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定义是什么?
17岁的胡西邻并不知道。
他出生在一条肮脏的小巷子里面,父母的房间里总是传出父亲的怒喝和母亲的哭喊。
没有读过书的父亲总是以为一扇门可以关住拳头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懦弱的母亲总是以为笑着说没事可以她掩盖鼻青脸肿的真相。
他们总以为孩子不会明白。
胡西邻在日复一日的打骂声里孤单地长大了。
他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因为沉默寡言而遭人排挤。
父母对他的态度好像从来没有过渡期,前一秒还处在放任他野蛮生长的黑暗童年,下一秒就变成高考在即,他们盼望着自己的孩子无师自通地成为国家栋梁。
他们突然用挑剔的眼光看待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问胡西邻为什么这么孤僻,为什么没有朋友。却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已经错过了这个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胡西邻成了一个不会爱的人。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齐帆的,遇见这个让他无比嫉妒的人。
齐帆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帅气的外貌,优越的家室让他即使不努力也可以享受得天独厚的优待。他在学校里呼风唤雨,是学校里的土霸王,每次都被一群小弟簇拥着招摇过市。同时他从不担心没钱花,有一回,胡西邻亲眼看见他一个人在食堂点了一大桌子菜,却没动两筷子就全部倒了。
彼时的胡西邻,正因为青春期的营养跟不上而体验着生长痛。
胡西邻和齐帆在一个班,尽管两个人基本零交集,但齐帆不知道的是,胡西邻早就开始恨他了,在他认识他之前。
后来,不良少年齐帆在劫道的时候,正堵上了放学路上的胡西邻。
胡西邻的手被齐帆的两个小弟抓着,齐帆则靠在一边的墙上。他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一口烟圈,他伸长了细长的脖颈,像一只准备引颈就戮的天鹅。他盯着胡西邻看了一会儿,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说:“哟,这不是我们班那个怪胎吗?”
胡西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齐帆似乎等他的回答等得不耐烦了,抬手就给了他一拳。胡西邻的头被他打得偏到了一边,鼻血顺着人中往下流,流进了他的唇缝里,他第一次品尝到了疼痛的味道和一丝不为人知的快乐。
这个认知让他害怕。
他明白,尽管是另一个极端,但他终究和那个他称作父亲的男人一样,长成了一个心理变态。
胡西邻开始追随齐帆,尽管齐帆只是把他当成一条使得顺手的狗。
但胡西邻并不在意,只要他的脖链在齐帆手里。
再后来,齐帆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小班花,然后被近乎羞辱的方式狠狠拒绝。但齐帆意外地没有生气,他只是逃课在操场边抽了一下午的烟,然后放了学又开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当不良少年。
他说:“切,长得也就一般,还真以为我非她不可了。”仿佛他也只是像班里其他男孩子一样,从众的追求着小班花。
但总是注视着齐帆的胡西邻知道,不是的,他其实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高中毕业以后胡西邻跟齐帆上了同一所大学。胡西邻开始锻炼身体,他本来就有一米九,只是因为瘦,所以看上去像一根竹竿。他的肌肉一日日累积,变得健壮。越来越多的女孩对他表示出了欣赏。
胡西邻一一沉默着拒绝了,他只是沉默地做着齐帆的狗。
他不配得到爱,他想,他只配和齐帆一起下地狱。
直到小班花又出现了。
胡西邻陪着齐帆的一个前女友去医院堕胎的时候,遇见了头发已经掉光的小班花。
小班花得了胰腺癌,家里的钱已经快花完了,准备放弃治疗。
胡西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齐帆:“蓁蓁要死了。”
他快意地看着齐帆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表情。
“他果然还爱着小班花。”胡西邻这么想着。
胡西邻才发现,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没有停止过恨齐帆。
他恨他还有能力爱。
齐帆抽了一整晚的烟,最后决定跟小班花在一起,承担她所有的手术费。
但话说出口却变了味,齐帆说:“出卖你的肉/体换你的命,不算亏本买卖吧。”
小班花答应跟齐帆在一起,却不要他承担手术费。胡西邻记得她笑得很温柔,她说:“齐帆,你还真是个傻子。”
但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大多数时间齐帆只是在病床前默默地替小班花削苹果。
齐帆起初削苹果就像是在削土豆皮,又丑又费劲,后来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已经能连贯地削出一条从头到尾不会断的苹果皮了。
但蓁蓁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她说:“别再抽烟打架了,为社会做点贡献吧。”
齐帆说:“像我这样的渣滓,早死才是社会福音。”
蓁蓁却只是笑,她喊他:“傻子。”
小班花没有活过那年冬天。
齐帆像当年一样抽了一下午的烟,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上学。但还是有什么改变了,他开始努力学习了,他渐渐成了一个不需要依靠家世的精英。
如果故事只停在这里就好了。
然而现实是胡西邻遇见了盛敏,盛敏毕业以后一直神神秘秘地在搞一些餐饮生意。
盛敏告诉胡西邻,他有办法可以让小班花起死回生。
胡西邻不知道他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甚至还把盛敏带到了齐帆面前。
他也许,并没有恨齐帆恨到想让他那么伤心的地步。
他们真的仅仅靠蓁蓁的一小撮骨灰和盛敏给的一颗药丸就把蓁蓁种了出来。
起初,只是带着试试看的心态,在盛敏的指导下,把骨灰和小药丸一起种在了山间别墅的花园里。
谁知道不过一天时间,种下药丸的地方就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
第三天小班花慢慢长出了头,然后是四肢,第七天,成熟的小班花从树上落了下来。
她浑身赤/裸,看着齐帆喊了一句:“傻子。”
那是胡西邻第一次看见齐帆哭。
但渐渐地,胡西邻和齐帆都发现,那不是小班花。
小班花不会面无表情地掐死窗台上的小鸟,也不会面不改色地吃掉冰箱里的生肉。
那是个披着小班花皮的怪物。
但齐帆仍旧舍不得杀死那只长相酷似蓁蓁的怪物。
直到今晚。
奚和面无表情地捧着蓁蓁的脑袋。
管家和胡西邻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终于放松了神经一般累得瘫倒在地上。陆仁这才发现这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其中管家伤得最重,他的衣襟上满是鲜血,脖子上有个新鲜的齿痕。
奚和单手提着脑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发了条语音:“不死药回收成功。”说完便收起手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径自准备离去。
陆仁还没来得及询问现在是什么状况,就看见在奚和身后,蓁蓁失去了头颅的尸身站了起来,双手成爪,直接向着奚和的后心袭击而去。
陆仁惊呼:“小心。”
奚和闻言瞬间会意,一个闪身躲避,抽出唐刀与蓁蓁尖锐的指甲打至一处。
蓁蓁的另一只手袭向奚和的胸口,奚和为了躲避偏过左侧身体撤离,却不想右手提着的头颅突然张开了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竟然生生扯下了一块血肉。
奚和一个吃痛手上松了力道,被蓁蓁的身体把头颅夺了回去。
蓁蓁顺利地安上了自己的头,然后她挺着僵硬的脖子转了一圈,适应一下她新装的脑袋,接着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奚和血肉的味道:“我说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原来是不周山界司的人。”
不周山界司?
陆仁又听到一个新词。好像之前焦侥在罗刹鬼市就提过界司的事情,那看来奚和应该也是妖怪中的执法者了。
奚和手上的伤口不过顷刻之间就痊愈了,他揉了揉手腕对蓁蓁说:“你只有两条路,一是跟我回八斋,二是死在这里。”
“口气倒不小,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人互不相让,仅仅一个眼神交汇,又战至一处。这两尊杀神打起来,是真的毫不关心在场的其他小虾米会不会受伤,一时间齐帆屋子里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家具乱飞。陆仁被梳子,镜子,板凳砸得吱哇乱叫。
宗一也被砸得受不了,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房打!”
然后奚和和蓁蓁就像是回应宗一的话一样,直直蹿出房顶,打到了花园之中。
屋子里总算迎来了暂时的平静。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山雨后,声音能传很远,能清楚地听见远处传来蓁蓁和奚和交手的声音。
陆仁和宗一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赶紧扶起了齐帆、胡西邻和管家,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齐帆这才解释了这个蓁蓁不是高中的那个蓁蓁,这个蓁蓁是他种出来的。
宗一听了直拍手:“好家伙,没想到齐大公子也需要自己种女朋友,看来解决人口比例不协调问题刻不容缓啊。”
陆仁懒得听他鬼扯,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信号,就看见之前发给司渊的那条信息前面的小感叹号没了,信息发送成功了。
陆仁正想着司渊应该是在忙,还没来得及回复的时候,就被不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思绪。这巨响着实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陆仁站到窗口,默默地观察楼下的形势,然后他看见了司渊。
司渊穿着白色的衬衫和休闲裤,整个人如同吃完晚饭出来散步一样慵懒。但他的一只手满是淋漓的鲜血,他站在奚和和蓁蓁中间,一只手贯穿了蓁蓁的心脏。他抽回手,连同蓁蓁的心脏一同带了出来,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这颗心脏,对奚和说:“你退步了,连不死药寄宿在哪里都找不到。”
陆仁见状赶紧跑下了楼去和司渊会和,宗一则忙着照顾剩下的一堆老弱病残。
他跑进花园,边跑边喊:“司渊!”
司渊也看见了向他跑来的陆仁:“来得正好,”他指着身后的那棵人头树,对陆仁说:“不死药的药渣结出来的果子,味道都很好的,记得带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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