严彩霞。


    “不过,只是看样貌相似,过几天我还想找彩霞去辨认一下。”


    卫孟喜点头表示赞同,“但记得别让她太冲动。”


    小姑娘现在的性格越来越像她,嫉恶如仇,又有点火爆,很容易就意气用事,张川之所以按兵不动先来找自己了解情况,那就一定是有别的安排。


    “好。”


    俩人正准备回屋,忽然听见厨房外面的葡萄架下,少男少女正站在那儿说话。男的桃花眼十分漂亮,女的身量挺拔,也像个大人了。


    “张江你这人烦不烦,我都说了我没那书,你要不会自个儿去图书馆借啊。”这是卫红的声音,掩饰不住也懒得掩饰的烦躁。


    要说这世界上谁最像卫孟喜,严彩霞只是性格像,卫红则是外貌神态性格都高度相似,就是那种平时看着知书达理,长得也挺漂亮一姑娘,但脾气一来,就会发飙那种,发起飙来连卫东都怕。


    可以想见,以后无论嫁给谁,都必须是要当家做主的。


    “不想去图书馆。”张江的声音也是成熟的青年男声了。


    “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妈不让我处对象。”这是卫红愈发烦躁的声音。


    “你咋……什么都听你妈的啊……”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我是妈宝,我们全家都是我妈的宝。”


    前半句卫孟喜差点笑喷,后半句却有点感动,孩子是把她平时的话听进去了。


    她这一笑,张川轻咳一声,少年少女顿时鸟兽散,他歉意的冲卫孟喜笑笑,“对不住阿姨,回去我会好好说他的,绝对不会让他影响卫红的学习。”


    这大哥真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啊,卫孟喜也不好说啥,毕竟人家大哥都先打三十大板了。


    以前吧,她对张江确实没好感,还记着上辈子的仇,但这么多年了,小伙子啥样,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是因为上辈子的“仇恨”阻拦他们,她觉得没必要,看得出来,卫红从小就跟他最好,可能是因为同样是馋兮兮的小孩,经常一起分零嘴吃,你有就吃你的,我有就吃我的,渐渐不分你我,发展出深厚的“革命友谊”了。


    这小伙子满心满眼都是卫红,而卫红也不讨厌他,为什么要阻拦少男少女的青春萌动呢?


    卫孟喜唯一介意的,就是学习,怕他们耽误彼此的学习,这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就是天塌了也得顶住。


    所以说,张川还是很懂卫阿姨的,他说这话其实也在帮自己那傻弟弟试探,如果卫阿姨没说别的原因,只是介意耽误学习的话,说明他希望还是很大的!


    几人心思各异的进到屋里,卫孟喜让他们玩着,自己陪苏奶奶去找老中医号脉抓药。


    “哟,苏大娘回来啦?”


    “大娘精神头可好,越活越年轻哩!”


    苏奶奶记性可好,还记得打招呼的是谁,谁家的,连以前在窝棚区发生的糗事都没忘。老中医已经退休了,但依然来找他看病的老病号很多,都是直接找到家里来,开了处方拿去矿医院抓药。


    他号了号苏奶奶的脉象,沉吟片刻,“你这是思虑过度,肝火犯肺,上次吃了效果如何?”


    “还不错,白天几乎不咳了,就夜里还零星咳几声。”


    于是老大夫提笔,“唰唰唰”写出一张处方,“好好调适心情,下一个。”


    全程没超过三分钟,这也太快了!


    但卫孟喜早习惯这种看病方式了,谁让人家是既有技术又医德医风高尚的老大夫呢?卫红呦呦的过敏,她自己的失眠症,以及当时就被断言胎儿克母的韦向南,都是他给看的。


    卫孟喜就是他忠实的宣传者,每次别人一有哪儿不舒服,她就要说矿区有位老中医,推荐他们可以来试试,一般三副药就见效。


    拎着去矿医院抓的药回家,客厅门关着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三个女孩的“哇哇”声,以及阴风惨惨的配乐,卫孟喜就知道,他们又在看鬼片。


    自从给买了这台VCD,家里一到周末假期,就再也没人看连续剧了,都是看碟度日!


    可陆家这几个都有点奇怪,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就喜欢看鬼片,僵尸片,每次把门窗关严,窗帘一拉,电视声音调小,wifi信号们靠在沙发上,就开始一边看一边鬼叫。


    尤其陆卫雪和卫小陆,简直是人菜瘾大的真实写照。


    让别看了不行,可一看,每次都要被吓得哇哇大叫,据说好几次还做噩梦了,可第二天一早,你问她们还看吗?


    看,当然要看!


    叹口气,卫孟喜进厨房做饭,估摸着鬼片看完了,就指挥几个孩子给苏奶奶熬药,怎么泡,怎么加水,怎么处理,小火还是大火,还像模像样。


    而这一晚,喝了药以后,苏奶奶的咳嗽也明显减轻了很多,只鸡鸣十分依然能听见几声,其它时候一夜好眠。


    *****


    过完春节没几天,本应该正是窝家里不动弹的时候,卫孟喜却一大早就催孩子们起床,“赶紧的,别磨蹭,你们小姑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迟到。”


    1994年大年初六,陆广梅结婚了。


    其实证是年前早就扯了的,但因为俩人工作都很忙,一个在省委宣传部写材料,一个给分管工青妇医疗民生口的副省长当秘书,小两口这工作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能抽空办酒席都算不错的。


    要不是婆家着急催着办,卫孟喜估计小姑子是不会办的。


    “对了,广梅比你小几岁来着?”卫孟喜拐了拐身边正在洗脸的男人。


    老陆捧起一把冷水扑在脸上,整个人就激灵过来,“六岁。”


    “那今年就是33,算虚岁的话三十四吃三十五的饭了,难怪她婆家会着急。”


    去年谈婚事的时候,卫孟喜可没给她婆婆好脸,原以为他们怎么着也要“还击”一下的,谁知不仅乖乖过礼,还加了一辆摩托车,这叫啥,越是给他们好脸他们越是蹬鼻子上脸,但要是直接开门就给一耳刮子,人家还把你供起来了!


    “你说广梅这婚礼也是,早不办晚不办,偏偏这时候,是不是……等不及了啊?”


    “等不及”的肯定不是广梅,因为人家广梅私底下可是跟孙有胜说好了的,在事业稳定之前都不打算要孩子,啥时候算稳定,得广梅说了算……真正等不及的,应该是孙家小叔子,孙长胜。


    “我上次还听广梅说,她小叔子最近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关系,开始倒卖起VCD呢,就你家闺女儿子天天看那玩意儿,听说一台好几千呢!”


    老陆只是淡淡的“嗯”一声,他对八卦永远不感兴趣,但也不反对妻子聊,只需要偶尔答应一下,表示他在听就行,至于心里想的是设计图还是井下机械,卫孟喜也不关心。


    这就是中年夫妻的互相敷衍……吧。


    “咱们广梅也真是厉害,居然真帮孙有胜把工资给要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啊,那老太太脸色……啧啧啧。”


    “嗯。”


    “这孙有胜也是,怎么就那么怂呢,自己的工资光明正大去要怎么着了?说来说去就是怕他妈,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等着广梅呢。”


    老陆于是就赶紧换上过年时定制的西装,年前就已经去外面理发店剪好头发了,只是长得快,现在又长了,现在店子没开门,他就对着镜子,自己用剪刀弓着腰在那儿剪。


    卫孟喜“啧啧”两声,看来,是把八卦听进去了。


    虽然不问世事,但他也知道广梅的婆家不好相处,剪头发,新西装,刮胡子,这么一捯饬,看着不像四十岁,倒像二十八.九。


    主要是不怎么晒太阳,皮肤白,就显得面嫩,个子高又不发福的中年男人,确实是要显年轻不少。


    卫孟喜跟他站一起,虽然也不老,但终究是多了种商场上历练出来的气势,不会再让人觉着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那种女强人的气质是挡不住的。


    更何况,卫孟喜自己也不打算遮挡,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气质成熟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生理年龄都三十六七了,也没必要再装小姑娘。


    现在穿上一条浅绿色的真丝裙,带点泼墨的花纹,腰肢掐得很好,本来一般人驾驭不了的衣服,但在她的身上就很出色,搭上裸色小皮鞋,同色丝袜,衬得一双小腿笔直修长,就跟模特似的。


    再披上一件驼色羊绒大衣,走路都能带风。


    这不,才刚下楼,卫东就吹起口哨,“大美女,今儿坐我的车不,带你兜风?”


    卫孟喜白他一眼,“少给我没大没小,赶紧把衣服穿好,你那根链子是啥玩意儿?拴狗的吗?”


    卫东穿了件印着大大的占据一整个胸口的骷髅头的T恤,衣服下摆破破烂烂,丝丝缕缕也就罢了,居然还斜挂着两根银光闪闪的链条,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这叫朋克,妈你不懂。”


    卫孟喜确实不懂,她在“幻象”里看过很多奇怪的穿着,像女孩子只穿一件内衣似的小吊带,又露脖子又露胳膊还露腰肢肚脐眼的,好好一条牛仔裤要从大腿根挖个洞到膝盖甚至脚踝的,她看着都凉。


    但她决心做个开明的好妈妈,只要他们喜欢,她睁只眼闭只眼,“别的时候穿我不管,正式场合你给我好好穿衣服。”


    卫东都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哪里肯听话啊,不仅不换下去,还又配上一条又宽又长大烟囱似的牛仔裤,卫孟喜简直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了。


    这刚无效说教了一个,卫小陆又穿着一身奇怪的长衫短褂出来:里头是一条到膝盖的碎花裙,瓦面罩上一个破洞蜘蛛网一样的罩衫,再搭上一双黑色短筒靴。


    以后世的眼光看,卫孟喜觉着没啥,但老陆有意见了啊——那罩衫上的“蜘蛛网”有好几个碗口那么大的洞,不合适,不合适。


    老闺女噘着嘴,“爸你真老土,知道这在国外叫啥吗?”


    老陆揉揉太阳穴,他哪里知道,他还真说不过闺女,“要穿裙子像你大姐那样。”


    卫雪穿着一条蓝紫色的格子连衣裙,既青春又得体,卫红卫国则是一身很简单的白衬衫运动裤运动鞋,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卫小陆“略略略”着,扭头就跑,“四哥等等我,我跟你才是一国的。”


    老陆还想追上去说教,卫孟喜拦住他,“算了,儿大不由娘,随他们吧,待会儿坐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你就说吧,这一家子,出个门光穿衣打扮就要扯半天,等到的时候,娘家人就差他们这一房了。


    陆老大一家子和老五是大半夜坐火车赶来的,没去处只能一直在火车站熬到天亮才过来,此时已经在酒店枯坐半晌了,偏偏孙父孙母也不招待他们。


    正是百无聊赖又饿又困的时候,见到这一家七口下车,他们眼睛都直了。


    爹妈高也就算了,就连卫小陆都有一米六五了,男孩都是一米八以上,就连卫红也跟她妈一样高,“这……这是根花吧?”


    王春梅看了一圈,就只认出根花还有那年回去时候的影子,因为身高变化不算很大。


    根花淡淡的笑笑,“大伯娘。”


    王春梅比卫孟喜大几岁,现在也才刚四十出头,但鬓角已经白了,腰背也佝偻下来,卫孟喜记忆中的她还是二十多岁手脚利索的样子。


    现在居然就当奶奶了。


    是的,他们家大牛比根宝大四五岁,在陆广全和陆广梅的双重引导和供养下,终于勉强上了个高中,但考大学的时候实在是考不上了,连专科线都够不上,回乡后在乡政府当临时工,广梅的意思是,还是要好好复习,说不定以后能转正。


    但转正的前提是得文化过硬,得能通过得了考试才行。


    好在他自己也还算有上进心,去年下半年转正了,在老家乡政府负责畜牧养殖这一块,也算是有了铁饭碗,还结婚有了娃,王春梅这不就当奶奶了?


    卫孟喜看看自家这几个,她怕是任重而道远。“大嫂你们来了,路上顺利吧?”


    “顺利顺利,都顺利着呐,就是老二来信说想念他三爸三妈,还从部队给你们寄了点特产回来。”老二就是他们大房的儿子,叫二牛。


    说着,大牛就提来两个纸盒子,是品质上好的人参蜂王浆。


    “这怎么使得,小孩子家家的,不能让他破费。”


    “三妈您就收下吧,二牛常跟我说,这么多年要不是你们和小姑一直供我们上学,我们说不定早就回家放牛了,他现在能走上从军报国的路,还得多亏你们从小的谆谆教导……”


    这大牛,说话倒是一道一道的,很有那个味儿,卫孟喜和老陆倒是更喜欢耿直的二牛,这小子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就去参军了,这几年在部队表现不错,逢年过节都会打个电话来问候几句。


    虽然,卫孟喜也拿不准这俩侄子是真心的明事理了,关心他们,还是只是想抱大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家能多出几个懂道理的人,以后命运也会一代代改变,老两口的基因会慢慢被淡化,甚至消除。


    这是好事。


    “好嘞,那咱们就收下了,替我们谢谢二牛,啊,待会儿吃完饭上家里玩玩去?”


    大牛赶紧带着小媳妇连连应好,“好几年没去过矿区了,大家都说金水煤矿这几年日新月异,咱们正好去见识见识。”


    “顺道说不定还能取取经,回去应用到咱们乡里。”


    王春梅和陆老大都是木讷的性格,难得能养出这么会说话的儿子,卫孟喜再一次感慨,然后上去跟广梅婆家人见礼。


    第一次见面有多傲慢多不可一世,现在孙母就有多客气,脸都笑烂了,“哎呀小卫来啦,小陆和孩子们呢?”


    卫孟喜回身指指那边正跟陆家人汇合的他们,“恭喜阿姨,阿姨今儿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哪有哪有,我这几天啊是……”其实是憔悴,两个大眼袋都快掉下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不能提,于是她转而拉住卫孟喜,向身边的一群中年妇女们介绍,“这就是咱家广梅的嫂子,你们看着眼熟不?”


    早就有人看出来了,“我在报纸上见过,是不是就是开长寿山矿泉水的卫老板?”


    “嚯!咱们石兰省鼎鼎有名的大企业家!”


    “又漂亮又能干,难怪咱们广梅年纪轻轻就前途远大。”


    “……”


    孙母显摆的挽住卫孟喜胳膊,仿佛众人的奉承她也与有荣焉似的,“还有广梅她哥,不仅长得英俊,还是硕果累累奖项多多的工程师,你们看。”


    于是,大家又转头去打量陆广全。四十岁的他,成熟稳重,还有一股读书人的斯文,清瘦清瘦的,打理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卫孟喜为什么要留下给她抬轿子呢,其实是在找人,她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果然,没一会儿,大家把他们全家都给八卦了一遍,孙母也热情洋溢的吹嘘完之后,一个打扮十分新潮的女孩扭着腰走过来,“阿姨。”


    孙母的脸色顿时就分外难看。


    女孩是爆.炸头,脸上画着亮晶晶的红红绿绿的妆容,耳朵上挂着拳头大的圈圈,指甲染成黑色,跟放墨汁里浸泡过七天七夜似的,口红颜色也有点紫黑色,脚下是一双厚底黑皮鞋,以及玫红色的健美裤。


    打扮倒是挺新潮的,就是卫孟喜有点欣赏不来,她多看了两眼,就发现女孩的肚子微微突起一点,跟她纤细的胳膊腿儿不成比例……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孙母生怕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赶紧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两个人不知道嘀嘀咕咕了多久,卫孟喜逛了一圈,还发现好几个熟人,例如汤团长、黄姐、姚处长等人,她倒是没想到,老汤和老姚居然也来了……看来,广梅现在的交际能力,比起以前更上一层楼。


    但她也不会觉得自己的人脉被抢啥的,反正人就在那儿,谁能结交到,谁就是真本事,她当年还一直想结交钱寅呢,不也没交上?


    不过,话说回来,这钱寅家两口子自从去了日本,还没回来过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混得怎么样。当年远远不如他们的刘香两口子,现在都稳步上升了,刘香当上了石兰省整个肉联总厂的书记,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老钱则因为技术过硬,被从厂里调到了学校去当教授,要说风光,可比走之前的钱寅两口子还风光。


    现在正在日本刷盘子的钱寅,不知道是何感受?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卫孟喜想着,招呼完一圈刚坐下,卫红就悄悄的,意有所指的说一句“咱们来对了”,卫小陆连忙点头附和,“对对,我也觉得,以后咱们要常来。”


    孙家家庭条件好,往来无白丁,订的酒店也是石兰饭店,是全省最高档的饭店了,菜品之丰富,口味之好,自然是矿区比不上的,虽然没自家的卫家菜好吃,但也是另外一种滋味,大家伙吃得都很香。


    跟他们坐一桌的陆老五,是兄弟姐妹里变化最大的一个,曾经还算风度翩翩的少年,此时已经成了佝偻着肩背,头发秃了一块的中年男人,看着像四十出头,倒是一直最辛苦最劳累的陆广全,反倒成了整个陆家看起来最年轻的。


    陆老大和王春梅见他一直埋头吃,也不跟谁交流一下,就问:“老五,上次那女同志,处得咋样了?”


    “可别又像上上次那个一样,处几天黄了,人女同志跟媒人说你话少,这可不行,话少咋处对象呢?”


    “就是,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就你这几年挣到那点钱,盖房子是没问题,但过日子也不是有房子就行的……”


    “可不能再听大牛他奶的,说啥要找个二十多岁的家里没兄弟的大姑娘,那不是做梦嘛,人家大姑娘凭啥看上咱啊,家里要没哥哥弟弟的,那人找你干啥,不就是上门女婿嘛,你愿去吗?”


    老五正在吃大肘子的手就一顿,像一个犯错被抓包的小孩,不敢出声,筷子上的肉送进嘴里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这叫啥,以前只有他挤兑别人的时候,仗着在家得宠,看上大哥大嫂房里的东西,想要啥就拿啥,连老陆高中学校奖励的钢笔都被他搂走。


    现在就是风水轮流转,卫孟喜一家子看得津津有味。


    “哎呀爸妈你们也是,等晚上去到三爸三妈那儿再说嘛,现在这么多人。”大牛替五叔解围。


    卫孟喜眸光微闪,她刚才只是说客气话,大牛真会顺杆子往上爬。


    但这么多人,孙家要招待也招待不过来,到时候随便给他们弄点难堪,剑指的还不是广梅两口子?他们今晚送客都不知道要送到几点,听说她老板来了,到时候陆家人可别上去横插一脚出洋相才好……算了,就去自家住两天也没啥。


    就是不知道孩子们乐不乐意,她看向根花根宝,他俩收到妈妈信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看向卫红卫东,他们就显得很无所谓,反正早就不把这些人放心上了,倒是卫小陆,一反常态。


    “好啊,大牛哥嫂子你们就去我家住,明天我们带你们在矿区好好的玩一玩。”态度十分真诚,十分友善。


    要不是她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五叔,卫孟喜都要信了。


    这孩子,怕是刚才听八卦没过瘾,想继续吃瓜呢。


    陆家人吃饭都习惯噼里啪啦,几下解决干净,一大桌子人其实是挤着坐的,饭菜只刚刚够,被他们吃得一点不剩。可惜新人还在敬酒,他们不能走,要是普通宾客也就罢了,他们今儿可是娘家人!


    孩子们出去外面玩儿,卫孟喜就跟王春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视线在人群里扫着,主要是想看看广梅的老板长啥样。虽然一直听人说起,但她真没见过,现在要是能近距离看一下,自然不能错过。


    大厅里跟她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都在找哪位是正主。


    “他三妈,你觉得呢?”


    卫孟喜一愣,“大嫂你刚说啥?”


    王春梅叹口气,“我说你身边有没有适合老五的女同志,年纪大点没关系,就是离过婚或者寡妇啥的也没事,带孩子都不怕,给他介绍一个,婆婆在家天天哭天天闹,说我不管老五死活,可我哪是不管,是管不了啊……”


    卫孟喜身边的女同志,哪个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优秀?介绍给陆老五,说实在的,他不配。


    她正想一口回绝,忽然瞳孔迅速的缩了两下。


    王春梅见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孙家老两口带着一对新人去敬酒,正好敬到靠后那几桌,她使劲看了看,没发现有谁是她认识的。


    “他三妈,咋啦,你认识吗?”


    卫孟喜哪有功夫回答她啊,她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就是,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严明汉怎么来了?


    虽然自己知道他的逃犯身份,但在外人看来,他是归国华侨“严寒”,连名字都给改了。


    卫孟喜拐了拐老陆,“你看看,那是不是严明汉?”


    老陆跟他做过同事,肯定更了解他身上一些不明显的特点,自己跟他确实没几次正面接触。


    老陆眯着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别动,人家现在可是归国华侨,招商引资重点对象,他身边陪着的是咱们金水市招商局局长,你别冲动。”她一把按住想要过去逮严明汉的老陆。


    上次张川看见他,他就住在涉外宾馆,身边来往的都是外宾,说明在大的层面,他的身份已经洗白了。现在又堂而皇之出现在公众面前,能如此有恃无恐,说明他的身份怕不是洗白那么简单。


    不是有万全的应对之策,他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老陆只能气哼哼坐下。


    卫孟喜笑笑,拍拍他手背,都四十岁的人了,咋还这么嫉恶如仇呢?


    “你说你这人,以前人家跟你抢机会,抢风头,整你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急眼啊。”倒是后来听说他把彩霞安排去那种地方上班以后,他还特生气,比抢了他工作机会还生气。


    王春梅见小两口不搭理她,就有些讪讪的。


    这能怪谁呢?当年他们对人家孤儿寡母的不闻不问,老三两口子这几年对他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要是没有他们,大牛二牛现在就真是在放牛了。


    吃完席,送完礼,又带着王春梅一家子去附近逛了一圈,卫孟喜就一个电话叫来两辆车,把他们都给拉回矿区。


    这一路上,老大一家是让卫孟喜的阔气给震晕了,他们一直知道三爸三妈家有钱,但没想到能有钱到这程度,送小姑的结婚礼物除了商量好的兄弟几个一样的礼金之外,居然还有两件金首饰!


    那金首饰,可是值一两千块钱呢!


    大牛媳妇儿眼圈一红,她从小到大也算十里八乡富养的姑娘,都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金首饰呢。


    卫孟喜当没看见,开玩笑,她又不是散财童子,这两口结婚的时候,她也没厚此薄彼,同样是送了一对高档手表的,价格是比不上广梅的金首饰,但也得看关系的亲疏远近啊。


    说个现实的话题,她跟陆广梅也算彼此成就了,通过广梅她认识了黄姐,黄姐帮忙给文具厂做了广告,所以能顺利报上广交会的名,所以能赚个盆满钵满,甚至后来被谭大勇设计,都是黄姐出手解决的。而广梅则是靠着她给的业绩,一步步做出成绩,这也是不可否认的关系。


    可她跟大牛是啥互惠互利?


    他要是连这点都想不通,那以后也没来往的必要了。


    老大一家在金水煤矿如何震惊自不必说,反正大牛是打定主意,以后要常来拜访长辈的,就是对五个堂弟堂妹也十分的关爱,虽然没多少话题,甚至牛头不对马嘴,但他的热情是实打实的。


    卫雪五人是属于虽然没共同语言,但还是尊重对方,尽量敷衍的性格,倒也没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反正妈妈没时间招待他们,姐弟五个就负责带他们吃吃喝喝,做好东道主,要说像对赵小燕和许久治那样?那是不可能的。


    初八,他们终于还是舍不下家里的事,卫孟喜派人将他们送到火车站,回老家了。


    而卫孟喜在忙啥呢?她给张川打了几个电话,详细说了自己在酒宴上的发现,那晚她没看错,严明汉,现在已经改名严寒,号称是M国回来的华侨,正在考察金水市和书城市,准备投资一个大项目,具体是什么项目,连招商局这边也还没搞懂,但不妨碍大家将他当作座上宾。


    倒是卫孟喜向广梅进一步了解之后,知道她小叔子孙长胜最近发财,全靠攀上这位归国华侨。以前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亏钱的人,最近忽然穿上了皮大衣新皮鞋,这要不是发横财了都没人信。


    而卫孟喜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她知道单打独斗刚起步的时候,钱有多难挣,他就靠给人卖VCD是能赚钱,可他的货从哪儿来的?


    给他供货,或者介绍货源门路给他的人,就是严寒。


    而这个严寒,有极大的可能,是想通过孙长胜搭上陆广梅的关系,从而搭上她“老板”……所图甚大啊。


    卫孟喜正想着,要怎么提醒小姑子,最好是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把抓住严寒的小辫子,刚转到家门口,就见一群煤嫂们围着一个十分出挑的花衬衫,好不热闹,个个叫他“小猴哥”。


    侯烨回来了,带着万里文具厂三年未分的巨额红利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142、142


    侯烨今年也三十出头了, 退去中二少年的青涩与稚嫩,再配上一身皮大衣和白色休闲裤棕色小皮鞋,不仅时尚, 还好看。


    他父母单论外貌都是人中龙凤, 他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关键是他还常住深市, 偶尔去港城,能接触到的时尚和审美资讯,是石兰省这些煤嫂们无法想象的。


    这不,一个个都在夸他越来越帅了, 还逗他啥时候给带个漂亮媳妇儿回来, 要是没对象的话,她们谁家的侄女儿谁家的外甥女是大学毕业,啥时候见面相一相?


    侯烨像只花龙雀一样, 心安理得接受着她们的恭维,这个也答应, 那个也不反对的, 一副很好说话很乖巧的样子。


    哼, 倒会装乖, 要不是知道他这一身行头的价格, 卫孟喜都差点信了他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青年。


    裤子鞋子不说, 单他那一件皮大衣, 就价值人家一套小四合院呢!


    又土又豪, 看来这次分红怕是比自己想象的还多。


    果然,等把围观煤嫂们都打发走, 侯烨进屋就跟皇帝视察工作似的, 这儿指点几下, 那儿数落几句……真讨厌!


    卫孟喜想给他几拳,可他后脑上长了眼睛,一下子就蹦跶远了,“卫大姐你还真是翻脸无情啊,我大姨就不会这么对我,她可……啊疼疼疼,大姨你干啥,我可是你亲外甥。”


    侯爱琴也是听煤嫂们说他回来了,急匆匆赶来的,“你这臭小子,回来也不知道去看看我,就一天来惹小卫,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她揪着侯烨耳朵,又气又心疼。


    别的不说,小烨是真的好孩子啊,几乎每半个月就会打个电话回来问问他们情况,时不时再寄点特产,知道她喜欢吃咸鱼,他经常给寄,一寄就是几十斤,现在他们家阳台上挂的都是没吃完的咸鱼,又怕放太久会坏,吃不完都送饭店来,做了大家伙一起吃。


    拜他所赐,卫孟喜都连续吃一个星期的咸鱼了,再吃她就得配降压药了。


    什么东北的野山参啦,宁夏的枸杞啦,山东的阿胶啦,新出的红桃K啦,龟鳖丸啦,都是老头老太们的最爱,侯爱琴和弟弟家里都堆不下啦。


    每次一有客人上门,侯爱琴就要拿点出来招待,顺便“介绍”一下,是自己外甥送的,外甥在深市做大生意呢!


    更别说他还给大姨和舅舅,又买车又买房的,他们自己亲生的,都没这个孝心。


    侯烨像只猴子似的被追得上蹿下跳,一边跑一边叫,“大姨,我现在可是百万富翁,你这么做合适吗,给点面子呗!”


    急得侯爱琴赶紧捂他嘴巴,“小孩子家家的,瞎说啥,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老一辈嘛,还是奉行财不露白,更何况,她不信外甥能有一百万,这是吹牛皮!


    一百万那得是多少钱啊,路边这些树叶子全薅下来,也没这么多。


    卫孟喜好笑,赶紧将他们叫进屋里,关上门,“侯阿姨您小瞧他啦,这一次咱们的小猴哥可能不仅是百万富翁,还是五百万呢。”


    “啥?!”侯爱琴差点就一脚踩空。


    她急忙看向外甥,“你们,尤其是侯烨,你可别骗我,我眼睛毒着呢。”


    侯烨收起刚才的吊儿郎当,正色道:“是的大姨,咱们这次分红不老少。”


    侯爱琴也是股东,自从三年前分过一次,她就没见过文具厂的钱了,哪里肯信分红能让外甥成百万富翁,一把揪住他,“你给大姨说实话,是不是干啥非法买卖啦?”


    “乖,告诉大姨,要是犯法了,咱不怕,咱去自首,坦白从宽。”


    卫孟喜笑得肚子疼,侯烨这只花孔雀我有今天!


    侯烨挣脱爱的束缚,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沓资料,现在已经几乎不用手写了,都是机器打印复印,文具厂的办公人员,几乎人手一台电脑,就是他自己,也对电脑技术信手拈来。


    当然,别说深市本就是开放的桥头堡,就是卫孟喜这边,也给韦向南胡美兰她们引进了电脑,很多工作确实省心省力,尤其财务这一块,不用再哼哧哼哧的打算盘,电脑上随便敲击几下就能算出来。


    这不效率就提高了嘛?


    卫孟喜接过材料,好好的看了一下,自从1991年春天分过一次红后,后来因为广交会和扩大厂房规模,增加产能等一些列改造措施,文具厂都没分过红。


    主要是吧,大家也不急用钱,也以为是没多少,就想着钱放在厂里,说不定还能为厂子的发展壮大尽一份力,所以卫孟喜提了几次,所有股东都说不着急,她也就不着急了。


    “1993年底,咱们所有设备和厂房规模已改造完成,连续三年广交会接到的订单也完全提前交付,现在账上有……”侯烨故意吊胃口。


    卫孟喜其实已经看见纸面上的数字了,但侯爱琴看不见啊,她急死了都。


    “到底有多少,你倒是快说啊。”


    “大姨猜猜看。”


    既然外甥都是“五百万富翁”了,侯爱琴就大着胆子把五百万、八百万、一千万都猜了,猜到一千五百万的时候,她不敢说话了。


    “侯阿姨你自己看,喏,就是这个数字,侯烨他就爱干吊人胃口事。”


    白纸黑字上,写着的数字太长了,侯爱琴嘴里默念“个十百千万”,数到最后,忽然捂住自己嘴巴,“这这这……这么多?”


    侯烨和卫孟喜同时点头。


    侯爱琴粗糙的手指在那长长的数字上轻轻的抚摸了许久许久,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整整三千五百万啊!


    这还是零头不好计算,取的整数!


    三千五百万是啥概念?就是卫孟喜自己也不敢想象,虽然每一年的广交会她都会亲自去,但按照广交会的订单来算,顶多也就是两千五百万,这多出来的一千万,全是国内订单!


    说明啥,他们的文具厂,现在绝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重量级了!


    也难怪侯烨这小土鳖舍得买价值一套四合院的皮大衣,就是卫孟喜,看见账上这么多钱,她都把自己的宝马车给安排上了呀,这次必须买车,还必须买豪车!


    ***


    三年时间没分红,一分就是三千五百万,卫孟喜的高兴溢于言表,她发现这时候搞制造业是真赚钱,非常赚,尤其是最近几年能参加广交会的文具厂本来就不多,他们完全是独占鳌头的架势,这钱比卖卤肉可太轻松了!


    按照当初的股权认定书,她占比56.52%,能分到1978万多,取整可以直接算两千万!


    而侯烨的,1141万!可不就是千万富豪了嘛!


    刚才说五百万富翁,那都是谦虚了。


    就是侯爱琴,也能分到76万!


    “我我,当年我只投了五万块,现在真能分到这么多?!”侯爱琴激动得难以置信,这是真实存在的吗?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好事儿!


    卫孟喜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就是晓梅和桂花嫂她们,也一人能分到十几万呢。”


    侯爱琴腿一软,一屁股坐板凳上,然后几秒钟之后忽然“哇”一声哭出来,跟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卫孟喜先是哭笑不得,可看着看着,眼眶也酸得不像话,她真的做到了,她和侯烨,没有让当初这些信任他们支持他们的人失望,他们真的做到了。


    没一会儿,刘桂花孙兰香等人也纷纷来到,情绪变化跟侯爱琴如出一辙,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狂喜,最后喜极而泣。


    这一天,从他们门口经过的人都奇怪,这卫老板家发生啥事儿了,咋这个哭完那个哭的,全都哭完又笑,不会是中邪了吧?


    卫孟喜心说:比中邪可“恐怖”。


    这种低投资高回报的产业,也就是搭上这个时代的顺风车,能分到国家发展的红利罢了,要是放到三十年后,说出来谁信啊?当初投资两百多万,现在三年的净利润就是三千多万,这还没算已经开销出去的扩大规模的成本,要是把这些算上,四千多万妥妥的。


    三十年后能实现这么高回报率的投资方式,怕只有炒房了吧?还得是提前很多年买进,最高点抛出那种。


    “辛苦你了侯烨。”卫孟喜拍拍侯烨的肩膀,这算是一次小小的扬眉吐气,有了这笔钱,他想干什么都不用束手束脚了。


    “说啥辛苦不辛苦,你不也一样。”嘿,还有点像人话。


    但卫孟喜可不敢居功,万里文具厂的发展,她只负责出谋划策,真正出钱又出力的是他,这种既是管理者又是股东搬运工一线工人接线员销售代表身兼多职的人,自己当初找他真是找对了。


    “谢谢你啊,侯烨。”


    “那叫声猴哥来听听。”


    “滚!”卫孟喜凶他,就像凶卫东一样,毫不留情,“你给我好好说话,这一千多万你打算怎么花?”


    侯烨摸着下巴想了想,“先豪车豪宅美女的备上吧,再去国外转一圈,看看稀奇。”


    卫孟喜有点失望,还以为他又有别的商机了呢,毕竟他在咱们国家最开放的地区,知道的事情见过的世面也比自己多,谁知还是那个土鳖,港城那些有钱人有的,他也要有。


    她自己肯定不会再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了,这就是真能给到六个点八个点,也就是多几十万而已,但要是拿出去投资,多的可就不止这么点。


    “对了,张大哥和春明姐的待遇……”


    “放心吧,月工资已经涨到八百了,年终奖去年按照业绩算,张大哥领了三万,春明姐负责的车间零事故,还保证了最高的交付率,直接发了五万。”


    卫孟喜这才松口气,自己有钱赚,当时自己竭力游说来的两员大将,自然也不能亏待,当时可是说好了的,要给开高工资,还有时间限制呢。


    “春明姐的儿子,叫安安,你还记得吗?”


    这不用说,卫孟喜肯定记得,“咋啦,难道是病情复发了?”


    可别啊,不是说他已经过了白血病骨髓移植的期限,属于“治愈”标准了吗?


    看她紧张,侯烨也觉得自己真是恶趣味,明知道她关心那孩子,于是放缓了声音道:“上个月去Y国学工业设计去了。”


    “真的?”这么厉害,安安今年也才刚成年吧,比自家这四个大崽大半岁左右,“他参加高考了?”


    “不知道,反正现在一个月生活费就要好几千,我看春明姐看见五万块年终奖可是非常高兴的,还说等你什么时候过去,她要请咱们吃饭。”


    卫孟喜想到那场景,也跟着高兴,天底下哪个当妈的不是这样呢?只要自己孩子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大的福气,要是还能再出息点,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那萍萍呢?”她记得萍萍可是很有语言天赋的,不知道将来准备学点啥。


    “这就不知道了,不是还没高考嘛。”眼皮子一掀,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健忘。


    卫孟喜得到想要的消息,也懒得再搭理他,“赶紧去看看你大姨和舅舅,我这还有事,一个星期后找你商量。”


    *****


    当天晚上,卫孟喜肯定要跟老陆说一下这件事,“咱们有两千万了,存款。”


    老陆正在脱衣服的手一顿,“这么多?”


    难得能从他嘴里听见“多”,卫孟喜也有点得意,“嗯,你想要啥,姐送你。”


    目前来说,除了非常大项的东西,其它就没她买不起的了,上次呦呦说看见人家京市小孩有那种滑轮鞋,根花说想要一支珍珠的簪子,她都能给买了。


    其实,在这两千万没有进账之前,她也不是买不起,只是没时间去京市,这次是要好好去给她们买点的。


    “你。”


    卫孟喜一怔,“你说啥?”


    “要你。”男人欺身过来,于是这空气里就弥漫上一股甜蜜的香味,是爱情,也是柴米油盐。


    *****


    有了钱,卫孟喜对自己更大方了,护肤品该添置的添置,全身上下小到头发丝儿、脚指甲,她都有专门的护肤品,用卫小陆的话说,她妈妈的好皮肤,三十岁以前是天生的,三十岁以后,尤其是三十五岁以后,那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这不假,卫孟喜上辈子对自己粗糙到什么程度呢,连买内衣都要被售货员嘲笑的程度!现在不再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再焦虑,她相信自己还能再挣到钱,而且是越来越多的钱,自然是要好好拾掇拾掇的,怎么美怎么来。


    孩子和老陆她也没忘记,都是一次性采购了一堆,再把家里该换的家具给换一下。


    当年搬家时买的是弹簧沙发,一坐下去就“吱吱咯咯”响个不停,才坐三年就彻底废了,那几年孩子小,就喜欢在上面蹦跶,使劲蹦跶,就是再好的弹簧也耐不住啊。甚至呦呦还喜欢用铅笔蜡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就跟墙壁上一样,都是她的“大作”,卫孟喜一怒之下干脆扔了。


    换了一条海绵的,高档,又软乎,不用担心吱吱咯咯,这一坐就坐了七八年,随着家庭成员(体积)越来越大,海绵也被压变形了,坐下去的凹陷很长时间都恢复不了。


    卫孟喜干脆去书城市家具市场逛逛,看换个啥样的合适。


    家庭成员多,男孩子都是不会爱惜这些东西的,一个屁股一个屁股的猛坐,你不能说,一说他们还更坐得猛,恨不得直接坐炸!


    有时候还在上面吃东西,缝隙会卡一些碎屑瓜子儿之类的进去,这就是招老鼠的隐患。家里那海绵的,就是有食物残渣夹在缝隙里,他们全家回朝阳县过春节那年,回来就让老鼠把沙发扶手给掏空了。


    而就是掏空以后,卫孟喜才发现,里头居然有那么多“失踪”多年的小东西:小铅笔头,橡皮擦,玻璃珠,小发卡,小夹子,纽扣……


    那一瞬间,她不仅想打老鼠,还想打五个崽。


    谁也不愿承认是他们干的,这一次卫孟喜就带着他们,由他们来挑沙发,钱从他们的私房存款里扣,AA,最终大家一致决定,买条皮沙发算了,够牢固,还好打理,以前的食物残渣之所以会卡在接缝处,就是他们没打扫干净。


    因为花纹和呢绒布料,脏了也不容易看出来。


    而皮沙发,简洁大方,污渍一目了然,但那也是真贵啊,但凡是款式洋气点的,不要太丑的,都得三千块往上!


    现在的皮沙发就只有黑色和棕色两种颜色,黑色不行,一看就像办公室用的,棕色的倒是还勉强算洋气,沙发无论是海绵弹性,还是面料做工,扶手的精巧程度,都相当让人满意。


    难怪这年代能买得起真皮沙发的都是土豪,卫孟喜看了看自家这几个牛高马大的孩子,别人家够坐俩人的位置,他们家只能坐一个,七个人就得买十个人左右的位置……就这,还是考虑老陆不经常沾沙发的。


    孩子们可能也觉得买这么长条太贵了,“妈,买就买吧,这次咱们一定好好爱惜,不给你坐十年八年的都不带换。”


    卖沙发的也说:“几位同志一看就阔气,这真皮沙发咱们市场也不多,看中就买吧,坐着也舒服,来人来客也阔气不是?”


    说着,几个孩子已经纷纷坐上感受,“妈真舒服,可软啦。”


    “比后烧肉的毛还软和呢。”


    售货员心疼得都快滴血了,别人家俩买沙发顶多两三个人,试一下就行了,这一家子一来就是五个,还那么高那么大,这要是不买,沙发都吃亏。


    卫孟喜也能理解,孩子坐都坐了,还不想动了,那就买吧。“这条,这条,再加这条,今天下午五点前送到这个地址。”


    她这么爽快,售货员也高兴,又给免费送了两套沙发巾,一套是冬春用的,厚实的纺织面料,不容易皱,清洗也方便,另一条则是夏天用的类似于凉席的材料,夏天还能解暑降温。


    卫孟喜觉着皮沙发要是铺沙发巾会比较土,不想要,但耐不住孩子们喜欢。


    免费送的,好像特别香。


    既然来到家具市场,那光买沙发是不够的,母子几个又在卖三门柜的地方转了一圈,发现压根没有当年龚师傅帮忙打得好,不仅颜色不喜欢,就是款式也不够漂亮,最终就只随便买了一点小东西。


    一家人出了家具市场,卫孟喜走在最后,若有所思。


    “妈,那儿有豌豆粉,咱们去吃豌豆粉吧!”


    一人来一碗浅黄色的豌豆粉,淋上辣椒油和蒜泥,再拌点烫熟的韭菜豆芽,酸酸甜甜又足够辣,自然还要喝汽水儿。


    卫小陆捏着两块钱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汽水儿。


    “妈你咋不高兴呢?我可没惹你啊。”卫东故意躲开一段距离,生怕母老虎要吃人似的说。


    卫孟喜也没空搭理他的插科打诨,心里依然在想沙发的事,准确来说,是在想家具。


    从九十年代开始之后的三十年,要说暴利行业,除了房地产,就是家具行业了,因为盖出来的房子要装修,就一定要买家具,有多少套商品房,就要多少套家具,这还是不考虑换新的情况,再加上农村越来越多的自建房,整个龙国,对家具的需求量那是数量级的暴增。


    毋庸置疑,家具和装修都是一样能赚钱的大行业,但装修终究是要技术的,自己不在行,卫孟喜也不想去摸着石头过河,但家具就不一样,她有略微超前的审美,还有深市和港城的人脉,想要知道外面的流行趋势很简单。


    “嘘……咱妈又在想赚钱的事了。”陆卫国冲卫东眨眨眼,他甚至知道老妈在想靠啥挣钱。


    “可没本钱了啊,水厂的贷款都还没还清吧。”


    “你没发现,最近桂花姨妈和侯奶奶比较……财大气粗吗?”


    “姨妈买了一辆哈雷摩托,好贵好贵,侯奶奶还报名去学驾照了,说要买什么宝马车。”卫雪细声细气,说着她最近发现的异常。


    而这些变化,都是在侯烨来了之后发生的,卫东“哦”一声,怎么感觉他妈这么抠门呢,她自己有分红欠着银行贷款不一次性还清就算了,连买个沙发都要他们出钱。


    卫孟喜也没留意他们的想法,自从想到家具市场或许可以一试之后,她的心情就平静不下来。


    没一会儿,卫小陆买汽水回来了,只是脸色有点怪异,但卫孟喜也没发现。


    吃饱喝足,又零零碎碎给他们买了点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太阳也落山了。


    不过,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皮沙发就送到,那么大的动静,矿区群众们怎么可能错过,又来围观了好一会儿,孩子们还悄悄趁卫阿姨“不注意”的时候,在上面摸了一把,甚至有个小男孩,还舔了舔手指。


    没尝到肉皮味儿,他很是遗憾,“肯定不知真皮。”


    陆家几个大崽都被他都笑了,这个说虎子你尝尝自己的皮啥味儿,那个说虎子你以为这是血糊糊刚剥下来的皮做的啊……


    卫孟喜回头,见男孩眉宇之间有点熟悉,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跟老陆一直在暗中资助那男孩嘛,他妈妈叫毛英秀,当年因为一个工作机会跟婆婆吵架,一时想不开喝农药……幸好他爸还不算彻底的无可救药,把老爹老娘送回老家后,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虎子拉扯大,去年也在矿区买了套职工房住着,上个月还结婚了。


    二婚对象也是矿区的,死了男人,拉扯俩闺女,鳏夫配寡妇,说不上对对方的孩子多好,但至少卫孟喜看着是不算差。


    管吃管喝管教养,别的,也不能太强求,毕竟她上辈子刚接手根花根宝的时候,也没什么感情可言,都是慢慢的好几年之后才养出感情来的。人家组合家庭才成立一个月,就要求人家后爹后娘掏心掏肺,这不是瞎扯淡嘛!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虎子的新后妈,人就来了。


    看着也是个爽快人,扯了几句家常,就直截了当地问:“卫老板,我看你们家买了新沙发,所以想问问,旧沙发还要吗,如果不要的话能不能卖给我?”


    他们刚买下职工房,手头很紧,买点二手家具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卫孟喜自己就是从二手摩托过来的,“行啊,也别钱不钱的,我待会儿让卫东卫国给你送家去,啊。”


    女人千恩万谢,一直说要给钱,见她实在不肯说价格,又怕自己给低了不像话,就低着头走了。一会儿,她又转回来,往卫孟喜家厨房里塞了一个大麻袋。


    卫孟喜赶紧追进去看,原来是满满一口袋至少有二三十斤的野菌子,风干了的。


    这几年忙着做生意,她和刘桂花都没时间上山捡菌子,所以想吃菌子就干脆去后山找金水村的村民买,新鲜的好买,但干的就不好买了。


    虎子妈妈不仅把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根脚上的泥沙刮得非常干净,帽子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腐叶,而且还分门别类,把不同的菌子分开装了十几袋,这样想吃啥单独拎出来就行,不会搞混。


    倒是个很细心的女同志。


    卫孟喜见推辞不过,也就只能感谢,顺便再把以前旧沙发上用的垫子、抱枕、沙发巾这些,都送给她了,因为皮沙发肯定要配新的。


    “东西旧了,要不嫌弃的话,回去好好洗洗将就着用用。”


    虎子妈忙笑着答应。


    而等兄弟俩出去送沙发后,卫孟喜就发现,自家老闺女嘟着嘴在旁边打转呢,“干啥?”


    老闺女跺跺脚,似乎是生气。


    “舍不得把旧沙发送人?我记着你卫小陆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她以为是孩子念旧,没经过她同意就把东西送人,所以生气呢。


    “不是。”卫小陆磨蹭过来,“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卫孟喜手里正在搓洗着沙发巾,过一下水晒两天,坐着就比较舒服。


    “那个,我今天看见……算了,你先保证你不生气。”


    卫孟喜回头,“嘿,你这孩子,你妈又不是炸.药桶,说。”


    “看吧看吧,已经开始生气了呢。”卫小陆屁颠屁颠给她拍了拍背,附耳轻声说了几句,就见卫孟喜眉头挑起。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你确定,没看错?”


    “没,我保证,我还躲在大树后面听了一会儿呢。”


    卫孟喜腮帮子有点紧,难怪呢,她就说,这真是翅膀硬了,啊。


    “行,我知道了,我也不生气,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你先帮我把沙发巾漂洗干净,我出去一趟。”


    看着妈妈背影,卫小陆先是叹口气,后又气呼呼的咬着嘴唇,这事别说妈妈生气,就是她都生气,哼!


    也不知道妈妈出去是去哪儿,怎么解决的,反正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过了几天0,趁着还在正月里,卫孟喜就说还想去家具市场逛逛,侯爱琴分到七十多万,正是腰包鼓得都要爆.炸的时候,也想买小卫家那样的皮沙发,于是也跟着去。


    卫小陆坐在后排,看妈妈还跟侯奶奶谈笑风生,好像一点不生气的样子,自己也有点纳闷,妈妈怎么这么快就不生气啦?


    到了家具市场,母女俩熟门熟路领着侯爱琴来到卖沙发的地方。


    “呀,是你们,怎么又来啦?”售货员还记得她们,不说出手之阔绰豪气,就是母女俩这样的美貌,饶是在家具市场见多识广也很难遇到第二个嘛。


    “是家具有什么问题吗?”


    “沙发很好,我们今儿介绍朋友来,那天买的那款还有货吗?”


    售货员眼睛一亮,又是大生意!


    “有有有,只是不在门店,在仓库,你们稍等一会儿,好吗?”说着就给泡茶上果盘儿。


    三人就坐在店里,到处看,侯爱琴是真在了解行情,在货比三家,卫孟喜则是装作无意间提起,“诶对了,你们市场后门斜对面是不是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啊?”


    售货员想了想,“是叫卫家宴菜馆那家吗?”


    “嗯对对。”


    “嗐,那家就对了,那生意是真好,好得都没没边儿了,上次来了俩亲戚,说是带他们去尝尝咱们石兰省的特色卫家菜,找了好几个都不是正宗卫家的,后来听人说这家的老板以前在正宗卫家宴里上班的,咱们去尝了尝,味道那叫一个好!”


    硬了硬了,卫小陆的拳头已经硬了。


    卫孟喜继续笑眯眯的,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哦?”


    售货员难得遇到这么大的主顾,自然是想把对方留住的,不聊点对方感兴趣的,万一她出去瞎溜达,看上别人的沙发了怎么办?


    于是,售货员就继续说:“卫家宴,就是咱们石兰省目前已知的最有名最正宗的卫家菜,你们一看就是阔气的人,肯定是吃过的,只是不记得了吧。”


    “那老板在卫家宴上过很多年班,果然这味道也差不多,吃过的都说非常好吃,我是没吃过卫家宴也没对比……但待会儿你们出去的时候,看那排队的人数,就知道我没骗你们。”


    卫小陆这几天就已经看过了,确实很火爆,等着上桌的客人都排好几米长,店家还专门放了一溜儿小板凳,顺着屋檐下摆放,好让食客们等待的时候能休息一下,备上免费喝的茶水和一点少量的瓜子儿……好是好,可这都是她卫小陆的妈妈想出来的点子,是卫家宴和卫道江湖一直在这么做的啊!


    现在居然变成了别人的制胜法宝,你说最心疼妈妈的卫小陆能不气吗?


    生意火爆也就罢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饭店的装修风格,无论门庭牌匾还是里头的桌子板凳,都是卫家宴的一比一复制粘贴,实在是过分!


    小姑娘粉白的透着珠光色的脸,都被气成了小番茄,气鼓鼓的,活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


    等沙发从仓库里搬出来,卫孟喜已经把后门那家饭店的情况打听清楚了,“侯阿姨,你还有想买的吗?”


    侯爱琴摸了摸瘪下去的荷包,“不买了不买了,让他们帮我送到家,你不是说要请我去吃个有意思的饭店吗,咱们走吧,也到饭点了。”


    吃了她还得回去辅导小孙子的作业。


    于是,三人沿着昨天的路,找到出口,出了后门就看见马路上站着一二十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都有小板凳。


    “这卖鸭脖的?咋这么多人啊?”


    卫孟喜也不笑了,“侯阿姨您看斜对面。”


    家具市场后门直接与一条繁华的街道相连,街上卖啥的都有,主要还是以吃食和装修家具小配件为主,以弥补大家具市场的不足,也给家具市场上班的人有个吃饭的地儿。


    街道是去年才规划建成的,路面和建筑物都还是新的,而就在这些崭新的建筑物里,有一栋装修十分古朴大气的房子,一模一样的门庭,一模一样的黑底金字,大大的“卫家宴菜馆”挂在上头,巨大的茶色落地窗,木质的长条板凳和桌子,每一张桌子上还用精巧漂亮的小瓷瓶插着一支应季鲜花……“这这不就是咱们饭店吗?”


    除了名字差几个字,其它的简直一模一样,可以说分毫不差,就连服务员的服务流程和态度,都是一模一样的照搬!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小卫你说这是谁啊?谁去咱们店里偷师了啊……”话说到一半,侯爱琴就看见,门口出来一个笑成一朵烂菊花的女人。


    谁偷师?当然是“请假”两个多月的吕丽萍咯!


    作者有话说:


    143、143


    “吕丽萍!是她!”


    “好啊这……这……”侯爱琴似乎是想骂人, 又总觉着骂啥都不足以泄愤,“我说呢,咋请那么长时间的假, 原来真是个‘大忙人’呢。”


    “大家只知道她俩斗法, 都说薛明芳争强好胜爱出风头,不是个好东西, 可真正咬人的狗不叫,她吕丽萍才是个不要脸的!”


    卫孟喜那天刚听呦呦说的时候,又何尝不意外呢?要不是知道自家闺女的品性不会说谎,她都不敢相信, 她有预感随着自己生意越做越大, 涉足的行业越来越多,会有人离开她自立门户。


    她想过很多人,就是没想到一直老实巴交的吕丽萍, 还是以这样一种难看的方式。


    手底下这些人,卫孟喜其实大部分都是信任的, 但薛明芳是个例外, 因为她太爱出风头, 太爱攀附了, 饭店里但凡来了个看着像当领导的, 她就要往人跟前凑。


    卫孟喜是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 希望她收敛一点, 别说顾客要一视同仁, 不能分三六九等,就是上班时间那么忙, 也没必要往大领导跟前凑啊, 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上什么班就该干什么活。


    你那点小心思,哪个当大领导的看不透?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吕丽萍,当年因为同一个原因一起进来的,一个管着饭店前面,一个后面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张扬爱捧人,一个话说得少,事做得多,很明显能看得出来,正常老板都会更喜欢吕丽萍一点。


    而卫孟喜也确实是这样的,平时工作中她也经常把吕丽萍当正面榜样表扬,而薛明芳则是不点名的反面例子,平时吕丽萍家里有点什么事,自己也尽量给假给礼,譬如老人过八十大寿,小孙子出生,人不到都会给准备几十块的礼物,就是自己买的国债存的钱,也一直是找吕丽萍的老公。


    靠着自己送上门的业绩,现在吕丽萍老公已经当上金水市分行的行长了,而原本的薛明芳老公,则因为一点工作失误,去了冷衙门。


    摸着良心说,卫孟喜对吕丽萍不薄。


    但没想到,背叛她的,不是高调的心思写在脸上的薛明芳,而是这个低调的,自己重点培养呵护的吕丽萍!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侯爱琴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像一头怒火冲天的大黑熊,卫孟喜才一个不留神,就被她冲出去。


    本来,她今天是想要先来看看,然后徐徐图之的,谁知道侯爱琴是个炮仗脾气,又护犊子,卫家宴就是她的犊子。


    看见这种场景立马就一个箭步冲出去要直接开撕。


    卫孟喜别说没反应过来,就是反应够快,她也拉不住暴怒的侯爱琴啊!


    就这样,正在店门口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穿着一身新衣服的吕丽萍,就被侯爱琴一个大嘴巴子呼到了脸上。


    “啊!侯,侯阿姨你怎么来……小卫。”吕丽萍的神色,一开始是错愕,等看见“女魔王”卫孟喜后,就瞬间转变成了惊慌失措。


    这大耳掴子实在是太疼了,火辣辣的,她捂着脸颊,想说啥又不敢说,只低着头,仅仅揪住衣角,缩着。


    这在其他排队的食客眼里,不就是委屈吗?


    “诶你们谁啊,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凭啥啊你们?”


    “就是,莫名其妙打人,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居然干这种事!”


    “老板娘你快报警吧,咱们给你作证,是她莫名其妙打你的,我说你这阿姨,年纪一大把了,咋还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呢?”


    围观的人,可真是喜欢做理中客啊。


    卫孟喜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似笑非笑看向看似公正无私的路人,“你要报警是吧,好,那就报吧,我看到时候不敢报警的是谁。”


    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尤其笑起来,明艳大方,明明是很简洁朴素的穿着,可就是有种艳光四射,拨云见日的感觉。那几个路人都呆了呆,不敢说话。


    卫孟喜于是又看向吕丽萍,“吕大姐,既然人多,那咱们今儿就好好说说理呗。”


    吕丽萍在她手底下这么多年,不说亲自经历,就是旁观也见过不知多少次她收拾别人的时候,十分清楚她的雷霆手段,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啊,只低着头。


    侯爱琴也明白了,于是趁势扭转路人的态度,朗声道:“你们看见了吧,她做了亏心事,羞得没脸见人了,咱们光明正大,要报警好,到时候就让警察来判判,这照搬咱们饭店装修布局和服务也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卫家宴在家具市场开了家分店呢,关键她还偷师,偷学咱们卫家菜祖传,保密的手艺!”


    “你们是谁啊?”有人看着架势不对,隐约觉着这事不简单。


    “各位食客,我叫卫孟喜,是朝阳县卫家菜第九代传人,也是卫家宴的老板,相信大家都听说过金水煤矿的卫家宴吧,大多数人来这里吃饭,也是冲着我们卫家菜的名声,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对我们卫家菜的厚爱。”说着,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的态度很诚恳,是真的在道谢,众人看着她弯成九十度的腰,没有不信的。


    其实这年代餐馆已经渐渐多起来了,想下馆子的话也不是非得要来这偏僻地方,大家能来,都是冲着卫家宴的声誉来的。


    其中有几个,是真吃过卫家宴的,以前还一直遗憾卫家宴只开在金水煤矿,太远了,去一趟不容易,但现在这里忽然多了一家号称是跟卫家宴一模一样的,他们就想来试试。


    结果到了一看,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侯爱琴回身,指着饭店,“这位老板是我们卫家宴曾经的副经理,两个月前她跟老板请假,说家里有急事,一会儿是儿子生病,一会儿是爹娘病危,一回儿又是小孙子住院……最近一次,老板还生怕她家里有事,不好意思开口,想去看看,结果却一直没找着人……就这,我们老板还每个月给她开着基本工资,你们说说,她这干的是人事吗?”


    这话,要是卫孟喜自己说,有夸大的嫌疑,但要是由侯爱琴来说,就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就客观多了。


    “所以,我刚才是实在气不过才打她的,她就是狼心狗肺!”


    围观群众有的点头,有的依然保持中立,但至少没有再把她们当恶人。


    “现在,她班不去上,请着假,老板开着工资,自己个儿呢,居然在未经老板允许的前提下,开一家跟咱们卫家宴一模一样的饭店,这叫啥?叫剽窃!叫忘恩负义!”


    “有去过卫家宴的食客估计都知道,这家饭店无论是牌匾、装修还是服务特色,都是一模一样照搬卫家宴的,她里面的菜式,像这个卫式麦冬饮,是咱们卫家宴里独有的,她仗着在厨房帮过忙,偷师学到的手艺,就开始自立门户,大家说说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刚才还霜打茄子似的吕丽萍,顿时就抬起头来,冷哼一声,“谁说只有你们会做麦冬饮?你们给这汤水申请商标了吗?不就是个凉茶嘛,我还不能想出来吗?”


    反正,既然她们不给自己好脸,那她吕丽萍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大家都不好过了。


    卫氏麦冬饮,其实是一道药食同源的凉茶,功效类似于后世的和其正王老吉之类的,能清热生津,滋阴润肺,养气益胃。石兰省昼夜温差大,即使是冬天,也经常是夜里冷得要加被褥,但白天大太阳一晒,温度就能升到二十四五度,穿了一天棉袄的人们,在吃饭的时候,就想来点凉茶不是?


    卫家宴里的麦冬饮就跟夏天的酸梅汤一样,几乎每天都要煮一大锅,都能卖完。


    尤其晚饭这一顿,食客们吃完辛热燥火的饭菜,再来上一壶温度刚好的凉茶,岂不美哉?第二天口不臭心不烦大小便也好解。


    这就是卫家菜的功力,虽然材料是那些材料,但它配上一些精致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东西,就会让食客们觉得跟在其他地方吃到的感受不一样——不容易上火,不容易口干舌燥。


    “这明明就是卫老板家祖传的方子,你还敢狡辩!”


    卫孟喜拦住又想打人的侯爱琴,淡淡地问:“哦?你的意思是,这道卫氏麦冬饮是你独创的?”


    吕丽萍见已经到这份上,示弱装憨是混不过去了,干脆也挺直了腰杆子,大言不惭道:“就是。”


    “好,那我请问一下,这个麦冬饮的配方你知道吗?”


    卫孟喜只把方子告诉张大娘,而张大娘每次都是提前一天,等夜里大家都下班以后,自己再配料的,一般是能保密的。


    “这还不简单,我自己的方子我当然知道,人参、麦冬、茯苓加甘草,煮俩小时。”


    卫孟喜不说话,依然淡淡的看着她。


    倒是侯爱琴,她每次进后厨都要问问张大娘方不方便,就怕正巧碰上正在配料的时候,所以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方子。她急切地想从小卫脸上表情推测吕丽萍说的对不对,要是对的话,那就坐实了她就是别有用心,就是预谋已久,张大娘那么小心都能让她看见,她心思可太深了。


    要是不对的话,她是能发飙呢还是不能发呢?这是个问题。


    可惜,卫孟喜的脸上,始终淡淡的,“不错,药物确实就是这四味,那配伍比例呢?”


    吕丽萍一噎,这她哪儿知道啊!她店里的都是自己摸索着一比一来的,煮出来尝了下味道差不多,于是也就没管了。


    就是后厨很多菜,她也只大概知道配料有哪些,却不知道具体用量,都是摸索着尝试,大概搞个差不离的,就成了。


    卫孟喜于是大声说:“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卫家菜,讲究的是药食同源,药即是食,食亦是药,一碗麦冬饮,实则医者心,四味药物的组成配比不是一比一的,更不是随心所欲的,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季节、气候变化和当年的五运六气来适当调整配比。比如最近虽然才是早春,但因为立春节气早,春燥比往年来得早,气温也高,当防燥邪伤人,所以我们的麦冬饮中麦冬用量最大,人参次之,最后才是茯苓和甘草。”


    “如果是去年,立春晚,节气晚,寒意胜,为了顾护人体阳气,我们的麦冬饮则是人参用量大,最好是用辛热的红参,麦冬用量最少,以免凉润伤了阳气。”


    话音方落,就听人群中最后方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众人回头一看,见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说得好,能根据六淫邪气伤人的道理来适时调整比例,才是真正的药食同源,只会‘一招鲜’的,其实就是教条主义。”


    卫孟喜不认识这老者是谁,但有人认识啊,人群里有人小声说:“这不是咱们省中医院的特聘专家刘启敏教授吗?”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


    “我爸爱看新闻,这几天不是在说□□要在全国范围内评选出一批德艺双馨的国医大师嘛,刘老教授就是咱们省推荐人选之一,今年有一个指标,咱们省推选了三人,不仅电视,还上报纸了,你们没看吗?”


    这么一说,就有人说好像是有点印象,这时候的娱乐活动虽然比十年前丰富多了,但电视新闻和报纸,还是主流,每天的阅读量非常大,没人点破的时候,只是看着眼熟,但一说破,众人脑海里就跟最近看的新闻和报纸对上了,可不就是那位中医老专家吗?


    人家行医八十多年的老专家,都说卫老板说得好,那剩下的还用多说吗?


    吕丽萍一张脸白成了卫生纸。


    卫孟喜依然淡淡的,“所以,你跟我说这是你自创的秘方?还要不要我再说说你菜单上的盏蒸鹅,臊子鸡心,松鼠鱼,熘鸭脯?”


    这几样是卫家宴的招牌菜,也被她全盘照搬到了这里,真是复制粘贴都没这么一模一样的啊!


    吕丽萍的嘴角抖动几下,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敢再说,因为她就是再笨也知道,要是再说,她说一句,卫老板就要有理有据的推翻一句,最终把她变成空口白牙的谎话精、小偷。


    食客们见她这副做贼心虚、羞愧难当的表情,都恨不得吐一口口水,“退钱,我们不吃了!”


    “原来又是一家冒牌卫家菜!”


    这几年来,冒牌卫家菜可实在太多了,但都没有一家像这么恶心的,去人家店里上班偷师学艺,偷到转头就开一家一模一样的,这不仅是忘恩负义,还恶心人啊。


    “这也太不要脸了,人家卫老板对她那么好……”


    “卫老板,你们家的卫家菜就应该多开几家,让大家都尝尝真正的卫家菜啥味道,不然这市面上那么多假冒的,你们家的声誉都被带害了。”


    “就是,要是多开几家,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就赚不了黑心钱了!”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闹着退钱的,想吃霸王餐的,服务员拦不住,也不敢拦,吕丽萍啥也顾不上,一溜烟跑去,把饭店们给关上了。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卫孟喜后面有的是时间跟她耗,此时也就懒得去追,只是耐心的回答众人:“好嘞,到时候我要是开了,各位可一定要来捧场,到时候提我名字,所有消费打九折。”


    “真的吗?九折诶,那可能省不老少钱呢!”


    见卫孟喜确认是真的,于是大家就开始夸她大气夸她厚道啥啥的,侯爱琴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小卫真要再开饭店?


    说实在的,她早就有这个想法,也早就这么建议了,但以前小卫一直说时机不成熟,她也不懂怎么才算成熟,这几年又是文具厂又是水厂的,眼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侯爱琴也不好再拿这种事去打扰她。


    现在,文具厂开始正式盈利了,水厂也建起来了,山头也有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开饭店的事?


    卫孟喜自然也想到这茬,“走吧侯阿姨,咱们先回去,慢慢说。”


    卫小陆,那是全程用星星眼看着妈妈,“妈你真把菜谱全背下来啦?”


    “不然你以为?”


    “那也太多了吧!”她悄悄看过,妈妈藏在某个地方的纸质版菜谱,那些字既是繁体字,又是竖排版,从右到左的,关键还特别小,一道菜少则二三十字,多则几百上千字,要单一的背下一道菜就不简单,更何况妈妈还是把所有菜给背下来!


    做菜的调料就那些,哪道菜跟哪道菜之间或许就只差了几味调料,这不仅要背诵,还要区别,才能记住这么多年……她卫小陆的妈妈,实在是太牛啦!


    卫孟喜可没时间琢磨她的小心思,开着车先去书城市工商局举报。


    一,举报吕丽萍侵权,盗用自己家的卫家菜名头,饭店名字与她的卫家宴雷同,属恶性竞争。


    二,举报她没有卫生资质、工商资质,反正她让卫小陆趁乱猫进去看了,小姑娘说啥也没有,墙上就模仿卫家宴挂了几幅“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之类的字画。


    卫孟喜从来就不是软柿子,她介意的不是吕丽萍开饭店,而是她一面哄着自己家里这个病了那个住院了,消遣着她的善意,一面偷了卫家技术在省城把饭店开得如火如荼,生意实在是不差。


    这事,卫孟喜必须跟她死磕到底。


    于是,接下来几天,吕丽萍两口子跑金水煤矿是前所未有的勤快,两口子大包小包的来负荆请罪,就是求卫老板能网开一面,因为这侵权追究起来,可是要赔偿很多钱的,他们刚装修好饭店,手里哪还有半分余钱哟?关键是,他们确实是无证经营,以后饭店是开不了了,那装修和房租就白费了。


    卫孟喜自然是不为所动,她这么多年给他们两口子的已经够多了,无论是高工资还是对那位大行长的事业助力,她先还有两百万国债是跟他买的,单这笔大项,就够他拿好大一笔奖金的!


    卫孟喜的生气,也不是大吼大吉,不是吵闹,没什么好吵的,她只是云淡风轻的,将存在这家银行的钱提出来,转存到何向坤和王庆玉那里去,国债这东西,暂时也不合适出手,只能等到期全部卖出去,换成钱吧。


    至于吕丽萍的痛哭流涕悔过认错,卫孟喜更加不感兴趣,她要是同情了她,谁又来同情她卫孟喜?


    能在张大娘保密那么严密的情况下还偷师成功,这人的这么多年可真是“卧薪尝胆”啊,说明就是蓄谋已久!


    ***


    官司还要走程序,但卫孟喜开饭店的事却必须马上提上议程,不能再拖了。


    “啥?你要开四家卫家宴?”


    “还是一口气?”


    刘桂花和孙兰香异口同声的惊呼,这是不是……步子迈得有点大?


    她们也刚分了文具厂的红,根据自己分到的钱也能推算出小卫分了多少,所以是知道她有钱的,但有钱也不是这么撒的啊!


    当年卫家宴都花了那么多钱,还是在物价没上涨之前,这几年建筑行业火热,建筑和装修材料的价格可涨得不是一星半点,至少要翻倍,再加上按照卫孟喜的方式,她不喜欢租店面,不想将来受制于人,肯定是要买的,这样算下来,岂不是要花出去至少百来万?


    “咱们这次要干就干大的,我们先在书城市内开四家,明年要是经营得好,就再去隔壁临近省份开两家,保持每年新增三到四家的速度,不出十年,就能开遍全国的省会城市了。”


    “就像鸭脖店一样吗?”


    卫孟喜摇头,鸭脖店现在确实已经快开到京市和海城去了,大半个龙国都有美味牌的鸭脖店,加盟费也在水涨船高,但那是加盟。


    “加盟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技术和产品批发出去,具体经营过程不受咱们控制,但饭店我不想这么搞。”


    她想尽可能长久的保持卫家菜的神秘和独有,就不能搞加盟的形式,总不能把菜做好,挨家送货上门吧?到时候少不了要出卖卫家菜谱,竭泽而渔。


    韦向南也想到这茬,点头表示赞许,“你要开分店的话,必须现在就开始培养一套成熟的饭店班子。”


    其它的洗菜工切菜工倒是临时找也行,但最核心的从店长到经理到收银、厨师、帮厨、服务员这一套人马,必须自己准备。


    侯爱琴点头附和,“到时候我给你做培训。”当时卫道江湖那一批,就是她培训出来的。


    卫孟喜点头,“对了,兰香那边,你看卤肉厂里现在有几个学会用电脑了?”


    在把这几员干将教会之后,卫孟喜又继续让黎安华教剩下的普通职工,指望的就是以后派出去给自己当店长,但这只是暂时的,毕竟煤嫂们文化程度有限,先用上两年观察一下,要是有文化不高还不愿学的,她就不用了,调回厂里来。


    当初跟着她这些煤嫂们,现在家家户户有车有房,经济条件倒是打了个翻身仗,但有些观念还是不行,“付红娟她要是还学不会,那就别学了,咱们现在也不需要销售了,她要么回厂里继续当清洗工,要么就回家。”


    这是下最后通牒,孙兰香咽了口唾沫,“好嘞。”


    幸好啊幸好,在座的所有人,就她一个不识字,以前家里太穷了,又重男轻女,她个丫头自然没有上学的机会,但这几年跟着老板最大的进步就是被鞭策着学会了认字写字,在历经艰辛之后,终于还是在上个月学会了使用电脑。


    她要是再学不会,说不定也跟付红娟一样的去处,老板可从来不提拔重用没上进心的人。


    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的,开始出谋划策:“虽然咱们只需要四名店长四名经理,但最好还是各培养五名,这样一方面给大家压力,另外一面多一人也能应急备用。”


    “对,店长从咱们煤嫂里选,经理怕还是得对外招聘,最好是有工作经验的。”


    “厨师就让赵师傅带,张大娘太辛苦了。”


    “这次严肃处理吕丽萍,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等新厨师招进来,都签保密合同,要是带着咱卫家宴的技术出去自立门户,吕丽萍就是例子。”


    “……”


    每当听到有用的,或者有启发的,卫孟喜就赶紧记下来,她回去再好好斟酌一下,同时让黎安华和刘利民出去找合适的房子。


    她对开饭店的地点要求还是很高的,反正有钱嘛,随便造,她就不想再将就了,必须是地段好,位置好,交通便利,带院子能停车的,水电独立的,上下两层的,面积不少于六百平的,还只买不租,产权清晰不能有牵扯的。


    卡着这么多条件,够他俩找几个月的,卫孟喜也不急,安排好近期工作,她就回家去,准备好好的陪孩子几天。


    卫东好容易放寒假,待不了几天又要回队里训练,她要是再不回家,这小子又要说工作比儿子重要,他是这世上最多余的。


    可惜,卫孟喜还是低估了鬼片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地位,她回到家的时候,客厅又传来阴风惨惨的配乐和卫雪呦呦的叫声,不知道今天看的又是啥,听见大门口有人进来,他们屁股都没从皮沙发上起来过。


    哦对了,皮沙发!卫孟喜想起前两天虎子妈送来的菌子,还没来得及吃呢。


    抓两把先用温水泡发上,自己顺路去后面金水村,准备买只土鸡回来炖汤喝,想想那香喷喷的菌子配上浅黄色的鸡汤,她肚子里的馋虫就咕咕叫。


    从矿区到金水村的山路已经被修成了盘山柏油路,但卫孟喜不开车的时候都不喜欢盘山,而是直接走小路,空气清新,泥土清香。


    刚要出门,客厅门开了,张川出来,“阿姨你要出去买菜吗?”


    “对,你们先看着,想吃啥,我给你们做。”


    张川很懂事,卫阿姨每次这么劳心劳力的招待他们他都看在眼里,肯定不会提要求点菜的,他只是走过来,轻声说:“这个孙长胜,阿姨提供的线索我去调查过了,确实是在走.私,他的上家与我们一直蹲守的人有关,暂时还能打草惊蛇。”


    卫孟喜点点头,她就说嘛,孙长胜的VCD要不是走.私来的,她都不信。


    “那跟严明汉有没有关系?”


    张川拧着眉头,“我查了有段时间,还是没发现,可能他们的联络很隐秘,但我不会放弃。”


    少年的脸上,满是坚定和执着。


    卫孟喜也就放心了,“不着急,慢慢来,我这边也盯着他呢,但这段时间他都没动静,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大的变动。”


    据说,这一次他可是携带大量资本回国投资的,但卫孟喜观察了有段时间,他不可能轻易把钱投资出去,肯定是在寻找一个巨大的商机。


    而这个,才是他的目的。


    据彩霞说,他也没跟她们母女俩联系,一点都没有。


    卫孟喜曾设计让他前妻马其珍与他在书城来了个偶遇,但他依然是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估计这就是要一装到底了。


    不仅如此,现在的他还有一位新妻子,据说是在国外结识的志同道合的什么教友,对外宣称有精神上的共鸣,据说俩人在国外有房子车子宠物,就是很简单的成功人士的标配。


    卫孟喜大致知道,他是想好好经营这个人设,自然是打死也不会认马其珍的。


    *****


    红烧肉看见女主人拎起网兜出门,忙屁颠屁颠跟上,但它现在已经是老狗了,腿脚不如以前,跑不快。


    不变的,是它那一身白毛,雪白雪白的,阳光下晃眼得很,像一个蹒跚的小雪球。


    卫孟喜见它实在想去,赶也赶不走,就进屋拎个竹筐,将小狗子刚进框里,出门。


    怎么说呢,卫孟喜也承认自己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以前有多嫌弃这狗子,现在就有多离不开它。哪天进门要是没看见这团雪球,她心里就跟缺了点啥似的,这是家里养过的唯一一只宠物,全家都习惯了它的存在。


    不敢想象,万一哪一天它不在了的话,这个家的成员们要多伤心,孩子们肯定是要哭兮兮的。


    希望它狗命长一点吧。


    “下次啊,我带你去兽医站看看,咱也不是专业的,不懂。”


    “小卫跟谁说话呢?”


    “哟,你们城里人养狗就是不一样,还当个孩子似的提着。”


    “瞧大娘您说的,咱们不是一个村的嘛,哪分城里乡下的。”


    众人忙说是,见她说是想买鸡,忙抢着说:“我家的刚放出去找食儿,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叫。”


    “我家的吧,还没来得及放,还在鸡圈里呢,待会儿称好让你叔给宰杀干净,省得你带回去不好料理。”说着忙带她上家去,直接从鸡圈里挑,看中哪只抓哪只。


    现在的鸡都不是很大,尤其是放养的,没饲料催熟,很多都得养一两年才出栏。卫孟喜想了想,家里人多,一只不够吃,两只刚好够一顿,“给我抓四只芦花鸡。”


    “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其实母鸡也好吃,只是母鸡大多数人家都要留着下蛋,卫孟喜也不“夺人所好”。


    红烧肉不像别的狗子,逗猫打鸡的,它似乎是知道自己跟芦花鸡们不是同类,也从来不参与人鸡大战,只乖乖的坐在箩筐里,耷拉着两只小耳朵。


    卫孟喜觉得,这狗子就像孩子长大一样,小时候刚捡回家的时候,它啥不稀罕啊?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看见啥都要打一爪子,舔一口,好好的撮箕扫把要把你拱翻,手上要含你一口,给它磨磨牙,忽然某一天它就对这些事不敢兴趣了。


    像现在的卫东根宝一样,以前那些弹弓陀螺和铁环玻璃珠,比命根子还宝贵,现在就放床底下的大箱子里吃灰,要是收废品的收,他们肯定会卖。


    时间啊,过得真快,卫孟喜自己都快四十岁了。


    感慨着,鸡抓住,当面称重,又帮忙宰杀,“鸡胗鸡肝鸡肠这些,家里人都爱吃,叔你帮我放肚子里,啊。”


    “好嘞!保准给你料理干净。”


    卫孟喜见时间还早,就准备往高三羊家去看看,自从那年闹复婚卫孟喜不搭理之后,高二嫂也不好意思再去矿区找她,但她该走动还是会来走动。


    “小卫要去老村长家吧?估计他老人家现在可不得闲。”村民一边处理鸡,一边说。


    刚才带她进来买鸡的婶子闻言也小声道:“最近老村长可是真辛苦,那么大年纪了,还得每天往乡里和区里去好几趟,造孽哟。”


    卫孟喜一愣,“怎么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有段时间没来,高家就出事了?第一反应就是廖美娟是不是还不死心,继续纠缠高开泰,这都多少年了,当年的小女孩妞妞们都上高中了,高开泰一直没再婚,但不意味着他们就有复合的可能。


    现在高开泰可是手里有两家鸭脖加盟店的人,论起经济条件和样貌气质,都是十里八村头一份,想给他介绍对象的比前几年还多。


    摊上廖美娟这么个前妻,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正想着,那婶子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不是开泰的事,是咱们村里的小煤井。”


    小煤井!卫孟喜心头一突,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144、144


    金水煤矿为什么叫“金水煤矿”, 金水市为什么叫“金水市”,整个市那么大的范围,为什么独独叫金水, 这其实都跟这个叫“金水”的村子息息相关。


    从明朝开始, 金水村就是一个大村子,古村落, 因为地底下煤储存量惊人,品质又好,这儿成了远近闻名的煤村。


    在清朝时候,这里产的煤炭, 还专门有个名字, 叫金水煤,因为烟少,易燃耐燃, 散热好,是专供朝中达官贵人使用的, 足以证明这里的煤炭有多好, 老陆能勘测出气肥煤, 能把项目做起来, 其实也得利于这儿本来就有, 不然他就是变也变不出来。


    金水产煤古来有之, 以煤为生的人也多, 以前到处都是私人挖出来的煤井煤洞, 用当地人流传的说法,只要胆子够大, 钻进去地底下拉出煤炭来, 就能发财。


    这金水村, 就是个福窝窝啊。


    但那是明清时候。


    解放前民国那几年日子难过啊,虽然有煤,但都被当地大地主垄断,农民只能给他们当牛马,累死累活还混不到一个窝窝头,就算是死在里头也没人过问,后来解放后,作恶多端的都被枪毙了,但政府为了老百姓的安全,也不许再私自下井了。


    井口已经让人给封起来了,煤洞也不许进了,但依然挡不住依然有人要下去淘黑金啊,只要敢下去,带着东西上来,就能换成钱,真贫穷到一定地步的老百姓,是会铤而走险的。


    甚至,有的人另辟蹊径,既然村里古已有之的小煤井不许下了,那就私自去外面挖,偷挖偷采,甚至还把山里的防空洞和煤洞打通,连成片。


    这种行为是十分危险的,李奎勇当年可没少头疼,光治理这个问题就愁死了他,而“转机”就出现在六十年代初期的某一个雨夜,八名村民连夜偷挖偷采的时候,遇到连夜暴雨山体滑坡导致小煤井彻底封死,那么深的井,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而他们走之前,跟家里人说的是去捉鱼,家人见久久未归,还以为是他们遇到暴雨,在哪儿躲雨呢。


    雨停了不见人,家人又担心是不是被大水冲走了,于是发动全村沿着河道找人,一直找了一个多星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时候有些年长的还记得解放前那些事的老人就说,会不会是在煤井里。


    毕竟,八个青壮年呐,不是八只小鸡仔,说丢就能丢的!


    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一定是在一个联系不上外界的地方。于是,上一任村长就组织全体村民,打开尘封已久的煤井盖,果不然就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这下子,全村震惊,区里震怒,直接把管理不力的村长抓去坐牢了,这才有了退伍的高三羊当上生产队队长的契机。


    但无论上面怎么处置,八个家里的顶梁柱是回不来了,从此以后家人们只能沉浸在痛苦中,为了避免家属想不开,也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高三羊就下令,村里小煤井永远不得打开,必须死死封住。


    后来,即使村民们依然偷挖偷采不断,但都不敢再打开小煤井,这一封就是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啊,后来出生的年轻人和孩子们,估计都忘记这口井的存在了,但卫孟喜不一样,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上辈子就听说,小煤井在很多年后,大概就是九十年代中期吧,又重开了,突破来自当地政府和村民的重重阻力,再次打开,并成了远近闻名的私矿,很是风光过几年。


    但那风光并不属于当地村民,而是属于来接手的私矿老板,本来小煤井的储量就不小,又不需要啥技术难度,坐着取水的吊篮下去就能挖出来黑金。


    不过,这私矿老板请人手工作业,也不敢请附近农民。


    因为附近农民知道底细,都是听着小煤井的故事长大的,也对小煤井心存警惕啊,他想请也请不到,只能请到外地实在缺钱又不知就里的农民,有的实在太穷了,五六十岁的老爹加四十岁的儿子再加十几岁的孙子,一家三代带着来。


    结果就这么挖着挖着,本来就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小煤井塌方了,逃不出来,一家三代全死里面了!


    有多惨呢,据说那私矿老板挖矿的三年时间里,赚了好几个亿,但死在里头的工人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有的说是四五十,有的说是二三十,反正不会少于十人!


    可怜工人都是外地或者外省来的,也有脑子不好使的,残疾的人,被亲戚或者二包公一手带来,死了也得不到一个说法,甚至有些无儿无女无父无母的,连帮他们讨说法的人也没有。


    再加上有黑记者和私矿老板沆瀣一气,只要钱到位,多大的安全事故都能给你摆平,给你盖得严严实实;即使有家属能找到矿上来讨说法,双方合力来个威逼利诱,让你发不了声;就算侥幸能告上去,来查的时候也不会查到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


    甚至,这个人,都可以像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一样,能把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抹除干净,一干二净。


    这些故事,在后世的电影里,是属于电影这么演出来都要被骂没人性的,可却活生生的发生在金水村的小煤井里,更讽刺的是,现实里没像电影结局一样发生什么替天行道正义虽迟但到的戏码,因为直到卫孟喜死的时候,小煤井依然开得风生水起,私矿主依然赚得盆满钵满,几乎把整个金水一带的煤山都挖空了。


    只是,她上辈子虽然也生活在这一带,但不怎么过来金水村,还真不清楚小煤井是被谁打开,被谁重新开采的。


    背后的神秘私矿主,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她还真不知道。


    那婶子怕她不知道,绘声绘色将小煤井的历史渊源给讲了一遍,最后感慨道:“你就说吧,算上解放前的,百年里头,这井里至少埋着十几具尸骨,咱们怎么能开呢?”


    “就是咱们同意,老村长也不会同意。”


    “哦?为什么?”卫孟喜有点好奇,高三羊现在不是一心想要发展金水村经济吗?谁都知道卖煤炭能挣钱,重开小煤井,说不定真是一个契机。


    “哎呀,你们小一辈不知道,当年死在井里那八个,有两个都是老村长的哥哥,亲哥哥。”


    卫孟喜恍然大悟,要是重开了,这不就是在说他俩哥哥白死了吗?谁要是在井里赚钱,那都是踩着他哥哥们的尸骨,在吃人血馒头!


    “最近啊,也不知道谁说的,咱们村的小煤井被一大老板看中了,想要买下来,区里和乡上都想卖,老村长不同意,带着另外几户有家属死在里面的人家,天天上去堵人讨说法……”


    原来如此。


    卫孟喜懂了,她记忆中上辈子小煤井之所以能重开,除了来了个大老板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高三羊退休了,没有再当村长。


    不当村长,也就没了话语权,新村长为了钱,怎么可能会听他们区区几户人家的反对声音?反正,人都是这样,只要死的不是自家人,就不会心疼,哪怕是自家人,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这份悲痛也是可以收起来的。


    想着,四只鸡处理干净了,大叔见她筐子里还装着狗,干脆就让自家半大小子,“去,给你卫阿姨送到家里去。”


    小伙子跟卫东几个差不多大,虽然个子没那么高,但很壮实,一看就是家里农活一把好手,拎起鸡就跑。


    卫孟喜直接追不上他,跑了两步,算了算了,自己都快四十的人,跑急了摔跤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就顿住,转身往传说中的小煤井走去。


    小煤井位于村子后方,金水山脚下,周围是一片空地,没有盖房子,井口比一般的水井要宽阔得多,用一块巨大的石板压着,石板上有几个洞,洞里有手臂粗的铁链穿过,固定住石板,石板上还贴着个大大的“封”字,以及每年清明和忌日焚烧纸钱供奉果品的痕迹。


    她看了一圈,周围算是荒郊野外,杂草重生,就是玩闹的孩子,也没几个敢过来。


    这里,似乎是金水村的禁忌之地。


    卫孟喜看了一圈,就回家了,路上顺道又买了点瓜果蔬菜,一耽搁,回到家都快一点钟了,刚进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香气给勾住。


    她轻手轻脚的猫过去,厨房里,就见一群少年少女在忙着做饭:大铁锅里,炖着好大一锅土鸡菌汤,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自己把鸡斩小块炖上的,卫东和张川正往锅洞里加柴,把两口锅的火烧得旺旺的。


    另一口稍微小点的锅里,则是卫红系着围裙,正往里倒油,准备炒菜。


    案板上,是卫雪正在切土豆丝,虽然平时学习忙,做菜的机会不多,但她心细,又能耐得住性子,切的土豆丝细细的,十分均匀,不像卫小陆,每次切的都是手指头那么粗。


    倒是卫小陆和陆卫国,则蹲在地上收拾两条草鱼,看着似模似样,处理得很干净。


    “二哥你说这鱼是热锅下还是冷锅下?”


    “冷锅,我看见咱妈做红烧鱼是这样。”


    卫小陆拿着小水果刀,在鱼身上划了几个花刀,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还专门捧起来看了看,“可红烧鱼跟酸菜鱼不一样啊,咱们今儿要做的是酸菜鱼,建军哥都把他们家酸菜端来了。”


    “这……”陆卫国就有点拿不准了,“酸菜鱼不是该切片吗,一整条怕是不行。”


    卫小陆振振有词:“没事儿,到时候妈妈问起,咱们就说是老爸想吃整条的。”其实是她开了花刀才反应过来,应该切片才对。


    想了想,似乎是觉着这样把锅推老爸身上不合适,她忙小声问:“三姐,你会片鱼片不?”


    卫红是最像妈妈的,所以她理所应当觉得凡是妈妈会的,三姐说不定也会。


    卫红也不负众望,“你放着,我来。”


    卫孟喜在外面偷瞄着,憋笑都快把肚子憋疼了,他们家这五个崽,做饭这一块上,比老陆厉害多了。短短四十分钟里,他们做出了酸辣土豆丝、韭菜炒鸡蛋、凉拌小黄瓜、芹菜豆腐和酸菜鱼五个菜,还有一大锅浓香四溢的土鸡菌汤!


    老陆吃的时候,甚至都吃不出来这不是妻子的手艺,呼啦呼啦一个人喝了两碗鸡汤。


    卫红期待的看着他,“爸你就没发现今天的鸡汤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香。”


    “那跟以前比呢?”


    老陆在家里生活久了很有求生欲,“很香。”


    “是我三姐做的饭哟,汤是三姐炖的,菜是三姐炒的,大姐切的,我和二哥买的洗的。”


    老陆看向妻子,得到确认,忽然又添了一碗米饭,细嚼慢咽起来。


    全家都笑,就是张川和张江也在那儿羡慕的看着他们一家子,说不出形容的词语,就觉得真棒,他们姐弟五个真幸福。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卫孟喜开始进入暂时的退休状态,只用等着吃就行,还能点菜,今儿红烧肉,明儿黄焖鸡,上午鸡油饭,下午卤肉饭……好不好吃另说,但崽崽做的,就是不好吃也要鼓励。


    啥叫再接再厉,没有鼓励,下次才能继续让他们做嘛。


    做顿饭而已,大家齐心协力其实也费不了多少事,高三生天天盯着书本,她原本还担心他们近视或者压力过大呢。


    现在倒好,该看书看书,看片看片,一日三餐还给父母伺候上了,卫孟喜和老陆也就试着睡了几天懒觉。


    反正,以前需要他们干的活计,都让孩子们干了,起来也是干瞪眼,还不如捂在暖暖的被窝里,听着他们在院里分派任务,吵吵嚷嚷。


    “嗯,孩子多的唯一好处,就是长大了能多几个小工给咱们使唤。”


    “仅限于目前这两年,等以后人家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你也不好意思使唤了。”


    老陆一愣,“男……朋友?”


    他闺女们大的也才十七岁,小的十五岁,就要处对象了?


    “哎呀你这人,咋这么较真呢,我是说一个大概的,又没说他们真的立马就要谈恋爱,就是谈了,明年也成年了,你能拦得住?”


    她是真的真的很看得开,甚至还想鼓励他们谈来着,无论以后结婚与否,生娃与否,体验爱情的美好,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倒是老陆怅然若失,他下意识摸了摸鬓角的头发,已经白了好几根了,后脑勺的更不用说,前几年就有点白了,但他一直没注意,是最近老闺女发现的,给他买了染发剂,他一直嗤之以鼻。


    再看妻子,依然面如春花,眼含秋波,自从来到矿区,她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变化,头发黑亮浓密,眉眼不笑的时候冷艳,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好说话的样子。


    哪怕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了纹路,但她给他的感觉一直没变过,永远在向上生长。


    她说自己不是小姑娘,可他觉得,她就是小姑娘。


    于是,没几天,家人们就发现老陆居然染头发了!


    *****


    可惜,退休生活是短暂的,等春季学期开学,孩子们要专注于最后一个学期的冲刺之后,卫孟喜就不能再心安理得的享受孩子们的孝顺伺候了。


    说好要买车,这一次卫孟喜就直接让侯烨帮忙,买了辆当年他开的那个红色切诺基,又买了一辆哈雷摩托……没办法,卫孟喜实在是太眼馋了,早在学会开车之前,她学的就是摩托。


    习惯了那种吹着风,自由自在的疾驰在路上的感觉,她就一直心心念念要买辆全新的好摩托。


    这一下子,家里多了两辆车,就出去了三四十万,但她一点也不心疼。


    有钱,就是能折腾!


    春天,森林里万物复苏,小动物和小树芽,小花苞破土而出的时候,卫孟喜骑着大摩托,疾驰在山林里,那感觉,不要太爽。


    因为冬天的雪快要化完了,水厂准备最后出一批雪山泉到港城去,卫孟喜需要去看进度,每天早出晚归,倒是看到了长寿山另一副面孔——像个小姑娘,含苞待放,生机勃勃。


    “老板,这是水质检验报告,你看一下。”刚到水厂,□□兵就递上一片纸,化验室每日一检,按规定把各种水各留样三份,这是基本的行业要求。


    卫孟喜摘下头盔,捋了捋头发。


    才刚二四十五的□□兵,眼睛都直了:老板怎么能这么好看?!这摘头盔的样子,都能去拍广告了!


    卫孟喜没注意他的眼神,而是仔细的看化验报告,没什么问题,小苏做事倒是认真,就是他那几个东北来的堂哥堂嫂们,也很能吃苦耐劳,性格大咧了一点,但做事粗中有细。


    每天忙进忙出,还自发的帮她巡视森林,尤其是水源附近,安装了一圈电网不算,每天夜里还要去巡视一圈。卫孟喜之所以同意他们去,是因为罗秀出狱了,去年虽然被村民举报,卫孟喜也出了一份力,但他这人历来小心,确实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纪委的调查一段时间,发现他除了工作态度散漫和第一次买断水源的那十万之外,没查到他贪污别的钱,所以只是开除和判刑半年,现在就刑满出狱了。


    卫孟喜倒不觉得罗秀有这个胆量跟她硬碰硬,但就怕这种人会玩阴招。


    “水源巡视没问题吧?”


    “没,我堂哥给牵了两条大狼狗拴那附近,要是有生人靠近,叫得整座山都能听见。”


    “那狗粪要单独处理,不能留在地面上。”


    “好嘞,我们现在都是换着遛,遛到对面山头才给解决大小便的。”


    卫孟喜点点头,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还是打算留个心眼,以后要搞几次突击检查看看,这水源附近要是出现狗屎狗尿,多的不说,罗秀只需要在墙外拍几张照片就够让她焦头烂额的。


    “这一批雪山泉大概有多少量?”


    “三吨左右。”


    量乍一听是很大,但因为是雪山泉,比往日的普通山泉水又清冽很多,甜度似乎也更高,还是挺抢手的,孟舅舅在港城没回来,她要给舅舅送点,再给老客户送点,装瓶的量就不多了。


    卫孟喜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办公室,又看了看最近几次雪山泉的出货量,大多数都是出到港城和台湾,上次去的是新加坡,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边这个月直接就没了。


    再一查对账,新加坡那位刘总已经有段时间给汇钱了,卫孟喜寻思着,给孟仲平挂了个电话。


    “姓刘那家伙,要是找你借钱你别理他,破产了。”


    卫孟喜一愣,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做服装生意的吗?这年头的服装生意还能破产?就是闭着眼睛经营也不至于吧!看来要么是生产经营策略严重失误,要么就是得罪谁,被搞破产了。


    但这种事,二哥不愿多说,她也就不问了,又聊两句,卫孟喜挂掉电话,又给文具厂去了一个,问问彩霞什么时候回来。现在那边的生意逐步步上正轨,侯烨和张家姐弟俩就能解决,卫孟喜就不想把彩霞再放那边了。


    毕竟,当初培养她,就是冲着秘书去的,这几年历练得应该也差不多,该派上用场了。


    打完电话,还得再看看这个月的账目,D拜商人费萨尔最近好像是打开了本土市场,一个月用量居然达到了三十万瓶,甚至连卫孟喜新推出的厨房水、泡茶水都连带着买了不少,倒是给厂里带来了不少利润。


    至于林秋生那边,除了港城市场逐步稳定上升,这个月就要往欧美市场上市了,具体效果怎么样,到五月份就能知道了。


    这一件件的,把事情都理顺,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很快进入最后冲刺的两个月。


    天大地大,高考生最大。进入六月份之后,整个陆家的气氛就紧张起来,比去年卫东那时候还紧张一百倍。


    卫东,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今年不一样啊,三个正主都知道着急,卫国卫红的学习一直不错,还稍微好点,卫雪就不行,她本来理科就差,选了文科,数学每次都很难考及格。


    她一直着急,就吃不好饭,吃不好饭,肠胃就出问题,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上吐下泻,折腾了小半月,症状是不严重,没到住院输液的程度,但老父亲老母亲也心疼啊,一直不怎么请假的老陆都一连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家看孩子。


    没办法,这孩子时而恶心,时而拉肚子的,吃啥都胃里隐隐作痛,去学校那么紧张的氛围里更是受罪,大夫也说了这毛病跟情绪紧张有很大关系,要是能缓解一下紧张情绪病就好得快。


    所以,卫孟喜和老陆商量一下,决定先给她请半个月的假,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数学就由老陆来亲自辅导。


    卫孟喜也想帮忙啊,但她当初上高中补课班的时候,差点没被数学“累死”,现在早忘光了,心有余力不足。


    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搞好大后方,一日三餐好好调理,同时顾好卫国卫红,他俩也不能忽视。


    至于卫小陆,才高一,那就管不了咯,自己能吃饱就行。


    卫雪的胃病一直闹到六月底才好,但家里谁也不敢说让她回学校复习的话了,反正就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提考试,她的高考PTSD就没问题。


    “妈妈,对不住,我太没用了。”小姑娘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卫孟喜。


    “这有啥对不起的,生病又不是你愿意的,再说了,谁说生病就考不好,不生病的就一定能考好?”卫孟喜摸摸她柔软的发顶,这孩子的身高,应该就是固定在165了,比卫小陆矮了一丢丢,但胜在身材比例好,长手长脚长脖子,脸还特别小,仿佛天生就是为跳舞而生的。


    “没事,你的舞蹈不是已经考过了嘛,还是第一名呢,文化分甭管考多少分都能上大学。”


    “可我想去京市上舞蹈学院。”咬着嘴唇,纤弱秀气得仿佛一朵茉莉花,在矿区小伙子评选出来的七朵金花里,她可是独占鳌头的。


    但这姑娘,似乎不知道自己的美貌,也不爱惜,妈妈给她买的大几千的高档护肤品,她用都不用,直接送老妹。


    “乖,咱们陆卫雪可是金水煤矿跳舞最好看的女孩,要是你都去不了,那谁还能去呢?”


    小姑娘腼腆的笑笑,靠在妈妈肩上。


    她性格太腼腆,又太敏感了,卫孟喜跟老陆虽然在意他们的成绩,但还没到考不好要发火的程度,而且心里也接受她和呦呦一样理科吃力,能考多少都是惊喜了。但她并不这样认为,总觉得五个孩子,就自己最笨……


    卫孟喜也知道,这种敏感性格,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别人怎么劝,她都容易多想,作为母亲,她只需要让闺女知道:“你就想,咱们最坏的打算就是考不上京市舞蹈学院,但咱们可以考石兰省的啊,不行咱去文工团,艺术团考考,凭你的舞蹈功底,想去哪儿都成。”


    “即使这些地方你都不想去,那不也有爸爸妈妈养着你?妈妈挣钱,不就是为了养你们嘛。”


    哪怕就做一朵人间富贵花,也是极好的。


    卫孟喜拍拍她,“乖,不许多想了,赶紧睡觉,明儿一早带你们上长寿山玩儿。”


    马上就高考了,能学进去的都学进去,饱和了,学不进去的也不可能临时抱佛脚学进去,现在比拼的是心态,是心理素质。


    周末,全家开着车子上长寿山,将车子停在水厂周围,史密斯夫妇听说他们要去爬山捡菌子,激动得手舞足蹈。


    几个孩子英语都比妈妈好,跟他们沟通完全无障碍,卫小陆翻译道:“妈妈,他们想跟我们进山。”


    卫孟喜也没拒绝,“好啊,你们快把厚外套穿上,山里气温低。”


    长寿山夏天的清晨,从山腰往上常年云雾缭绕,进去一趟头发都是湿的,关键他们还不认路,不像卫孟喜和史密斯,来过很多次,所以要给他们准备每人一件颜色鲜艳的外套。


    史密斯夫妇真不愧是专业背包客,登山设备一应俱全,背包里还有各种食物和应急药品,根宝跟他们聊着,走在前面,卫孟喜带着三个女孩走中间,老陆断后。


    森林里树木太茂盛,以至于地面上都没什么杂草,因为吸收不到阳光雨露,全是干枯松针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还很滑。


    卫小陆可喜欢了,这里踩一下,那里滑一会儿,“妈你看!”


    她居然在松树底下,干枯的松针堆里,发现几朵粉红色的蘑菇。


    当然,凡是在金水村后山待过的孩子,都知道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是毒,决不能直接用手碰的。她一指,史密斯夫妇就连忙退回来,戴上手套去采摘。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心说这两口子真是闲情雅致,在石兰人眼里,都不稀罕。


    想起金水村,卫孟喜想起最近的事,“哎老陆,你说严明汉一直按兵不动,回来这么长时间,就只在书城和金水的招商局之间游走不定,他到底图啥?”


    陆广全其实也在琢磨这事,半年多了,严明汉的“投资项目”一直没有落定,他也觉着非常可疑。


    “一会儿说要投资个文具厂,一会儿说服装厂,一会儿又是鞋厂,总觉着这些都是烟雾弹。”她为了不着痕迹的盯他,换了好几波人,都是他没在矿区见过的生面孔。


    就是张川那边,也一直在留意着,一明一暗两波人的盯梢,应该是没漏过什么消息才对。


    卫孟喜巴拉巴拉说了一会儿,见跟他共事过几年的老陆,也拿不准他的脾气,顿时气急了,“他跑出去一趟,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总不可能是还要回来干老本行吧?”


    话一出口,两口子同时愣了愣,对啊,怎么不可能是干老本行呢?


    他以前是金水煤矿除了老陆以外最有前途的工程师,且为人圆滑,长袖善舞,在领导们心目中,他比老陆更适合走上领导岗位。


    这样的人才,因为一个还没确定的罪名说跑就跑,抛弃了前面半辈子所学和积攒的资源人脉,这值得吗?代入一下,卫孟喜和老陆都觉得,如果是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费劲打拼来的成就,要真有卷土重来的一天,肯定还是要瞄准老本行的。


    “所以,他的投资会是煤炭行业?”老陆凝眉,这就有点难办了。


    因为严明汉自己也算行家,他要是干这个,很可能就不是跟金水煤矿各自安好互不相干了……他,是回来复仇的。


    他的目的,很有可能还是冲着金水煤矿。


    卫孟喜其实有点想不通,“他以前在金水煤矿,也没人亏待过他吧,一开始给你打下手,你好心好意教他,他转头就向李矿长举报你把你弄到井下,后来又凭着溜须拍马好本事一步步往上爬,有钱有房有老婆有女儿,矿上看在他的面子上还照顾他老婆……他还觉得哪儿不满意?”


    “嫌当年给他升迁不够快?嫌矿里没给他当副矿长?”


    老陆叹口气,这就是贪吧。


    卫孟喜想起来,上辈子自己虽然不知道金水村小煤井是谁买下的,但她知道,严明汉因为效益不好,已经早早的离开金水煤矿了,跟这一世离开的时间差不多,所以,也不排除上辈子那丧心病狂的私矿老板就是他。


    反正,根据上辈子那穷凶极恶,狠挖瞎挖的趋势,就是一副恨不得要把山挖空,要挤兑得金水煤矿生存不下去的架势。


    也确实,那矿主成功了,在他穷凶极恶的偷挖烂挖之下,金水煤矿的资源枯竭得更快,都快到它的临界值了,甚至把地底下私矿和国有矿之间那小小一堵隔墙都给挖断了,然后工人之间还发生抢煤的事,大打出手,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但最终还是金水煤矿势薄西山,被抢了煤还白挨几顿打,完事对方是既不赔钱又不道歉,最终只能金水煤矿放弃追究。


    因为,无论财力还是关系,你都斗不过小煤井的老板啊!


    当时,卫孟喜还愤愤不平来着,以龚大哥刘利民为首的一群煤矿工人们,那些年没少帮衬她,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打,无计可施。


    因为,矿务局和煤炭管理局,居然都一口认定是他们先挑事儿,是他们不对,更过分的是,当时的草包矿长居然还要求这群被打了的挖煤工人向对方道歉!


    这谁能忍啊,当时就有一批工人辞职了,本来工资就低,效益就差,几个月都发不出基本工资了,咱们饿着肚子给你干活被打了,你还让咱们去道歉?有这么草包,这么窝囊的吗?


    随着那批老工人的离开,金水煤矿也就越来越不成样子,后来没多久,财政支撑不了这么大个毫无用处的庞然大物,干脆就关停了。


    也就是金水煤矿关停后,小煤井这位神秘老板,居然又手眼通天的,把金水煤矿都给买下了!


    到底卖了多少钱,那个时候是下岗潮和国有资产流失最严重的几年,谁也不知道,反正没多久,私人金水煤矿重新挂牌,重新开张,再次卷土重来,甚至发现了储量惊人的气肥煤……可惜,都不是金水煤矿的,也不是龙国人的,而是成了外国资本操作的!


    卫孟喜当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后来才知道,这什么狗屁神秘老板,自己没几个钱,全是国外资本支持他买矿入股!


    现在的卫孟喜,见识多了,阅历丰富,也没少听老陆和舅舅聊那些国外资本满世界收割的事情,慢慢的她回过味来,上辈子自己身边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吗?


    堂堂一个全国都数得上号的国有大矿,居然一步步的被挤压,被打压到工人活不下去,资源枯竭,不得不转卖私人,最后这个“私人”居然只是国外资本扶持的傀儡……最终,本该属于全体龙国人民的资源和财富,却进了外国资本的腰包!


    不行不行,光想着,卫孟喜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王八蛋龟孙子,这辈子老娘重生了,老陆没死,提前发现了气肥煤,抢先你们一步不算,老娘还要让你们有来无回!


    想抢咱们国家的资源,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作者有话说:


    145、145


    于是, 老陆就发现,妻子怎么越想越气,自己明明啥也没说啊, 她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你, 没事吧?”


    “有事,大大的有事!”


    上辈子自己格局还是太小了, 眼界太窄了,只看得到表面上的,什么工人出事啊,私矿老板赚几个亿啊, 却没想到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感谢这一世她好好上学,恶补文化知识,有了基本的文化素养, 感谢老陆和舅舅聊这些话题的时候,从来不避开她, 她有听不懂的地方, 随便一问, 他们都能耐心细致的解答。


    当然, 她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老陆。


    是这个男人, 在十几年前就发现气肥煤, 感谢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忍让和退居, 让许军能当上矿长, 煤矿才没落入草包矿长手里,感谢他提前这么多年开采气肥煤, 把这无法估量的龙国宝藏早早的公之于众, 现在对方想要通过挤兑和贱卖, 来让金水煤矿玩完,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矿务局和煤炭管理局能同意,她卫孟喜和陆广全也不会同意,许军张劲松不会同意,煤嫂们不同意,千千万万在这里生活着的,付出青春和汗水的煤矿工人更不会同意!


    金水煤矿,永远只能是人民的财产,是人民的利益!


    老陆见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也有点犯怵,“我……我没惹你。”


    卫孟喜一乐,也不管手上的泥巴,搂着他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嗯。”


    傻子,你不知道你存在的意义,你不仅是我的丈夫,孩子们的爸爸,还是金水煤矿的定海神针,将来还将是守住国家资产,人民财产的英雄!


    想想那年的情形,要是换了一般人,被莫名其妙的多方势力联手打压,从最有前途最年轻的工程师到井下煤黑子,普通人,或许就会恨上这个不公的社会了,但他不仅没有,上来以后第一件事还是跟着张劲松夜以继日的勘探,那么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危险,他都坚持过来了。


    或许,他也想不到未来有一天,咱们自己的宝藏会落入外国资本家之手,更想不到还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同事当的狗腿子,当年二十出头的小陆,他不会想这么多,也想不到这么远,他只是在做一个龙国人,一个金水煤矿人,该做的分内之事而已。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他自认为对国家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可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自己的能耐。


    卫孟喜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老陆,让她眼眶发酸,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爱上这个男人了。


    老陆被她看得毛毛的,但多年夫妻锻炼出来的求生欲,告诉他,妻子现在好像很喜欢他?


    俩人心思各异的说着,也就没注意孩子们,等他们聊完,几个孩子已经捡到满满两大筐菌子,青色的黄色的棕色的最多,当然是毒菌的可能性也最小,都是新鲜的花骨朵一样,刚冒出土皮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晚上,一顿杂菌火锅那是必须的。卫孟喜不敢真的全吃,虽然自己也吃过好多年菌子了,但对于拿不准的,或者模棱两可看啥都像的,她直接扔掉,不能要。


    卫小陆跟着她一起收拾,看她一会儿扔掉一朵“劳动果实”,一会儿又扔掉一朵漂亮的小伞伞,嘟着嘴,“妈……”


    “咱们只能吃自己认识的,做人不能太贪,懂吗?”


    卫小陆“嗯嗯”两声,总感觉老妈这话意有所指,肯定不是单说捡菌子这事,但又拿不准说啥,乖乖不问。


    三个大崽回房复习,卫孟喜带着老闺女洗菌子,“老陆,你去后面金水村买两只鸡来,要公鸡,顺道可以去看看三羊叔。”


    其实,就是让他去打探虚实,自己上次已经去过了,还冒冒失失去小煤井附近转了一圈,不知道会不会被严明汉的人看见,所以这次就最好不去了。


    她一干个体的,难道也对煤井感兴趣?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老陆虽然有点奇怪她让自己去买鸡,但也知道她的意思,去地下室里拎出年初二牛送的人参蜂王浆就往金水村去。那些东西,家里人都不爱吃,留着逢年过节送人,结果送来送去转了一圈还能再转回自己手里。


    一路上,大家见是很难遇见的陆科长,都打趣他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老陆只是礼貌性呢淡淡点头,没有跟妇女们多说的意愿,心里也在想着小卫说的什么外国资本控制煤矿的事情,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这煤矿不是国有资产吗,怎么会轮得到国外资本来买?


    妻子却没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转变的,似乎是想要让他自己去想明白,可他想了好半天,愣是想不出个头绪。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要是让一个商人来想,他能很快想到几十种法子,但老陆对经商,对什么股权架构那些一窍不通,自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这刚走到村口,就被高三羊叫住:“小陆有事?”他亲自来,实在是太反常了。


    “嗯。”他只说要买鸡,就有人应承下来,收了钱就去抓鸡,他不像小卫会去旁边看着,就跟老村长在村口聊天。


    “你来就来了,还带啥东西。”高三羊叹口气,“不过,今儿就是你不来,我本来也正想去找你们。”


    这几个月的纠缠,他原本还算精神一个人,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老陆忙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小煤井的事。


    老村长一看原来是小卫跟她说过了,那天小卫去小煤井的事,他作为一村之长是知道的。他顿了顿,见周围好几个长舌妇都在竖着耳朵,于是就说,“既然买了鸡,那晚饭就去你们家蹭?”


    “嗯。”


    不过,人多眼杂,高三羊也没提再让他去小煤井现场看看的话,谁知道这村里目前有多少人起了外心呢?为了所谓的利益,村里现在人心也不齐了,他这老村长的账,鬼知道还有几个人会买?


    见他俩一起提着鸡回家,卫孟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高叔可是好长时间没来家里了,你们先聊着,我做饭,马上就好,啊。”


    高三羊眉毛胡子都白成雪色了,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最近都黑黄了不少。


    卫小陆忙给他们倒水,“高爷爷喝水,给您来杯浓茶。”


    她记着,高爷爷很喜欢喝浓浓苦苦的茶水,她小时候见他每次都喝得啧啧有声,享受得不得了,就偷偷泡过一次,差点没把她苦哭啦!


    “小家伙,还记着呢。”这么大的孩子都知道记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村里人却连自己族人的性命都记不住了,这就是背叛啊。


    他唉声叹气的,也不去客厅,就在厨房里坐着,卫孟喜一边砍鸡肉,一边听他诉说最近的烦心事。


    自从上次被人放出消息,说小煤井可能要卖出去,区里和乡上都意动之后,金水村就不安分,大家四处奔走打听能卖多少钱。


    “有的说是五百万,有的说是八百万,还有说一千万两千万的,我这耳朵都起老茧了,即使真有这么多,到时候能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又能有多少?”这次煤井可不像屿罗村的水源,水源可以算附近村民所有,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战略资源,政府也不会插手,但煤炭能随便卖吗?


    这一级一级的拿下来,到时候能分到手多少还不知道呢,再加上现在金水村人口可真不少,就是再大的数字,一到人均,就不会有多少了。


    卫孟喜却有点不信,“几百万不可能吧?”


    那可是一口煤井!不是水井!上辈子那私矿主靠着这口煤井烂挖偷挖,据说每年净利润就没少于一个亿,更别说后来的气肥煤,直接就是千亿级别的财富。


    高三羊点点头,看外头没人,就压低了声音说:“目前我听到最可靠的数字是说三千万。”


    区里和乡里都心动了,1994年的三千万啊,不是三十年后的三千万,可即使是三十年后的三千万,那也不少了。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觉得三千万也不是很多,罪过罪过,果然有钱能让人飘。


    “我去守了两个月,也只见到乡长和副区长,他们的意思是,招商引资是区里的大事,每个人都需要服从大局。”


    卫孟喜点头,上位者都是这么说的,尤其是这个大力发展经济的时代,好容易才遇到这么个招商引资的机会,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各级部门从上到下都拧成了一股绳,高三羊的阻止就是螳臂当车。


    没有人,会认真听他的声音。


    “可笑的是,一开始跟着我去的那几家,现在都放弃了,只有我个糟老头子,更是人微言轻。”


    其实这也能理解,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像高三羊这样念旧的大家长,其实已经不多了,小辈们孩子要上学,年轻人要工作,老年人想要劳保福利,这些都是跟乡政府密不可分的,现在不配合招商引资打局,不服从安排,以后人家要真想为难你,只需要在证明上卡一下,就能让你后悔自己把路走“窄”了。


    卫孟喜觉着,他想的没错,但村民们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好像双方都有理,也不知道该说啥。


    现在她还不敢提严明汉有可能是被外国资本扶持起来的傀儡这样的话,不然估计老村长能直接气得跟人拼命。


    就是老陆,也把话忍住了,转而打听这个“买家”的底细。


    “人我没见着,毕竟咱也不是啥牌面上的人物,我只是听说这人据说是个归国华侨,我听领导们在电话里都叫他‘严老板’,为人很是阔气。”


    以高三羊这样的小角色,其实他知道的信息也有限。


    “我想想啊,这事之所以一直没定下来,好像是严老板很有钱,却还没想好要搞啥投资项目,书城市和金水市使劲浑身解数都想把他拉过去……”两个市在竞争,那可真是香饽饽。


    “一开始他只出两千九百万,是市里一直在跟他谈,才把价格谈到三千万……啧啧啧,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天文数字在他们嘴里就跟几块钱似的。”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这不就跟他们的猜测对上了?问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买主就是严明汉,还是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谈了这么久还没谈妥,估计就是乡里想多卖点,但他笃定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买,态度自然就强硬的拖着,不愿加价了呗。


    三千万,还是卫孟喜以己度人了,她自己有两千多万,所以就觉得三千万不多,但对于没有自主支配权的严明汉来说,每加一分钱,他都得征求背后之人的意见,不可能自己做主的。对于乡里,哪怕能多一万块,也能修条路了,不可否认是有些害群之马,但更多的,还是两袖清风服务老百姓的基层。


    这边聊着,鸡肉炒熟炒香,加开水,和白天捡到的菌子煮上,厨房马上就香得屋顶都快挡不住了,复习的三个高考生这不就抱着书本下来了嘛。


    看着熟透了,卫孟喜给他们一人先盛一碗杂菌鸡汤,“先垫垫。”


    鸡肉是炒过再煮的,软烂入味,菌子更不用说,今年第一次吃上新鲜的大自然的馈赠,鲜香入味,能让人直接把舌头吞掉。


    等人齐了,大家伙出去洗手,卫孟喜这才往汤锅里加粉条土豆青笋竹笋这些,人多,炒菜五六盘都不一定够吃,还得被油烟呛半个多小时,卫孟喜嫌麻烦,喜欢就这么吃,反正谁敢有意见,就他(她)来做呗。


    很好,这一顿谁也不会说,因为这实在是太鲜啦!


    就是情绪一直低迷的高三羊都吃高兴,整了两盅小酒,自得其乐。


    *****


    弄清楚严明汉的目的后,卫孟喜就知道严明汉接下来要怎么走了,用老陆的话说,金水村小煤井在地底下的位置距离目前正在开采的金水煤矿气肥煤井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距离,这么方便打擂台,要是能偷偷挖到金水煤矿的地界,能搞点气肥煤出来,那岂不更爽?


    所以,她让黎安华把盯梢重点转移到严明汉与矿区人员接触上,每一个他接触过的人都要去好好调查一番,果然还真发现他主动接触过好几个金水煤矿的员工,有一个还是老陆科室里的老员工,其他则是机运、安全救援、掘进、采煤等各个科室队伍的都有。


    看来,这是想要从各个不同科室岗位的人嘴里打听关于气肥煤的事啊,还真是狡猾。


    要是只有一个消息渠道,老狐狸他肯定是不会信的,但如果是能从多个不同岗位的人嘴里探听,那就不一样了。别说,这种行事风格还跟卫孟喜挺像,她自己要是处在他的位置,也会这么干。


    这不,黎安华也是这么觉着的,“老板,严明汉要不是自寻死路,倒也不笨。”


    正想着,大门口进来个人,只见是个身材匀称挺拔的年轻女孩,皮肤虽然黑黑的,但透着一种健康的光泽,一双大眼睛也很是有神,仿佛会说话一样,因为加强运动塑性,又注意饮食调理,嘴唇一周的小汗毛都没了,原本杂乱的长到一起的眉毛也被修出修长上挑的形状,看着既洋气又精神。


    黎安华怔了怔,“彩……彩霞?”


    时尚女郎看他一眼,也笑起来,“你好啊,黎安华,好久不见。”


    她穿着一身十分得体合身的西装套裙,头发剪短之后,发梢微微卷过一点,显得脸也小了,五官也立体了,再涂点淡淡的口红,整个人气色立马就起来了,真真是时尚的都市丽人,哪里还是以前那个非洲难民似的严彩霞?


    黎安华被她大大方方看着,脸微红,忽然就扭捏起来,“你,你咋……”变这么好看。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彩霞大概能猜到他想说啥,因为进矿区这一路上,大家都是这么夸她的,说要不是她主动喊人,都不知道她是谁了。


    卫孟喜很高兴她的变化,这才对得起在深市待了这么多年嘛,“吃过饭没?”


    “嘿嘿,还没来得及,刚下飞机利民哥就把我接到了。”


    卫孟喜没错过黎安华眼里的期盼,于是就说:“行,那你把行李放着,先跟安华去吃点东西,待会儿直接去厂里办公室找我。”


    一个小时后,吃得打饱嗝的俩人来到卫孟喜跟前,“老板。”


    “把门关上。”


    俩人见她这么神秘,心里就蠢蠢欲动,看来又是大任务要交给他们啦!这种情景已经很多年没出现了,单独交给他们中的一人倒是不少,但同时让俩人去干的,却是好几年没有过了。


    看着两个摩拳擦掌的年轻人,卫孟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自己记忆中的他们还是当年那俩黑黑瘦瘦吃不饱的半大孩子,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六岁,可现在,已经是二十三四能独当一面的得力干将了!


    “你们过来,安华这样……”她压低了声音,黎安华是越听越兴奋,眉毛都快飞到发际线了。


    “彩霞,你俩岔开,你就这样……”


    如此这般说了十几分钟,俩人虽然不太懂她这么安排的用意,但也知道老板从来不做一件多余的事,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她的目的。


    等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卫孟喜就收拾好手上的工作,好好照管三名高考生了。


    1994年7月8号晚上,把高考生们从考场接回家,卫孟喜的人生大事就算完成大半了,尤其是在养育孩子这一块上,她几乎可以功成身退了。以后大学怎么上,对象怎么谈,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回到家的那一刻,孩子们几家欢喜几家愁,卫孟喜却全是开心,反正,最不省心的卫东都能上,她就不信卫雪在心理疏导+名师一对一开小灶+舞蹈第一名的情况下,还考不上舞蹈学院。


    要这样的话,那也太对不起小姑娘的努力了,高中三年她下的苦工不比卫国少,甚至远远比他多得多,天赋不足,勤奋努力来凑,也是合理的。


    嗯,怎么想,她也是这么安慰她的,就连小学神陆卫国,也很会顾及姐姐的心情,回来之后甭管谁来打听,他都一直不对答案,不估分,不给姐姐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为了让他们全身心放松,好好享受难得的没有作业的暑假,卫孟喜大手一挥,让他们去深市玩儿,反正有卫东和侯烨张氏姐弟俩,她也不会太担心。


    卫东在四个月前刚成年的第二天,就拦不住的激动的去报名学驾照,现在能开车上路了,还闹着要回来开车载哥哥姐姐们过去呢,被卫孟喜一个巴掌给唬住了。


    臭小子,等你顺利拿到驾照并过了实习期再说。这倒是提醒到她了,等玩回来也可以把其他三个大崽的学车提上日程了,毕竟不久的将来,驾驶就是一项必备生存技能,自己上辈子的错过,只有在体验过后才知道,自由自在的驾驶到底有多美。


    而严明汉这边,恰恰相反,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自从自己私下约见了几名以前的金水煤矿老同事以后,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就有十几个“老同事”慕名而来,都说是没想到他回来了,问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很是珍惜跟他的同事之情,一起吃饭喝酒唱歌进舞厅……最后,无一例外的,都会变成向他借钱。


    关键吧,别人都把他奉承得神明似的,捧那么高了,谁不知道他严寒现在可是金水市乃至石兰省都赫赫有名的大投资商啊,这些人他也认下了,总不可能这么大个老板,这么有钱的华侨,居然连几千块钱都拿不出来,你是小气呢,还是其实是充大头蒜啊?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能忍受。


    男人在外,最重要的就是面子。这是他的人生信条,要是被这些老同事把他的小气和假大款宣传出去,他还怎么风光?以后还怎么让金水煤矿后悔?于是咬咬牙,借就借呗,反正一两千块钱,也不指望他们还了。


    可这事一旦开了这口子,就不好办了——第一个你都借了,我的你借不借?哥们我当初可是跟你混的,你啥见不得光的事都让我干的你忘啦?


    下一个说跟着你的都能借,那我当初跟你一个科室,天天给你严工打开水送报纸的你忘啦?


    下下一个……


    反正,这借钱的就没断过。虽然零零碎碎加一起也就一两万,跟他手上掌握的数量比起来,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二婚妻子不乐意了啊。


    他的二婚妻子叫刘春娇,是当年在美国一起参加教.会活动时候认识的华侨。刘家不一样,是六十年代一家老小一起出去的,在一家中餐馆里打工,帮厨的,保洁的,干服务员的……曾经在国内也是商界名流的一家子为了生存把整个餐厅最底端的所有工作给承包了。


    严明汉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就是曾经在国内呼风唤雨要啥有啥的大人物,据说当时是携带着半船的古玩字画宝贝的,可惜刚靠岸就被黑.手.党盯上,抢走了所有值钱东西,要不是跑得快,人都得成为枪下亡魂。


    资本主义的第一枪,吓破了他们的胆,结果好容易靠着手上戴的戒指租到房子,又被白人房东坑了个底朝天,最后还差点吃官司坐牢……凡此种种,他们不仅不恨这个社会,还愈发爱得深沉。


    他们当然没想着要回来,反正他们在那边有房有车有医保,虽然不多,但在当时犹如丧家之犬的严明汉心里,这也已经是有钱人的代表了!


    在他花言巧语的猛烈攻势下,和神父的撮合之下,他终于娶到了李春娇,顺利拿到了绿卡,并且还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直到三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有人知道了他曾经的技术专长……这才有了今天。


    他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过好自己的中产生活就行了,直到今年携妻子回国,他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无所谓了,反正有的是钱给他花,有面子的也是他!想想自己当时逃走有多仓惶,现在显摆起来就有多爽,自己风光了,对找上门的以前那些狗腿子,自然是要笼络一下的。


    可二婚妻子刘春娇不是这种性格啊,他们一家子刚死里逃生没几年,对金钱的极度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仅奉行财不露白,更是一个很节省的持家女性,为了他好面子借出去的那一两万,吵闹了挺长时间,还打了好几架。


    据说两口子吵闹声音太大,还被服务员和警察都给招来了。


    严明汉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公安,偏偏妻子还三天两头把公安招来,他真是离婚的心都有了,这时候嘛,当然是极度需要一个能听听他心里话,又极度温柔善解人意,把他当天神一般膜拜的女人的。


    ……


    卫孟喜听着住在他们楼下的三天两头报警的自己的人,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等着吧,好戏才刚开始。”


    孩子不在家,她就不用做饭,和老陆去饭店跟大家伙一起吃,张大娘她们吃啥,他们跟着吃就是,还不用洗涮,节省出来的时间,干点啥不好?


    吃完也没忘记给红烧肉带点白水煮的胡萝卜鸡胸肉回去,上次带去兽医站看过,兽医说这狗子的心肺肾和骨骼状况比一般的老狗还好,不相信这居然是跟着人吃米油盐酱醋茶吃出来的,倒是善意的提醒以后别让它跟着人一起吃了。


    卫孟喜记下,回来就真不给它人吃的,可把它馋坏了,一到饭点就呜呜咽咽的去蹭卫小陆和陆卫国的脚,然后卫孟喜叫它,它就装没听见,小耳朵都不动一下。


    这是生气的表现,没有一顿大骨头是哄不好的。


    于是,一家人在到底是让它开心还是让它健康长寿之间展开讨论,最后举手表决的时候发现,各占一半,难分胜负。


    于是,卫孟喜就决定不刻意了,要是有时间自己做饭,就给它弄点营养餐,要是没时间,就跟着人吃吧,只是不放那么多盐巴味精调料,反正它看见人吃得开心,自己也舔得吧嗒吧嗒的。


    今儿的水煮鸡胸肉,红烧肉就不怎么买账,尤其是还有最讨厌的胡萝卜,它只是闻了闻,就耷拉着耳朵,随便卷了几口一点油水也没有的汤水,就哼哼唧唧趴回窝里。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看来狗子又生气了。


    正想着要怎么解决,电话响了,是卫小陆打回来的,“妈妈你们吃饭没?”


    “吃了,你们在哪儿?”


    “在我张伯伯家,安安哥哥萍萍姐姐都回来啦。”


    卫孟喜一听,这就更放心了,自从拿到丰厚的年终奖之后,安安也不用发愁医药费了,姐弟俩一商量就在羊城市边上,盖了两栋楼,还是相邻的……他们不知道的是,以后这可就是必拆之地啊,铁定让他俩摇身一变成为夹着人字拖挂着大钥匙串的平平无奇的羊城人。


    孩子们本来是想去住酒店的,但被张兆明好说歹说给劝着住家里了,房间多,装修豪华,还能有按时的一日三餐享用,再加两家人都是地道的羊城人,免费向导,卫孟喜比让他们去住酒店还放心。


    “要懂事点,在人家里要客随主便,不能懒,不能挑,知道吗?”


    张兆明在旁边听见,就哈哈大笑,“小卫你放心,你这五个崽,帮我们把家务活都给抢光了,卫东卫国还帮我把早几年就坏掉的自行车给修好了,就是卫红卫雪也做得一手好饭菜,她们一做饭,我能多吃两碗饭。”


    卫孟喜也笑,这还差不多,卫小陆前几天就说了,他们住在那里,每天吃的菜都是他们抢着买的,不让张家破费。


    “辛苦张大哥照顾他们了,他们要是不听话,你只管打骂,要是还不听就告诉我,我过去收拾他们。”


    张兆明笑过之后,孩子们忙着玩安安从国外带回来的游戏机,他压低了声音,把最近厂里的事说了一下。


    因为单子多,现在厂子的生产能力已经被拉到最大,每天三班倒,甚至为了鼓励工人加班,还推出加班工资比正班工资高的策略,因为再招人的话,厂里已经住不下了。


    他的建议是要不建个分厂,趁现在深市的地价还不算太贵,“我有预感,不出几年深市就要腾飞了,到时候再买地建厂会花费更大的成本。”


    卫孟喜其实也早有想法,文具厂本来就是劳动密集型厂子,没啥技术含量可言,要是不趁现在赶紧把市场抓在手里,很快就会有新起之秀成为威胁。


    “把厂子建在深市,这里交通便利,能大大降低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输成本,外商也多,机会多。”


    卫孟喜“嗯”一声,她为什么会喜欢深市,不就是这个原因吗?这厂子要是在石兰省,那别说广交会,就是施密特的代工也没机会接触。主抓深市这个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的好地方,就必须把厂子建在深市。


    挂掉电话,她又给侯烨去了一个,不用商量,因为过年回来那次,侯烨就在琢磨这事了,他一直雄心勃勃想要搞个分厂,现在一听她终于同意了,高兴得都能蹦起来。


    当即,俩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好让他先去忙选址的事,找出几个可行的地址,等卫孟喜先把这边的事忙完就过去看看。


    侯烨当然知道,她现在最大的心事,不就是三个大崽的高考成绩嘛,心里酸溜溜的想,当年我大姨和舅舅也这么操心我的,只是小爷我对高考不感兴趣而已。


    *****


    心里有期盼,时间就过的特别快,尤其是一心多用的时候,卫孟喜既要盯着严明汉,又要去书城市东西南北各个地方看饭店选址,初步选定了六个地方。


    又在六个地方里,选来选去,排除了两个位置有点偏的,剩下四个就是最终需要的。


    当真是按照她极其苛刻的要求来,房价自然也不低,光买四栋小楼就花出去小二十万,但好在手底下的人对如何装修饭店已经信手拈来,装修队和工人是现成的流水线作业,刘桂花只需要去盯着点就行。


    人员培训侯爱琴那边也完成了,现在培训出来的新员工就先在矿区和湖心岛实习,卫孟喜去看过几次,看着倒是似模似样,就是不知道真上岗以后怎么样。


    湖心岛现在生意火爆程度远超卫家宴,而且消费群体以年轻人居多,年轻人花钱手比较散,每一单的总价都很高,短短三年时间就成为远近闻名的特色饭店,火爆程度跟出名程度远远高于当初金维鸿开的悠然居,这是卫孟喜自己也没想到的。


    “据说,外头的人都在传说,没来吃过咱们卫道江湖的,都不算武侠迷!”


    “哎哟,上次我高中同学听说我在这儿上班,本来还对我爱答不理的,现在都主动找我好几次了,让我帮忙给他弄个会员卡。”


    “哟,那你这同学可真够精的,咱们一张会员卡能卖三百块钱,有了卡来消费还能打九六折,你得当心他把卡借给别人用……”


    卫孟喜在湖边听见,也只是淡淡的笑笑,卫道江湖的会员卡不是储值卡,卡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有了这个卡其实就是能获得一点小小的“特权”,譬如人多等位的时候能优先排队,付钱的时候能省几块,多是不多,但年轻人嘛,这就是有面子啊!


    三百块买卡,那三百块还是顾客自己的,每次来消费都能从里抵扣掉三十块,十次就能用完,所以也不算割韭菜,饭店还自负制卡成本呢!


    而饭店这位杨经理,倒是把饥饿营销玩得很溜,会员卡也不是啥时候想买就能买到的,每个月月初1到5号发售,每月也只有三十张的名额,抢的人多,自然就愈发供不应求,现在市面上已经把这张会员卡传得神乎其神,很多年轻人月初来挤爆饭店,就是冲着这卡来的。


    卫孟喜听服务员们聊天,心里也是想笑,忽然,不远处桥上过来一个少年,“阿姨阿姨,高考成绩出来啦!你家卫国……”


    作者有话说:


    146、146


    卫孟喜心头一突, 也跟着紧张起来,呼吸都暂停了似的。


    “咋啦,根宝咋啦, 你倒是快说啊。”


    少年卷发单眼皮, 是完全不同于自家孩子的另一种类型的帅气,他顿了顿, 露出一口小虎牙,“根宝考了咱们石兰省最高分!”


    卫孟喜“呼”一口,进而整个人都被一股狂喜所包裹住,“多……多少分?”


    许久治掏出小笔记本, 人太多了, 他生怕自己记错,都抄在小本子上呢,“总分695分, 可惜语文和政治丢分有点多,不然准能上七百, 他数理化全是满分呢!”


    省份不一样, 高考总分也有细微差别, 石兰省今年的文理科总分都是710, 根宝考了695, 那相当于就是只丢了15分?!


    这也太牛了吧!


    她儿子真是学神啊, 比他爸也不差!而且, 算是超常发挥, 因为平时模拟考他的总分也就在680左右,能多考十五分, 这不是学神都做不到!


    高考分数一分之差就能刷掉多少人, 他这十五分, 简直不敢想象。


    “陆卫雪是515分,按照去年来算也过本科线了。”


    卫孟喜心里松口气,只要是能上本科线,那舞蹈学院应该是稳了,小姑娘如愿以偿,她心里一直绷着的弦也能松一松了。听卫小陆说,她大姐在海边玩都没以前开心,像林黛玉。


    “那卫红呢?”


    小伙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发自内心的佩服:“卫红比我还高呢,650分。”


    卫孟喜当即就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直知道卫红学习成绩不错,但那也是跟卫东根花比,跟矿区的普通孩子比,毕竟卫孟喜有自知之明,无论是自己还是前夫的智商,都不高,孩子能靠着努力上个重点大学,就已经算突破基因天花板了……可,卫红她居然能考这么高?!


    “你没看错?”


    “应该没错,我看见分数,还看了试卷,重新加了两遍分数。”许军操心儿子成绩,就让他去提前看了一下,顺道要帮好友家这三个也看看,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牛气啊,三个崽一个上本科,一个状元,就是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卫红也没比状元低多少。


    事情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卫红嘴巴确实有点碎,叽叽喳喳的,卫孟喜一直致力于掰正她这毛病,后来,成功是成功了,但也成功把孩子培养成了另一个自己。


    精明,强势,不动声色的干大事,也不爱往外说啥了,有时候卫孟喜这当妈的都不知道她想啥……就,不爱出风头,也不爱去凑热闹了。


    这样的性格,在自己身上卫孟喜很乐意,可闺女,她还是希望她们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她这么努力的意义就是不想让孩子走自己走过的弯路,不想让他们受她受过的罪,可从来没想过把孩子培养成另一个自己。


    但孩子的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就是这么惊人,他们会下意识的学习自己敬佩的榜样,很小的时候,刚来矿区那半年,卫红喜欢李茉莉,就会模仿她说话做事的调调,做梦都想穿上她那样的裙子,后来不知不觉的,这个学习的对象变成了卫孟喜,这就是啥……榜样的力量?


    卫孟喜也不知道,事情从什么时候变样的,这样的卫红,注定会是一个女强人,甚至比自己还强出百倍,因为她能站在爸爸妈妈肩膀上,目之所及更远更大!


    叹口气,女强人哪是那么好当的?在自己看不见的,庇护不到的地方,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就像自己,当初为了结交人脉,吃了多少闭门羹,被钱寅介绍那姓刘的占便宜,也只能把恶心忍下来,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与人一争高下的能力。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想要成为女强人,需要克服来自异性的垂涎,同性的嫉妒,以及自己内心的贪婪。上辈子的她也曾多次,差一点点就破罐子破摔了,因为她看见有人上位,有人获利,有人平步青云,而自己却只能眼巴巴守着可怜的不值几个钱的尊严。


    想要克服自己内心的贪念,也是一道难关。


    不过,跟上辈子那些大风大浪比起来,这辈子又算不上什么了,顶多就是被恶心一下,知道对方什么货色,以后离远点就是了。


    怎么说呢,因为平台不一样,起点不一样,能接触到的人群层次,遇到的困难也不一样,同样是色.鬼,上辈子遇到的就是大金牙金链子上来就动手动脚满嘴荤段子的秃头男,要是拒绝了他们,嘴里还能飞出各种生.殖.器。但刘加伟虽然也是色.鬼,还算色得比较含蓄,长相也不至于让人一看见就恶心,自己拒绝之后对方也算识相,没把事情闹不体面。


    卫孟喜摇摇头,都是垃圾,有啥好比较的,比烂吗?


    许久治看她摇头,以为是失望于卫红的成绩,忙替卫红鸣不平:“卫红很努力的,她比根宝还努力。”


    卫孟喜笑笑,她当然知道,根宝是有老陆的智商遗传,卫红有什么?不过是努力努力再努力罢了,为此,她都努力成了不爱说话的小学究,以前最喜欢的主持人大赛都差点荒废了。


    “嗯,我知道,我很高兴她能考这么高,那你呢久治?”


    许久治腼腆的笑笑,他先查自己的,查到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但跟根宝卫红比起来,就差太远了,“只刚610分。”


    “那也很棒啦,能上六百分就是优等生中的尖子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卫孟喜拍拍他肩膀,“走,咱们一起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你妈。”


    柳迎春现在已经是矿总医院的副院长了,不仅要忙临床,还得搞行政,实在是分身乏术。连儿子查成绩这么大的事,都是许军跟人电话联络好,孩子自己坐公共汽车去的。


    路上,许久治又翻开小本子,“对了阿姨,张江也考得很好,584分呢。”


    那臭小子吗?也还行,卫孟喜心里淡淡的说,以前觉着卫红也不讨厌他,俩人还是有希望,现在看来,卫红就是另一个自己,自己会选他吗?大概率不会,长得太好看了。


    张江绝对想不到,将来的多年追妻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居然是女方嫌弃他太好看了!


    *****


    回到家,孩子们听说成绩,除了卫雪有点意外的惊喜,卫国卫红都很平淡,不过卫孟喜看见他们悄悄藏在背后的手,知道是在故作镇定,“哎呀,你们发挥可太好啦,我这一高兴,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我得回房歇会儿,晚饭我可做不动了。”


    她不是瞎说,是真的有点头晕,当着小辈许久治的面她不可能表现得太明显,可等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狠狠地捶了几下枕头,先是笑,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她,卫孟喜,真的做到了,她的四个大崽,终于挣脱狗屁的命运之手,真的能上大学了!


    再一次与命运抗争成功,她一路上都在憋着,终于终于回到自己家里,她放心的喜极而泣。


    没有人,比她知道学历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四个大崽有多渴望上大学。为什么要鸡娃,为什么要让他们好好学习,因为她吃过没文化的亏,他们同样。


    上辈子的他们,明明智商不算低,但就是因为这样那样很多奇怪的原因上不了大学,后来找工作处处碰壁,心灰意冷之下才会一个个沦为炮灰命。


    可以说,上大学,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她比他们原以为的还在意!


    可能是彻底放松下来,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这在白天是很罕见的,尤其是知道孩子们还没吃饭的时候,她就是再困也会强撑着做饭,但自从寒假里吃过孩子们的孝顺之后,她忽然就不纠结于他们有没有饭吃,能不能吃饱了。


    这么想着,卫孟喜睡得很沉,最后是在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中醒过来。


    “妈,你醒了没?”这是卫国压低了的声音。


    “嗯,进来吧。”


    陆卫国也是一米八出头的大小伙子了,不好意思进来,只把门打开一条缝,“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找药?”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卫国沉默一瞬,“谢谢妈,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以后换咱们伺候你。”


    卫孟喜一愣,这孩子胡说啥呢,她又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了,怎么说她也才三十七岁,能跑能跳的年纪啊。


    可她显然是低估了孩子们的贴心,一会儿,三个大崽就端着小桌板上楼,依次用小碟子盛出青椒鸡蛋、酸辣土豆丝和烧得不太成功的红烧肉,还有一小块她最近爱上的豆腐乳,就连汤也有一碗。


    “妈你快吃吧,吃完叫我们来收拾,你好好休息。”卫雪眼巴巴的坐在床边,也不说下去,“我看着妈妈吃。”


    卫红有点懊恼,“红烧肉糖色没炒好,等我再练习几次,肯定能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来。”


    她说得很真诚,像是在为自己的失误而道歉,可卫孟喜的眼泪却忍不住,傻子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五岁的你就能帮妈妈热菜给其他人吃了,妈妈现在想起那年错怪你还愧疚呢。


    见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孩子们彻底慌了,“妈你咋啦?”


    “哪儿不舒服?”


    “还是我们哪里惹你生气了?”


    卫孟喜真是恨死了自己,明明不是这么软弱的人,明明不想哭的,可想起那些犹在眼前的事,鼻子就是会发酸,眼泪就是不听使唤。


    最终,孩子们发现她哭真的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成绩想起以前的事,其他人也跟着不好受,一个个抽鼻子擦眼睛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多大事儿,老陆回来看他们全都眼圈红红的,又听老许说查成绩的事,还以为是孩子们没考好,倒是没生气,“没考好也算了,上什么学校都是学,要实在不行就补习一年,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孩子们还真不适应,一个个都有点懵,还是卫红反应快:“爸,我们考得还行。”


    他忙看向妻子,那怎么你的眼睛也是红的?


    卫孟喜白他一眼,“吃你的饭。”顺便将孩子成绩告诉他。


    当听到卫国考了目前已知石兰省理科最高分的时候,他的神色里也有点少见的骄傲,“不错。”


    “卫雪也算超常发挥,倒是卫红,不吭不声的,怎么考这么高?”


    卫孟喜只是笑笑,没提自己的猜测,上学不用操心,你就偷着乐吧。


    没几天,八一学校的喜报就传回矿区,大家知道卫老板家仨孩子都考得好,还出了个省状元,有还记得当年京大和青桦抢人大战的矿区群众,就在猜这一次会不会也历史重演?


    事实是,早在喜报传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卫孟喜就接到青桦大学和京市大学的电话了,说第二天赶最早的火车过来,让他们先别答应别的学校啥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老陆也是青桦校友,说相信他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跟自己成为校友,创造佳话啥的。


    卫孟喜把选择权给陆卫国,他先是礼貌的谢谢那边的老师,然后说自己想学医,已经报了龙国协和医科大学八年制本硕连读的临床医学专业。


    这所大学,就是后来有名的医学院两大巨头里“北协和南湘雅”的协和,以后本硕连读一般是七年,现在还八年呢,本科五年,硕士三年。


    小伙子态度坚决又礼貌,招生办老师也不好再说啥,但可惜是真“可惜”。


    这么好的苗子,要是能招来学计算机该多好,学医也好,但数理化全满分的考生只有他一个,能学医的人却那么多,实在是可惜了。


    卫孟喜和老陆都属于那种给孩子最大选择权的家长,报志愿的时候就不设限,虽然他们一直觉得学医太累了,像现在的柳迎春,就不说以前上大学有多累,工作以后几乎就没时间给孩子好好做顿饭,就是现在,都当上医院高层领导了,依然要临床行政两手抓,许久治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顿他妈做的饭。


    他们能做的,只是告知他这一行的辛苦,见他依然态度坚决,也就只有支持。


    ***


    在期待中,孩子们通知书下得很快,先是卫国的医科大学,然后是卫红的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最后就是卫雪的京市舞蹈学院芭蕾舞系……除了卫小陆,其他人都很高兴。


    卫小陆扁扁嘴,怎么大家都去京市,不管小四哥了啊?


    卫孟喜大笑,这孩子,卫东说不定还巴不得呢,山高皇帝远,谁要是去羊城跟他做伴儿,那不是伴儿,是妈妈派去监视他的“眼线”。


    一直到八月底,眼看着他们通知书都拿到了,付红娟纳闷,“小卫你家啥时候办升学宴啊?”


    “不办了。”


    “咋能不办呢,考这么好,你家根宝还是省状元,老话说得好,出门在外要……”


    话未说完,卫孟喜就打断她,“孩子已经去到学校报道了,昨儿就到了,也没让咱们送。”


    他们家四个大崽,走过南闯过北,还是三个人一起去京市报道,压根不用家长送。


    付红娟张了张嘴,今年咋这么奇怪呢?以前刘桂花家大儿子考上中专都大办特办一场,自从开了那先河,每年暑假都要吃两顿酒,甭管中专还是本科,都要去卫家宴风风光光的办一场才行,可今年的矿区很奇怪,明明有十几个孩子考上大学,却只有江家办升学宴。


    “你们家这仨就不说了,许矿长家,许久治,考上海城大学都没办,你说江春苗不就是一羊城大学嘛,还稀罕啥?”


    江春苗在一次又一次的跳级之后,也赶在这一年毕业了,卫孟喜知道她会追着卫东去,但没想到居然连学校都考同一个……这种感觉,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儿子招谁惹谁了,要被她喜欢。


    “你是不知道,听说升学宴办在石兰大饭店,可风光得很呐,光吃饭的客人就有十几桌,听说都是她自己结交的大领导和有钱人,你说她咋就那么牛呢?”


    卫孟喜懒得听,但付红娟下一句,彻底引起了她的注意——“你说,最近这矿上是不是出啥事了啊,怎么领导们都见不着了?”


    卫孟喜一听,也想起来,“是有段时间没看见张书记和几位矿长副矿长了。”


    “就连你家陆科长,咱们也挺长时间没见着了,他最近忙啥啊?”


    卫孟喜苦笑,“他那闷葫芦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工作上有啥从来不跟我说的,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


    付红娟一想也是,陆科长可是高级工程师,他钻研的领域,小卫要是懂,那可就奇怪了。


    “也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咱们也不懂。”付红娟嘀咕几句,见卫孟喜说话滴水不漏的,没打听到什么八卦,就往别的地方去了。


    老陆这家伙,本来就忙,但自从孩子们拿到通知书以后,更忙,以前还能回来吃个饭,现在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半夜回来卫孟喜都睡熟了,有时候直接就不回来,卫孟喜去办公室找过,也没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得次数多了,大家就都知道,“今儿陆科长又没回家啊?”


    卫孟晃了晃手里的铝皮饭盒,“他胃不好,忙起来没个点,给他送晚饭。”


    门卫大叔也纳闷,“陆科长估摸着不在办公室,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卫孟喜咬了咬嘴唇,气恼道:“这家伙,也不知道一天忙啥,算了,我把饭盒放您这儿,待会儿要是看见就给他。”


    路上遇到好几个煤嫂和家属,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打趣,只是觑着她脸色,心说这两口子是闹矛盾了?


    也对,以前有五个娃,更多的时间都是花在娃身上,不像现在,老闺女都上高二了,不用操心,这不两口子大眼瞪小眼,不就容易吵架了吗?


    虽然,大家都觉得,卫老板和陆科长吵不起来,至少陆科长会让着卫老板,那可是矿区有名的温文尔雅啊。


    矿区没秘密,不用半天,刘桂花就急慌慌上门来,“哎哟小卫,你俩这是咋啦?”


    “咋好好的还闹矛盾了,你是不生气小陆几天没回来的事吧?我听说他们是临时被抽调到后山去执行任务去了,你可别错怪他啊。”


    刘桂花今年快五十,大孙子都上小学了,卫孟喜就是不给别人面子,也不能不给老大姐面子,缓了缓情绪,“我不知道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我就是说,他胃不好,一日三餐不能正点吃,这几天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就去送个饭,还找不着人,我这老公啊不是我自己的,是金水煤矿的!”


    她俩开着门,站在门口说话,过路的都能听见,少不了要安慰几句,这一安慰,就大家都知道陆科长去后山干保密工作去了。


    后山是哪儿呢?当然是金水山。


    金水山上能有啥保密工作,这就没人知道了,矿区群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对单位上的保密工作,能不打听则不打听,尤其是妇女同志们,知道有些事不能瞎掺和,也就不去问了。


    但这次不一样,来打听的人可真不少呢,还都是男人,包括但不限于老陆现在科室的老员工,安全科的,后勤处的,食堂里的,掘进队的,机运队的,采煤队的……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毕竟这次不同以往,居然连领导们也一个都不在矿上,能让所有领导班子全员出动,神神秘秘的事,肯定是件大事儿!


    卫孟喜也着急,担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毕竟老陆的工作很多时候都需要保密,自己被刘桂花一问,就有点口不择言……唉,但愿没坏了他的事吧。


    正想着,门口有人问:“嫂子在家吗?”


    卫孟喜一看,是一对小夫妻,男的皮衣牛仔裤,很是挺阔,女的短发娃娃脸,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小鹿,水灵灵的,哪里像是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小孩的样子?


    “哎哟,文凤利民,你俩咋来了?”


    黄文凤和刘利民终于还是不顾黄大妈的反对,毅然决然结婚了,婚后小日子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文凤还在原来的机关小学,但刚三十出头就已经升为副校长了,前途不可限量。刘利民也不差,房子车子买了不少,就是鸭脖店也加盟了一家,卤肉店也搞了一个,请人看着店,一个月也能挣好几千,再加上文具厂一口气分了好几十万。


    现在,黄大妈可不敢再叨逼叨刘利民是给个体户打工的啦,谁打工能一年打到几十万啊?


    老太太现在乖得小猫儿似的,整天就在闺女女婿家里住着,帮他们带娃做饭,虽然还是偶尔会拌几句嘴,但她现在知道谁是大爷谁是老板了,不敢再如以前一样指手画脚了。


    她倒是想来矿区享清福,但黄文华和刘桂花不是吃素的,以前她来那几年,两口子干了多少仗,闹了多少矛盾,结果她一走,夫妻俩就好端端的啥事儿也没,这说明啥?


    黄大妈就是根面汤里搅黄面的搅屎棍啊!


    黄文华要是再敢提把老娘接过来享清福,刘桂花能跟他急眼。


    文凤教孩子:“宝丫,叫伯娘。”


    “伯娘。”小姑娘奶声奶气的,两个小揪揪有点黄,但也黄得很可爱,太像小时候的呦呦了吧!


    卫孟喜一把抱起来,“哎哟,咋这么像,你们来看看呦呦小时候的照片,像不像?”


    家里挂着十几张全家福呢,每年只要有机会她都要照一张,十几年过去不就都能挂满一面墙了嘛。


    进去的人一眼就能看见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照片,小呦呦从一周岁还不会走路的小丫头到两岁能走路了,三岁能跑会跳了,四岁能说会道……看着照片,仿佛十多年前的记忆就活过来了一般。


    大家指着小呦呦两岁的照片,再看看小宝丫,还真挺像!


    小宝丫看得津津有味,还会指着叫“姐姐”,她还记得这个漂亮姐姐,因为姐姐会很耐心的喂她喝奶,还会用亮晶晶的糖纸给她叠小星星呢!


    她伸手要去拿,吓得刘利民赶紧给她抱院里来,“照片咱们挂着看看就行,不兴上手摸的,啊。”


    曾经跟女同志说话都会脸红的刘利民,也成长成一名成熟稳重的好爸爸了。


    卫孟喜笑笑,既然在院里,那就指指葡萄架,“咱们去那儿坐吧,顺便给宝丫摘两串葡萄。”


    这时节的葡萄都快吃光了,只剩几串还有几颗绿豆豆的,是卫小陆说要养到全紫才能吃,葡萄架的叶子都落了不少,挂着光溜溜的,经常惹得红烧肉在树下垂涎乱吠。


    摘下来的葡萄,随便用水冲洗一下,宝丫就自己一颗颗的吃起来,还知道要吐葡萄皮。


    卫孟喜担心她会不会被卡住,谁知文凤却说:“嫂子放心吧,宝丫精着呢,不会卡。”


    她苦笑两声,“不怕嫂子笑话,去年春天,我妈就敢喂她樱桃了。”


    去年春天,那不就是才半岁多,顶多七八个月?黄大妈给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吃樱桃?!这心是得多大!


    孩子多细的嗓管啊,樱桃要是卡住了咋办?这老太太别说啥海姆立克法,黄家兄妹俩当年能顺利长大,还真是福大命大。


    刘利民也是无奈苦笑,丈母娘不靠谱,他不在乎那点钱,想要请个保姆来帮衬着些,可一连请了四五个,都没办法跟丈母娘相处,受不了她那防贼似的眼光,人保姆多喝一口水,多夹一筷菜,都跟吃了她棺材本似的脸色难看。


    这气谁受得了?


    文凤也跟老公商量好了,等小宝丫上幼儿园,就把老太太送回去,每年给点生活费养老钱算了,不然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小宝丫听不懂大人说啥,就自己在小板凳上乖乖坐着,抱着小婉吃葡萄,吃到酸的就皱皱鼻子眼睛,甜的就眨巴眨巴大眼睛,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些啥。


    看看看看,就这小神情小动作,都跟呦呦小时候一模一样。


    卫孟喜真是爱惨了,孩子一长大,她就忘了带孩子的痛苦,甚至希望能再重来一次。


    而聊了一会儿,小两口这才慢慢说明来意,“嫂子是这样的,咱们这次来,是有个事想找你打听一下,以前你说矿区有位老中医看得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卫孟喜一愣,正在沏茶的手就一顿,“是有一位,咋,你们身体不舒服?”


    文凤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俩好着呢,是宝丫她姥姥,最近老是说胡话做怪梦。”


    “哦?具体是个啥情况,你跟我好好说说。”


    原来,黄大妈一直住在女婿家里,也不知道是吃太好吃撑了,还是孩子太乖不用她费心,这老太太就跟胡同里那些大妈大姨们一样,迷上了气功。


    这时候的气功,那可真不是一般热啊,诞生了多少气功大师呢!这些气功大师就是到了二十年后依然受到无数商界名流、政治人物和娱乐圈男女的追捧,成为一股神奇力量的存在。


    现在金水市最有名最牛气的气功大师名叫刘洪林,就是其中之一,拥有信徒无数,不仅中老年大妈大爷,就是年轻人里,也有信奉他的。


    黄大妈就是众多信徒之一,每个月都要找女婿闺女要钱,要了干啥?不是买菜不是买穿的吃的用的,而是拿去交学费,说是要去什么公园里参加刘洪林大师组织的高级气功强化培训班!


    那个什么高级强化培训班都干啥呢,就是带领大家伙们,头上顶一口不锈钢小锅,在公园里要么打坐,要么斜倒卧躺,摆出各种怪异姿势,接收宇宙气场……


    卫孟喜听得满头黑线,她从来不信这个,气功这玩意儿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出现了,只是现在愈发流行,愈发走火入魔而已。


    矿区的老头老太们没参与,那是因为气功大师们插不进这一片铁板里,要是能插进来,现在工人广场就不是迪斯科了,而该是头顶锅盖练气功!


    “宝丫姥姥的病,其实也跟这刘洪林大师有关。大师前几天带着他们练功的时候,忽然浑身抽搐倒地不醒,坐在最前面离他最近的我妈,隐约听见他昏迷前说是他夜观星象,有预感西边黑泥里隐隐冒金光,我妈就开始做怪梦,说是咱们金水山底下有金子,只是没挖出来而已……”


    卫孟喜再次满头黑线,书城市的西边不就是金水煤矿的方向吗?黑泥不就是说这里的煤矿吗?这里有金子她怎么不知道!这狗屁大师可真能忽悠。


    她不信,刘利民黄文凤也不信,但黄大妈就信祖师爷的金口神断啊。这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自然是要保守秘密的,这可是祖师爷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秘密憋在心里太久,也难怪黄大妈会做梦,这是日有所思,她打心眼里相信大师的话,笃定山里会有黄金,所以做梦都是自己去挖黄金抢黄金,还跟矿区以前这些不怎么对付的老太太们打起来,梦里就被人打得嗷嗷叫,手舞足蹈,可不就是说胡话嘛?


    卫孟喜能当笑话听,但文凤是个孝顺女儿,不能再让老娘这么病下去,就四处寻医问药,西医看了不少,西药也吃了不少,愣是没好转,于是这才想起以前卫孟喜逢人便推荐的矿区老中医。


    “行,我这就带你们去,你们把症状跟老大夫说一说,看能不能开点药回去。”


    虽然,卫孟喜一点也不喜欢黄大妈,但也不会见死不救,再让她这么魔怔下去,以后要真出个三长两短,还不得累黄文凤和黄文华照管?到时候两家的夫妻关系都被她搅和得过不下去,这不是害人嘛?


    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她们急忙去找老中医,没想到的是,她们在院里说的话,被有心之人给听进去了。


    ***


    且说严明汉这边,刚从书城市有名的红灯区出来,抖了抖衣服,整了整皮带,简直神清气爽,不要太舒服!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一个瓢虫,他能改掉嫖的毛病吗?答案是不能,哪怕以前马奇珍对他千依百顺,不敢大喘气一声,现在的刘春娇也是既年轻又漂亮,还会来事儿,在大多数普通人眼里还是美国籍公民,他该知足了吧?


    不,他依然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自己没睡到的女人,依然享受花钱买快乐的生活。


    这不,今儿刚走到门口,就被司机叫住:“老板,有个自称是您好兄弟的人打电话来,说是有重要事情汇报。”他腰间别着个黑漆漆的大哥大。


    司机也纳闷了,什么狗屁“汇报”,不就是想吃白食嘛,跟着老板混,老板抹不开面子,说不定还能喝几次不花钱的花酒。


    严明汉也是这么想的,眉头紧皱,心说这又是哪个来借钱的穷鬼。


    “就说我不在。”说着,严明汉上了小轿车,优哉游哉的哼着小曲儿,“回饭店。”


    回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住在石兰大饭店,因为有家回不了啊,后面的大老板一直不发话,马上都来一年了,也不说把项目定下来,不就是想要让他们再观察观察,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商机嘛?


    资本家,都是要把每一分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花三千万买一口小煤井,这建议是自己出的,但资本家可不看好,所以僵持了这么久。


    区里和乡上想要再多要点,可资本家已经觉着三千万都多了!


    正想着,大哥大又响了,司机赶紧递过去,严明汉接起来。


    “严哥严哥,我是小八啊,小老八你还记得吗?就是……”


    严明汉很不耐烦,“哦小老八啊,记得记得,啥事来着?”


    “上次你不是说让咱们兄弟几个留意矿上的事嘛,最近半年我发现全矿的领导都不在,尤其是陆广全陆科长,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他老婆都要跟他闹后院起火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严明汉听前半截无动于衷,当听到陆广全有段时间没回家,立马就坐直了身子。


    他曾跟老陆共事过多年,知道陆广全的性格,那就是一个工作狂人!


    作者有话说:


    147、147


    这个工作狂人是狂人, 但也是个著名的妻管严窝囊废。


    严明汉以前最看不惯的就是陆广全这没点男子汉血性的“窝囊”样,他那二婚小娇妻那时候刚来矿区,他没把她势头压住, 慢慢的一步步沦为家里的二等公民, 这就是他活该!


    客观来说,他是佩服陆广全的专业能耐的, 他的智商,他那适合死读书读死书的脑子,干专业活是无可指摘,但他也最讨厌他的聪明他的能干, 把本来应该属于他的机会给抢走了。


    抢走不好好珍惜, 放着那么好的技术,那么好的机会不去跟许军争矿长,这也是他十分看不惯的。


    在严明汉心里, 陆广全这一辈子最大的败笔就在于他娶了这个二婚小娇妻,成为对方手里的提线木偶, 对方让他不要争, 他就当真不去争, 对方让他按时下班回家吃饭, 他当真就屁颠屁颠回去, 一点应酬交际都不懂, 难怪一辈子只能当个高级工程师!


    钱赚不到几个, 在家就沦落到连孩子都不如的三等公民, 这不就更没话语权更窝囊了吗?于是,又再一次恶性循环, 就这么一直窝囊下去。


    那么, 此时, 能让一个窝囊的妻子指哪儿打哪儿的妻管严,今天不回家,惹得妻子都生气的事,就一定是大事。


    严明汉想到这点,就微微前倾着身子,手撑在座椅靠背上,“到底是什么事?”


    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司机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


    电话里的老八也听出来他的严肃正经,心里顿时就喜得跟啥似的,小声道:“我刚刚听见,后面金水村有座山里有金矿!”


    严明汉差点给乐了,这小子胡说八道个锤子哦,金水村那鬼地方能有金矿?他在那里生活那么多年咋没听说呢?要是真有,哪还等得到现在,以前小日本占领的时候,哪里没去勘探过?要真有早给你掘地三尺了。


    “严哥你还记得那年粮站楼底下挖出沙金的事吗?”


    那年,可是震惊坏了不少人呢,大家都只知道附近有煤炭,沙金是没听过更没见过,可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挖到了!


    “不仅有沙金,还有很多金疙瘩,甚至一箱小黄鱼!那卫老板就是凭着这些东西,才把生意做起来的……”


    这是矿区大多数不学无术浪荡子的统一看法,他们不会觉得一个女同志是靠努力和实力当上大老板的,一定是美色和运气,尤其是那年挖出小黄鱼的事,他们至今还耿耿于怀,一直有人想要偷偷摸到卫家宴地下室去看看呢。


    可惜,卫孟喜能不知道他们打算?地下室铁门是焊死的,想下去得先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严哥你就说吧,刘洪林大师的话能有假吗?”最后,老八抛出这么个一锤定音的话,让严明汉沉默了。


    是啊,刘洪林是谁,他是知道的,还曾去拜访过,当时对方只看了他一眼,就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叫涅槃重生。


    当时他大为震惊,因为他也是刚从国外回来,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多。按理来说,他以前也是搞工科的,唯一信奉的应该是科学和真理,但他出生在一个极其封建落后的大家庭里,他的母亲是神婆,父亲是神棍,夫妻俩靠着给村民跳大神养大他们。


    在他心里,神灵就是他的衣食父母。后来遇到几次不顺,他再去找刘大师,都在大师的指点下一次次被化解了。


    这使得他愈发信服刘洪林大师的功力,气功深厚的大宗师,祖师爷,可是有通天的本事,能通过宇宙气场预测一些未来的事在,这让他深信不疑。


    所以……


    挂掉电话,他吩咐司机,“先去刘大师家一趟。”


    且说卫孟喜这边,带着刘利民一家子找到老中医家,老中医一听这病症顿时嗤之以鼻,“你们怎么回事,封建迷信的话也信,让她要想活就自己来看,不想活就算。”


    这话,透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严厉,文凤听得胆战心惊:莫非自己老娘这毛病还会要命?


    可偏偏老中医也没时间跟她啰嗦,喊下一个,忙着看病去了,她只能怀着焦急无奈的心情,催促刘利民快回家,回去把黄大妈接来矿区,亲自找老中医号脉开方。


    卫孟喜劝了几句,见没啥效果,但心里终究是记挂黄大妈说的“黄金”的事——金水一带真的有金矿?这不可能吧。


    以前小日本恨不得连蚂蚁肚子都剖开看看,要真有金矿,怎么会发现不了?可人就是这么奇怪,一口废弃的小煤井她都想去看看,更别说是传说中的金矿,不去打探一下她心里不踏实。


    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即使卫孟喜也不能免俗。


    想着,她就从家里找出一堆没吃的营养品补品之类的,挑着高档的拿,让胡小五送她去书城。


    刘洪林刚从医院出来,在家养病,卫孟喜也没跟这位所谓的大师接触过,还真不知道他喜欢啥,但她知道,光拎这点补品是不够的,干脆又从珍藏的野山参里挑出一根最老的,至少也是百八十年的,用一个非常漂亮的玻璃盒子包装好,自己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开玩笑,她就是再有钱,这野山参也不是说没就能买到的,它生长周期这么长,就是再有钱也没办法加快这个进程不是?


    想着,他们就来到了气象局家属楼门口,门卫看他们从车子里下来,还带着这么多好东西,只一眼,就知道他们来找谁,胡小五刚塞过去一包大前门,保安就指了指第六栋楼的二楼,“楼梯左转第二家。”


    说着,他继续转头回去美滋滋的享受香烟去了。


    不过,抽了一口,他寻思这俩人还挺会办事,就好心提点:“一个小时前刚上去一位,到现在还没下来,你们估计要等会儿。”


    “好嘞,谢谢哥,啊。”胡小五跟了老板这么多年,还是挺会办事说话的,“老板,看来这位刘大师真有名气,咱们还没开口呢,他就知道咱们找谁。”


    卫孟喜点点头,可不是嘛,在这里当保安,其实混的比谁都精,他通过访客带的礼品就能推测出来人什么身份,找谁办事。


    气功大师刘洪林以前是省气象局的一名小办事员,可能是夜观星象的事干多了,居然还真练出一点办事,退休后直接就当起了“一代宗师”,带领手下无数信徒,感受宇宙气场。


    但奇怪的是,他这至少十年的气功生涯中,收了不知多少弟子,得到的拜师费不计其数。听说有的暴发户为了拜师学艺,直接就送他一套四合院一辆桑塔纳的,以及什么气功培训班学费,家底儿没个百万也有几十万了,怎么会还住在气象局家属楼呢?


    这些都是五十年代初期建成的筒子楼,每一间只有十几个平米,他那么有名个大师,住在这里可真让人不好找啊……主要是一般人想不到。


    卫孟喜和胡小五说着,就往上面走,走到门口,隐约能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卫孟喜也不管,敲门。


    见没人来开,还又敲了几下,边敲边问,“刘大师在家吗?”


    很快,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清瘦的满头黑发的中年人,“我是刘洪林,你是……”


    胡小五一看见他长相就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这也……太年轻了吧!


    据说这刘洪林都是退休十几年的老头了,以前是个近视眼,自从练上气功以后,白发转黑了,背不驼了,腰不酸了,腿也不抽筋了,就连几十年的近视眼都给自己治好了!


    他以前一直觉着是别人吹牛,现在看来,是真的啊!光看外貌,这哪里像是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啊!说四十岁都有人新啊!


    “刘大师您好,您还记得一直跟您练功的黄大妈不,我是黄大妈家亲戚,今天冒昧来访,实在是……”一面说着,一面把礼品送上。


    别的都还好,但这包装精美的人参,却让刘洪林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以他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出来,这是一株野山参!


    野生的本来就不好找,还是百年以上的,那真是拿着钱也买不到啊!


    刘洪林眼里流露出满意,但并未亲手接过,只说:“你们放在柜子上吧,我家里现在还有客人,你们半小时后上来,可以吗?”


    卫孟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毕恭毕敬的将东西放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那“哒哒哒”的声音,仿佛戳在沙发人的心上。


    卫孟喜有点好奇,一眼看到沙发上有个背影,似乎有点眼熟,但她很识趣,“好嘞,刘大师你们先聊,我在下面看看风景,这有您的地方,就是人杰地灵,风景优美。”


    刘洪林哈哈大笑,等他们一走,关上门,来到沙发面前,脸上的笑意都还没退下去,“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省里赫赫有名的卫女士。”


    沙发上的人正是严明汉,其实早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着,他不想跟她有正面接触,所以一直没回头。“哦?我刚回国没多久,还不太清楚这些后起之秀,望大师不吝赐教。”


    刘洪林自然不会拒绝能显摆自己人脉广阔的机会,“这位女士,可是咱们石兰省有名的女企业家,可算女首富吧,又是在深市开文具厂,又是搞长寿山矿泉水的,还有全国各地都有的美味鸭脖,以及美味卤肉店,据说她的矿泉水还是卖到国外的,咱们石兰省还没几个人能喝得起。”


    他当然是捡着卫孟喜的好话说咯,这样的大企业家女首富都来找自己,还只能在门口等着接见,这说明啥?还不就是说明他手里有关系,有能耐嘛!


    严明汉面上笑呵呵的听着,心里却早把一口牙齿咬碎,卫孟喜的成就,他不仅知道,还比谁都清楚,据在矿区生活的老八他们说,去年光一个文具厂分红就高达两千万,不敢想象她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陆广全这窝囊废,还真是走了狗屎运找到这么个二婚妻。


    以前说人家是文盲,人家立马就上补课班考大学给你看。


    说人家是花瓶,只知道花钱,人家就挣钱给你看,现在手里至少也有三四千万的积蓄,这不是富婆说啥?


    他严明汉要是也能找这么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富婆,他也甘心……哦不不,他是不会吃软饭的,绝对不会!


    就这么想着,严明汉往外走,走到单元门口没出去,而是躲上去三楼的过道里。


    他越想越不对劲,怎么他不来的时候,她也不来,看样子她跟刘洪林也只是初次见面,那她来的时机也太巧合了吧?不早不晚,偏偏在小八说起金矿的事后几个小时,还带来那么重的礼物。


    走的时候他注意看了,那只野山参至少值个一两千块。


    送重礼,必定是有求于人。


    她求刘大师什么事呢?


    严明汉从来就是有心计有城府的人,跟卫孟喜以前遇到的任何对手都不一样,他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刚才老八在电话里说的什么黄金什么金矿,他也是打心眼里不信的,所以无论怎么着也要来问问刘洪林。


    而刘洪林那老狐狸,也没说是,没说不是,只说自己当时急火攻心昏过去了,不记得了。


    这话说得,不就是想捞好处嘛?谁要是钱到位,他就说。


    而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就只有老八和他,以及黄大妈一家三口,卫孟喜,而要真是有金矿,又有能力买下来的,就只有他和卫孟喜,而恰巧卫孟喜又在此时急慌慌出现在刘大师家门口……这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不不不,他赶紧摇头,将自己的猜想按捺下去,可脑海里却又出现他从其他人嘴里得到的消息,最近金水煤矿领导班子,以及勘探队、工程科的人都神出鬼没的,他们一定是在忙什么大项目。


    不然,张劲松都快退休的糟老头子了,他还忙活啥?


    赶在退休前做个大项目出来,就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高高的漂亮的尾巴,下一任书记无论是谁来当,都抢不走这个政绩。无论是煤炭厅还是工人老百姓们,都只会记得这个金矿是张书记在的时候发现的,你后面的继任者只是站在他肩膀上摘桃子而已。


    对!


    应该就是这样!


    一旦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严明汉就激动得不得了,走路都有点发飘,尤其是一个小时后,他躲在拐角处,亲眼见着刘洪林客客气气的把卫孟喜送出来,“卫老板只管放心,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但您动作最好是快一些,我怕还有人来打听,我这……”


    卫孟喜笑笑,“是,我明白。”


    说着,从随身提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厚得不像话的牛纸袋,“听说大师喜欢收集美金留做纪念,我这里正好有点,您要看得上的话就留着玩玩。”


    躲在暗处的严明汉:这个卫孟喜真会投其所好,也真舍得下血本!这么厚一个大牛纸袋,要装的全是百元美钞的话,那至少也是八.九千上万,而根据他打探来的消息,刘大师很喜欢带“九”的吉利数,卫孟喜只要不傻,送的肯定是9999美金!


    严明汉差点惊掉了下巴。


    刘洪林的眼球迅速的震动两下,微微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卫老板是爽快人,我能看出来您眉宇之间有股紫气,紫气从西而来,今后要是发了财可一定要提携我们一下。”


    “这是自然,大师不用送了。”卫孟喜说着,似乎是顺口一问,“诶对了,刚才您屋里的贵客是……我看着背影有点眼熟。”


    得到钱了,刘洪林自然是要知无不言的,“嗐,说是从美国回来的一个什么华侨,我看也不过如此,出手十分小气,问的事情还跟您今天的是同一件,当您放心,我的消息只给了您,以后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可能再告诉他。”


    就差在嘴里骂小气鬼喝凉水了,人家小卫老板虽是个女同志,但多大气啊?又是送野山参,又是给美金的,那所谓的华侨富商,就给拎了点营养品来。


    卫孟喜淡淡的笑笑,“这样啊,那最好,一旦事成,我会重谢。”


    说着,潇洒离去。


    刘洪林嘴上答应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连忙迫不及待的打开牛皮纸包,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哪还有刚才的清高正派,这真是让躲在暗处的严明汉气得牙痒痒。


    这老狐狸!


    难怪给他打太极,说想不起来了,原来是嫌自己送的东西少!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配吗?


    卫孟喜下楼,上了车,坐在后排不知道在想什么。胡小五回头问,“老板,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金鱼胡同。”说完这话,卫孟喜就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


    金鱼胡同口第一家,鸭脖店前等着四五位年轻人,现在刚过饭点,都是住这附近的小年轻来买回去下饭的。


    唐云凤看见她,立马大喊:“老赵,小卫来了!”


    赵春来刚吃完中饭,换上皮衣,胳肢窝下面夹着个皮包,刚要出门,闻言一喜,“妹子赶紧进来,小燕妈别卖了,赶紧给妹子整几个菜。”


    唐云凤这就要关窗口,被卫孟喜拦下了,“我跟赵大哥边走边说,我正好也要回矿区,顺路。”


    赵春来前几年投资搞了个皮革厂,就在城西郊区,算是金水市与书城市之间,他以前就是卖皮具的,现在入场时间也早,又在小燕的建议下,一口气贷款两百万,搞了三条生产线,既做皮包,还做皮鞋,光皮鞋这一块就可算日进斗金,仅用两年就把银行贷款还清,现在皮革厂还直接发展出一个皮鞋厂。


    春来皮鞋厂,是现在书城市颇具名气的企业,因为皮鞋质量好,款式新颖,价格也实惠,每年销量可不小,他们主打的是中高端市场,一双鞋的利润也不低,现在身家已经不菲了。


    说起小燕,卫孟喜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打电话问一下呢,自从去到羊城之后,她倒是打过电话来了,“小燕在学校都好吧?”


    “好着呢,还说要去你厂里学习,让我给她做说客呢。”


    卫孟喜笑,“想去就去,又不是外人。”甚至,她还想把这丫头发展成自家人呢,因为她真的很聪明,很有商业头脑。


    自己家这五个,看样子是不会有人从商了,即使目前看来最有事业心的卫红,将来的重心也很可能是在传媒这一块,不会是自己这繁杂的大摊子。


    卫孟喜也有私心,她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产业后继无人……所以只能找个信得过的小辈帮忙。


    而赵小燕,是她看着长大的,要是能来自己企业当职业掌舵人,也不错。


    至于像煤嫂们打趣的那样,把她娶回家来,卫孟喜可没想过,没有真感情的婚姻,那就是将就,她不想自己儿子将就,也不忍心让别人的女儿将就。


    干嘛一定要成为一家人呢?难道婚约和血缘就可信了吗?不,卫孟喜觉得,利益更可信。


    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将两家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关系绑得更牢固,更紧密。自从孩子们出去上大学后,她思考未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她想要做什么呢?


    乐观估计,假设她能头脑清醒的活到八十岁,那么她还有四十二三年的时间能当家族企业的掌舵人,如果家里第三代出生早的话,她还能有三十多年来培养一个掌舵人,其实也足够了。但要是第三代里也没有愿意从商的,她该怎么办?


    她必须做两手准备,培养自家人是一方面,还得找一个信得过的有利益捆绑的年轻人来做替补,谁知道她能不能顺利活到八十岁呢?


    这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但利益的事,她就能做主,她能决定。


    这些弯弯绕绕,她想了很多天,犹豫了很久,才想出来这个解决办法。


    幸好,小燕现在去了羊城念专科,只需要上三年,这三年里,她想去文具厂,卫孟喜是举双手赞成的,还给侯烨打过电话,让他到时候负责接待一下。


    “我今天来是有个事情,想跟大哥商量一下。”卫孟喜坐上赵春来的桑塔纳,让胡小五先回去。


    她接下来要谈的话,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如果要有,那只能是赵小燕。


    赵春来见她神色严肃,也就正色道:“你说,咱们兄妹之间,不讲那些外道话。”


    “不知道大哥对接下来的事业有没有什么计划?”


    赵春来一愣在,这问题,他还以为是多大事呢,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是没什么见识,以后还是得看小燕,如果她愿意回石兰省,咱们就把皮革厂做大做强,如果她要在深市羊城发展,那我就替她守好大后方。”


    卫孟喜点点头,说来说去,唯赵小燕马首是瞻。


    这好办。


    “因为事情紧急,我就只能跟大哥你长话短说,我最近打算买煤矿,做私矿开采的事,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意加入?最近金水村想卖小煤井的事,不知道你听说没,我想的是先把金水村小煤井买下来,以后能走多远不敢说,但钱是肯定能赚到的,多的我不敢保证,但五年之内赚它一个亿是完全有可能的。”


    要是按照上辈子严明汉那种穷凶极恶的采挖速度,一年就能赚一个亿,但卫孟喜不想竭泽而渔,煤炭资源会匮乏这是大势所趋,她三年挖完跟十年挖完其实区别不大,唯一能做到的,可控的,就是尽量科学开采,减少对环境的污染,减少次生灾害的发生,仅此而已。


    听到“一个亿”三个字,赵春来的眉头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这……这么多?”


    “对,这是保守估计。”


    反正,她也不挤兑金水煤矿,也不偷金水煤矿的气肥煤,她就是规规矩矩的安全的挖,这个数目是肯定能行的。


    赵春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凉气,“那投资成本得多少?”


    这才是卫孟喜找他的原因,“光买下小煤井,至少得准备三千一百万,咱们一定不能低于现有买家的价格,另外设备的话我找许军许矿长了解过,只买中小型设备的话,也就是八百万左右,再加前期准备到能正式投产,包括机运、防尘、安全营救这些投资,在五百万左右。”


    她话刚说完,赵春来就迅速计算出,“前期投资至少在4400万?”


    他张了张嘴,这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我能凑到四千万,剩下的,你要吃得下,咱们就这么分了?”当然,她的现金流也没这么多,还是得靠贷款。


    至少要预留出一百万在四家饭店装修和几个厂子的流动资金上,手里现金流最多能拿出来2300万,剩下的1700万,都得去找银行,她从没贷过这么多的钱,还真不确定能不能贷到。


    想着,卫孟喜也是头疼。


    但她要是不去买的话,小煤井就得便宜了严明汉,便宜了他背后的国外资本,卫孟喜又不能忍。


    “行,四百万我来想办法。”赵春来咬紧牙关,他的皮革厂和皮鞋厂贷款已经还清了,现在赚的都是净利润,拿个两百万不成问题,但四百万还是要想办法凑一下的。


    卫孟喜感激道:“行,大哥你看着办吧,可以打电话跟小燕商量一下,要是能行,我就等你通知。”


    她现在心里发愁的是,自己的贷款1700万要怎么贷。


    回到矿区,韦向南已经等在那里,正在准备汇报最近财务上的事情,卫孟喜听了一回儿,忽然打断她,“向南姐,你说咱们现在能贷到1700万吗?”


    韦向南怔了怔,“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卫孟喜开始算,现在自己这些产业能抵押多少,水厂绝对是个大头,抵押个一千万没问题,毕竟这可是全省都有名的做外贸的,银行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都只会多不会少。


    其它产业,美味卤肉和鸭脖,按照加盟店数量和每日出货量计算,贷四百万应该也够,其它的,就是房子车子和饭店,要是硬凑也能凑出来,至于文具厂,她不是唯一股东,要抵押贷款还挺麻烦。


    唯一的问题,就是数额太大了,得去王庆玉单位才行,这一次这么大,不知道这老古板会不会给批。


    韦向南见她自言自语,自己提出问题,又自己把问题给解决了,忽然说:“你们今晚有空吗?”


    卫孟喜一怔,“应该有,咋啦?”


    “来家里吃顿饭吧。”


    卫孟喜简直受宠若惊,她被员工请吃饭不是稀罕事,稀罕的是韦向南请她!


    这家伙,除了结婚那两顿,卫孟喜就没吃过她的饭。


    “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韦向南翘了翘嘴角,“我们领养到孩子了。”


    “真的?”


    韦向南也有点紧张,她搓了搓手,“其实已经领养来半个月了,我怕孩子认生,就想着先跟我和老尚待熟了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真真是还没养呢,就已经疼上了,卫孟喜笑,韦向南平时多麻溜爽利个人啊,居然还紧张上了。“行,老陆不在家,到时候我跟卫小陆去。”


    正好,卫小陆放周末。


    回家一说,卫小陆就从背后搂住妈妈脖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太好了,向南阿姨有小宝宝啦,妈你说我给小宝宝准备个啥礼物好啊?”


    卫孟喜认真的想了想,孩子已经两岁多了,“走,咱们给他买奶瓶去。”


    白天韦向南还顺带提了一嘴,这孩子是在孤儿院领养到的,领到的时候已经会吃饭了,他俩没养过孩子也没想到说给他喝奶啥的,卫孟喜就想着给买几罐奶粉买个奶瓶。


    她自己眼前就有两个典型的例子,自家卫小陆,刚开始多黄多瘦一孩子啊,她愣是顶住矿区的闲言碎语和各种“经验之谈”的干扰,愣是让她喝奶粉喝到上幼儿园,慢慢的她自己发现别的小朋友都不喝,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喝就断了,现在长得就挺壮实的,几乎不生病。


    而张秋芳,小时候多漂亮多白嫩个姑娘,也不喝奶,就跟着大人吃啥她吃啥,还大病过一场之后,现在明明是同岁,却看着要瘦弱很多,平时伤风感冒的次数也多。


    卫孟喜不敢说全是奶粉的功劳,毕竟四个大崽就没吃过一口奶粉,母乳也只喝到三个月就没了,不照样长得牛高马大嘛?


    她能给韦向南提供的育儿经验,就是以自己观察到的样本量,尽量让他们给孩子多补充点蛋白质和钙吧。


    买完东西回到家,刚下车就见家门口等着两个人,原来是几年没见的李茉莉和胡大夫,他俩的孩子要过周岁生日了,现在是来送请柬的,想请卫孟喜一家去做客。


    “谢谢啊,到时候尽量去。”


    其实也就是不想去,她是不讨厌李茉莉了,但也说不上喜欢,最近忙的事情多,还真不一定有时间去凑热闹,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派人帮忙送一下礼即可。


    倒是韦向南和尚永志不一样,他们领养的小孩第一次在朋友圈里露脸,卫孟喜就是没时间也要抽空去的。


    小孩名叫小伟,大名尚爱韦,听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说是已经满两周岁了,但还没过生日,里面就不兴给孩子过生日。韦向南和尚永志商量之后,决定把领养回家的那天定为他的生日,以后每年都在那天过。


    小伟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嘴巴微微有点秀气,但鼻子现在看着就很高挺,以后肯定是不会长塌那种,绝对是个大帅哥。


    而这么好看的孩子之所以会出现在孤儿院,就是因为他的左手有六个手指,多了一根小手指,在民间是不祥的征兆,所以亲生父母生下他就给留在医院,两口子跑了。


    医院又养不了,就给送到孤儿院,这两年里其实也有好几拨领养夫妻去看过,但都忌讳他的六指,一直到半年前,韦向南和尚永志去看了几次,都相中他,也不在意什么六指五指的,决心要领养,走正规手续走了半年才真正带回家来。


    小伟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陌生大人,扁扁嘴就想哭,韦向南有点手足无措,倒是尚永志非常熟练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卫小陆又拿着洗干净的奶瓶冲奶,逗他。


    哼了几声,他就不哭了,抱着奶瓶喜滋滋的喝起来,可能是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他幸福的眯起了眼睛,猛地喝了几口,就把奶瓶递到尚永志手里。


    尚永志不明所以,心说刚才不是喝得滋滋的嘛,咋又不要了。


    “尚叔叔,小伟说让你喝,他在跟你分享呢。”


    尚永志一怔,当即就高兴坏了,抱着他举高高,亲了又亲。


    小伟真是个懂事孩子,一会儿见“爸爸”不喝,又递给“妈妈”,还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


    韦向南当即眼圈一红,这一刻她的心,彻底被这小家伙给收服了。


    大家唏嘘不已,都说这就是缘分,就是该当他妈妈的。


    刘桂花看向家里,原本简洁到极致的客厅,已经放上了很多孩子的东西,除了今天大家买来的,还有很多是两口子这半年陆陆续续提前置办好的,像什么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以及小车车,小床,不是短时间内能配得齐的。


    希望这三个命途多舛的人,往后余生都能报团取暖。


    刘桂花怕自己掉眼泪不吉利,于是忙岔开话题,“诶你们听说没,后面金水村的小煤井要卖,很多人去打听消息呢。”


    大家就生活在这一片去,当然或多或少都有听说,“我还听说想买的人多,区里准备开一场竞拍会还是招标会啥的,要把价格炒到最高才卖……”


    “我怎么听说是要卖给一个什么华侨商人,这是反悔了?”


    “也不能算反悔吧,以前不是没人竞争嘛,现在上面看想买的人多,为了保证公平自然是要公开拍卖的,谁不想多赚点钱?”


    卫孟喜听着大家议论,面上不露声色,其实是知道,该自己出手的时候到了。


    以后,她可就不是只会做吃食挣辛苦钱的小卫了,全国不敢说,但她将是石兰省第一个女煤老板!


    作者有话说:


    148、148


    1994年11月14号, 星期一,天气晴。


    金水市组织了一场金水村小煤井采矿权拍卖出让会,主持这场会议的是常务副区长和矿务局、煤炭管理局的一二把手, 参与拍卖的有16家公司, 其中不乏几家国营企业。


    严明汉刚进门,会议室里就已经烟雾缭绕, 跟房子被烧了似的,在座的无论是国营企业的老总们,还是新兴暴发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烟枪。


    严明汉被那烟味儿呛得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刚进屋, 原本还坐着的大老爷们就全呼啦啦站起来,一个个抢着跟他握手。


    “严老板,久闻大名, 今日难得一见啊。”


    “严老板也来了,那咱们今儿这场拍卖会就有得玩了。”


    “严老板是归国华侨, 财大气粗, 不比咱们, 土老帽一个。”


    “严老板……”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恭维, 严明汉面上谦虚着, 其实心里却十分受用, 受用极了。


    他, 严明汉也有今天, 实在是没想到啊,他当初走得有多狼狈, 今儿就有多风光!


    早有人将他请到最靠前最接近领导的位子坐下, 领导席位上, 他环视一圈,看名字都是自己曾经接触过的,心里就松了口气。


    这些老狐狸,一直吊着他,原来是想玩这个花招,要搞竞拍会,那早说嘛,他就不会把三千万的心理底价说出去了,但既然他们要玩儿,那他就陪他们玩儿,反正今儿别说三千万,就是三百万,三百块,他也不会花在金水村的小煤井上。


    想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面,同样是最靠近领导席的位置是空的,看水牌,是“卫氏矿业”四个字。


    卫氏矿业?他先前打听竞标对手的时候,没听说有这么个公司啊。


    今天来参会的其余14家公司,有目前省内颇具名气的振华矿业,永邦矿业,黑山煤矿等传统老资格的煤矿开采企业,都是国营的,实力自不必说。


    还有一直在隔壁省份做煤矿的几个暴发户,严明汉了解过,在开采煤矿这一块上倒是很有经验,对于承包开采权的事也十分熟稔,但暴发户嘛,资本不够雄厚,摊子铺得大,资金就没这么快能周转过来。


    倒是多了个叫“春来矿业”的,他前几天打听的时候还没这号人物,不知道今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记得,刚才来找他握手的时候,那男人自称叫赵春来,第一次涉足矿业,还希望他能多多关照的话,说得四平八稳,也没有特别的地方。穿着打扮也就是一般大陆有钱人的模样,身材不胖不瘦,长相也属于掉进人海里会找不着的类型。


    只是人是第一次见,公司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他格外的多留了个心眼。


    一般黑马总是会出现在这些不起眼的莫名多出来的小人物中。


    感受到他的关注,赵春来也看过来,礼貌的颔首。


    严明汉回以颔首,刚要说趁还没开始,先让人去查查这个春来矿业是什么来头,忽然就听见一阵真清脆悦耳的,节奏舒缓均匀的“哒哒”声里,好似一阵香风袭来,一个明艳大方的美人就从门口进来。


    在场的所有人,当即就眼睛一亮。


    此时,众人眼中的惊艳,无关乎男女,因为美人,男女都爱看。


    只见女人约莫三十四五岁,身材高挑曼妙,皮肤白里透红,五官比一般女性要大一点,但搭配在她一米七的身高上,就显得刚好合适,甚至还多了两分强大的气场。一身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同色先皮鞋,头发是简单的黑长大波浪,但此时在后脑勺上扎成一个髻,插上一根木簪子,没有戴耳环,除了手表没有任何首饰,可就是这样简单到极致的打扮,却莫名多了种贵气。


    在场的暴发户们,已经有人想把自己手腕上的金手表和十个金戒指退下来了。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啥也不戴,可大家就是知道人是有钱人,这满身穿金戴银的,反倒成了笑话。


    有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卫老板!”


    “是卫老板!卫老板怎么来了?”


    “原来卫氏矿业是卫老板的公司,我说难怪呢,咱们省里咋多出来这么……”


    “卫老板……”


    卫孟喜淡淡的笑着,冲大家伙点头,视线与所有人依次来了个接触,明明只有短短几秒钟,但她却能一个不落,还做得那么自然,那么流畅。


    被她目光照顾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被阳光照耀到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谁,只是见她轻轻咳了两声,就跑去把所有窗户打开,清新空气一进来,室内缭绕的烟雾一会儿就散了。


    严明汉冷哼一声,刚才他也咳了,也没见谁这么殷勤的帮他开窗啊。


    这些男人,都是见色眼开的家伙,只要是个女人就凑上去,也不管香的臭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卫孟喜这几年倒是愈发漂亮了。


    刚来矿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漂亮是漂亮,但绝对没有这么漂亮,更没有这种自信大方的气质。不过,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她,早在她和陆广全扯证后没几天,他就在陆广全的档案里见过她的照片了,那时候革委会还没倒台,他还是革委会的中流砥柱,想看谁的档案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还记得,照片上的女同志很年轻,也很漂亮,只是眉眼间的怯懦显而易见,总感觉她平时一定是个低眉顺眼不敢抬头说话的女人,当时第一次见到真人的时候,却不是这个样子。


    他甚至怀疑过,这陆广全的二婚小娇妻是不是换人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判若两人。但他觉着是自己想多了,再换人,还能换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来?他早就调查过,卫孟喜并没有什么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顶多就是在婚后这两年里经历过一些挫折,成长了,蜕变了而已,而这跟她在陆家受到的虐待是对得上的。


    现在的卫孟喜的气质,则是比当年更自信,更谦卑,更温和,但这些的前提,都是有底气。


    是啊,石兰省女首富,能没底气吗?


    现在还能来竞拍煤矿的女人,能没点底气,没点资本?16家竞赛单位里,唯一一个女人,还是以自己姓氏命名的矿业公司,能没底气?


    这也正是严明汉害怕的地方,他觉得卫孟喜是自己拿不准摸不透但又很明显有实力一争高下的人,这样的对手,让他很不舒服。


    卫孟喜在众人注视下,坐到了严明汉对面的空位,正好与他平起平坐。


    严明汉的心都快恨得滴血了,但面上依然笑得如沐春风,


    卫孟喜似乎是第一次看见他,先是怔了怔,表示她认出他来了,继而又淡淡的笑笑,不但没有拆穿他的身份,还冲他颔首,打了个招呼。


    严明汉心说:这卫孟喜倒是识趣。


    众人心思各异的聊了一会儿,很快,主持此次会议的领导们依次入座,在一番勉励的老生常谈之后,开始进入此次会议的主题。


    “此次,我们金水市准备拍卖的是金水村小煤井煤矿二十年开采权,该地点位于……东起……西止……南北直径……初步探明煤炭储量为……价值……”反正都是早就知道的数字,在场就没人认真听。


    巴拉巴拉,就是在说这个小煤井下面的煤炭储量大,可开采年限长,煤质好,价值很高之类的,然后又简短的介绍了一下此次参与拍卖会的企业都有哪些,这才开始正式竞拍。


    起拍价是2000万,大家都不意外,因为保证金交的就是一千万,按照金水市的规矩是交一半。


    “2050万。”这是永邦矿业,大国企。


    “2100万。”振华矿业也不甘落于人后。


    “2150万。”这是一个在邻省做了多年煤矿生意的暴发户,真正的煤老板。


    每次加价五十万,来来回回一直加到2800万左右,就基本没人出声了,严明汉心里冷笑,笑当地活该,当初自己给到三千万,他们还不情不愿,现在看吧,最高也只能到2800万,还少了两百万!


    他不买,但要是……他的目光看完对面的卫孟喜。


    主要是吧,这小煤井现在在他心目中真啥也不是了,要是能把一口啥也不是的煤井以2800万的高价卖给卫孟喜,让她吃个哑巴亏,这似乎也不错?


    可令他失望的是,卫孟喜压根不中计,全程口都没张开过一下,就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手指头,恨不得能看出一朵花来。


    而众人也发现了,在前期的竞价环节,几乎所有人都轮番出手过,唯独严明汉、卫孟喜和那个新冒出来的赵春来无动于衷。


    “严老板?”有人实在忍不住,想看看他是不是就不打算出手了。


    严明汉只是淡淡的笑笑,他算是知道了,他们仨都是冲着真正的好东西来的。“我今儿累了,卫老板和赵老板呢,似乎也对小煤井不感兴趣?”


    卫孟喜和赵春来一副互不认识的样子,也都爱答不理。


    反正,卫孟喜本来就是有钱人,用得着讨好一个本来就不喜欢的人吗?而赵春来,他这种不把所有人放眼里的隐隐的桀骜,也让大家对他多了两分忌惮。


    赵春来到底是什么来头?


    众人正在心里琢磨着,忽然会议室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个瘦高个小伙子,走到副区长身边,蹲下,附耳说了几句,副区长脸色就一喜。


    然后,他又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副区长,接到几句安排,点头应下,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副区长推了推眼镜,迅速的把资料扫了一遍,忽然就说:“咱们拍卖会进行了这么久,想必大家也累了,不如就先暂缓一下,休息休息,待会儿继续?”


    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却不需要大家同意,立马就带着所有政府人员拿着资料去了另一个房间,而这个会议室的门,也被人从外面关上。


    意思很明白,不希望有人出去。


    这是怕人出去干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那瘦高个小年轻送来的到底是什么资料?为何区长会目露喜色?好好的拍卖会,为什么会中断?明明还能再继续的,继续下去说不定很快就能结束,为什么要忽然中断?名义上是说休息,可却把门从外面关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太多的疑问,在大家心头升起,而只有卫孟喜严明汉和赵春来,依然神色自若,仿佛他们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而越是这样,严明汉就越是紧张,鬼知道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多一个卫孟喜就算了,反正他已经想到了,她既然能找到刘洪林家去,枕边人又是负责此次重大发现的陆广全,那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个天赐良机。


    但赵春来算哪根葱?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号人物,他也搞到了内幕消息?想到这儿,他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卫孟喜走后,又悄悄给刘洪林塞的十万块钱,那可真是肉疼啊!


    卫孟喜只给了不到一万美元,哪怕换算成龙国币也没有他给的十万多,那刘洪林就是全身死透了只有嘴还硬的货色,愣是加一万他说一句,加一万他“想起”一点,最后不得不逼着他加到了十万!


    十万块,这要是真花在买金矿上,那也就罢了,毕竟他悄悄带着专人设备去探测过,确实在金水山后北面二十公里的大山里,探测到了金属。


    看痕迹,金水煤矿已经去探测过了,难怪那么长时间,领导班子全都消失不见,原来真是在忙大项目。


    可他们知道那又怎么样呢?别说金水村的小煤井不属于金水矿范围,金水山离得更远,更何况那座山头还不是金水山主峰,而是金水山后北面直线距离二十多公里的远,更加离金水煤矿十万八千里远!


    他们的手就是伸得再长,也够不着的。


    所以,他今儿哪里是冲着小煤井,其实压根就是几十公里外的金矿!目前在场的就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所以,其他都是来凑数的,他真正的对手就只有卫孟喜和赵春来。


    可惜,门被关上,他想出去安排人手查一下赵春来的底细也没办法,只能自己过去,状似无意的套话,想着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来。


    可赵春来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无论他套啥,他都是滴水不漏,回答得让他一点错处挑不出来,却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比泥鳅还滑,实在是可恨!


    而他再看卫孟喜依然稳坐钓鱼台,心里就猜测——莫非,她已经知道赵春来的底细?


    那这个女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买金矿,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么多信息?她的能量,似乎远超自己想象的大!


    越是这么想,严明汉的额角就冒出亮晶晶的细汗,偏偏卫孟喜还好死不死的关心:“严工……严老板,你身体不舒服吗?要真不舒服可别强撑着,还是去医院看看好,这煤矿嘛,多的是,错过了这一座,还有其它机会,您说是不是?”


    我是你个大头鬼!


    严明汉气得牙痒痒,他愈发肯定,卫孟喜就是故意跟自己打擂台,就是巴不得他能中途退出,那他就偏不!


    大概半小时后,领导们又坐回了主席台,“对不住各位,我们临时接到通知,目前在金水山北面二十公里处发现一座储量不确定的……”


    话未说完,门就被推开,外面来了一个器宇轩昂,领导派头十足的不速之客,“对不住,耿区长,是我许某人来晚了。”


    对这位国营大矿的矿长,耿区长也不敢托大,立马起身,亲自将他迎进来,“许矿长能亲自前来,说明咱们这梧桐树栽得好啊,金凤凰都引来了,哈哈……”


    来人正是金水煤矿矿长许军,有认识的,就悄声跟身边的人介绍起来,说这是一位长袖善舞,手段强硬的领导,以前怎么这么着的。


    “那他来干什么?”


    “你没听见耿区长说,刚收到信息,发现一座什么矿……”


    “什么矿?煤矿吗?”


    众人议论纷纷,刚才领导刚要宣读这个情况就被许军打断,而他本人,很明显也是冲着这个新发现的矿来的。


    他气势从容的,虽然是坐到了最末的位置,但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今儿最有竞争力的选手,想想吧,一个那么大规模的,可算全石兰省最大国有大矿的矿长都能出马,那说明他们对这个新目标是势在必得的!


    如果说之前严明汉还对金矿的事有所怀疑的话,那在黑马赵春来之后,又看见许军的横插一脚之后,他是彻底打消怀疑了……许军什么人他以前一起共事过,知道他的果断,他的强势,同时也知道他的长袖善舞,善于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金矿明明是金水煤矿最先发现的,要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发现的宝藏被民营企业抢走,让他们脸往哪儿搁?


    他的出现,表明的就是金水煤矿的态度。果然,卫孟喜也意识到这一情况不对,立马坐直了身子,有点警惕,又有点懊恼,似乎是懊恼金矿的事怎么被他给赶上了。


    “既然人都齐了,那多的咱们也不说了,带会儿还有个会,咱们就先开始竞拍环节吧,起拍价两千万,每次加价最少一百万。”


    也不知道是程序潦草,还是忘了,耿区长居然忘记介绍一下临时加进来的竞拍地块,刚把起拍价报出来,赵春来就迫不及待喊了一声:“三千万!”


    “嚯!”众人大惊在,这一口气就加一千万,好大的口气,春来矿业到底是什么来头。


    卫孟喜也不遑多让,淡淡地说:“四千万。”


    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这下,会议室里乱了,别说耿区长没想到,就是底下坐着的各大煤矿一把手和腰缠万贯的暴发户们,也是目瞪口呆,这卫老板真敢加!他俩是打擂台吗,一口气都是一千万。


    忽然有人想起什么,低声跟身边的人嘀咕:“看来,前不久的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男人动了动嘴型,对方立马大惊,“金矿?”


    于是,这下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难怪这三位一直对小煤井无动于衷,难怪堂堂许矿长会临时赶来,难怪会搞这么神秘,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啊。


    可大家伙知道又能怎么样?晚咯!


    毫无准备的来,他们现在想要掺一脚也不行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个人把价格从两千万抬到了六千万,都是一千万一次。


    此时,台上的领导们也傻眼了,怎么这么个储量不明的山头,居然这么抢手?难怪刚才上面忽然有人给他们指示,起拍价不能低于两千万,原来是真的抢手啊!


    过了六千万,四方焦灼了一会儿,默契的把加价幅度调整为五百万,这一千万一次不经打啊,到时候无论谁买到都是钱包受罪。


    没一会儿,加到八千万的时候,赵春来已经沮丧了,只能愤愤不平地说:“你们抢吧,我不抢了,但刚才的小煤井,必须是我的,我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大家伙不能让我白来啊,是吧?”


    赵春来这是玩不起了,打算拿自己退出当条件,换到小煤井的开采权,不然今儿这架是停不下来的。


    卫孟喜和许军对视一眼,“许矿长您觉得呢?”


    许军沉吟片刻,“我志不在小煤井,你和严工……严老板商量吧。”


    这就是要他俩表个态,如果金矿抢不到,也不许回头抢小煤井。


    严明汉其实早就不耐烦了,这个赵春来,不停的加钱加钱,表面不起眼,看不出来还真是个款爷,但暴发户能力有限,再加他确实也玩不起了。


    他玩不起倒好,但他临退场前还能顺手把价格再抬高,一次加价五百万,三次四次就要逼着其他人无论谁拍下都得多花两千万……思来想去,确实是早点把他踢出局为妙。


    于是,在场的人都默契的同意,不跟他竞争小煤井了,毕竟跟现在的金矿比起来,小煤井那简直不值一提。


    很快,加到九千万的时候,卫孟喜也有点耐不住了,手里有多少钱她自己最清楚,不像许军是有大矿撑腰,即使现金流拿不出来但也能去贷款,银行最喜欢跟他们这种大单位打交道了。


    而严明汉,也有点力不从心了,他收到的指令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金矿拿下,但要再往上打,这就要奔着九位数去了。


    倒是许军,依然气定神闲,一副“老子就是要定了”的架势,有意无意的,他看向严明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轻视。


    严明汉看着他的嘴脸,就仿佛看见曾经“亏待”自己的金水煤矿,当年也是这么对他的……索性,一咬牙,打就打,最多到9500万,到这数上去就是九位数,他就不会再加了。


    而许军却似乎看透他的内心一样,当听到严明汉喊出9500万时,他就站起来,拱手:“祝贺严老板心想事成。”


    架终于不打了,严明汉终于拿下了他心心念念的金矿,而金矿的占地面积其实并不大,也就是一座山头的大小,可能是地下有金矿的缘故,那山上几乎是寸草不生,这也是他当初相信刘洪林的话的原因——国外最先研究表明,地表形成红色的氧化层,是铁帽型铜金矿的地表特征。


    这是他在国外干老本行时接触到的,目前国内知道的没几个,所以他才这么肯定,他早已经悄悄拿到土壤岩石样本送回美国研究,证明这样的土壤岩石下面就是金矿床没错。


    也幸好,许军再强势,他也只是金水煤矿一个矿长,这种购置巨额矿床的事,必须过会,并划定一个线,看来金水煤矿划定的上线就是九千万,超过这个数目,许军就没有决定权了。


    他要是敢再加,万一真买下来,那超预算的部分就得他自己掏腰包来补了。


    哪怕只是超了五百万,他也补不起!


    严明汉志得意满,当场就签订合同,开具支票,双方各派出专业财务人员去银行办理汇款业务,忙得不亦乐乎,只是谁也没注意到,赵春来“要”来的金水村小煤井,最终却顺利的以2850万的价格,轮转到了卫孟喜手里。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卫孟喜是一个野心勃勃而来,一无所获而归的女老板,而许军则是对这次拍卖结果非常不满意,少不了要跟区里领导好好说道说道……


    看着他俩怒气冲冲而去,严明汉的心里,就跟七月天吃了冰西瓜一样,舒坦。


    一上车,黎安华就再忍不住,“老板,我听说,金矿真被严明汉买走了?”


    “嗯。”


    “嗐!便宜这王八蛋了!”他懊恼的在腿上拍了一把,越想越气,“真是便宜他了,他的消息也怪灵通,陆叔叔才发现,都还没勘探明白的事呢,他就全知道了,咱们矿上的人嘴巴真大。”


    卫孟喜点点头,啥也没说,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回到家,老陆也难得的早早在家,正拿着一本书坐在葡萄架下看得津津有味,“回来了?”


    卫孟喜不吭声,气哼哼的把门一摔,“你们矿上也要买金矿你怎么没告诉我?”


    老陆摸了摸鼻子,“我不清楚。”


    “哼,别废话,今晚不许上炕,睡沙发吧你。”


    这可是涉及自身福利的大问题,老陆连忙追上去,一把搂住她,“我听许军说了,你没买到,以后我再好好看看,帮你留意着,不生气了好不好?”


    卫孟喜这才转嗔为喜,“这还差不多,今晚就暂时允许你不睡沙发……”


    说着说着,两口子就渐渐的没了声音,而等在外面的人,猫腰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见什么,这才嘿嘿笑着顺着一根绳子往上爬,躲进后面的小山包里,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卫孟喜没买到金矿,后遗症挺大,整个金水煤矿的男女老幼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就连卫小陆也不敢惹她妈,就连给她办贷款的王庆玉也莫名其妙,那么一座什么都还不清楚的“金矿”就那么重要?这女同志自己当了煤老板不算,还要当金老板啊?


    不过,再怎么不爽,日子还是得继续,进入年底后,各种账目盘点,各种存货清点,哪怕一个店去一天,卫孟喜这么多店子也得忙小二十天,但事情往往不能总在理想状态下发生,盘点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遇到点问题,大多数时候一天压根忙不完。


    好容易孩子们放寒假回来,家里热闹起来,筹备中的四家卫家宴饭店装修接近尾声,她又得去亲自验收才行。


    幸好有摩托车和切诺基,换着开,卫东会开车,就给她当免费司机,指哪儿往哪儿。


    忙到腊月底,卫孟喜终于把所有事情的尾巴理顺的时候,她终于能喘口气,找来韦向南,算账了。


    小伟跟着她,亦步亦趋的,卫雪几个是第一次见这小弟弟,见他乖乖巧巧的不哭不闹,也不乱翻东西,都很喜欢他,一会儿给他拿吃的,一会儿拿喝的,家里的小零嘴都试了一遍。


    韦向南见几个大孩子把他哄得咯吱笑,倒也放心,直接跟卫孟喜上书房。


    书房的大书桌上,现在堆着的是各个店铺的账本复印件,卫孟喜指着向她介绍,完事儿一撸袖子:“来吧,开始算吧。”


    主要是数据量太大了,要一个一个输入电脑上,她真的忙不过来,但韦向南用算盘就很快,只需要轻轻的扒拉几下。


    说来惭愧,卫孟喜这生意都做了两辈子了,但对打算盘依然不怎么熟练,非要打的话也会一丢丢,但快不起来,还经常会出错,她觉着自己列竖式都比算盘来得快。


    但韦向南专业就是干这个的,只听她“噼里啪啦”拔了十几分钟,一只手在账本上迅速翻动着,另一只手在算盘上快速的拨着,眼睛就没看算盘珠子一眼,在卫孟喜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随着“啪”的最后一声,她把账本合上,“嗯,还不错,美味鸭脖盈利165万,卤肉厂盈利178万,几家文具店的利润也不错……”


    “1994年,除文具厂外,卫老板你可是净赚了619万。”


    要是外人听见这个数字,指不定得吓掉了眼睛,在石兰省平均工资也才350元的1994年,卫孟喜不算文具厂,光她在省内的产业一年就能赚619万,是啥概念?


    饶是天天跟钱打交道的大管家韦向南,也吃惊不小,今年的卤肉鸭脖生意,好像比去年好了很多,直接是翻两个倍的增长,这两份收入远超她预期。


    “咱们老百姓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了,有钱自然是要对自己好点,住大房子买新衣服吃美食,这是人之常情。”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卫孟喜自己不也这样?


    韦向南想了想,幽幽来了句,“最主要还是你没涨价,柴米油盐什么价格都涨了,就你的卤肉鸭脖涨幅还不到10%,可忽略不计。”


    卫孟喜也没否认,说实在的,小吃这种跟民生相关的行业,她真心觉得想赚大钱不现实,价格要是超过了老百姓的消费能力,卖给谁呢?


    她真正会赚大钱的,还是水厂文具厂和将来的煤矿。


    因为小吃赚的是辛苦钱,所以卫孟喜也不会大手大脚,“听说最近马老师花钱很是大方?”


    “何止是大方,那一身的金耳环金戒指都能打出半斤金了。”刘桂花急慌慌进来,先灌了两口水,整个人就舒服起来了。


    刘桂花这几年跟着卫孟喜跑前跑后,工作虽然忙累得厉害,但头发倒是只偶尔白了几根,比同龄人显年轻,上次回老家的时候,村子里那些比她小几岁的同辈媳妇儿,都说她看着比她们还年轻。


    自己分次红就是几十万,还有以前攒下的,现在他们家的存款可不下百万,两个儿子一个在机关单位上班蒸蒸日上,一个在海城上大学,虽然是专科,但毕业也包分配。就是以前会跟她犟嘴发脾气的黄文华,这几年因为肺不好,不下井了,工资不高,在家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谁说钱不能买来青春?卫孟喜记得,上辈子的桂花嫂子,可是四十不到就白了半个头,后来儿媳妇难产死亡之后,她一夜白头,五十岁就像六七十。


    “钱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你说马其珍最近是不是找老伴儿了啊?咋打扮得那么漂亮,那么阔?”


    “彩霞那丫头,我说你妈那么阔,你不问问是怎么回事,万一被坏人骗了咋整?”


    严彩霞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既然父母都不要她了,那她自然也不会再腆着脸去关心他们。


    “爱咋咋吧,我看这马其珍也风光不了几天。”


    “为啥?小卫你是不是知道点内幕消息?”刘桂花和韦向南同时看过来。


    “等着看吧,春节过后,保准能看场大戏。”


    没想到的是,大戏来得这么快!


    最近严明汉忙着漫山遍野的搞勘探,各种大中型设备买了一圈,可也不知道是设备出问题还是运气不好,传说的有金矿的地方,愣是鸟都没探出一个来。


    本来在钱给清之前,好些专家来都说有金矿床的,怎么9500万一到账,金矿床就,就,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149、149


    严明汉的好戏来得很快, 1995年春节刚过完,矿区就传出一个爆炸性消息——上次以9500万天价拍卖掉的金水北山,其实就是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


    这一带吧, 别的地方还多少有点煤炭, 运气好连露天煤矿都能碰上,可奇怪的是, 以金水山主峰为分界线,往南是煤炭煤炭煤炭还是煤炭,到了金水矿底下,那更不用说, 都开采几十年了, 继续往南延伸百多公里,依然是金水矿的矿床范围。


    而一过金水山的分界线,往北, 就啥也没了,连个煤炭屁都看不见, 更别说什么金矿。


    当初之所以敢信, 严明汉也是经过无数次勘探论证的, 他可以肯定那山肚子里的金属是实打实的黄金, 量还不少, 而山上也没有被挖开过的痕迹, 排除了造假的可能性。


    但他忘了, 曾经的粮站楼底下也挖出金子, 只是储量不明,但矿上却被饭店开业给吸引了注意力, 很少有人再去关注剩下的金子哪儿去了?


    他也想不到, 有的人为了设局, 可以用将近一年的时间筹备,等他去勘探的时候,被挖开过的山都已经恢复原状了。


    他更想不到的是,后世有种杀猪盘投资群,一个群里100个人,99个都是小号,只有“猪”是真人。而他们那场拍卖会,最后的四个买家里,只有他是真的。


    当然,他想不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金水煤矿原本的矿床范围是没有往南延伸那么大一片的,而是金水煤矿最近不知道怎么忽然有钱了,大手笔买下来的,而以前一直不愿批复的金水市政府区政府,这次居然爽快得不像话,直接大手一挥也批了。


    好像,金水煤矿跟当地政府都忽然有钱了,关系也忽然亲密了很多?


    这样的转变,正是双方这么多年极力寻求但无果的,现在大家都夸许矿长就是厉害,以前李奎勇和杜矿长在的时候都没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现在才几年就把事情办妥了,这妥妥的厉害角色啊!


    许军听说这些夸他的话,只能在家里跟妻子摇头叹息,“这小卫啊,可真是,自己做了个一箭双雕的好事,却把功劳推我身上,我受之有愧。”


    柳迎春知道他说什么,也跟着叹息,“是啊,这功劳你还只能继续顶着。”


    钱怎么来的,当然是从别人的腰包跑到金水煤矿和当地政府的腰包呗,关系为什么会好,不就是有了共同的利益嘛。


    双方都得到甜头,谈起批复的事不就容易多了?


    而那位归国华侨严老板的笑话还没结束,过完年后,他还是没在买的山上发现金矿,于是他往深了挖,往深了探的时候,就有人去举报他非法采矿,非法勘探矿产资源,这些可都是犯罪行为!


    他说山头是自己的,自己拥有开采权,但你申请了吗,有资质了吗?


    好容易把举报的事情理清楚,他探了一个多月,愣是啥也没发现的时候,就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骗了!


    骗他的,可能是那个给他金矿消息的老八,可能是气功大师刘洪林,可能是当地政府想把他当肥羊宰,也可能是金水煤矿……可他醒悟得太晚,钱已经给出去了!


    他,严明汉,居然用9500万买了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加上各种设备和人力物力,投资总额将近一个亿!


    看着这远离煤矿,像是一座孤岛一样的荒山,严明汉当场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一个亿啊!这是啥概念,他费尽口舌才跟后面大老板谈妥的价格,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让他亏本,一定要把龙国的金矿抢到手,结果这才三个月时间,他的嘴巴子就被抽肿了。


    不不不,不是抽嘴巴子,身后的人做事,不用手,只用枪。


    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世界级的悬赏令,到时候黑白两道都想提他人头去邀功,怎么办……


    这是他昏迷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年头,很快,他就被送进医院抢救。


    ***


    卫孟喜正在翻日历,四家卫家宴已经装修完成,晾晒好几个月了,想趁着最近半个月挑几个好日子开业。


    四家饭店位于书城市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是最好的地段,等饭店开业投入营业之后,她想先给自己放个假。去年的文具厂分红也下来了,得益于厂子规模的扩大,产能提升很快,足足分到了一千万,加上自己赚的,最多半年时间,买煤矿的贷款就能还清了。


    这样,她就必须歇口气了,最近一直忙煤矿的事,随时提防着严明汉,整个人都是高度紧张的,可能是太紧张了,居然例假都推迟半个月了还没来。


    说起例假,作为一名已婚多年的女性,她发现例假推迟的第一反应就想到怀孕的事儿,赶紧回想最近两口子在一起的时间,幸好都没赶上危险期,主要是老陆每次都乖乖用小雨伞,应该不会中招。


    可人家胡大夫来做科普讲座的时候也说了,工具避孕并不是百分百保险,万一呢?再加上最近居然一点要来大姨妈的迹象都没有,以前每个月都会提前一个星期有征兆的……种种反常,差点吓坏了她。


    她现在可担不起这万一,想着,卫孟喜赶紧把日历放下,找柳迎春去,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柳迎春的副院长办公室在三楼,这时候又没电梯,上下都只能走楼梯。而就在上下楼的时候,遇到几个病人家属往下走,卫孟喜没在意,她现在一心想解决自己的担忧,心里祈祷无数次,可千万别中招啊,她现在都年近四十了,要要不起,不要伤身体还于心有愧,就是对大的五个也不公平,她可不想以后让他们来养跟他们相差将近二十岁的弟弟妹妹。


    想着,她继续往上走,可走了两步,她发现……刚才走在中间那身影,怎么有点熟悉?


    她的视线当时只是轻轻的在那群人身上划过,并未走心去看,所以没注意脸长什么样……况且,那个人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只是身影,有点像严明汉。


    对,严明汉!


    卫孟喜立马回头,就见他走得很慢,若有似无的夹在众人中间,而那群人,是家属楼的,卫孟喜有印象,刚搬来不久,不认真看还以为严明汉也是跟他们一起的。


    他这是想跟着毫不相干的家属们混出去?


    卫孟喜其实早就听说他被气晕在山上的事,拉来矿医院抢救还是柳迎春亲口确认的,现在想跑?


    那肯定不行啊,她设了这么长时间的局,可不是为了让他亏一个亿这么简单,她不仅要让他和他身后的资本在这场收割行动中血本无归,还要让他们显出原形受到法律的制裁!


    于是,卫孟喜追出去,一面用大哥大给张川打电话,一面派安华把严明汉拦截在半路上。


    张川其实早就按捺不住想抓人了,孙长胜走.私案他脱不了干系,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嫖.娼却是有确凿证据的,只是他听了卫阿姨的计划后,觉得可行,光以嫖.娼或者走.私抓他,因为他的外籍身份,到时候还麻烦,动静搞大了他师傅也不好向上面交代,说不定啥事没有就能给全须全尾的送回美国去,但要是有别的更严重的罪名,那就能有办法将他羁押在国内。


    别的不说,就说他带回国的二婚妻子刘春娇,看着挺漂亮一年轻女孩,什么所谓的教友,估计就是国外资本发展下线的套路,先带你信个宗教,让宗教控制你,然后再为他所用。


    所谓的妻子,不过是来监视他的人罢了,反正张川早就告诉师傅,派人监视上了。可惜这女人一点马脚也没露,不知道是真的很谨慎,还是确实她也只是小虾米,还没有权限与上线接触,反正这都好几个月了,愣是啥也没发现。


    但严明汉不一样,他的钱有来处,他就一定有上线联系的方式,一定知道点什么,抓到他比抓到刘春娇值钱。


    卫阿姨怀疑他是想收割龙国矿产,这罪名还真不好弄,但要是能跟严明汉来场交易,让他供出背后的主使,再报给专门负责国家安全的公安,这含金量可就大了。


    这种人你就是枪毙他,还得浪费一颗子弹呢,他嘴里吐出来的料,比要他命更值钱。


    “好嘞,我明白了。”昨晚值了一个夜班刚躺下准备休息的张川,接到卫阿姨的电话,立马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找师傅去。


    一小时后,逃到半路被刘利民等人拦住的严明汉被逮捕。


    又是一小时后,严明汉被一个黑袋子套着,塞进了一辆十分不起眼的旧旧的吉普车上,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张川不用问就知道,卫阿姨这次又要立功了!


    这严明汉要真能咬出大鱼,他的狗命说不定还真能保住。国外资本势力就是再强大,只要他不出国,好端端的在国内待着,或者去坐几年牢,他相信这对他是最大的最好的保护。


    他要是逃出去,那就只能乖乖等着被大佬取狗命了!


    张川和卫孟喜都能想通的事情,严明汉能想不通吗?他今天之所以要偷偷混在人群里跑掉,就是怕身后之人来找他麻烦啊,那不是几个耳刮子的事,而是怎么死的事。


    所以他逃跑定的目的地也不敢是曾经他认为最安全的国外,而是想在国内找个交通闭塞的小山村小渔村之类的地方,躲个十年八年的,再改头换面一下,重新回到城市。


    当然,他怎么交代那是后话,卫孟喜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赶紧回到医院去,赶紧让柳迎春帮忙看看。


    “你啊,疑神疑鬼,操心事多,例假推迟几天也算正常。”柳迎春想起以前有一次也是这样,这小卫就是怕怀孕,说笑着,给她开了单子,让她是在不放心就去抽个血验一验看看。


    “你只有久治一个,你当然不怕,我这要是再有,就是小老六了,我这辈子还有退休的机会吗?”


    这一对比,独生子女的家庭有多幸福,卫孟喜是感觉出来了,不说养育孩子的物质成本,别人一个娃买一套衣服,她家得买五套,单说操心这一块,她就要比柳迎春多操十个心,尤其小时候,每天都快被孩子磨死了。


    无论婚姻还是养娃,都是围城效应吧,在里面的想出去,在外面的想进来。


    抽完血,卫孟喜见时间也还早,就先去菜店买两根筒子骨,老闺女念叨想吃小馄饨,用骨头熬个馄饨汤,擀点薄薄的馄饨皮儿,再剁点香葱鲜肉的馅儿,煮出来皮儿是又薄又透明,还能看见里头隐隐约约的肉粉色……那滋味,简直绝了,一家三口每人都吃了三大碗。


    老闺女拍着小肚子打嗝,“妈你这小馄饨要是放我们学校门口卖,肯定能赚钱。”


    卫孟喜哈哈大笑,“这卖小吃能赚几个钱。”


    老闺女摇头,“不啊,我看江懿就很能赚钱呢,他们家在书城市开了好几家零食专卖店,就专门卖零食,还有很多是别的地方买不到的进口货,可贵啦。”她都舍不得买。


    卫孟喜其实早听说了,江懿虽然人在羊城,但她的生意可做得不小,名下有小吃店四五家,现在还在好几所学校门口开起了零食专卖店,走的是中高端路线,在学生群体中以“贵”闻名。


    不可否认,江懿确实有很多新奇的商业点子,做生意也算有点天赋,以后自己做个小富婆吃香喝辣不爽吗?她要是能重回十几岁的年纪,肯定会选择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有啥,你要想吃就买,妈妈再给你点零花。”说着就要掏钱。


    老闺女手紧,以前她觉着是像妈,现在看来倒是更像她爸,要知道以前老陆可是金水煤矿有名的抠瓢,一顿饭只吃那么点的人啊。


    想着,老陆就从书房下来,“你们煤矿什么时候开?”


    “昨天刚和赵大哥商量过,怕是五月份再动工吧,他那边皮鞋厂生产线的事情没忙完,我这里也要准备饭店开业。”


    老陆点点头,“到时候我向你介绍几个人。”


    卫孟喜也没当回事,自己要开煤矿,这又是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事,能有师傅领进门确实是好事。


    第二天,化验结果出来了,她没啥事,卫孟喜悬在心头的一口气才终于落回胸腔。


    ***


    整个四月份,四家卫家宴陆陆续续开业,因为地点方位不同,主打的客户群体也有差别,所以即使全都开了,对彼此的生意影响也不大。因为是同一个牌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装修,这下就是再不知道的人,也能想到这就是真正的金水煤矿那家卫家宴的分店。


    再说了,无论哪家店好点哪家店差点,最后这钱还不都是进了卫老板的腰包?反正,只要它们之间不互相恶性竞争搞坏卫家宴的牌子就行。


    开业前三天,有打折和送啤酒饮料的活动,生意很好,自然又是一场盛况,都不用卫孟喜出马,所有事情从头到尾都由手底下的人负责,她自己就只需要去剪个彩,跟前来祝贺的客人们聊几句露个面就行。


    卫道江湖那位杨经理确实是位很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她培训出来的五名经理,都十分职业,十分专业,小事她们自己就能解决,要是不好决定的大事就打电话给卫孟喜决断,她只需要抽空去看一下就行。


    无论是菜品味道还是服务态度,卫孟喜都很满意,这种连锁式的一条龙式的培养运营模式,她好像能摸到点门道了。


    *****


    因为有空,今年的清明节,老陆一家三口回老家上坟。


    大崽们昨晚电话里听说小老妹能跟爸爸妈妈回老家给姥爷上坟,可是羡慕得很呐,他们这几年偶尔也能回去,但不是每一年都有时间,虽然不喜欢菜花沟,但不代表他们不喜欢朝阳县,那是妈妈长大的地方,是姥爷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这朝阳大街百分之八.九十的商铺,以前都是你姥爷和舅公家的。”卫孟喜指着现在最繁华的朝阳大街说。


    卫小陆扒到车窗上看,指着大街正中央一座单独的建筑问,“那这座钟楼呢?”


    “钟楼是民国年间有个法国人来建的吧,但名头是他建的,其实花的还是咱们朝阳老百姓的民脂民膏。”有些洋人可会做面子工程,她这次跟严明汉接触就发现了。


    严明汉待在书城市涉外饭店这一年里,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搞慈善,可他的“慈善”是怎么搞的呢?名义上是捐献三所希望小学,为孩子们圆读书梦,听起来好像真的在造福石兰省的山区儿童,其实他只是给自己造噱头上报纸,真上完了,名利双收之后钱却一直没到位,刚建了个开头的学校怎么办?当地政府只能硬着头皮拨款建,把本该用来铺路修桥的,电网改造的钱拿来给他擦屁股。


    卫孟喜本来也不知道这些事,是前不久残联基金会的黄姐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卫孟喜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沽名钓誉这一套他倒是玩得转。


    不过,也就是从这以后,卫孟喜就不信别人说的什么慈善了,没见到钱之前,啥都能说,诈捐嘛,只要脸皮厚就行。


    卫小陆听得连连点头,很快,车子驶出朝阳县城,到达城外的卫家祖坟。


    卫孟喜找到父亲卫衡的坟墓,见打扫得很干净,偶尔还有烟酒糖茶供奉,这都是孟金堂来照管的,老人家有时候想起老友,就会带点东西来看看,说几句话,喝点茶,告诉老友他的独女身在何方,正在做什么,有几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丈夫是谁,对小喜好不好……其实每一次说的都差不多,但他生怕老友记不住似的,总是要再从头说起。


    卫孟喜拿出值钱果品,先在父亲墓前磕头,说几句话,然后开始烧纸。


    老陆也跪下磕了两个头,卫孟喜知道他还要回菜花沟一趟,毕竟老头虽然不在了,但老婆子还在,他这亲儿子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你回去吧,完事我们在舅舅家等你。”


    “卫小陆呢,你要跟你爸回去不?”


    “不。”小姑娘脸上淡淡的,烧完纸就自己揪一根地瓜藤抓在手里,甩来甩去,仿佛手里捏着的是马鞭,自己是骑在马背上仗剑天涯的侠女。


    “妈,你还记得姥爷长什么样吗?”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要不是看见那张照片,我确实不太记得请了,脑海里能想起的都是他的背影,可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我又能想象出他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样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可她心目中却还在幻象他能安度晚年的日子。


    卫小陆真的是贴心小棉袄,她轻轻的搂住妈妈,拍了拍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妈,那你就好好想想,说不定我姥爷还活着呢,他只是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里……嗯,一直在等着妈妈去找他呢。”


    卫孟喜本来是哭笑不得,这算啥安慰人啊,但她忽然想起个事,“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的话吗,你这傻丫头,说愿望是希望给你找个姥姥。”她当时一笑而过,其实私底下是侥幸期待过的,那时候卫小陆也是个说话很“准”的小宝宝呢。


    她的眼神总是很好,比四个哥哥姐姐和妈妈加一起还好,出门能捡到鱼,能说出张雪梅怀的是弟弟妹妹,还能找到被绑架的狗蛋……那两年,卫孟喜都怀疑她是不是小锦鲤。


    但她跟李秀珍不一样,她是尽量不去信这些,尽量不滥用闺女的“超能力”,总觉得孩子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必须遵循能量守恒定理,而她不需要从呦呦身上得到什么,只要她健健康康的就行。


    渐渐的,她不“用”,孩子也不会用这种“能力”讨好她,她自己也就慢慢的不在意自己的能力了,慢慢就变得跟普通小孩差不多。


    卫小陆哪里还记得哟?这孩子的记性是边长大边忘记,猴子搬包谷似的,“妈,我现在只记得四岁以后的事了。”


    卫孟喜于是也不纠结,省得庸人自扰。


    母女俩上完坟,慢悠悠的顺着土路往县城走,也就三四十分钟,跟她们去金水村的距离差不多,但道路平坦宽阔,比去金水村的还好走。


    进了县城,老闺女叫肚子饿,卫孟喜于是又带她去她们第一次吃饺子那家店,结果被告知国营饭店已经倒闭了,现在卖给了私人,生意看着红火得很,就是面孔已经不是十五年前的老面孔了。


    随便点了两碗牛肉面,吃完就准备回孟金堂家里,孟舅舅直接给了他们一套钥匙,说他平时要是不在朝阳的话,她们想回来也能直接回来。


    好巧不巧,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正在门口拄着拐杖转圈。


    看见她们,小老头先是一愣,继而狂喜,“小卫?是不是老爷子回来了?”视线往她们身后找。


    是孟金堂的大儿子,孟伯安,“孟大哥。”


    “老爷子呢?我现在有急事找他,他这一次去港城怎么这么长时间,我这心里都着急死了……”


    卫孟喜只好说,“舅舅没回来,我们是回来上坟,顺便过来帮他看一下家里。”


    孟伯安的一通苦水只能就此打住,老爷子没回来,那他苦水倒了也没用啊,现在他是知道卫孟喜有钱,可再有钱,她是自己小辈,自己这老大哥能开口,他可丢不起这脸。


    “嗯哼,这样啊,那你们……对了,你父亲的坟茔在祖坟那边吗?”


    卫孟喜说“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孟大哥要没事的话进来坐会儿?舅舅走前给了我一把大门钥匙,说我有空回来的话帮他给花花草草浇点水。”


    她决定,不告诉他自己有所有屋子的钥匙了,省得待会儿把他心脏病气发,孟舅舅宁愿把钥匙留给她这没多大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也不愿留给他这亲儿子,足以想见是有多不待见他。


    孟伯安却没接茬,而是看向卫家祖坟的方向,“当年你父亲的病,生得很急,生病前一天他还来省城找过我,看样子是想跟我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留下一个木匣子,让我代为保管,但……”


    卫孟喜不知道还有这茬,忙问:“但是怎么啦?”


    “那时候不是正闹得满城风雨嘛,你嫂子也是怕那东西会给咱们家招来祸害,就……”卫家以前可是朝阳县最大的大户人家,跟这种人家的后代有牵扯,他们两口子也不敢。


    卫孟喜要被她急死了,卫小陆比她妈妈还急,“大舅舅你倒是快说啊,木匣子后来呢,还在吗?”


    “我也不确定,当时被你大舅妈给收起来了,不知道还在不在,家里老物件儿多,我几十年没去翻过。”


    “那行,如果大舅能帮我妈找到姥爷的遗物,咱们必有重谢。”


    孟伯安眼睛一亮,但觉得还是要给她们打个预防针,“其实也没啥,不是啥值钱的,当时你父亲说,里面就只有一点你儿时的东西。”


    卫孟喜一听就知道,这孟伯安两口子绝对偷偷看过,不然也不会这么说。


    她虽然生气,但也有点奇怪,父亲明明知道他们两口子的德行,怎么会把自己儿时的东西交给他们保管,“我父亲有没有说什么交代的话?”


    孟伯安凝眉想了一会儿,“原话我记不清了,毕竟都三十多年了,我只记得他好像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把这东西转交给你,你会知道的。”


    其实,当时他们还担心会不会是什么密信之类的,生怕惹火烧身,妻子想要扔掉,是他没多久听说卫衡死了,想起那么大个小女孩动了恻隐之心,心说人都死了,就是什么密信也无关紧要,这才没扔的。


    卫孟喜知道自己父亲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甚至是个性情中人,他留给自己的东西,或许真的就是自己小时候玩的什么玩具之类的,他觉得有纪念意义而已……但奇怪的是,“我父亲把东西交给你的时候,还没生病吗,你确定吗?”


    “确定,他说第二天要去石兰文艺报社办点事,还在我家住了一晚,我们都没听见他咳嗽,他脸色也很正常,一点也不像得了肺痨的人,后来听说他去世……我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肺痨就是肺结核,虽说是传染病,但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烈性的,而是缓慢进展的慢性病,很多最终走到死亡那一步的,都是长年累月造成肺部病变十分严重或者多器官衰竭才会死。


    而卫衡是个例外,就在他回家后的第二天,听说就发病了,然后三工四天的夫人就没了。


    卫孟喜那时候太小了,没什么时间概念,只知道父亲忽然生了很严重的病,母亲不让他们待在一起,然后她出去玩,玩够了想回家的时候,邻居婶子拦着不让她回家,说再等等,后来她就再也没看见他。


    现在想来,父亲的去世,确实很突然。


    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心说自己应该是太想念父亲了,在这一刻居然希望卫小陆说的话是真的。“这样吧,孟大哥给我个地址,明天我去找你拿,怎么样?”


    卫小陆补充,“我妈妈一定会重谢大舅舅。”她的小心思,生怕孟伯安捣鬼,故意不把东西给妈妈,或者不把这事放心上,她有预感这个东西对妈妈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好。”


    *****


    大概两个小时后,老陆从菜花沟回来,载上母女俩回家。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回去路上,母女俩都不说话,老陆还以为是她们生气自己回老家待的时间太久了,“我,根宝奶奶身体不好,说会儿话,给了她五百块钱。”


    其实他是真想多了,在老人的问题上,卫孟喜自己不会回去多看一眼,说一句话都不会,但陆广全是他们亲生的,他回去看看,每年给点看病钱,她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但陆家二老跟陆广全的关系本就没多好,即使所谓的陪着“说说话”,顶多就是老的抱怨一通,小的听,或者都不说,大眼瞪小眼,这么多年,老陆也没什么心思回去跟老婆子大眼瞪小眼,只是每年跟广梅一起出钱,你以为卫孟喜不知道吗?她知道的,但她不阻拦。


    一家三口心思各异的回到家,也没心思做饭,去卫家宴跟着员工们随便吃了点,卫孟喜就有点坐立难安。她找出那个曾经被陆老头偷走的粉钻戒指,细细的摩挲着,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她清楚的记得,这戒指是父亲离世前的半个小时,背着母亲偷偷交给自己的。


    让她一定不要告诉母亲,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半小时后父亲就要永远的离开她了。


    卫孟喜想到这个,忽然又想起上辈子自己曾在电视上看到的,这颗戒指不知怎么回事流落到港城,还在港城被一家拍卖行拍卖,当时新闻上都报道了,以五百万价格拍下的人,还给了一张照片,是一位穿着米色西服,戴着费多拉软呢帽,拄着拐杖,拐杖上的右手缺了一根食指……诶等等。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报纸上。


    或者说,除了上辈子那张报纸,她应该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人,虽然脸看不清长什么样,但她确信,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副打扮,尤其是是右手缺失的食指,这种标志性的缺憾她不可能记错。


    卫孟喜坐在梳妆台前,再一次摩挲着戒指。


    正巧,老陆进来了,看见她的动作顿了顿,他不会忘记,她说过,当年这枚丢失的戒指其实是被老头拿走的。


    即使愤怒,她也已经在尽可能的照顾他的自尊了,说什么“拿走”,其实就是偷。


    他从身后抱住她,“想呦呦姥爷了?”


    “嗯。”


    “我一直觉得我亲情缘浅,以前我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命硬,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要被我克死……”上辈子最困难最沮丧的时候,她无数次怀疑过,也信过。


    明明她已经比很多人都努力,也比很多人都辛苦了,为什么她的日子还是好不起来?凡是对她好过的人,都一个个不是死就是惨,难道就因为她懦弱,所以她活该吗?可后来她明明活得够大胆,够勇敢了啊!


    不过,这只是她睡前的郁闷,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卫小陆就来敲门,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妈可别睡过头啊,今天咱们要去大舅舅家。”


    “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卫孟喜一看时间,都八点多了,最近她休息,就让胡小五送孩子。


    “我要跟妈去拿姥爷留给你的东西。”小姑娘理直气壮,不等老妈发火就先往下跑,“我跟班主任请了半天假,你俩的早饭已经做好了,快下楼吃哦。”


    卫孟喜哪舍得真打她啊,这孩子是怕她见到父亲遗物会伤心,所以想要全程陪着她。


    上学嘛,偶尔缺个半天又有多大干系?在她卫小陆心里,妈妈永远是排第一位的,是最,不是之一。


    作者有话说:


    150、150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到书城市拖拉机厂家属区, 大门口的保安看她们眼生,将她们拦下。


    刚停稳,就见一个将近一米七的漂亮姑娘跳下车, “妈。”


    这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 眼睛又大又亮,头发黑黝黝的在阳光下仿佛是青色的, 鼻子高挺而秀气,嘴巴红艳艳的,满是少女的娇憨。


    保安心说:咱们家属区谁家的客人啊,这么漂亮!


    “哎呀知道知道, 别这么激动。”卫孟喜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心情, 被傻里傻气的老闺女给缓解了不少。


    按着保安说的,进大门,找到第三栋筒子楼, 再往里走二十米,转角有个小楼梯, 上去二楼, 看着门牌号“209”。


    拖拉机厂的家属楼是五十年代修建的三层筒子楼, 一条过道门对门的住了二三十家人, 别看现在过道早就被各种杂物塞得无下脚之处, 墙壁上都是孩子们用各种笔“创作”的涂鸦, 活脱脱的脏乱差。但在五十年代, 这里是当之无愧的最受欢迎的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才能住的地方。


    当初, 孟伯安为了这个地方,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申请下来的, 后来为了保住这套阶级地位象征的房子, 也是他出卖孟金堂的最直接原因。


    正想着, 刚要敲门,门从里开了。“呀,我就说今儿咋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小喜来啦!”


    小老太跟孟伯安差不多年纪,头发花白,但脸上皱纹倒是不多,硬要把她们让进去。


    卫孟喜只能跟着卫小陆进门,他们家前两年把左右两家的房子买下,中间打了个小门,看着倒是要比普通单间的筒子楼要开阔些,但东西却依然堆得满地都是。


    母女俩面不改色,将带来的营养品递过去,“也不知道嫂子喜欢吃啥,我们就都准备了点。”


    这些东西,至少有十几样,都是份量实打实的,卫小陆的手指都被勒得通红通红的。


    孟大嫂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哎呀来就来了还拿啥东西,都喜欢,我都喜欢,这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居然连茅台酒都有两瓶!就凭他们这普通的即将退休的工人家庭,靠死工资能买得起啥呀?老爷子守着金山银山也不看顾他们,他们能买下左右两家的房子,也是拿出一辈子的积蓄,又正好赶上邻居们要置换商品房,急卖,让他们捡了漏。


    “哎呀老孟,你到底找着没?小喜她们都来老半天了!”


    “马上,我记着当时搬家的时候,跟这些书一起搬来的,放在左边这间里的啊,咋死活找不着了呢?”


    卫孟喜很想进去帮帮忙,但无奈那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她压根挤不进去。


    孟大嫂觑着她们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东西我们好好帮你保管着,就是这两年搬家弄乱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没打开过,不知道是啥东西。”


    这解释就有点画蛇添足了,卫孟喜不信。但她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也没心思跟她计较他们到底看没看过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她有预感,父亲不是留下什么金银财宝和古玩字画等值钱东西,就是留也不会这么直接明白的交到这两口子手里,要是他们能看得上的东西,就不会至今还保留着,早被瓜分干净了!


    “找到了,这个,就是这个小匣子,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


    孟伯安小心翼翼护着一个小木匣子出来,双手捧到卫孟喜眼前,“你看,就是这个,这么多年了锁还在,我们是真没碰过。”


    卫孟喜也来不及说谢谢,一把接过,先翻转着看了下六个面,锁确实是一把很复杂的簧片锁,都生锈了,也没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这种锁有个特点,就是一旦遭受暴力撬打就会严重变形,彻底锁死,以卫孟喜开锁多年的经验来看,他们可能试图想要撬开过,但没成功就放弃了。


    但匣子的底部,却多了个成年人食指大的洞。


    “这……当年你侄子他们不懂事,不懂事,就……”孟伯安坑坑巴巴,老脸羞红,瞎子都知道这个洞是干嘛的。


    “但小喜你放心,我们真没拿过里面的东西,当时掉出来一张纸,我又给你塞回去了,你看。”


    卫孟喜从卫小陆头顶上拔下一根钢丝小夹子,用尖头插入锁眼,轻轻的转动几下,或快或慢,或大或小,摸索着不一样的幅度和频次,很快,“卡塔”一声,锁开了。


    孟家两口子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是开锁大师啊!


    卫小陆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她卫小陆的妈妈,就是干啥啥都会,家里没有一把锁能难住她哟!


    卫孟喜也没时间搭理他们,就见匣子里,装着一个小小的牛皮拨浪鼓,一方小小的口水巾,一双小猫头鞋,还有几张泛黄的纸。


    全是她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本来她也想不起来这东西是什么,但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就出现她小时候咧着刚冒牙的嘴,使劲摇拨浪鼓的模样……她踢踏着红底金猫头的小鞋子,仿佛穿上了战靴,跌跌撞撞的从爬到扶墙走,再到能跑能跳的画面……


    这些东西,对于孟家两口子来说还没一个馒头来得实在,但对卫孟喜来说,却是在诉说她的来处,她的成长,她的脚印。


    父亲没留别的,只留下这三样,说明他可能已经看开了生死,就单纯只是想给她留个念想吧。


    “妈你真幸福,有个超爱你的爸爸哟。”卫小陆忽然搂住她,轻声说。


    卫孟喜的眼泪生生被她刹住,于是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几张泛黄的纸上。


    是普通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云对雨雪对风”六个字,“雪”字是一团乌漆麻黑,看得出来涂涂改改很多次,写字的人十分没耐心。


    “这是妈妈刚开始学会写的字,毛笔字哦。”


    家里五个崽都是被苏奶奶压着学过毛笔字的,要说书法,任何一个参加学校的书法比赛都能得奖的水平。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妈妈从小也被这么压着哄着学过毛笔字呢。


    “咦……这里还有一张,是我姥爷的字吗?”


    卫孟喜接过一看,也是泛黄宣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一个坟墓吗? 啊,不!这是一个灯塔,因为你睡在这里,你的美貌使这一个墓窟变成一座充满着光明的欢宴的华堂。”卫小陆轻声朗读出来。


    卫孟喜一愣,这几句话有点怪怪的,不像父亲这种中式传统文人会写的句子,他会写律诗,写现代诗,写散文,甚至八股文,但……这这种奇怪的腔调,不像是传统文学创作的感觉。


    她不懂文学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感觉得准不准,只能暂时把东西收起来,一样样的,小心翼翼的,收回匣子里,再从随身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谢谢大哥和嫂子。”


    孟伯安还知道要点面子,推拒着说不要,本来就应该给她的,耽误了这么多年是他们不对。其实他不敢说的是,他都把卫孟喜给忘了,要不是那年朝阳县春节见到,他都想不起这号人了,更何况是卫衡交代的事。


    孟大嫂倒是不客气,笑呵呵的接过信封,还顺带捏了捏,“哎呀小喜现在日子好多了,就是阔气,她孝敬你这大表哥的,你也别推拒,推拒就是寒了她的心,对不对?”


    孟伯安一张老脸被她给臊红了,老婆子吃相咋这么难看,哪怕推拒几下也行啊,搞得生怕小喜收回似的。


    卫孟喜也给她说无语了,但她现在没时间跟她掰扯,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她得找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思考一下。


    “我送送你们。”孟伯安可能是因为收钱良心不安,瞪了老伴儿一眼,跟着她们来到门口,“小喜你放心,不怕你笑话,当年日子难过,那么多孩子要养活,我确实是动过歪心思,但我只是看了看,里头没什么值钱东西,我就……掉出来的纸,我都给卷好又塞回去了。”


    他的意思是,东西是原模原样的。


    卫孟喜其实还是有点感激他的,虽然当时父亲拜托给他的时候应该已经给过物质诱惑了的,但搬过几次家,又经历过那样的动乱年代,他还能给保留着,说明他还有一点点良心未泯吧。


    虽然,也不多。


    “我知道,谢谢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舅公要是知道你帮我保留了这么久,也会夸你吧。”


    小老头挠挠后脑勺,他哪敢跟老爷子说啊,知道他居然把卫姑父托付的事耽误了三十几年,老爷子不打死他都算好的。


    上车,卫孟喜把盒子放下,开始踩油门。


    卫小陆好像是在想什么,中途问她要不要吃什么,她都是嗯嗯啊啊的心不在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魂掉啦?”


    卫小陆没说话,眼看着快到学校附近,“妈你放我下去吧,我直接去学校销假。”


    “中午饭还没吃呢,咱们先去卫家宴,你想吃哪家?”四家的生意都很火爆,随便点两个菜也就个把小时就能吃好了,耽误不了下午的课。


    谁知小姑娘却很坚持,“我去学校食堂吃。”


    好嘛,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卫孟喜放下她,亲眼看着她走进学校大门,却不是直接冲食堂而去,而是去图书馆。


    只要安全进了学校,管她去哪儿呢。


    家里,老陆知道她有事,也早早的刚下班就回来,“怎么样?”


    卫孟喜指指红木匣子,“喏,拿回来了,你老丈人给我留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可不敢轻易动,但很快找来一个放大镜,可能是闲倍数不够高,屁颠屁颠出去一会儿又搬来一台显微镜,以及各种夹子镊子的,将几样东西放上去研究半天。


    卫孟喜就一个转身的工夫,发现他就研究上了,顿时哭笑不得,“哎呀你干啥,寻思我爸给我鞋底里藏银票,还是拨浪鼓里藏藏宝图啊?”是不是去年设套给严明汉钻,让他还上瘾了。


    她父亲卫衡可不是这种人,要真把这些东西留在孟伯安两口子手里,她可能就真见不着了。


    事实证明,老陆是真的想多了,研究半天,他发现这真的就是几个很普通的小物件,没有任何玄机。


    但好在他只是用手摸,也没有拆开这几个小东西,反正里面有没有东西,难不倒他一个理科男。


    卫孟喜现在倒是有点释怀了,父亲已经给她留下最好的,这些东西比给她十万八万还更有意义,因为这是让她知道自己来处,知道自己值得被爱的证据。上辈子讨好型人格的她,要是能早点收到这些东西,说不定也能醒悟得早一点。


    这个世界,被爱着的小孩跟没有得到爱的小孩真的不一样。


    老陆不知道妻子的心情怎么又忽然多云转晴了,但他也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一个人就能完全主宰他和孩子们的心情,这种被“统治”的感觉,竟然还该死的美好。


    那句很奇怪的,没头没脑的话,卫孟喜只是记在心里,没有再纠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或许就是当时收东西的时候太匆忙,不小心夹带进去的,或许是他有预感自己会生病,想要给女儿留一份自己的笔迹,但又怕留别的会招惹来麻烦,又或者是走的时候匆忙,随手从身边捞的……


    太多太多,当年他要不是因为生病去世,下场说不定比苏玉如还惨。


    他们都是一样的大“资本家”,都一样的脾气又臭又硬,永远不会低头那种,有时候卫孟喜会想,父亲的早逝说不定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让他跟苏玉如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在牛棚里待那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妻子改嫁,女儿受苦,嫁给病秧子……这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想通这些,卫孟喜又活过来了,甚至状态比以前还好。


    这状态一回来,她就想忙活赚钱的大事。


    ***


    休息半个月之后,卫孟喜抽一个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日子,开着车上长寿山。


    五月的长寿山,满是春天的气息,就连空气里都是芳草野花的香味,卫孟喜觉着,要是四个大崽也在家的话,来一场野餐就好了。


    她以前就想着,等啥时候大家都有空了,全家去野餐一顿,以前她有这想法,但不是自己忙,就是老陆忙,要么就是孩子功课紧张,等大家都有空的时候,春天就过完了。


    现在想来,卫雪肯定会喜欢这些粉红色的杜鹃蔷薇,卫国会发现森林里的丰富动物种类,卫红也会发现很多漂亮的酸酸甜甜的野果,就是卫东,也能有各种各样的歪脖子树给他“扣篮”。


    他们全家,居然错过了好几个长寿山的春天。


    “老板来了?”□□兵刚从化验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子,是最近半个月的。


    卫孟喜看了看,见也没什么问题,翻年后,得益于林氏商超的大力宣传,给予了最醒目的货架位置,以及各种优惠活动,现在的长寿山矿泉水在国外市场上也有了一定的,小小的知名度。


    有了这种知名度,销货的速度就快了很多,卫孟喜看过最近的出货量,确实大了很多。


    她来到办公室,正在做报表的是□□兵的表嫂,以前在水厂也是干销售的,她笑眯眯地迎上来,“老板,这个月费萨尔先生那边的订货量又翻了一番,你看。”


    目前单费萨尔一个客户,月销量已经达到了五十万瓶,其它类型和规格的矿泉水不算,单这五十万瓶,就是一个不错的收入了。


    即使运费自负,但价格也提高了啊,她的利润至少能一半,这就是做矿泉水的“暴利”之处,一旦水源保护好,设备硬件条件配套上,其实做的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她现在是真感受到了赚轻松钱的快乐。


    正想着,史密斯先生嘴里嘀嘀咕咕从门口经过,一段时间不见,原本臃肿的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两分。


    随着她的视线,□□兵表嫂看见了,立马笑嘻嘻八卦起来:“这两口是干架呢,这两个月都干好几次了。”


    “哦?”


    “老板你是不知道,史密斯太太想走,但老史不想走,为这两口子可吵了好几次,还动手呢……以前我只知道咱东北那旮旯的老娘们虎,谁知道美国老娘们也虎!”


    一声声“老娘们”,卫孟喜皱眉,刚想纠正她的说法,忽然就听她又说:“哎呀,这吵架原因也很奇怪,我听不懂,但荣兵说是因为她想去澳洲,说什么她有个亲戚在澳洲开铁矿巴拉巴拉……”


    “老板,你说澳洲是哪个洲啊?”


    卫孟喜笑,“你听了这么久八卦,都没搞清楚?”


    “嗐,我就一小学毕业,我懂啥呀。”


    卫孟喜于是就跟她说了几句澳洲的事,她其实也对这块太平洋里的大陆不太了解,她上辈子知道的最多的就是它袋鼠、铁矿石和夏威夷果。


    因为铁矿石,这个国家可是赚了不少龙国和其它发达国家的钱!虽然咱们龙国自己也有铁矿,储量还不低,但咱们国家的大多数是贫铁矿,而澳洲的则是富铁矿,几乎不需要任何加工处理开采出来就能直接使用的高品质铁矿石。


    他们仗着丰富的铁矿含量,拿准了要发展就离不开铁矿的“命脉”,可没少干坐地起价的事!


    用龙国老百姓自己的话说,这国家的铁矿石价格取决于龙国发展,龙国大力发展要买铁矿石的时候,它价格就猛涨,要是龙国不买了,它就猛降。


    你就说吧,这气不气人?跟着帝国主义卡龙国脖子的事,它可没少干。


    说实在的,卫孟喜对那地方,是真没啥好感。


    现在听说史密斯太太想去,也有点好奇,他们两口子搞水质检测与研发的,去了能干啥?


    史密斯太太对她开的薪资待遇一直不满意,卫孟喜是知道的,但她并不想改变。说实在的,现在龙国的工资水平就这样,他俩虽然是博士,但在自己水厂也做不了什么高精尖的工作,史密斯先生还好,至少工作兢兢业业,也非常能吃苦耐劳,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会抢着干,但史密斯太太……就是典型的电影里的美国甜心。


    只是大家都是体面的成年人,真有不爽也没必要摆在明面上说。


    他们要走,卫孟喜也不会阻拦,甚至还会开开心心送他们,以后也会跟他们保持良好关系,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用上的一天呢?


    “卫,听说你买了煤矿?”史密斯先生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走了过来。


    卫孟喜只能收起八卦之心,“对,是这样的,就在金水市,有空的话欢迎你们去参观。”


    史密斯当即眼睛一亮,手舞足蹈的说自己今天就有空,能跟她一起去看看吗。


    卫孟喜已经习惯他们这么多次临时起意,略微想了想小煤井的情况,附近也没什么涉密工程,去看看确实也无伤大雅。“史密斯太太呢?需不需要等她一起?”


    男人苦笑,“我们自己去吧,我想,她不会感兴趣的亲爱的。”


    荣兵表嫂“啊”一声捂住了嘴,这老外居然叫他们老板“亲爱的”?!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卫孟喜倒是无所谓,反正把他的话用翻译腔读出来就不觉得怪异了,为什么后世很多影视作品的台词会有点说不出的搞笑?不就是这股翻译腔嘛!


    忽然,她灵机一动,父亲留下的那句话,就是这种感觉……有点翻译腔?


    莫非,那句话是某个影视文学作品里的台词?


    这个可能一旦冒出来,她就更好奇,父亲就给她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人名地名的出现,想要找出它出自哪里,可真是大海捞针。


    想着,车子已经下了长寿山,一路上都是史密斯在埋怨妻子的强势和蛮横,举例哪次她要求他穿皮鞋而他穿了运动鞋,哪次她想吃沙拉而他做了披萨,哪次她想要去参观故宫而他选择爬长城……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都能成为她大发雷霆的理由。


    卫孟喜只是笑笑,不予置评,一般夫妻吵架都是各说各有理,外人掺和不清。


    “两口子过日子,有点小矛盾很正常,我跟我丈夫也经常因为孩子教育问题吵嘴,但吵几句也就罢了,无论男女,都需要学会理智的,成熟的处理问题。”


    吵架不可怕,闹矛盾也不是问题,怕的是有问题不去解决,只一味搞冷战甩脸子,或者动手动脚让矛盾升级为肢体摩擦,这就不是一个成熟的人能做的。


    史密斯苦笑,“卫,你不知道……”


    被婚姻困扰的中年胖子,懊恼的仰靠回去,转而开始问煤矿的事。当知道煤矿是她花2850万买下来的,立马竖起大拇指,“外瑞顾得!”


    卫孟喜笑笑,买过来也有段时间了,她之所以还没动,就是在等着赵春来和她同时有空的时候。


    “卫,你这么有钱,又这么聪明,有没有想过去国外发展你的business呢?”


    卫孟喜指指长寿山的方向,“所以我才考虑开辟欧美市场。”


    史密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no  no  no,我说的不是水厂,而是煤矿。”


    卫孟喜一愣,往国外卖煤炭?她还真没想过。


    不是她没野心,水和文具,她都想过往外销货,但煤炭却是个例外,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的可行性不大。


    目前龙国虽然改革开放了,但在很多行业里,还是受到来自全世界全行业的排斥和抵触,譬如能影响国际货币和金价的大宗商品交易里,龙国还是受排挤最严重的。


    简单来说,就是龙国的煤炭卖不出去,没有市场。


    这种处境真正改变,还得从二十一世纪初加入世贸组织之后开始的,龙国的商品能进入国际市场,公平参与竞争,这才是龙国煤炭行业发展的第一趟顺风车,第二趟嘛,则是国内自己的房地产和基建大发展那二十年。


    而这两趟车,其实是重叠的。


    世界贸易组织也是今年年初才刚成立的,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是重生者,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大势,千千万万龙国人为之努力奋斗了那么多年才争取来的机会,她并不觉得自己这只小蝴蝶能加快这个进程。


    即使想要进国际市场喝口汤,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谁知史密斯却在那儿手舞足蹈的形容起来,“卫,你知道吗,澳洲有全世界最丰富的铁矿石储量,有最高品质的铁矿石,有……”


    卫孟喜点头,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难道你就对澳洲的铁矿不感兴趣吗?”


    卫孟喜怔了怔,敢情,这家伙手舞足蹈说了半天,是在游说自己去澳洲买铁矿?


    她……


    “真的,卫,你可以考虑一下,认真考虑一下,你有钱为什么不拿出去投资呢?相信以你的才干和智慧,在国外一定能获得更好的发展!”


    卫孟喜从来不知道,这家伙还会吹彩虹屁,“好,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金水村小煤井已经用竹篱笆围起来了,以前成为禁忌之地的小煤井,自从被她这个金水村“村民”买下以后,也陆续没了那层神秘的面纱,接手的第一天,她就来供奉了一下井下的亡灵,也算对高三羊有个交代。


    史密斯似乎是对矿业开采也有一定了解,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诸如煤矿所属区域、地质条件、矿井开采技术参数、储量之类的,卫孟喜都只是能说个大概,尤其技术参数,也是她找老陆事先做过好几个月的功课。


    “史密斯先生好像对矿业开采也有研究?”


    史密斯点点头,“我和我的妻子,大学本科学的就是采矿工程。”


    卫孟喜一怔,那还是老陆的同行呢,难怪他们会有去澳洲铁矿的打算,其实也算他们的老本行。看来,自己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够啊。


    她心里愈发警惕,这两口子真的是来普通的喜欢周游四方的背包客吗?他们的知识储备量似乎远超自己想象。


    这么想着,她也不打算再带他进一步了解小煤井,转而推说家里还有事,先让人送他回去,以后有时间再来玩。


    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滴水不漏,一直到胡小五送走他们,她决定还是给张川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办法,仔细调查一下这俩人。


    没办法,卫孟喜可是从敌特势力环伺的年代过来的,就是孟舅舅也一直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深以为然。


    张川接到她的电话很是意外,“卫阿姨?”


    “哎,张川下班没?”前年夏天毕业后,他就正式成为一名刑警了,还就在京市工作,平时自家那三个大崽可没少去找他蹭饭吃呢。


    “刚准备下班,我正想打电话给阿姨,上次您说的那个孙长胜,真不是个东西,他不愿交代那些VCD播放机是哪儿来的,打死都不说那种,结果你猜怎么着?”


    卫孟喜也猜不到,孙长胜跟陆广梅两口子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她就是偶尔去广梅家做客,也不可能遇到他,要不是孙家父母来求她,她还真连这人长啥样都记不得了。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知道她是省里有名的女老板之后,孙家这三口人可真就扒住她了,隔三差五要来走动走动,送点东西啥的,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目的——想把孙长胜弄她身边来“学习”。


    看看她下面的公司,随便安排个职位都行,不一定要经理,只要能跟着她见见世面学点东西就行,哪怕给她当司机开车都行。


    言辞之恳切,卫孟喜都不好意思拒绝……但她还是拒绝了,让他当司机就是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卫孟喜又不是傻子!


    除了自己和老陆,谁的开车技术她都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放松。


    孙家见实在捞不着好处,灰了几次脸终于知难而退,不来折腾她了,却转头求陆广梅,让给小叔子安排进政府开车。


    广梅可没三嫂这么好的耐心,当即就跟他们大吵一架,分家单过了。孙有胜要是想过,那就跟她出去,不想过那就离。


    这一闹,倒顺理成章把家给分了,男人也给带出来了,孙家老两口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也就是这场分家,陆广梅当着居委会和所有亲戚长辈的面,把老两口偷偷买了几套房子却让他们去装修交房租的事给撕破了,这可真是让亲朋好友们大跌眼镜!


    一直以为孙家老两口只是表面风光,手里没几个钱,毕竟平时居委会催交卫生费他们都要拖半年的人,谁知居然悄无声息的置办下这么多产业!


    这下,孙长胜的女朋友,已经订过婚的大着肚子即将要生的女孩,立马就不干了。以前他们用在广梅身上那一套,他们又对她故技重施了,说家里没钱,彩礼先欠着,以后生了孩子就给,还说大着肚子不好办婚礼,等明年娃娃过周岁的时候一起风风光光大办……甚至,连新房也是一样的说法,找亲戚租的,需要他们自己装修交房租。


    但她比大嫂广梅还惨的是,她自己出身不错,祖祖辈辈在书城市生活,有点家底儿,布置新房用的三大件,都是孙家哄着她回娘家要的。


    本来,按照老两口的偏心眼,攒下这些东西迟早也是老二的,小儿媳在将来也算“受益者”,但气的是他们这么防着儿媳妇,甚至鼓动儿媳妇回娘家要东西!


    要没房没三大件,人家也不是一定就要,都好这几年了不是?可你明明有,还又提防又算计的,谁忍得了?


    那小儿媳也是个刚烈的,知道真相后立马不干了,扯着孙长胜就要去打离婚证,孙长胜不去还打了她几下,说什么她都是孙家人了,孩子都要生了,不要不识抬举云云。


    这不得了,小儿媳立马就去医院引产,孩子说不要就不要,闹了大半年终究是把婚给离了。


    孙家因为自己的贪婪,失去了已经成型的孙子,名声也搞臭了,真是好不划算。


    “而小儿媳也不是吃素的,胎是打了,婚是离了,但她越想越不甘心,正好此时我听阿姨的,去找她了解情况,她就给我提供了不少证据。”


    “咱们顺着那些往下查,那孙长胜走.私的东西可真不少,小到香烟皮包化妆品,大到彩电VCD小汽车……”张川一边说一边咋舌,真的完全没想到啊。


    卫孟喜也很诧异,孙长胜这样的小倒爷,人脉和手段居然就这么厉害?品类繁多的奢侈品啊!要是再发现晚一点,再让他在这条道上混几年,那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呢!


    “与他接头的人,咱们已经查到了,不好跟阿姨多说,但你看好吧,不用多久,就能把这伙人一锅端。”


    卫孟喜“嗯”一声,于是就把史密斯夫妇的话说了,又给了自己手里目前已知的信息,让他去好好的查一下。


    “对了,阿姨,还有一件事,卫东入选国家队了,他下星期就要来京市,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您不用担心。”


    卫孟喜一愣,先是惊喜,这小子倒是不吭一声,想憋着给她个大惊喜吧?可下一秒,又觉得怪怪的,张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感觉他要成自家崽的领头羊了?


    卫孟喜有预感,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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