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留青山还真是名不副实,”顾南枝松松地拢着缰绳,目光投向山路两旁的树林,“怪不得没人来。”
说是树林还真是抬举了留青山,山坡起伏中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瘦松,离远望去根本遮不住山体外露的怪石黑土,毫无山的美感可言。
“这么贫瘠的山……”郁离骑马并排跟着,“鸟都很少见,会养出能伤人的大型野兽吗?”
经他提醒,顾南枝这才发觉耳边清静得很,鸟雀啁啾、虫鸣声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见此山确是座荒山无疑。
刚行出百米,就看到有官兵把守在山脚,见是县令“特殊对待”的顾南枝,也没多加询问,嘱咐了几句便放他们过去了。
听守山的衙役说,留青山不大,虽因祝米节调离了不少人,但像这样的入山口均有人日夜换班把守,这几日从未见有人或兽闯关出入,对于野兽二次下山伤人一事他们也是困惑不已,实在想不通那兽是怎么杀人于无形的。
再往山上走,才偶有鸟儿和松鼠在从间扑腾,个个都是怕人的习性,等顾南枝下马查看时早就蹿进更深处了。
不算宽阔的山路渐渐逼仄,终于掩没在杂草乱丛之中。
“没路了。”顾南枝勒起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喷出些白汽,“嘶,好冷,我有点信你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会有野兽呢?”
郁离望着山景没有说话,二人默契地翻身下马。
“刚才守山大哥说,他们三人一队,从山脚开始,间隔几十米分头向山顶搜索,一来一回就要小半天,接连好几天都是如此,别说野兽了,兔子都没发现几只。”顾南枝拨开低矮的树杈就往里钻,“今天接到县令口谕,更是加紧了搜索,说不定咱们还能碰上他们呢。”
“照理说,按这个方法,如果有野兽早抓到了。”郁离顾不得观察山势,帮着顾南枝走进丛中,“郡主小心。”眼疾手快地挡住反弹过来的枝杈。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人?”顾南枝不管不顾地探路前行,“这也不太可能吧……”
顾南枝伸手去抓一处横在半空的“树枝”。
“嘶嘶!”
“啊!蛇!”触手冰凉滑腻,顾南枝吓得一抖,脚下一滑向坡下倒去。
郁离伸手去抓顾南枝的胳膊,可下坠的力量带着他一个趔趄,混乱中二人滚下山坡。
好在,那蛇无毒,受到惊扰便爬走了。
万幸,留青山上石头遍地,他们跌落的小山坡却是难得的平坦缓势,除了一些擦伤之外,二人性命无虞。
“哎唷…”顾南枝第一个从地上坐起来,“完了,这是哪啊,咱们不会在山里迷路吧?”
趴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的郁离都要被气笑了,他们是从山坡上滚下来了好不好!弄不好就是一个头破血流!没伤没残已经是神仙保佑了,这妮子最担心的居然是迷不迷路?
“郁离?”顾南枝拍拍尘土走向他,“你没事吧?”
“托郡主的福,还活着呢。”郁离没好气地靠着树干,“郡主武功高强、福大命大,从山上摔下来也能毫发无伤……”
“嘻嘻,运气好罢了。”顾南枝没听出郁离语气里的揶揄,甚至还颇为没心没肺地笑了。
“能站起来吗?”顾南枝活动了下四肢,竟是一点扭伤都没有,不过是得益于自幼习武练就一副耐摔耐打的身子骨。
“能……嘶。”
郁离一个字还没说完就疼得倒抽一口气,刚想动作左脚脚腕就针扎似的疼,应该是崴了脚了。
头脑灵活不假,身子竟比我一个郡主还要娇贵!
“来,我扶你起来,看看从哪能上去。”顾南枝心底偷笑面上却是不显,“山上有的是巡山的人,守山大哥也知道咱们进山了,山里也没有野兽,别怕。”
“……冒犯了。”郁离就算再不情愿也别无他法,只得在顾南枝的搀扶下站起来,全身重量压在右腿,看上去像只落魄的独脚鸡。
“…………怎么我受伤郡主这么高兴吗……”
“噗,没有,只是在想你一个大男人比我还脆弱,有点想笑。”
“……”
不知名的小山谷中,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手拄刀作拐,另一只手克制有礼地虚搭在少女纤细的小臂上,两人衣衫均有破损,男人脸上的面具也歪到一边,露出一张恨恨磨牙的俊脸来。
二人一边走一边呼喊,寄希望于附近有巡山的衙役发现他们。
直到郁离眼尖地瞅着一处山壁不动了。
“怎么停下了?”顾南枝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声音轻快得不像落难,更像是外出郊游。
“去那儿看看。”郁离遥遥一指,顾南枝没看出什么端倪,但还是扶着郁离向他说的地方挪去。
山壁上爬满干枯扭曲的藤蔓,与这满目疮痍的留青山相得益彰。
郁离艰难地挪到跟前,腾出手按了按面前大片的藤蔓。
簌簌!
“呸……咳…咳!”顾南枝忙挥手散尘,“咳!你故意的?你不是在报复我吧?!”
死去的植物抖落下不少灰尘,兜头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哈哈哈,草民不敢。”郁离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轻笑出声,心道多多少少有一点吧。
迎面吹来丝丝缕缕带着潮湿气味的风。
郁离一把拉开藤蔓,一团黑影猛地冲了出来,将没有防备的顾南枝撞到在地!
“哎哟!!”顾南枝屁股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
郁离想追但腿脚不便,焦急地目送着那团影子冲进树林。
“顾姑娘——郁公子——?你们没事吧?”
一个戴着官帽的脑袋从二人先前站着的山坡上探出头来。
“快!发现野兽了!朝西北方向去了!快追!”郁离急急指向黑影逃窜的方向。
“是!!”坡上的捕快迅速拉响信号弹,高声呼喊着同伴过来。
随着四周山林里人声渐起,郁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一瘸一拐地朝地上的顾南枝伸出手。
“郡主没事吧?”
其实顾南枝摔得屁股生疼,硬是挤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的脚一会儿怎么骑马吧。”
在郁离转头的瞬间,顾南枝赶紧揉了揉摔疼的部位。
“怪不得他们搜山搜了这多日子找不到,”待从地上拉起顾南枝,郁离转身挪向山壁,“原来藏在这隐蔽的山洞里。”
你是怎么知道这有山洞的?
顾南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甘心每次都要靠郁离答疑解惑,既然选择了断案明辨这条路,就非得自己琢磨出门道不可。
于是倔强地绷起小脸,学着郁离的样子细细观察四周。
静下心环视四周,顾南枝果然有了发现:这里隐蔽背阴,山坡顶上树丛密集,是处天然的藏身之地,山洞边上难得没有乱石挡路,多是些柔软的草藤植物,与留青山的苍凉大相径庭。
难道,会是人为?
顾南枝弯腰看向地面,除了她和郁离的脚印外,还有不少像是被抹平的痕迹!
野兽会在山中掩藏自己的行踪吗?顾南枝认真回想起来,虽然事发突然没能看清,但撞倒自己的黑影更像是一个直立行走的人形!
郁离拨开枯藤,一个两尺见宽的洞口显现眼前,洞里向外倒灌出阴凉的风,顾南枝悟了,是靠近洞口感知到吹出的冷风暴露了山洞的存在。
“郡主身上带没带着火折子?”郁离将藤条拧成两股一左一右固定住,为的是方便进人查看,“洞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顾南枝走到洞口另一边摸出火折子吹亮,“不怕里面还有野兽?”
郁离勾唇一笑,故意说道:“郡主不是已经知道那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人了吗,既然是人,又何怕之有呢?”
顾南枝白了他一眼,举着火折子就要往洞里进。
“等等,”郁离虚虚拦下她,眯着眼睛看向洞壁辨认,“那里是不是可以点亮?”
顾南枝留意着脚下走了过去,果然发现石壁上斜插着什么东西,借着火折子点亮后发现竟是一根半焦的火把。
火光融融,一下照亮了漆黑的洞穴。
“这……!”山洞不大一眼便望到了头,顾南枝看着洞内陈设大为吃惊。
郁离也跟了进来,探究的目光一一扫过石凳石桌、干草堆和最深处的石床,地上残留着不少血迹,散落着野果和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残骸。
“这这这,他不会是传说中的‘野人’吧?!”顾南枝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人就是人,怎会有甚么‘野人’!”说是这么说,但如今民风开化,郁离怎么也想不通此人甘于茹毛饮血过活的原因。
郁离小心绕过地上杂物,又在墙角发现了几样石斧石镐,之后再无新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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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山的捕快还算机灵,忙着围捕野人不忘跟外界通报,等张撷带人把两个倒霉蛋救上来时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郁公子,请吧。”
“是啊郁公子,还扭捏什么呢,请吧?”忍笑不易,顾南枝捂着嘴几乎要笑出眼泪。
郁离抿着嘴不说话,僵硬地扑上一个宽厚的后背。
山路崎岖车马难行,距离马车还有一段路,而郁离的脚伤愈发严重,疼痛难忍不说,一截脚腕肿的像发面馒头,不得已,张撷命手下一个壮实的捕快背他一程。
“这位爷,抓紧了!”
高胖的捕快力气很足,稳稳托住了郁离腿根,背着他轻松站起。
郁离再不愿与陌生人肌肤接触也无法,随着动作起伏忙不迭搂上那捕快粗实脖颈。
素来白净的脸庞此时沾满草灰,又因情形尴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郁公子,抓紧了啊,别再摔着您叻!”顾南枝笑得肚子疼。
真不怪郡主幸灾乐祸,实在是此人平日里总是端得一副洞悉一切的架子,每每看他吃瘪都有一种别样的滑稽感。
郁离虽觉难堪,但也不会因此记恨上小丫头,硬是咬牙扯出笑意,一字一顿道:“多,谢,郡,主,关,心……”
在一行人的欢声笑语中,郁离顶着一脑门子国仇家恨被“放”进马车。
“大人——大人——”
兴奋的喊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灰扑扑的人影连滚带爬地靠近,口中高喊:“县令大人——野人,我们抓到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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