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事不过三。
挂断后,言玚直接按熄了屏幕。
“言先生,随时可以准备登机了。”候机室的工作人员敲了敲门,轻柔地提醒道,“早班机上餐食准备得可能不太丰富,需要我帮您装些小点心送上去么?”
“小厨房刚出炉了一批可颂,巧克力口味的,您喜欢么?”
言玚微笑着点了点头:“听起来不错,麻烦你了。”
说好要给他带早餐的人玩起了失联,那他也总不能真饿到自己吧。
言玚眸色低垂,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完全不在意褚如栩的失约似的。
他已经给对方打过三个电话。
既然已经尝试过了,那该感到可惜的就不是自己。
也许褚如栩是临时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只是单纯的一不小心睡过了头,也许……
是在昨天分别后的某个瞬间,意识到言玚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不值得他如此花费精力、损耗热情。
也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褚如栩可能就是小孩子心性发作,突然对他失去兴趣了而已。
言玚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失落么?好像是有一点。
但大概也只是因为最近褚如栩的主动,给他养成了一些新的坏习惯。
只是清晨睁开眼没收到来自对方“早安”,打不通的电话和没有解释的失约罢了。
算不上什么。
言玚有过预感的。
准确的说,哪怕昨天言玚有过想尝试,与褚如栩适当发展一下的念头,在他心里,也一直都认为,褚如栩早晚会对这种关系模式厌倦,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
但这也没有办法,言玚的成长过程中,实在没有一个良性模版可以参考,对于经营感情关系这件事,他的确有些无从下手。
言玚整理了一下衣摆,起身准备登机。
他今天出发前去了酒店配套的造型室,找人帮忙简单抓了下头发,还穿了最喜欢的一套西装。
是略微休闲的款式,领口做了拼接的设计,锻制的衬衫外还搭了米棕色格子的小马甲,很衬腰身显身材的那种。
没见到是褚如栩的损失。
言玚迅速调整好了情绪,他还没沦落到会因为某个人的所作所为,而沉溺于伤心遗憾、自我怀疑的地步。
任何把控不了、不能为生活增添色彩,还会影响自己状态的人事物,就应该趁着还舍得的时候摒弃掉。
言玚从前明白这个道理,但被种种因素影响,贯彻得并不彻底,以至于白白在柏鹭那里浪费了许多时间,但以后都不会了。
人要吃一堑长一智。
果然,直觉上不适合自己的人事物,不管有多诱人,也是需要敬而远之的。
等回了宁城,有机会把话说清楚,道个别吧。
言玚想道。
他不喜欢戛然而止,突然中断的东西。
他喜欢事情有始有终……
刚随着来引导的工作人员走上廊桥,言玚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示意对方自己可能需要点时间处理一下,引路的小姑娘见怪不怪,很有礼貌地离开了。
言玚找手机的动作平稳中又带着点慌乱,就像是急迫的想验证自己的期待,面上却要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态度似的。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能做给谁看。
最多只够欺骗一下自己的。
然而,他还没彻底攀上眉梢的欣喜,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瞬间凝结,并慢慢消褪。
清晨的阳光透过廊桥四周玻璃的散射,破碎在言玚的脸上,于额角的发丝旁,分裂成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光斑。
有些刺眼。
言玚用手遮了遮,犹豫片刻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他语气冷淡道:“有事么?”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一怔,紧接着竟是轻笑出声:“小玚,你好凶啊,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没。”言玚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答道,“只是觉得,多余的联系不太有必要。”
柏鹭却满不在乎的样子,虽说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但语调竟是反常的轻快:“怎么会是多余的联系呢。”
“哪怕不是恋人,我们也是多年的老友,如果你没有继续做朋友的兴趣,那我们也依然是关系密切合伙人。”
柏鹭顿了顿,开玩笑似的说道:“临睡前突然想给合伙人致电关怀一下,不过分吧?”
“你吃点儿药吧。”言玚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
实在不能怪他不够友善,纯粹是柏鹭今天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正常。
柏鹭“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只是补充道:“喝了点酒,不用吃药。”
言玚有些语塞,这人喝多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争遗产压力太大,权没到手,人疯了?
他面上不怎么走心地追问了半句:“你出国了?”
柏鹭有些沉闷的呼吸声传到了言玚耳边,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些许倦意:“嗯,刚回来,前两天亲自送老爷子去新的疗养中心。”
“希望他能再多活几天,我这边准备得还不够完美,他死太快的话,我会很困扰。”
柏鹭的语气轻飘飘的,态度甚至像在跟言玚讲笑话,仿佛并不是讨论他父亲的生死,而是在讨论一个势在必得的有趣项目。
言玚皱了皱眉。
他最讨厌对方这一点,冷血得令人不舒服的同时,也会潜移默化地让他在毫无察觉间,开始怀疑自己在对方那里的价值是否足够。
但以往柏鹭是会把这些心思藏起来的,他对于人设维护仔细到,言玚这么多年也只能从微妙的细节中,才能隐约感受出些许不对来。
说起来,这还是柏鹭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和他聊到柏家的事。
言玚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再次将两人的关系拉远:“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我并不关心。”
“也是,你对我的事情从来都不在乎。”柏鹭漫不经心地戏谑道。
言玚心想,咱俩五十步笑百步,分明是差不多的人,差不多对待感情的模式,就别搞得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吧。
“没关系。”柏鹭总结道,他意味不明地说,“就快结束了。”
“莫名其妙。”言玚没心情和状态明显不对的柏鹭继续浪费时间,说完就要讲通话挂断。
可柏鹭的下一句话却打断了他。
“你没忘记吧,今晚的音乐剧。”柏鹭问道。
言玚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还躺在书房抽屉里的两张票,他拒绝道:“我不想看,你叫康助理去我家里取走吧。”
“那怎么行。”柏鹭早有预料似的笑了笑,“这次你老家的事情,我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六年,我陪你看了五十一场剧,现在你连陪我一场都不肯么?”柏鹭的声音压得很低,完全没有言玚印象中的沉稳收敛,倒像是小孩耍赖似的。
“小玚,你怎么对谁都好,只对我小气?”
沉默片刻后,言玚淡淡地回答道:“四十八场。”
“一次你因为不能跟我详细解释的私人原因,提前离场了,两次你中途睡着了。然后我就没再订过票。”他平静地说着他们这段感情里,唯一可以和浪漫沾上边的习惯,是怎么消逝的。
“柏鹭。”言玚问道,“托关系让那片区域的开发项目全都终止了的人,是你么?”
柏鹭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却并没有否认,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希望是我么?”
言玚话里依然没什么情绪:“如果是你,我表示感谢,如果不是更好。”
“真伤心呀。”柏鹭说道,字里行间却没有半点伤心的样子,“晚上去吧,我一定早早就在门口等你。”
他轻叹了口气,用缓慢的语调,试图通过牵动共同回忆的方式,惹得言玚心软:“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看的剧目,还是同一个剧团的,他们已经六年没来国内巡演过了。”
“再说了,小玚,你不觉得给我们的感情一个这样的收尾,会更圆满么?”柏鹭带着笑意,话里有话似的,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我知道你的,你最不喜欢戛然而止,突然中断的东西了。”
“你喜欢事情有始有终。”
言玚听着柏鹭的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自然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攥成了拳。
可柏鹭大概是真的醉得离谱,竟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好了,现在聊聊私生活怎么样?”
“言总最近有接触新的人么?听康雪晴说,似乎有个小男孩在追求你?”柏鹭的声音沉了沉,云淡风轻的态度里藏了几丝不明显的锐利,“你不会喜欢那种轻浮的毛头小子的,对吧?”
言玚眉头轻蹙:“你很在意?”
柏鹭却笑了:“当然。”
“我说过,我舍不得你,身边也只会有你一个人,如果你——”
可还没等柏鹭把后半句自信过了头的话说完,言玚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行了柏鹭。”
“大家心知肚明,你要的不是爱人。”他语气嘲讽,总结道,“是个契合你所有标准的戏搭子。”
更不好听的话,言玚还有,但他突然觉得,跟柏鹭争执这些过去了的事情,实在太无趣。
不仅不体面,还很浪费时间。
“做不来的事情就别做了,你自己别扭,我也觉得没意思。”他轻笑一声,“挂了。”
“等等。”柏鹭出声道。
他似乎没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但也并不觉得有多尴尬,说话的方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好像没那么高兴了:“小玚。”
“晚上见。”柏鹭不容拒绝地说道。
之前离开的工作人员去而复返,委婉地提醒言玚真的该登机了。
言玚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又看着窗外沉默了几秒,最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给了电话那头的人一个答复: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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