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发现这是一场小型展览会,台上站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正极力讲解着自己带来的“宝贝”。
“我曾祖母在宫里当过宫女,跟着一位当时的娘娘关系极好…你问哪位娘娘?……我哪知道,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还没出生呢!”
台下一阵哄笑,气氛轻松活跃,大家都等着听后面的故事。
顾南枝和郁离也寻了空座坐下,那中年男子说话风趣,二人也听了进去。
“只听说那娘娘长得好、脾气好,宠冠六宫,而且对下人极好,我曾祖母是她的陪嫁丫头,从娘娘入宫一直侍奉了十几年,到了出宫的年龄,娘娘替她寻了户好人家,又给了她一套自己的头面首饰充当嫁妆。”
男人端起托盘,稍稍倾斜着展示,道:“瞧瞧,就是这一套了!”
盘里躺着的头面种类齐全,大大小小的头冠簪子共有十多种,除此之外还有一副五指的护甲、三四枚翠玉的扳指等。
顾南枝望着那些精致华美的金钗银篦啧啧称奇,凑在郁离耳边小声说道:“想不到能在这里看到皇家出品的首饰,除了受到赏赐,宫里任何物品流落民间可都是违法的!”
“十有八九是假的。”郁离以气音回答,不等顾南枝询问便解答道:“做工粗糙,反光太亮,估计是贴的金箔,所以才在傍晚天昏时售卖。”
“啊?他也没说要……”
还没等顾南枝说完,台上男人激昂地喊着:“这套首饰曾祖母一直妥善保存着,直到老哥我这一代,本想接着传给我儿子的,可是家里买卖是一年不如一年,唉!”
说到动情处,男人提起衣袖擦了擦眼角,长叹一声接着道:“不得已,为了凑够东山再起的本金,不肖子孙只得将此物变卖,欢迎识货的乡亲出价,五十两银子起拍!”
顾南枝一阵无语,在一众被煽动着竞价的人声中默默离开。
“……你问为什么只有一只手的护甲?嗨,说来惭愧…搬家奔波弄丢了一只!……”
走出很远还能隐约听到那男子的声音。
两人接着又逛,说说笑笑中天已黑透,顾南枝把整条街上各种好玩的、好吃的试了个遍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你是怎么知道她是柳掌柜女儿的?”顾南枝突然没头没脑地抛出这一句。
郁离一愣,反应很快:“旁边的小丫头说她姓柳,然后看她穿的用的都是上品,县里姓柳的大户就那两家,恰巧全都在西街设铺,我也是信口胡诌诈她的。”
“……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顾南枝撇嘴,“原来是蒙的啊。”
“有效就行,”郁离将抱着的礼盒往怀里送了送,手上还捏着五六个纸袋,“我说小姑奶奶,咱能回去了不?我的手都要抽筋了……”
顾南枝回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笑出声来。
月光如缎,夜风缱绻,眼前的女孩眉眼舒展,绛色公服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丑,反而衬得更加俏皮可爱,清澈明媚的笑容倒映在郁离眼中,令他呼吸微滞、喉头凝涩。
“回,这就回,”顾南枝笑够了,“辛苦你了,跟在寒青君身边的时候是不是没遭过这样的罪?”
“是啊,那时候干的都是处理政务文件的文活儿……”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月上柳梢才回到园中。
顾南枝将买来的吃的玩的分门别类,嘱咐春桃明天给大家分发下去。
等一切收拾完毕,顾南枝躺进床铺已是人定时分,祝米节上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耳边犹有喧嚣回响,她有些睡不着。
她定定地望着床架上一角帷幔出神,眼前一幕幕闪过郁离维护她时挡在前面的背影,脸上慢慢烧了起来。
“啊真是的……”顾南枝把头埋进被子,“跟寒青君比还差得远呢……”
面颊绯红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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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醒了吗?”
“还没…”
门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
“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吧。”
郁离独有的温润嗓音让顾南枝精神一振。
“春桃?什么事?”顾南枝从塌上起身,第六感敏锐地察觉到又有事情发生。
“县令老爷找小姐,似乎是很要紧的事。”春桃应声走进屋,上前帮着顾南枝梳洗打扮,“小姐先吃点米糕垫垫肚子?”
“不了不了,”顾南枝穿戴完毕就往外跑,边跑还边拉紧头上马尾的束带,“发生什么事了?”
一出门就看到张撷和郁离站在门外廊下,张撷见她出来连忙拱手见礼。
“哎呀无须多礼,”顾南枝着急地一摆手,“快说快说!”
“郡主,”张撷也不废话,铁青着一张脸切入正题,“又有人被野兽袭击了。”
“什么!”顾南枝惊叫出声。
“何时?何地?”郁离脸色也难看起来,“派去巡山的人呢,可有结果?”
“应是昨天夜里,具体时间还要等仵作验尸。至于地点……”张撷抬头觑了郁离一眼,“奇怪了不是,还是东市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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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那日重现,三人再次乘马车匆匆赶到东市,与当日不同的是,周围再无半个百姓围看,此时正是商铺洒扫开张的时辰,却没有一家敢开门迎客。
原因无他,短短几日内接连死了两人,官府再也瞒不住,野兽吃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叫这些东市的商户不得不怕。
“昨天才是祝米节的第一天,”张撷愁容满面,“抓不到野兽,搞砸了祝米节,我这县令也当到头了。”
“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顾南枝虽对破案信心满满,但故地重游还是觉得后街阴森得可怕。
“天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郁离眉头紧锁,“上次出事后县令大人难道没有派人把守此地?”
郁离的声音隐含怒意,同样身为“官府中人”,顾南枝莫名有些悻悻然。
“这……”张撷也是一脸心虚,“祝米节在即,人手都派去维护集市安定了,可能…可能是巡山的人变少了,让这凶兽钻了空子……”
“就这么肯定是野兽?”郁离狐疑地凝视着地上的尸体。
借着初晨的阳光,可辨出死者衣着华贵,开膛破肚得同上次死去的老黑一样不堪入目:胸腹处伤可见骨,内脏被啃食大半,血肉飞溅了一地。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见这种惨状,顾南枝还是非常庆幸早上没吃饭。
“这,这……下官也不敢肯定……”
张撷抹了抹额头的汗,突然动作一滞,不对呀!他一介布衣,我怕他作甚!郡主对他的态度也不多重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郡主的亲戚肯定也是远得没边、无权无势的那种!
想到这里,张撷清清嗓子刚想端一端县令的架子,可看到郁离阴晴不定的眼神不免还是发憷……
见了鬼了!他一个平头百姓,仗着有郡主撑腰,气势足得很哩!
“报案人何在?”张撷只好对着手下使劲。
“大人,您忘了?”吴捕头小心翼翼地拱手上前,“是曹老板的家人报的失踪案,是我领着哥儿几个找遍了全县的街道,才刚在这里发现的曹老板的尸身。”
“噢…瞧我这记性……”张撷黝黑的面庞裂出一丝尬笑,转而又冲着吴捕头呵道,“你们这些饭桶!巡山巡了这多日子,怎么连只畜生都抓不到?今天之内必须给我个交代,不然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吴捕头一脸无辜地领命下去了。
“老黑的尸体现在在哪?”郁离问,“有没有找仵作看过?”
“县衙停尸房,”张撷又开始出汗了,“小宋之前瞧了一眼,说不用看肯定是老虎、豺狼之类的野兽咬的……”
郁离微眯起双眼,玩味地盯着张撷看。
“下官、下官这就去办,”张撷这下看都不敢看他了,“来人啊,把尸体运回衙内,仔细点别碰坏了!我,我这就去找那小子验尸!”
郁离和顾南枝自觉退到一旁把路让开,官府的人呼呼啦啦地上前将尸体抬上担架,两名衙役前后一抻盖好白布,又呼呼啦啦地带着尸体离开返回县衙了。
后街安静下来,空气中遗留淡淡血腥气。
“我一句话没来得及说,”顾南枝揶揄道,“你怎么比我还生气?好像你才是郡主……”
郁离闻言哑然失笑,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在生自己的气,在我眼皮子底下接连发生命案,实在是愧对寒青君……幕僚的身份。”
“仵作验尸和衙役巡山都要等结果,”顾南枝遍寻四周无果,无措地看向郁离:“现在怎么办?”
郁离飒拓一笑,不假思索地答道:“郡主敢不敢随我上山?”
“有何不敢?走便是了!”顾南枝也没犹豫,“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凶兽如此猖狂!”走出两步想到什么,又回头补充道,“那你可要跟紧我,来这之后图方便都是佩刀,可没有我使枪使得顺手。”
郁离笑着应声,跟在她身后。
留青山山势平坦,二人从入山口打马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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