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

    言总有钱,言总肯定养得起

    言玚反应的倒也算快, 立马便明白过来,对方大概就是这些年一直帮忙将家里维持原样的阿姨。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对方姓什么:“是林阿姨么?”

    “对的对的!你果然是言先生呀!”林阿姨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搁,套上鞋套便要进来与言玚握手。

    上楼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 言玚能做的, 顶多是尽量把睡袍拢一拢、系带紧一紧。

    锁骨、耳侧、脖颈上遍布着褚如栩留下来的暧•昧印记, 喉结附近还有一圈泛着薄红的勒痕,明眼人结合起来一打量, 就能猜出不是受伤,而是某些不可言喻的行为造成的。

    但林阿姨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反应,言玚对此颇为感激, 毕竟对着这样一位长辈年纪的人, 他着实有点不太好意思在私密情•事这方面太坦然。

    两人只是简单握了下手,林阿姨便看出了言玚的窘迫状态, 立马主动端着餐桌上他使用过的碗筷提出先去清洗,言玚赶紧道谢应好, 捏上那两张可爱的小纸条,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等他换好帽衫下来,林阿姨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 花瓶里原本枯萎的郁金香, 也被替换成了几支娇艳的朱丽叶玫瑰。

    言玚走到桌前,用指尖轻轻触碰着柔软的花瓣,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似的, 眼睛不自觉地弯了弯, 莫名有些出神。

    “我儿子是开花店的, 他说选择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 一定也会很喜欢鲜花。”身后正在擦拭着茶几的林阿姨突然开口道, 她表情有点抱歉地解释着,“刚接下这个活的时候,他不太放心,就陪我来过几次,希望你不会介意。”

    言玚摇了摇头:“我母亲确实很喜欢花,郁金香和玫瑰,都是她会经常往家里买的种类。”

    他笑着走到阿姨对面坐下,眨了眨眼,用开玩笑口吻说道:“我家这个工作确实奇怪,您儿子不放心太正常了。”

    林阿姨连忙摆了摆手:“可别这么说,也就是熟人介绍,不然这样报酬丰厚又轻松的事情怎么可能落到我身上。”

    “我以前做家政的时候都是一天一去雇主家里,不仅要打扫卫生、做饭,偶尔还要帮忙带带孩子,碰到比较麻烦的雇主还可能被经常刁难。”林阿姨神色浮夸地朝言玚拧了拧眉心,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爱。

    “我当时听说这个活只需要三四天来一次,家里不会有人,也不需要和雇主交流,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室内陈设维持原样,给的钱还是市价的两倍。”

    “我就想啊……”林阿姨轻轻捂着嘴,揶揄着笑出了声,“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冤大头?”

    言玚也被逗笑了,配合地拍了拍胸口:“是我。”

    林阿姨的视线瞟过餐桌上那个被立起来了的相框,语气有些感慨地说道:“四年都过去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言玚点了点头:“我这次回来会小住一段时间,等过两天安顿好了,我请您家人一起过来吃个饭吧。”

    林阿姨倒也不多推脱,看起来对言玚很有好感的样子,立马应了下来,高兴地说要他露一手。

    “没问题,需要什么食材您提前告诉我,我来准备。”言玚说道。

    林阿姨将茶几上的桌布换好,一副对言玚是否有熟练掌握这些生活技能,不怎么信任的样子:“我听人说你是开公司的呀,大老板平时也会自己下厨嘛,买不好菜的吧?”

    虽然这属于是刻板印象的范畴了,但言玚确实不会下厨,也挑不好菜,甚至可能连有些不常见蔬菜没做熟时的样子,他都没见过。

    不过这都无所谓,反正有褚如栩在呢。

    他那个助理小栩还是很全能的。

    “没关系,我家里有位厨艺好、会照顾人的。”言玚轻飘飘地夸奖道。

    “哎呀!也对!”林阿姨开心地拍了下手,一副兴奋的模样,“言先生是成家了吧,这次是和妻子一起回来的么?”

    “有没有小孩啦?”

    陌生又熟悉的逢年过节长辈三连问,打了言玚个措手不及。

    “不,不是的,我——”言玚支吾着,后半句反驳还没说出口,本就虚掩着的家门就又被推开了。

    “哥哥,我回来了!”褚如栩人还没进屋,声音倒是先飘了进来,“那家店真的好火啊,排了四十多分钟才排到,布朗尼都快热晕了。”

    林阿姨的表情显然有些困惑,像是在努力分辨,喊话这人到底真的是男人,还是言玚那「妻子」的声线格外低沉。

    “你快点下来亲亲我嘛,我好想你——嗯……”撒娇撒到一半被迫叫停的褚如栩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您,您好……”

    行,还挺有礼貌。

    这都不忘要老实打招呼。

    言玚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还不忘嗤笑出声。

    这就叫尴尬转移,在场只要有更尴尬的人出现了,原本因窘迫而倍感拘束的人,就能立刻放松下来,甚至可以无缝加入看热闹的行列。

    褚如栩站在玄关,迷茫的同一脸吃到瓜了表情的林阿姨对视着。

    而言玚则靠着沙发背,眉梢轻挑,戏谑地打量着浑身散发着青春朝气、一看就还是个学生、可颈侧却明晃晃印着两处青紫吻痕的褚如栩。

    很好,自己在林阿姨那里是事业有成的大老板,那褚如栩现在这样,就算不是喜提了个被包养的人设,那至少也该是个误入歧途的第一印象吧。

    言玚摸了摸自己那些衣领也遮掩不全的痕迹,顿时满意地笑了,他朝褚如栩招了招手:“来,小朋友,我们正好聊到你。”

    褚如栩大概也反应了过来,对方应该就是言玚提过的那个保姆阿姨,立马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自信又张扬地打着招呼:“阿姨下午好,之前一直麻烦您了。”

    “聊我什么了?”褚如栩见对方态度坦荡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便直接抱着布朗尼走到了言玚的身边,自然地俯身,在对方唇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又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狗也凑到言玚的脸侧,用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才把毛绒成一大团的布朗尼,安稳送到了他的怀里。

    见两人都只是神神秘秘的笑,却不回答,褚如栩歪歪脑袋,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是在说我坏话么?”

    林阿姨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只是之前不知道言先生的性向,听他夸你厨艺好会照顾人,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误会了误会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您别在意。”言玚温和地笑着,用手肘拐了拐褚如栩,揶揄道,“你进来之前,阿姨正在问我们有没有小孩。”

    “有呀。”褚如栩顿都没顿一下,眉梢一抬,答得行云流水,给故意戏弄他的言玚都弄得愣了愣。

    “这是老大。”褚如栩笑嘻嘻地指了指在言玚怀里打呼噜的布朗尼,然后又暧昧地拍了拍自己的腹部,毫不羞涩的胡言乱语道,“我努努力,争取明年二胎。”

    “反正言总有钱着呢,肯定养得起。”

    有钱、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言总:……

    嘶,怎么偏偏忘了褚如栩多数时候都有够没皮没脸。

    又开始烦了。

    ……

    “噗嗤。”

    拖着地的林阿姨大概是回想起了刚刚褚如栩的玩笑话,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然而,褚如栩已经以「排队出了好多汗」为由,轻飘飘地上楼洗澡去了。

    只留下言玚一个人,抱着睡得跟小猪一样打呼噜的布朗尼,在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阿姨,您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言玚无奈地打趣道。

    “哎呀,没有没有,阿姨主是觉得你们太幸福了,光是想想就觉得高兴。”林阿姨目光柔和地看着言玚,感慨道,“千万不要担心,我思想很开放的,而且现在社会大环境又不像以前啦,这种合情又合法的事情没什么好遮掩的,喜欢就要勇敢表达出来才对的。”

    “我儿子也喜欢男孩子的,哎呀,都怪李婆婆不早点跟我讲,要不然是不是还能介绍相处一下。”

    言玚不置可否。

    早点认识估计多半也相处不来的。

    别说他那时候还吊在柏鹭那棵树上想不开,就算是单身,以他这个奇怪的性格,估计也会让无数人在深入接触后避之不及。

    除了褚如栩,言玚似乎想不到其他会完全纵容自己的人了。

    只有褚如栩。

    幸好还有褚如栩。

    “哦对了。”林阿姨突然话锋一转,打断了言玚的思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问道,“言先生,你上个月是不是也回来了?”

    言玚微微一怔,不免有些疑惑。

    他上次回来只在后院坐了两个小时不到,而且离开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来出了几天差。”言玚点了点头。

    “那就能对上了。”林阿姨边擦拭着反扣着的相框边,边说道,“其实小褚先生一进来我就觉得怪眼熟,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见过。”

    “上个月中旬的时候,我来家里打扫,正好就碰到了小褚先生站在院墙外面。”

    “不过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了,我以为只是个迷路了的普通游客,就也没在意。”

    在林阿姨视角来看,丝毫没觉得有半点不对劲,也没有发现言玚原本舒展着的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蹙了起来。

    她依然笑盈盈地说着:“连出差都舍不得分开。”

    “你们真是太甜蜜啦……”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因为玚玚和小褚都长了嘴,所以不会误会不会虐 【亲妈笃定】

    第62章

    第 62 章

    ◇

    “如栩,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阿姨, 您确定看到的是如栩么?”言玚眉心微蹙,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些地问道。

    林阿姨正好背对着他,大概是没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 依然轻快地答道:“对的呀, 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帅哥, 我不会认错啦。”

    “不过小褚先生当时看起来可不太开心,是你们吵架了么?”

    言玚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随口应了一声:“阿姨您先忙着,我去后院透透气。”

    说完,他便从门口那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零碎里,翻出了包没开封的烟和打火机, 攥着直接出了门。

    后院依然是荒芜一片, 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自由生长的杂草似乎蹿得更密更高了些。

    言玚站在屋檐下, 缓缓地点燃了香烟,任凭那浅薄的白雾缓慢向上蒸腾, 他却迟迟没有打算往唇边放的意思。

    上个月中旬褚如栩确实来景城了,但当时自己的状态并不好,所以对方说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问了助理, 言玚也并没有细究。

    林阿姨虽然不记得具体日期, 可对于那几天在自家门口见过褚如栩这件事却很笃定,应该不会是假的。

    但按理来说,褚如栩不应该知道他的过去, 也不该知道这个地址。

    言玚心里莫名有点不太舒服。

    倒也不是怀疑褚如栩会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 主要是对这种被恋人有所隐瞒的厌恶。

    冷静将前因后果捋顺后, 言玚才浅浅抿了下已经燃到一半的香烟。

    他与柏鹭的感情, 由欺骗开始, 并在无数的隐瞒和虚假中狼狈结束,言玚虽然可以保证自己不去计较其中的得失,不去追究这段关系的失败到底是谁的错。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柏鹭对他所使用的这种,难以从生活普通的细节中发现、精密且执行时间漫长的精神控制行为,难以避免的加深了他对别人的不信任感。

    而言玚之所以敢与褚如栩坦白,也只是由喜欢、感动、以及很多复杂情绪催化出的结果。

    言玚依然不觉得自己足够信任褚如栩,他只不过是破罐子破摔般、迫不及待地选择在两人感情的萌芽期,将自己最「不堪」的部分展露给对方。

    这样哪怕对方不能够接受,那也可以让他自己少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激情褪去后的分离也能变轻松些。

    言玚本来是这样想的。

    但褚如栩的接受程度、以及面对言玚这种自虐般袒露方式的处理,都远远超出了言玚的预期。

    他从没预想过褚如栩能在给他一个圆满结果的同时,还能给他带来这样灵魂上的触动。

    可如果这一切也是虚假的呢?

    如果褚如栩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呢?

    如果他也和柏鹭一样,是经过缜密计划,利用着自己人格上最脆弱的部分,一步步让自己坠入陷阱,给自己带来了「完美恋人」的错觉呢?

    言玚甚至没勇气再往阴暗的方向思考下去。

    因为这实在是有些恐怖。

    柏鹭都没能让他打算全身心投入到一段感情里,而褚如栩只需要一个月就已经差不多做到了。

    言玚和褚如栩的关系,建立在坦荡、包容、诚实的基础上。

    打动言玚的,是褚如栩的赤诚热烈,莽撞又温柔,以及那些情绪上的保护,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

    如果这些是假的,是针对自己的招数……

    言玚有些烦躁地踩灭了烟蒂,又立刻燃起另一支。

    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有半点含糊的东西,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言玚直截了当地拨通了康雪晴的电话。

    “言,言总!”康助理接通的速度极快,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我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给您打呢。”

    言玚皱了皱眉:“因为律师的事?”

    康雪晴:“是,又不全是。”

    “柏总刚刚往我邮箱里传了些东西,好像是关于褚先生的……”康雪晴试探地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心虚,“他说您看完这些,也许就会想要联系他了。”

    “我拉黑他根本不是因为——”言玚态度有些急躁,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却又像觉得没有必要做多余的解释似的,他轻轻呼出团烟雾,任由尼古丁将他不安的状态安抚。

    停顿片刻后,这种神经递质才终于起了作用,言玚平缓了情绪,但语气听起来依然充斥着不悦:“发给我,我待会会看的。”

    “对了,雪晴。”言玚抿了抿唇,努力掩饰着自己那点戾气,尽可能温和地问道,“你还记得上个月我来景城的时候,褚如栩有找你问过我酒店的地址么?”

    康雪晴显然有些错愕,但也只是微怔了几秒,就反应了过来:“记得记得,他当时表现得还蛮着急的,我怕是你们隐私上的事情,也没敢多问,就直接把地址告诉他了。”

    言玚面色稍缓。

    起码这点上褚如栩没骗人。

    “那你记得具体日期么?”言玚又问道。

    康雪晴犹豫着思考了片刻:“具体几号记不太清了,但应该就是您抵达景城的那晚。”

    “因为宁城是那天下午开始下暴雨的,航班都停了,我提出可以帮他订高铁票,但小褚说没有合适的时间,打算当晚就开车过去。”

    果然,褚如栩比他跟自己说的,可能要早来了一天。

    但是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

    言玚不禁皱了皱眉。

    挂了电话后,康雪晴很快便把柏鹭的邮件转发了过来,里面是几个PDF,标题起得也都很简单粗暴,直截了当的「褚如栩1」、「褚如栩2」,像是生怕言玚不肯点进去看一样。

    那天虽然没有跟对方坦明褚如栩的身份,但按照柏鹭的性子,吃了闷亏肯定是要私底下想办法讨回来的。

    言玚两人自混到一起后,外出时虽然并不故意张扬,却也从来没有要刻意隐瞒什么的意思,柏鹭能查出来褚如栩的背景并不算稀奇。

    言玚随手打开了第一个,原本以为里面会是什么褚如栩的详细资料,可没想到却是七年前的一则旧新闻。

    言玚粗略阅读了一下,大致内容似乎是,城西郊的一辆货车追尾私家车,造成四人当场死亡、七人受伤。

    乍看只是场平平无奇的事故,全世界各个角落每天都会发生的人祸之一。

    不过,在报道的末尾,有两句特别的话,使这则报道变得有些诡异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货车司机并未在车祸中受伤,而是在事故发生后不久服药自杀,送医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同时,在货车内部发现了两名男孩,其中一人因严重脱水已死亡近三天,另一人除皮外伤外并无生命危险,现已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联系到亲属,并已平安出院。】

    【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可这跟褚如栩又有什么关系?

    忽然,言玚猛地回忆起姚弛那天宴会上,在听说自己和褚如栩走得很近时的欲言又止。

    外界对于褚千泽的死因,都只笼统的知道是个「车祸」,没谁了解其中的细节。

    早些年可能有传过什么具体的风言风语,但言玚进入这个圈子时,褚家大概已经封锁过消息了,所以每当聊到褚家那位已经去世的大少爷时,大家也都只会埋怨一嘴「意外」,半真半假地感慨一句「遗憾」。

    如果没有褚如栩的存在,言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对褚千泽产生什么多余的兴趣。

    也许褚千泽并不是前面那辆私家车里被倒霉追尾的受害者,而是货车车厢里那个脱水的男孩?而姚弛又说褚如栩与褚千泽的死有关,那岂不是……

    想到这,言玚神色凝重,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对于这篇报道的真实性,言玚并没有多做怀疑,柏鹭既然敢在这种时候堂而皇之的把东西送到他面前,就说明不可能是捏造出来的。

    而柏家虽没有褚家根基稳、势力大,但在宁城本地搞实业的里面也算是前几了,所以柏鹭查到的东西准确性也一定是有的。

    这不是什么小事,如果那个活下来的小男孩真的是褚如栩,那他很有可能和哥哥的尸体在暗无天日的车厢里独处了至少三天。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言玚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胀痛。

    疼到他甚至已经快要忘记,两人关系里还存在某处欺瞒,像个未被引爆的炸弹在完美的表象下隐隐跳着。

    褚净那么偏向褚千泽,这件事之后几乎不可能不迁怒褚如栩。

    可为什么褚如栩看起来是那么……正常?

    言玚想了半天,却也没能找出一个更贴切的形容词。

    他看起来那么阳光、干净,像从没受过委屈的幸福小孩一样。

    不受宠爱的私生子,在远离父母兄弟的环境下孤独度过了童年。

    如果像褚如栩同他说的那样,一切不幸只截止到这里,那用「心态好」倒也可以解释。

    可言玚现在知道他亲生母亲是抑郁自杀的,也隐约窥见了当年褚千泽死亡时褚如栩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更能由此猜测出后续褚净对他的苛待……

    褚如栩不该是他认识的样子。

    言玚心里莫名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该是传闻里的那样,甚至可以更过分些,言玚都是可以理解的。

    喜欢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

    明明此刻言玚应该更加怀疑,对方在这段感情里肯定有欺瞒的成分存在。

    可他却只觉得褚如栩好可怜。

    言玚的手指在第二个文档的上面悬浮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按熄屏幕。

    他确定里面会是些关于褚如栩负面的东西,柏鹭不会做无用功,对方的目的就是让他对褚如栩生出厌恶情绪。

    但言玚现在并不准备继续看下去了。

    言玚想听褚如栩自己说,而不是通过旁人的角度先入为主地了解一切。

    他是准备这样向褚如栩坦诚的,所以他也希望被这样对待。

    “哥哥,你怎么躲在这抽烟啊?”褚如栩清亮的声音,带着明媚的笑意从身后传来,“不是说要戒了嘛?”

    言玚转过身面向他,眉眼间的阴翳散去不少,他甚至还勉强地挤出了个僵硬的笑容。

    可褚如栩依然敏感的发现了不对,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了么?”

    言玚本想摇头,他想找个更合适的时机,试探着慢慢询问。

    最好是酒后,最好是夜晚,这样即便最后结果让两人不太体面,他们也可以通过上床来暂时缓解失控的情绪。

    算了。

    言玚扯了扯唇角,他还是不能总去娇惯孩子的。

    他将指尖夹着的香烟按灭在窗沿,将最后一口烟雾冲着褚如栩的方向呼出,朦胧又稀薄的烟草气息里,藏着几分薄荷的尖锐。

    言玚走到对方身边,温柔地抱住了他,眷恋地用额头蹭了蹭褚如栩的肩窝:“我刚刚听说了一些事情,又收到了一些东西。”

    褚如栩刚洗过澡,身上带着和他相似的沐浴液味道。

    橘柚类水果杂上些柠檬草,清清爽爽的,很适合夏天。

    “都是关于你的。”言玚用嘴唇碰了碰对方的脖颈,轻声提醒道,“如栩,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你有什么想主动告诉我的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第63章

    第 63 章

    ◇

    “你想我坦白的,不…不是这个么?”(二合一)

    褚如栩安静地回抱着言玚, 他似乎对言玚的问题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柏鹭把七年前的事情告诉你了是么?”褚如栩揉了揉言玚的头发,猜测的倒是很准。

    “嗯, 但我只看了官方的新闻, 还没看其他的。”言玚微笑着捏了两下褚如栩的腰。

    他忽然发现, 褚如栩对自己偶尔的焦躁情绪会起到很明显的安抚作用,不用对方多做什么, 只要能让言玚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他就能平和下来。

    言玚语气轻轻的,与平时说情话时没什么区别,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似的:“我想听你自己说。”

    “如果你暂时还没准备好, 那我可以等一等, 但……”言玚顿了顿,下一秒, 在褚如栩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一口咬上了对方的颈侧, 片刻后,他缓缓脱离了这个拥抱,指尖轻捏着褚如栩的下巴, 用威胁的语气戏谑道, “我现在想听解释的不是这个。”

    褚如栩吃痛地「嘶」了一声,直视着言玚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像是需要些提醒。

    言玚眉梢微挑, 如逗弄布朗尼似的, 挠了挠褚如栩的下巴, 慷慨地给出了关键词:“你上次来景城找我的时候, 到底是哪天来的?”

    褚如栩明显一怔,但他毕竟不是个真笨蛋,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穿帮了,只见嘴角微微一抿,表情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懊悔:“我还特意嘱咐过那群人,怎么这样你都能知道啊?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虽然听不懂对方所说的「那群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但言玚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了点意外收获。

    “以后还敢瞒我么?”言总装腔作势可是一把好手,高深莫测的表面从容绷得和真的一样。

    而褚如栩则是有点垂头丧气,他泄愤般咬了咬言玚的食指,而那上面烟草的混沌味道让他莫名有点焦躁,齿尖的力度也逐渐没了分寸。

    日常生活里的言玚并不喜欢疼痛,他对刺激感受的追求仅限于情•事上。

    言玚不轻不重地拍了褚如栩后脑勺一下,将被对方薄唇衔住的手指撤了回来,警告般地斜了他一眼。

    褚如栩立马委屈地皱了皱眉,连声答道:“不敢了不敢了!”

    “真是的……我看你也别想着读研读博当什么大学教授了,等把褚净耗死了,你替我接管千泽吧。”褚如栩微微扁着唇,胡言乱语地嘟囔着,“在你面前,我就好像是透明的,完全藏不了私。”

    “想藏私就别跟我谈恋爱,我都有尽力对你真诚了。”言玚好笑地弹了弹他的脑门儿,“千泽给我了,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褚如栩笑眯眯地揽上了他的肩膀,动作温和地将言玚往室内带去:“都行,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每天光着身子在家等言总下班都行。”

    言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虽然有点色•情电影既视感,但莫名让人还怪兴奋的。

    言玚认真思考了片刻管理千泽那个商业帝国的困难,顿时觉得,只为了这点甜头可是不太值得。

    不过越想越觉得褚如栩很有「昏君」的气质。

    恋爱脑总裁应该要不得吧?

    “少浪。”言玚拍了拍褚如栩的腰,示意他待会在林阿姨面前要记得收敛点,“说正经的呢。”

    褚如栩熟练地亲了他好几下,才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本来也没什么好瞒的,褚千泽那事是我觉得没必要,你听了恐怕还会伤心,索性就一带而过了。”

    “至于这间房子拆迁的事,和那天我为什么没去成机场有点关系,本来想等明天一起说的,谁知道你提前知道了。”褚如栩笑着朝打扫结束了的林阿姨招了招手,“阿姨,我们晚上出去吃,您待会不用去买菜啦。”

    林阿姨看上去因不能展示厨艺了而有点失望,但依然还是笑呵呵的,说让他们放心去,待会她离开的时候会记得锁门的。

    言玚莫名其妙地被褚如栩带回了房间,由着对方亲昵了好一会,终于在褚如栩试图帮自己挑选穿搭的环节忍无可忍,按着对方的脑袋,将把高定配得堪比地摊的褚如栩制服,并不禁为少爷离奇的审美而咂舌。

    “行了祖宗,少动我衣服。”言玚失笑着揉乱了褚如栩半湿的头发,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去哪?”

    褚如栩神秘兮兮地弯了弯唇角:“看来哥哥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嘛。”

    言玚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但我知道,你再这么阴阳怪气下去,就离挨揍不远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褚如栩一边帮言玚解着睡袍的腰带,一边笑盈盈地亲他,“昨天你领我去段老爷子那蹭了饭。”

    “今天我也带你去见个老头。”褚如栩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简单描述一下对方似的,片刻后才又开了口,“不过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提褚净、褚家、千泽之类的。”

    “我这个老头吧,脾气不是太好。”

    ……

    在言玚换衣服的时候,褚如栩去阳台上跟谁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眉头快要拧出水了一样。

    “你今天真好看。”褚如栩坐在床上,亲了亲言玚被马甲束出漂亮线条的腰,语气莫名有些蔫蔫儿的,“其实没必要这么隆重的。”

    虽然褚如栩支支吾吾地没把他们待会要去见谁解释清楚,但言玚从对方的反应了,隐约猜出那人的身份可能不太普通,所以特意穿搭的规格,都是按见重要客户的标准来的。

    甚至光是胸口搭配的胸针,就差不多有大六位数。

    小褚少爷虽然审美很微妙,但显然还是识货的。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忧:“待会如果你觉得不自在就告诉我,我们直接就走。”

    言玚笑着披上西装外套,又简单拨弄了两下发型,才走到床边跨坐在褚如栩的身上,像逗弄小动物似的捏了捏小男朋友的后脖颈:“宝贝,我比你大了六岁,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尝试独自运行项目了。”

    “你不觉得,你对我有点过度保护了么?”言玚眯了眯眼睛,态度轻佻地问道。

    褚如栩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双臂紧紧环着言玚,兴致不高地答道:“不觉得。”

    “我就是恋爱脑,你别管我了。”

    言玚直接嗤笑出了声。

    行吧,对自己的定位倒还挺准确的。

    “行,不管。”言玚熟练地安抚着,“有我在呢,脾气再坏的老头也欺负不了你。”

    他亲了亲褚如栩的耳朵尖,带着笑意温柔地说道:“放心吧。”

    “小恋爱脑。”

    ……

    但言玚的镇定从容,在他们的车辆开进第三处有警卫把守的闸口后,终于碎出了个小缝,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禁拍了拍褚如栩的肩膀不解地问道:“我们到底是要见谁?”

    作为景城人,即便言玚并不热衷于鉴赏这些都市传言,但言子悠确实还算得上有钱,她没去世时也带着言玚参加过不少晚宴。

    对于这片区域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言玚还是略知一二的。

    但褚如栩怎么会跟这里搭上关系?

    如果说是因为仗着褚家的财力那倒也合理,可显然,对方要带自己去见的人,可并不待见褚净。

    “嗯……怎么说呢。”褚如栩句尾拖得长长的,像是想努力把这个别扭的关系捋顺似的,声音闷闷的说道,“算是我外公吧。”

    言玚怔了一下,脑子里率先想到的却是褚净原配夫人的父亲,听别人说好像是位UK的旧贵族,两人是商业联姻,但却把感情经营成了圈内的典范。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如果褚如栩没告诉他背后真相的话。

    “是你亲生母亲的……”

    还没等言玚把话说完,褚如栩便点了头:“我妈妈是独生女,家庭条件很不错,也受过良好的教育,与其说是她自愿成为褚净见不得光的情人,不如说是褚净操控的。”

    “她当时还在上学,只是暑假在千泽实习,却因为和那位褚夫人长得很像,而被褚净注意到了。”褚如栩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言玚一眼,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讨厌柏鹭不仅仅是因为我觉得他对你不够好,还因为他跟褚净很像,他们身上都有这种充满算计、为了得到什么就会不择手段的感觉。”

    “具体细节我无法得知,但也许是由于我外公在她成长中的长期缺席,导致我妈妈的感情观并不够完整,她实在缺爱,又因轻度抑郁而有些悲观,所以错把褚净不留任何痕迹的引诱,当成了爱情。”

    褚如栩皱了皱眉:“甚至在事后,褚净还将两人的越界,冷漠地全部归咎到了她的头上,仿佛他是关怀下属的正直上司,而我母亲才是那个借着酒劲破坏他幸福家庭的人一样。”

    “很恶心。”他评价道。

    “可我妈妈却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觉得对不起褚净,对不起褚夫人,也对不起她自己,哦对,褚净还让她怀孕了,所以她可能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我。”

    “褚夫人因病离世后,褚净更不可能放弃她这个完美又听话的替代品了,在褚净严密的洗脑与精神控制下,她始终无法脱离这段关系,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我外公太忙了,对她的关心实在稀薄,直到我都快四岁了,他才发现了这段关系,但并不知道我是他的孙子。”褚如栩摇了摇头,“他一开始虽然生气,但还是硬着头皮去找褚净谈,希望他能给我母亲一个正当的名分。”

    “但褚净拒绝了。”褚如栩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他冠冕堂皇的说,他的妻子这辈子都只会是温伊栩一个人。”

    “我外公哪受过这种侮辱,立马放狠话说让我母亲跟褚净分开,不然就要和她断绝关系。”

    “但她当时已经被褚净控制了很多年,再加上病理性的反应,脑子早就不够清醒了,更别提她那时候还怀了千千……”

    听到这,言玚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他竟然与褚如栩的母亲有些微妙的共情。

    但好在,柏鹭还没有可恨到褚净那个地步,而他比起恋人的妈妈,确实是要幸运很多。

    幸运在,他是个男性。

    他不会怀孕,不会承担因此而产生的生理、心理上的剧烈变化,不会被生育捆绑。

    也不需要承担过多世俗规则上的指责,更不会因年少时做出的错误选择,而被社会给予的多重压力和质疑折磨到精神崩溃。

    这绝对不是当事人脆弱、愚钝,而是大环境的缺陷,是切实存在的不够公平。

    言玚轻柔地捏了捏褚如栩的手,温和地问道:“然后呢?”

    褚如栩抿抿唇,继续说道:“然后我外公就真的很久没有联系妈妈,等心软想要寻找她的时候,她却已经被褚净藏到了国外。”

    “褚净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几乎抹去了她的一切痕迹,就像她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一样。”

    “千千和她生活在一起,而我只被允许一年见她一面。”

    “名义上我是温伊栩的儿子,所以我外公一直不知情,直到三年前妈妈自杀去世,托我将满满一箱从未寄出过的信件交给老爷子,他才终于知道了我和千千的存在。”

    此时,车辆已经缓慢行驶到了一幢二层小楼的前面,门口正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在保姆的陪同下,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褚如栩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与言玚十指相扣着,快速地将情绪调整到与平时差不多的状态:“之前我的机场失约,就是因为那天正好是我母亲的生日。”

    “但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从小到大,褚净只允许她在温伊栩生日那天庆祝,她也从来没告诉过我。”

    褚如栩看着窗外看起来凶巴巴的老爷子,朝言玚抬了抬眉梢:“他那天想跟我中午一起吃顿饭,还死犟不肯说理由,我又着急去机场找你,他不好意思打,不好意思骂,硬生生靠股闷气把自己气进医院,心脏搭了两根支架。”

    “司机一接到通知就拉着我赶紧往回折返,我刚想联系你,就发现我手机不知道丢到哪去了。”褚如栩扁了扁嘴,像是有点委屈,“我问了无数个人都联系不到你,又只能呆在手术室外面不敢乱跑,直到老爷子脱离危险,不需要我在这添乱了,我才立马安排了褚家的私人飞机把我接回宁城。”

    言玚被这个原因搞得有些哭笑不得:“那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么,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家里老人生病有什么必要瞒着我?”

    而在那次之后,褚如栩就进了期末周,两人也开始了厮混,这么算起来,老爷子做完手术后,这还是褚如栩第一次回来探望。

    言玚这种没有亲属在世的,都觉得有点不像话了。

    哪怕再不亲近,这种最基础的关心也该做全吧。

    言玚瞥了一眼后座上放着的精品水果,以及睡了一整路的布朗尼,顿时觉得褚如栩实在讨打。

    探病加第一次见家长,就只准备了这么点东西,对方待会如果要对自己发脾气,言玚都实在没什么底气反驳。

    要不把布朗尼转送了吧,聪明乖巧又亲人的赛级犬。

    也不知道老爷子喜不喜欢漂亮小狗。

    病急乱投医的言玚心里想道……

    而此时,褚如栩的表情却因为言玚刚刚的疑问而有些疑惑:“啊?你不是知道了么?”

    言玚比他更疑惑:“我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拜托他阻止你家那边的拆迁项目啊。”不打自招的褚如栩茫然地歪了歪脑袋,看着言玚瞬间蹙起的眉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没底气地嘟囔道:“你听完别人告的状,想让我主动坦白的……”

    “不…不是这个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是一更,晚点还会有章二更,日万看起来似乎有点困难,但日八还是没问题的ovo

    第64章

    第 64 章

    ◇

    “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二更)

    这就说得通了。

    光凭老爷子住的这个地方, 也能大概推断出对方退休前的位置绝对不会低,和王至所说「插手进来的大人物」倒也能对上。

    关于那一片拆改的项目本来就还没敲定,再加上中间审批的手续可能真存在糊弄了事的环节, 如果说是褚如栩求了外公帮忙, 那确实操作起来会容易很多。

    想到之前自己询问柏鹭时, 对方遮遮掩掩好像这事是因为他才圆满解决的一般,言玚眉头顿时蹙得更深了。

    “哥哥你别生气嘛……”褚如栩一边按照保安的指挥将车往车库开去, 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言玚的表情,语气有些焦急地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雪晴姐说漏了一点, 你那天电话里听起来又很难过, 我一担心,就让人去查了查你来谈的是什么项目。”

    褚如栩越说越没底气, 最后声音小得都成了嘟囔,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我只让人告诉了我你最终想要个什么结果, 细节完全没敢多听!你相信我的,对吧……”

    “那片区域牵扯的各方面利益挺多的,只有从审批程序是否合规、材料完整性上下手才能拖一拖时间, 我不想你为这件事到处奔波还可能得不到很好的处理, 也不想你伤心那么久……”

    褚如栩将车停稳,表情满是歉意地注视着言玚的眼睛,像个好心办了坏事、生怕被惩罚的孩子般, 轻声试探道:“你能原谅我么?”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擅作主张了。”

    言玚神色稍缓, 主动伸出手臂抱住了褚如栩, 如同安慰一只受惊了的小动物似的, 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我没在生你的气, 我只是有点惊讶。”

    “对不起嘛……”褚如栩乖巧地蹭了蹭言玚的颈侧,语气温顺,像是在撒娇一般。

    言玚被男朋友可爱得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帮了我大忙,不跟我讨好处,倒还要跟我认错,哪有这样的道理?”

    褚如栩却一本正经的很有理有据:“我不想在没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窥探你的隐私,虽然我出发点是让你能轻松些,但这也不该作为在没有确立关系前,就随意插手你的事的借口。”

    “不对,哪怕确立关系了,也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愿的。”褚如栩眉头认真地拧着,看上去确实有仔细思考过这件事很多次了,“尤其现在我还知道了那间房子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

    还没等褚如栩嘀咕完,言玚却用指尖捏住了他的脸,一手一边,胡乱地轻扯着:“你知道什么呀,你什么都不知道。”

    “给你看你都不看。”言玚笑盈盈地亲了亲褚如栩的鼻尖,语气平和地说道,“如栩,你对我真的太谨慎了,一段健康的长期恋爱不可以总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这个人孤独惯了,所以看上去界限感会很重,但我喜欢你,所以我并不希望你每天都生活在「我这个行为会不会让他不开心」的紧张里。”

    言玚的态度温柔又坦荡:“你说你可以不要公平,但我想给你公平。”

    “我们都开始交换彼此的秘密了,我会试着多信任、依赖你一点,你也可以试着,嗯……别那么迁就我?”言玚弯着那双漾着星点的眼睛,吻上了褚如栩的额头,“适当对我提出点要求,偶尔闹点小脾气。”

    “这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谈恋爱该有的样子。”言玚笑着朝褚如栩挑了挑眉,带着点淡淡的张扬,“能听懂我的意思么?宝贝。”

    褚如栩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凑过去在言玚脸上一连啄了好些下,才恃宠而骄般地调侃道:“哎呀,这多不好,会不会显得我又没用又矫情啊?”

    言玚捏了捏他的脖子,配合着对方调侃道:“你都叫我哥哥了,我肯定要表现得更包容点吧。”

    褚如栩被这三两句哄得晕头转向,乐出了好一副不值钱的模样,他兴奋地捏着言玚的下巴,刚准备吻上去,车窗却被从外面重重地敲了好几声。

    “赵老爷子在客厅等你们。”一脸严肃的保安大哥把这句提醒生硬地抛下,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被仓促打断的褚如栩呲牙裂嘴,恶狠狠地在言玚嘴上贴了贴:“走吧,带你见识一下世界上脾气最怪的老头。”

    “不许没礼貌。”言玚整理着衣领,还不忘照着褚如栩的脑袋重重拍上一巴掌:“你把我诓过来,害我第一次见家长没准备合适的礼物这件事,等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褚如栩却完全没有被批评了的自觉,依然笑嘻嘻的,显然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见家长」这三个字上,什么「诓」,什么「算账」,都直接被他的耳朵筛了个干净。

    光顾着傻乐的褚如栩,直到都快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他轻轻撞了撞言玚的肩膀,不解地询问道:“等会儿哥哥,搞了半天,你不知道这个事啊?”

    “那你原本想问我的是什么呀?”

    “噢。”抱着布朗尼的言玚眉梢微抬,唇角带笑,轻飘飘地挑了个不轻不重的角度说道,“你洗澡的时候,林阿姨偷偷跟我说,上个月在我家门口看到过你,我原本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提前来了景城却跟我撒谎。”

    怀里的布朗尼悠悠转醒,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但在发现抱着自己的是言玚后,就开始娇气地好一顿哼唧,惹得言玚心疼得不得了,托着漂亮小狗,又蹭又亲了好几下,才想起来要把后半句话说完。

    “谁知道只是随口诈一诈,你就全都招了。”言玚瞥了瞥褚如栩,笑着揶揄道。

    褚如栩不禁挑了下眉毛,懊恼的表情又无奈又好笑。

    他一把把没完没了朝言玚撒娇的布朗尼拎到了自己这,又把手上的水果塞给了言玚,扁了扁嘴,咬牙切齿地弹了弹小狗的脑门,指桑骂槐地自嘲道:“你好笨哦!”

    “汪!汪!”布朗尼不满地朝他喊了几声,奶声奶气的,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听起来就很像是在反驳。

    褚如栩人高马大的,和三个月的小狗吵起架来却丝毫不含糊,他又点了点布朗尼的脑袋:“不许顶嘴!我已经不是你哥哥了,我有名分了,长辈分了。”

    “你现在得叫我一声后爸,听懂了么小家伙?”

    门口表情坚毅的保安大哥,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都有点复杂且微妙,言玚顿感丢人,忙把头扭开了。

    “行行行,你不是后爸,你是亲的。”言玚连多往人家那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半捂着脸,便推着褚如栩的肩膀就快步往屋里走去,嘴里还不忘小声做着「规劝」。

    “消停会吧,求你了。”

    ……

    一进门,就看见赵老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他鬓角几乎已经全白了,但腰板却依然挺得很直,眉心习惯性地微微皱着,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似的。

    他淡淡地打量了言玚一圈,没做什么多余的反应,却在片刻后将视线猛地转向褚如栩,只见他眉头蹙得更深了,很不满意地训斥道:“站没站相,穿得像是要去街上做乞丐,你自己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车都开进来这么久了,怎么才进屋?磨蹭什么呢?”

    赵老爷子看着褚如栩冷哼一声:“本来好好个孩子,全让褚净带坏了。”

    “对对对。”褚如栩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套说辞,吊儿郎当地把布朗尼一把塞进了老爷子的怀里,丝毫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他笑嘻嘻地插科打诨道,“您别骂我,要怪就怪褚净,这我可以跟您一起骂。”

    “来,给你抱抱小曾孙。”

    赵老爷子手足无措地搂着软绵绵的布朗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赶,动作明显都僵硬了不少。

    而布朗尼也向来会讨人欢心,立马又舔又蹭,还捏着嗓子直哼哼,把老爷子哄得表情都放松了不少,他绷着嘴角,用手掌摸了两下布朗尼的头,依然中气十足地骂道:“什么曾孙,胡闹!”

    布朗尼被他吓了一跳,立马眨着眼睛撒起娇来,赵老爷子神色一怔,倒是自然地安抚起了小东西,说话声音都低了不少:“倒是个机灵的小狗。”

    他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褚如栩一眼:“比你强多了。”

    褚如栩耸了耸肩,满不在意的样子。

    站在旁边围观的言玚,被爷孙俩的互动方式闹得一愣一愣的。

    言子悠说话和声细语,他那个父亲以前也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言玚从小到大哪见识过这种训孩子的气势。

    虽然表情依然是淡然从容的,但言玚心里不禁也为褚如栩捏了把汗。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抗拒回来见外公了。

    下一秒,褚如栩像是舍不得让他受到忽略似的,直接牵起了言玚的手,笑嘻嘻地一同把买好的水果放到了茶几上。

    “这是言玚,您之前也听我说过了。”褚如栩坦然地介绍道,“不过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没追到,现在终于追到了,就带我男朋友来正式跟您见个面。”

    言玚难免有些诧异。

    褚如栩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敢跟对方承认喜欢自己了么?

    但转念一想,其实倒也合理。

    不然只是普通朋友的话,谁会愿意去帮这么大一个忙。

    言玚朝赵老爷子礼貌地微笑着:“您好,我叫言玚,是如栩的男朋友。”

    “这次来得太匆忙,没能提前准备合适的礼物,实在很不好意思。”言玚歉疚地接受着对方审视的目光,语气却很坦然,“等下次来拜访的时候一定补上。”

    “您喜欢红酒么?我名下有座酒庄,存了不少好酒,这几天让人送些过来,我陪您喝两杯怎么样?”

    赵老爷子揉着布朗尼的脑袋,神色稍缓,但语气依然有些生硬,显然还不太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喝不惯洋玩意儿,白的还行。”

    言玚漂亮的眼睛温和地弯了弯:“没问题,我让人多挑几种,不出意外明晚之前就能送到。”

    “他养病呢,喝什么喝。”褚如栩拽了拽言玚的袖子,撇了撇嘴。

    赵老爷子闻言,立马又瞪起了眼:“我跟小言说话,有你什么事。”

    说完,他指着桌上的水果,命令道:“拿走,摆在这像话么,拎厨房让李婶洗了去。”

    “我可不去,我走了您给人脸色看怎么办?”褚如栩嘟囔道,“吓跑了还不是得我哄。”

    “你!”老爷子显然被他气得不轻。

    言玚无奈极了,他笑着拍了拍褚如栩的后背,示意对方放心:“没关系,你去吧,我正好和外公聊聊天。”

    见言玚都这么说了,褚如栩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选择乖巧听话,拎着水果快步往后院的厨房走去。

    目送对方离开后,言玚刚回过头,还没等主动开口寻找话题,赵老爷子却先出了声:“我知道你。”

    言玚微微一怔,笑着问道:“如栩跟您提过?”

    赵老爷子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冷淡地否定道:“不。”

    “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卡点!差一分钟终于写完了!

    第65章

    第 65 章

    ◇

    “好孩子,你配得上任何人。”(二合一)

    言玚难免怔了怔。

    他其实有猜到。

    毕竟赵老爷子没退下来之前应该就是在景城, 自己家当年那桩案子,社会影响度不低,而且对方既然肯帮褚如栩的忙, 那自然知道房子的事, 查一查屋主身份, 其他的相关信息都顺着出来了,这对对方不算什么难事。

    言玚甚至都觉得, 赵老爷子上次突发的心脏病,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褚如栩非要来机场找他,估计跟发现了外孙喜欢的人是这种家庭背景,也得有点关系。

    所以言玚在进门的那一刻, 其实就已经做起了心理建设, 但老爷子的为难来得太直接,连半点铺垫的时间都没想留给他。

    他很多年没与别人聊起过这件事了, 褚如栩是个例外,结果人家还很有仪式感的坚决没听。

    早知道就该逼着他听。

    言玚腹诽道。

    就当彩排了。

    起码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对方的外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啊, 那您是怎么想的呢?”言玚的双手手指自然地交叉在一起,轻轻地搭在膝盖上,他表现得镇定又从容, 语气淡淡的, 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早就是无关痛痒的过去了一般,“您会介意么?”

    赵老爷子似乎没想到, 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能这么自如。

    他原本还以为, 自己这种一见面就揭人家伤疤的粗鲁行为, 就算因长辈的身份不会得到直接的愠怒, 但至少对方会表现出些攻击性来。

    但言玚别说攻击性了, 看起来连想要防御的打算都没有,甚至还主动接过话题的主导权,温和平静地询问起了他的看法。

    赵老爷子抿了抿唇,严肃的神色稍缓,但语气依然是生硬的:“你多大了?有三十了么?”

    言玚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皱,又些不太明白对方突然的转变话头是什么含义。

    “还没,今年十月初满二十六周岁。”言玚表面依然笑盈盈地答道。

    “哦。”老爷子应了一声,那双凌厉的眼睛却微微闭上了,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似的。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静坐了一会,言玚甚至第一次感受到了坐立难安的滋味。

    从前竞标失败,损失掉七八位数的前期投入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喜欢”这种情感真是不太健康。

    言玚尽力安抚着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顺便再次感慨道。

    他甚至有些羡慕起褚如栩了。

    自己没有家长可以给对方见,最大程度的刁难,顶多是在去给言子悠挑花的时候,让褚如栩靠他那乡土审美自行选择。

    大概过去了半分钟,老爷子才缓缓睁开了眼。

    言玚立马条件反射地挺了挺本就已经很直了的腰。

    赵老爷子看向言玚,眉头依然拧着与他对视,终于肯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又严肃:“十月初的生日,那是天秤座吧。”

    紧张了好半天的言玚:……

    ……啊?

    一时间,言玚甚至有些分辨不出,自己是突然出现了幻听,还是自己才疏学浅没能领悟到对方话里的深层含义。

    他原本淡定从容的表情,甚至都因极度的困惑,而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痕。

    直到对方的下一句话出口,言玚才确定了,自己没有幻听,也没有理解错意思。

    有问题的不是他,这老爷子是真的不怎么对劲儿……

    “褚如栩那混小子是双子座,理论上你俩相性不错,还挺配的。”

    言玚:啊??

    言玚哪见过这种世面。

    老爷子用一本正经仿佛在开大会的架势,板着张随时准备骂人的脸,手上把布朗尼撸得眯着眼睛直哼哼,嘴里说出的话却违和得仿佛被夺舍了。

    言玚茫然地眨了眨眼,憋了好半天,才依靠着工作这么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僵硬且没有灵魂地附和道:“真的么?那太好了,您对星座也这么有研究啊,很……很厉害。”

    没想到,赵老爷子见了言玚的反应,竟是轻轻的笑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行了,不紧张了吧?”

    言玚有些惊讶地将目光重新移回了对方身上,却发现老爷子原本绷得很凶的表情,已经和缓了不少,虽然依然跟「慈祥」沾不上半点边,但好歹没那么「骇人」了。

    大概是言玚把迷茫表露得太明显,还没等他反应出该如何把这个天聊下去,对方又先行开了口:“怎么?以为我把你单独留下,是想给你个下马威?”

    赵老爷子哼了一声:“我没那么无聊。”

    “就是随便点你一下,让你明白,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那就一定会知道,最好不要存什么旁的小心思。”

    言玚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毕竟对方的女儿就是因他的疏于关注,而被褚净那样的衣冠禽兽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现在好不容易认回了外孙,对方又找了个家庭背景不太光彩的男朋友,两人年龄还差了六岁多。

    换位思考一下,言玚只觉得自己可能会比对方做得过分多了。

    他平静地看着对方微微挑起的眉尾,竟然莫名从这个小细节里,瞧出了几分褚如栩的影子,终于稍微安心了些的他轻轻一笑:“如栩跟您有点像。”

    赵老爷子听了这话倒是怔了一下,片刻后却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的:“哪像?他跟我可不像。”

    “他跟他那个爹长得一模一样。”他不满地嘀咕道。

    褚净自从确诊AD后,已经有两三年没在公众面前露面了,言玚回忆不太清楚对方具体的长相,但似乎轮廓上的确是和褚如栩很相近。

    想到这,言玚倒也能理解老爷子为什么没法对褚如栩温和了。

    毕竟对着这么张,酷似于导致了自己女儿一生不幸的人的脸,确实很难亲近得起来。

    “神态像您。”言玚弯了弯唇角,表情真挚,“如栩的气质更纯粹些,不像褚净那种人的孩子。”

    闻言,赵老爷子倒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此颇为认同:“倒也是,混小子人还是很正派的。”

    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重新投注在言玚的身上,轻飘飘地打量了他几圈,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也还不错。”

    “一个人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很辛苦吧。”

    老爷子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并不是在概括言玚在浮沉中反复阵痛的十几年,只是一句简单又普通的关心。

    真奇怪,也许是太久没和真正意义上的长辈交流过了,言玚竟因这句简单的问候而有些鼻酸。

    “还好,事情刚发生的那几年比较艰难,后来慢慢有好很多。”言玚故作平常地将话题牵引回了那个他本避之不及的事情上。

    他大概真的是与褚如栩厮混太久了,在这个人面前特定的、想要撕扯自己伤口的冲动,竟能顺着缠绕着两人的根须肆意增长,蔓延到对方的家人身上。

    言玚抿了抿唇,甚至都没能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生活总要继续的,我们家的不幸并没有多特殊,时间长了,大家都淡忘了,就也很少会有人提了。”

    “别人忘了,你又没忘。”赵老爷子的语气柔和了些,像是怕太严苛会惊扰到面前这个孩子似的,“你的心结解不开,就永远没法走出来。”

    言玚眸色低垂,只是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赵老爷子看过自己的资料,又帮过自己的忙,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对儿时的家的执念,也不可能不知道,他那位父亲至今还没有任何音讯。

    两个当事人,一个死了,一个消失了。

    哪怕言玚这么多年努力想解开这个心结,却也一直无从下手。

    所以他只能这样粉饰太平,按部就班地过着看起来正常的生活,任由这段往事在灵魂里扎根,日复一日地消耗着他。

    言玚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等待着。

    等待这些年压抑着的情绪和质疑爆发出来的那天。

    不过还好,他遇见了褚如栩。

    虽然根源上的问题还在那里,但起码因而衍生出的细碎痛苦,褚如栩都会及时的帮他清理掉。

    想到这,言玚不禁扯了扯嘴角。

    脑内联想出的画面,竟然是一个缩小版的褚如栩,站在他那颗被黑色根茎攀爬满了的心脏上,拎着把锋利的大剪刀,小心翼翼地拔去藤蔓上的尖刺,修剪掉丑陋的枝桠,最后还要将面目狰狞的伤疤处,贴上一枚太阳形状的创口贴。

    完成工作后还不忘轻轻拍上一拍,骄傲又张扬地自言自语:“我知道他小名不是阳阳,但我就是觉得这个图案很可爱嘛。”

    “偷偷喊几次,他不会发现的。”

    言玚微微抬起头,看向赵老爷子,微笑着说道:“我以前确实被这件事折磨得很痛苦,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我有如栩了。”他的语气温柔却坚定。

    赵老爷子眯了眯眼睛,脸上竟浮现出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他冷哼了一声,揶揄道:“他还有这种本事呢?”

    “你可别是被傻小子骗了。”

    言玚也笑道:“他就是天天装傻,方便撒娇卖乖,实际聪明着呢。”

    赵老爷子撇撇嘴,不置可否。

    停顿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笑意暂敛,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其实上次他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心里是很反感的。”

    “因为我家的事?”言玚语气依然温和。

    对方却摇了摇头:“那时候我还没让人去查你。”

    赵老爷子字里行间满溢着怅然:“他描述你的时候,和他妈妈当年跟我描述褚净时的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得到这个有些意外的答案,言玚不禁一怔:“他妈妈……”

    “那小子应该跟你说过了吧。”赵老爷子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言玚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刚在车里有提了几句,但不是太详细。”

    老爷子不出所料地又哼了一声:“我说怎么磨蹭那么半天才进来呢,原来是在给你打预防针。”

    言玚弯了弯眼角,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外婆,我爱人,也是自杀的。”赵老爷子闭了闭眼,缓慢地说道,“她的遗书里,字字泣血地控诉着和我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很辛苦、很绝望,所以她选择用这种方式彻底摆脱我。”

    言玚皱了皱眉,有些难过地安慰道:“您知道的,被这类疾病侵蚀折磨过的人,在状态不好时,是很容易说出过激的话的,她可能并没有那个意思。”

    “不,她就是这么想的,我工作忙,脾气也不好,几乎和她几个月才能见上一次,她肯定有委屈,所以等见到了就会想让我哄哄,我拉不下来脸,就不是冷着她就是吵架,但等我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时,已经太晚了。”赵老爷子揉了揉布朗尼的脑袋,“她去世之后,赵瑾还很小。”

    “哦,就是褚如栩的妈妈。”

    “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她,也担心她也觉得和我生活在一起很痛苦,就干脆用更多的工作来逃避现实,把她留在家里跟保姆生活,自己躲得远远的。”

    “没想到还是做错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本就很少联系,逢年过节也只是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一起过,所以等我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和褚净在一起四五年了。”

    “我一查才发现,褚净那位原配妻子因病去世的时间,比她告诉我两人交往的时间要晚很多,顿时怒不可遏,说了很多气话。”

    “但毕竟我从小就不在她身边,小瑾对我没什么感情,她只是兴奋地跟我讲述那个人渣对她有多好,在我骂她「丢人」的时候,冷淡地点了点头,扔下句「我一直都知道」后,就直接离开了。”

    “由于在气头上,我直接好几年没和她联系,等我终于想开,决定接受她和褚净这段不伦的感情时,褚净却道貌岸然地告诉我,他和小瑾已经分开很久了。”赵老爷子露出了很是懊悔的表情,“我将信将疑地找人去调查,得到的结果却也的确是这样。”

    “褚净这些年身边没有任何女人,似乎是在全心全意地培养着他那个大儿子,而小瑾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以为她只是在与褚净分开后独自找了个角落,打算安静地过全新的生活,因为对我很失望,所以才故意不想让我找到她。”

    “但我觉得我身体很好,等上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总能等到她愿意给我个机会的那天。”赵老爷子摇了摇头,“但我等来的只有她的死讯,以及一箱写给我的信。”

    “虽然她一字未提褚净对她做了什么,褚如栩也不愿意告诉我,还说这是他母亲生前特意叮嘱过的,不过我还是能猜出些。”

    “但褚净做的安排实在周密,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

    言玚也摇了摇头:“如栩母亲是自杀的,而利用精神控制对人进行伤害很难取证,不管造成的结果有多恶劣,在法律层面上也很难给出合理的处罚。”

    “我知道,我也认了。”赵老爷子紧攥着拳,点了点头:“我早就退休了,手也伸不到宁城那边去,就算想,也只能弄出些对他不痛不痒的绊子。”

    “所以褚净现在得了那个什么老年痴呆,我就当是他的报应到了。”他顿了顿,像有些释然,“褚如栩对他的厌恶不比我少,对付一个病人而已,那孩子心里有数。”

    “况且说白了,这一切悲剧其实是我造成的。”

    言玚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追根溯源,不管是如栩外婆,还是他母亲,她们的悲剧都是由赵老爷子的冷漠、逃避、自以为是和理所当而导致的。

    精神控制很难对在爱里浸泡着长起来的孩子,造成太大的伤害。

    因为他们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他们不需要从畸形、扭曲的虚假里寻找替代品,更不容易被肤浅的算计欺骗。

    他们拥有着家人朋友无条件的支持,所以哪怕偶尔做错了选择,也永远有条平坦的退路。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良久之后,赵老爷子才又重新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到褚如栩的时候,他抱着他妈妈的照片和一个纸箱,充满敌意地看着我,眼神很冷。”

    “他说,「您好外公,我讨厌您,但妈妈叮嘱过我,要代替她对您好一些,答应过她的事情,我都会努力做到。」”老爷子模仿着褚如栩那股嚣张的架势,复述道。

    言玚想象了一下,他似乎能看见十六岁的褚如栩,正皱着眉垮着脸,不情不愿地在这个陌生的亲人面前做着自我介绍。

    青春期的少年身形瘦长,未脱稚气的孩子用冷淡刻薄的态度来虚张声势,努力掩盖着自己刚失去母亲的悲伤。

    “我当时一看他那个模样就知道,这肯定是我孙子。”赵老爷子平了平唇角,“混账劲儿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言玚轻声笑了笑,反驳道:“他在我面前很乖,会仔细照顾我的感受,是个很完美的伴侣。”

    赵老爷子「嘶」了一声,评价道:“肉麻。”

    言玚不置可否,他确实也感觉自己最近有愈发矫情的趋势了。

    可能这就是蜜恋期带来的副作用。

    “让他去送个水果,怎么这么慢。”赵老爷子低骂着站了起来,抱着布朗尼就往后院走去,“看看他干嘛呢。”

    言玚点点头,跟在对方的身后走了出去,结果一进后院,就看到楠`枫一片茂密的玫瑰花丛里,褚如栩正缠着例行修剪的园丁,让对方给自己挑几朵最漂亮的扎成花束,好送给言玚。

    夕阳余晖下的褚如栩周身像被镀上了层柔和的橙光,头顶的发丝被照得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好揉的样子。

    惹得言玚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大概是心有灵犀,褚如栩仿佛瞬间就感知到了言玚的存在,立马回过头,灿然地笑着,朝他们的方向招着手,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往好听了说,是开朗阳光,往难听了说,那多少是沾了点憨。

    显然,赵老爷子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冷哼了一声点评道:“也就这点出息了。”

    言玚漂亮的眼睛弯弯的,语气里满溢着喜欢:“其实还挺可爱的。”

    赵老爷子微微偏过头,朝他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后,像是又放心了些似的说道:“这段时间我有另派人去仔细查了你母亲和父亲,以及他们当时的社会关系。”

    言玚笑容微敛,语气平淡道:“难道还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有,但不太要紧,警方那边当年就知道,只不过对于抓捕你父亲是条无效信息。”

    “对你来说,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等你拿到后自行判断吧。”

    言玚眉头微蹙,不免有些疑惑。

    “我派人去档案室调了,等明天就送到你那里去。”

    言玚「嗯」了一声,又道了句谢。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多这一个晚上。

    赵老爷子看着远处捧着包装粗糙的玫瑰、笑得像个傻瓜的褚如栩,嘴角忍不住也弯了弯。

    他将睡醒了的布朗尼放到了地上,换了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轻拍了两下言玚的肩膀:“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小栩也不在乎。”

    “所以我希望你自己也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很糟糕的事。”

    “当然,它确实糟糕,但这对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在别人眼里你是个怎样的人,以及你想要、能够成为怎样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赵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别有压力,别总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好孩子,你配得上任何人。”

    言玚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咬了咬嘴唇。

    原来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那点自卑,竟然是这样的明显且无处遁形。

    “我老了,没心情也没资格管褚如栩那小子想和谁在一起,但有他妈妈的先例在前面,我在他和千秋的伴侣选择上,总是要提心吊胆一些的。”老爷子说道。

    他大概是太久没有可以谈心的人了,所以对言玚打开了一条缝隙后,那些挤压着的情感就不受控制地向外翻涌着。

    毕竟听描述,褚千秋大概是个没心没肺的,又常年生活在国外,而褚如栩目睹了母亲这些年遭受的苦痛,对这个冷漠、狠心、没有给予任何帮助的外公,大概多少也是留有怨恨的。

    “我只希望他们能被人用真心对待,也能真诚对待别人。”赵老爷子淡笑着,又拍了言玚两下,“去吧,去找他吧。”

    “记得以后让他常带你来玩。”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是二合一章节0v0

    第66章

    第 66 章

    ◇

    性情阴暗正常,健康阳光才奇怪(二合一)

    褚如栩除了在床上会展露出些平时没有的支配欲, 其他时候在言玚面前一向温顺。

    但在外公这里,他的行为语气都更贴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过叛逆期、每天都在想尽办法与「权威」类人物唱反调的那种。

    赵老爷子询问言玚公司业务的事, 褚如栩说「餐桌上不谈公事」。

    对方问言玚未来打算, 褚如栩说「退休养老」。

    最后老爷子怒不可遏, 质问言玚到底为什么能看上这么个混账东西,褚如栩眉梢一挑, 露出个迷人又耀眼的微笑,一边帮言玚剥着虾,一边骄傲地继续抬杠:“因为我又帅又乖。”

    看着外公复杂的表情,言玚简单思索了片刻后, 客观又正直地评价道:

    “确实。”

    赵老爷子:……

    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两人离开的时候, 褚如栩非要顺个花瓶走,说是要给言玚插那几朵从后院摘的玫瑰, 赵老爷子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论点主要围绕在“别人用了好几年的花瓶, 你小子也好意思顺走送人,你这种丢人的东西凭什么能有对象”。

    言玚插不进话,只好在一旁眼角带笑地平静喝茶。

    而褚如栩则漫不经心地在那里“对对对, 你说得对”, 并在保姆拿来收藏间钥匙后,毫不见外地瞬间蹿上了楼,自动忽略着老爷子在身后吼的「让小言自己挑, 你那个乡熊审美简直糟践艺术品」。

    早被骂习惯了的褚如栩置若罔闻。

    小言才不舍得薅你羊毛。

    褚如栩心里嘀咕着:

    认不出哪个漂亮不要紧, 能认出哪个贵就行了。

    所以最后, 顺走两个价值不菲的瓷瓶的二人, 到底是没好意思拒绝老爷子想留布朗尼住两天的要求, 而布朗尼显然也很喜欢赵家后山可以随意奔跑的树林。

    聪明小狗知情识趣,软绵绵地往赵老爷子怀里一躺,吐着舌头疯狂往嘴里炫着蓝莓。

    看起来就很骄奢淫逸。

    言玚哭笑不得的看着快被惯得没边儿了的布朗尼,只好无奈地跟外公约定好过两天再来接它。

    “不是说狗不嫌家贫么?”回程的路上,言玚困乏地问道,语气懒洋洋的,尾调扬得很长。

    路边闪烁的灯光飞速从言玚身上晃过,信号灯缓慢变化,褚如栩安稳地停下了车,一圈淡淡的昏黄光晕却恰好坠落在言玚的眼角。

    他微蹙着眉,眯了眯眼,含混地随口提议道:“等陪你从AU交换完回来,我们再养只聪明的小猫吧。”

    “小猫舍得教训布朗尼,我舍不得。”

    褚如栩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嘟囔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凑过去将副驾驶的遮光板打开,又温柔地在言玚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不含任何欲念,只是单纯的亲昵。

    “行,等回来我们带着布朗尼一起去挑。”褚如栩无条件赞同言玚的任何想法。

    言玚联想到了那个场面,顿时感觉有点可爱,也不禁轻轻笑了笑:“可以,我们家鼓励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

    褚如栩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偏过头看了眼信号灯,发现时间倒也还够,便见缝插针地与言玚接了个潮湿的吻,言玚安静地靠在座位上,坦然地享受着爱人对他的眷恋。

    分开的时候,车流刚好重新移动了起来。

    三十秒,刚好足够抚慰躁动,也能巧妙地挑出新的涟漪。

    被缠•绵吻过的言玚好像更懒了,甚至连眼睛都懒得再睁开,遮光板没了原本的作用,倒成了滋生困意的温床。

    “外公说,叫你常常带我去玩。”他轻飘飘地说道,语气里没有试探,只是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褚如栩怔了一瞬后,温和地问道:“你喜欢和他相处么?喜欢的话我们就常去。”

    “还可以,外公和我单独聊天的时候蛮慈祥的,跟你凑到一起就会变得有点闹。”言玚弯了弯嘴角,态度里藏了几分揶揄的意味,“你干嘛总故意气他。”

    褚如栩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确定,可能对他到底还是有点怨气吧。”

    “如果他当年能对我母亲稍微多关心些,别那么高高在上,她、千千、我,可能都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吧。”

    言玚顿了一下,片刻后,他缓缓睁开了眼,脑袋微微一歪,看向褚如栩轮廓英挺的侧脸,伸出手,动作轻盈地揉了揉对方的耳垂:“我能理解。”

    “我不讨厌外公,但如果你心里别扭,我们可以只是逢年过节问候一下。”言玚看着他说道,“像对待普通的远房亲戚那样。”

    褚如栩朝他摇了摇头:“以后我们会常回景城,祭奠阿姨、探望段先生、陪你慢慢替换不好的回忆。”

    “顺便去看看他也没什么不行的。”

    言玚听着对方替自己做出的规划,实在很难忍住想要把他发型揉乱的冲动。

    哪里来的小朋友,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体贴、可靠、又乖巧。

    言玚想起赵老爷子在庭院对他说的那句「你配得上任何人」。

    他心里轻飘飘地念叨着。

    没关系,配不上任何人也都无所谓,能正好配上褚如栩就行。

    不过他们两个人也没那么多讲究,能高高兴兴在一起就很好了,如果再幸运一点,能一直在一起最好……

    言玚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只是稍微帮对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褚如栩开车呢,不可以随便闹他。

    “你再跟我讲讲你的事吧。”言玚温和地说道。

    褚如栩也没打算藏私,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便顺着赵老爷子的话题聊了下去:“我母亲的遗愿有三个。”

    “一个是对千千说的,想看第二年的蓝花楹。”

    “一个是对外公说的,要他每月看一封箱子里的信,不能多看,也不准少看。”

    言玚配合地问道:“有留给你的么?”

    褚如栩点了点头:“第三个是给我的,她让我偷偷把她的骨灰撒进海风里,不要告诉任何人,起码让他们难过时有个能惦念的地方。”

    言玚眉头微微一蹙,敏感察觉到了赵瑾的偏心。

    怎么给别人留下的是希望,留给褚如栩的不是要替她善后,就是些让人心碎的任务。

    明明母亲去世的时候,褚如栩甚至也还没到十六周岁。

    “真不公平。”言玚小声嘟囔了一句。

    褚如栩笑着,快速地用食指碰了碰言玚的鼻尖,又快速撤了回来:“这有什么的,我们很少能有机会见面,对彼此都很陌生,也很难培养出太多感情。”

    言玚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不认同,却也没打算否定对方的说法。

    褚如栩看出了对方的不满意,便自然地转换了话题:“那跟你聊聊褚千泽?”

    言玚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其实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就和影视作品里的豪门恩怨差不多,褚净赚那么多钱,里面肯定有点不干净的成分,公司里有几个专门设置出来的岗位,就是为了等东窗事发的时候用来顶锅的。”

    言玚点点头,这他倒是知道,资本常用的手段罢了,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

    柏鹭之前也动过这方面的念头,被他坚定的驳回了。

    他对赚钱本来就没什么太多欲望,更不愿意做这种冒险且不正当的事情。

    但一般这种岗位的待遇都很好,比普通的管理层要优越很多,毕竟是说不准哪天就会出事的活儿。

    “然后呢?”言玚问道。

    “十几年前有个工程出了差错,负责那个项目的就被判了几年,原本褚净给他的赔偿条件,几乎是够他们全家几辈子衣食无忧的,那人就安心地把责任揽了下来。”

    “结果出狱后发现褚净没有兑现承诺?”言玚猜测道。

    “何止啊。”褚如栩撇了撇嘴,“那人出狱后,发现自己的孩子生病,因为没钱治疗去世了,妻子受不了刺激,进了精神病院,父母也都相继出意外走了。”

    “太惨了吧……”言玚眉心重重的拧着。

    褚如栩却说这还没完呢:“他本来留了后手,藏了证据,虽说不能对褚净伤筋动骨吧,但起码也能让公司股价跳水。”

    言玚一听,就知道了结果:“褚净早把证据找到销毁了,还把当年的窟窿填平了。”

    “聪明。”褚如栩点了点头,“然后那人倒也是个硬骨头,心如死灰地决定跟褚净同归于尽,但褚净的行程保密度极高,保镖也几乎随时跟着,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但褚千泽每天是要上学的,而且高中生嘛,家里是关不住的。”褚如栩原本平淡的语气里多了几丝阴翳,“结果他下手的那天,褚千泽正好来城郊看我。”

    “我俩就被他一起绑了。”

    “具体细节就不说了,我也不太记得了,最后反正那人让褚净二选一,褚净慌了神,连掩饰都忘了,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我去死,然后绑匪可高兴坏了。”褚如栩停顿了一下,刚要继续开口,却被言玚打断了。

    “不舒服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之前好奇是因为不了解,所以现在我不想知道了。”言玚坚定地握住了褚如栩的手,琥珀样的眸子担忧地注视着对方的侧脸,语气认真又严肃,“对不起,宝贝。”

    褚如栩却笑着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仿佛完全不在意似的耸了耸肩:“哥哥,不用担心我。”

    “可能是什么天赋吧,我心态奇怪的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太大影响。”褚如栩朝言玚眨眨眼,强调道,“真的,你相信我。”

    言玚实在很难相信他。

    他从前以为褚如栩是那种在爱里长起来的,所以才会这么热烈纯粹,可这些天,他才逐渐意识到,对方也是个可怜的小孩。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几年,性情阴暗正常,健康阳光才是奇怪。

    “可能之前一直没机会遇见你,所以老天不允许我变得太糟糕。”褚如栩将言玚的手拉到唇边,轻柔地碰了碰,黑亮的瞳仁里漾着爱意,“我能有这样的天赋,也许就是为了要更好的完成爱你的使命呢。”

    言玚被他哄得心情也不再低沉,他微抬着眉尾,调侃道:“小朋友就是腻歪。”

    褚如栩又亲了亲他的手背,态度坦然:“小朋友好喜欢你。”

    在言玚淡淡的笑声里,褚如栩接着刚刚没讲完的故事继续说道:“绑匪一下就看出我是个不受宠的,反而对我还好了不少。”

    “我被和褚千泽分开绑着,那个人每天都会来喂我一点喝水,吃一点饭,还要强迫褚千泽看着。”褚如栩语气平静冷漠,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货车车厢里很热,我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之后意识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但依然努力在跟褚千泽说话,毕竟他也算是我哥哥,我还是很想他活着的。”

    言玚「嗯」了一声,示意着对方自己有在认真的听。

    大概是后续的发展实在沉重,哪怕是褚如栩,也无法想到一个不让人伤心难过的方式去讲述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看了新闻报道才知道,因为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有在回应我,虽然声音很小,但我确实听到了。”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当时褚净比较崩溃,也一直迁怒于我,但我并不在意,只当他在狗叫。”褚如栩撇了撇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后来传出不少风言风语,褚净伤心难过的形式走完了,终于意识到,褚家未来的继承人不可以有个糟糕的名声,所以全方位的做了消息封锁。”

    “现在圈子里顶多传传我性格不好,关于当年那些「因为嫉妒故意狠毒地害死哥哥」、「我的命是褚千泽换来的」啊,这种声音早就没了。”

    言玚点了点头。

    这倒是真的,他以前也只是隐约听说褚家这个二儿子性格阴沉,不太受重视,别的闲言碎语的确不知道。

    “褚净不是很喜欢千千么,为什么不培养他继承家业?”言玚刻意却自然地岔开了这个也许会让对方难过的话题。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就是独生子。”发觉言玚照顾他情绪的小心思后,褚如栩不禁扯了扯嘴角,立马配合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言玚看傻瓜一样斜了他一眼:“废话。”

    褚如栩像安抚炸了毛的猫似的,用拇指轻轻揉了揉言玚的虎口,才继续解释道:“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舍不得他吃半点苦。”

    “被宠爱的小孩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存在,那就永远会被精心呵护着。”

    “褚净才不忍心让千千承受那么多压力呢,在他构建的理想状态里,千千这辈子只需要完成一个目标,那就是快乐、幸福、自由地度过整个人生。”

    “不需要为物质烦恼,不需要操心成绩,虽然千千学习还不错,但褚净从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为他准备好捐楼的钱了。”

    “如果不是遭报应生病了,我甚至都觉得,以后千千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他都根本不需要去追,褚净绝对会二话不说把人绑回来。”说到这,褚如栩倒是「嘶」了一声,罕见露出了几分遗憾的表情,“有点嫉妒了。”

    他暧昧地看了看言玚:“我也想要这么顺遂的追爱过程。”

    言玚眯了眯眼睛,轻飘飘地用余光剜了他一下:“认识不到二十来天就上床,一个多月就确定关系,你还想怎么顺遂。”

    他懒得再看不懂知足的小无赖,阖上了眼,偏过了头,语气轻柔却粘稠,分不清是在教训对方,还是在撒娇:“柏鹭当年追了我半年多,我才非常勉强地答应了他。”

    “有空少在脑子里面想些黄色废料,逛逛宁大论坛吧,里面有不少,你言玚学长学生时代的光辉事迹。”

    一听这话,褚如栩看着放倒了座椅、正闭眼小憩的言玚,不禁抿了抿唇角,表情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喉结微颤,条件反射般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并紧绷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正常,褚如栩的眸色暗了暗,意味深长地说道:

    “也许,我早就把那些帖子都打印出来贴在床头了。”

    晚上喝了点酒,现在本就困顿的言玚自然没听出对方的话里有话,轻笑了一声,戏谑道:“你最好是。”

    褚如栩在街灯制造的光影里挑了挑眉,却没敢再接话。

    “继续讲嘛。”言玚慵懒地催促道。

    褚如栩也笑了:“合着你把我当哄睡广播了?”

    言玚不否认地哼了一声:“哪有,我想多了解你的嘛。”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半句:“而且你声音很好听。”

    对于言玚的夸奖,褚如栩向来很受用,他回忆了一下刚才话题走偏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切入点接上了:“因为有过褚千泽这个惨痛的经验,褚净对千千的保护严丝合缝,这也是为什么,我外公用尽方法也没能找到任何有关他们的痕迹。”

    “哦对。”褚如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之前你在温泉撞上我们,还吃醋那回——”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言玚却眉头一皱,嘴硬打断道:“我没吃醋。”

    褚如栩也很懂顺杆爬,立马改了口风:“对对,记错了,你没吃醋,是我不知好歹惹你生气那回。”

    言玚对这个新答案还算满意,也就没再找茬。

    “褚净这两年身体状况不好,虽然消息封锁得很好,我也早就被他带进公司内部进行相关培养的程序了,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走漏风声,也说不准会有人起别的心思。”

    “我不想千千回国出任何意外,或是被有心人挑拨,但他不太能理解这些,只觉得见不到他父亲,见不到我,也不能回国玩,所以有点委屈。”褚如栩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等回宁城我带你见他,见到了你就懂我的意思了。”

    “他被家里娇惯得天真又脆弱,你之前不是说我是被宠出来的少爷么,我可担不起,褚千秋才是真少爷。”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的话,“不对,他不是少爷,他是公主。”

    “迪士尼标准的那种。”

    “起床会和小鸟问好,下雨会给小花撑伞,心血来潮就光脚跑到沙滩上对着小贝壳唱歌的那种。”

    言玚被褚如栩控诉似的语气,逗得乐不可支。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印象里那个漂亮的少年,但最终也只能想起个模糊的轮廓。

    他这个记不清人脸也记不住人名的毛病,看起来是无药可救了。

    哦不对,还是有的。

    言玚眼睛眯了个小缝,悄悄看了眼褚如栩。

    真奇怪,他当时只是和褚如栩见了一次面,却莫名觉得对方令人印象深刻。

    可能这就是传说里的命中注定。

    言玚偷偷笑了笑,坚决不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褚如栩。

    自家小朋友不能太惯着,他实在很容易膨胀。

    到时候又要兴奋到折腾他一整晚。

    得不偿失。

    言玚腹诽道。

    有个精力旺盛的伴侣真的很累人。

    “挺可爱的。”言玚随口评价道。

    褚如栩却不乐意了:“比我可爱?不行,这可不行。”

    言玚无语极了,默默翻了他个白眼,语气冷淡地给出了评价:“你吃点药吧。”

    褚如栩也不恼,腾出了一只手,照着言玚的侧腰就捏了好几把,揉满意了才肯收回来。

    言玚被对方撩拨得呼吸都没那么稳了,他连忙岔开话题:“继续讲,少动手动脚。”

    “遵命。”褚如栩乖巧地答道。

    他顿了顿,才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其实别的也没什么了,就是当了十几年倒霉蛋,我终于触底反弹了,褚净病成了个好欺负的傻子,我只用耗死他,就能得到他算计了一辈子的产业和财富,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白送给你都行。”褚如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言玚却撇撇嘴:“我可不要,麻烦死了。”

    半秒后,他又像是有些担心褚如栩到时候会不会应付不来似的,转了口风:“最开始的几年很难稳定,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褚如栩立马摆出了个甜腻腻的语调撒娇:“谢谢言总,您对我真好。”

    “赶紧打住。”言玚失笑着叫停道。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缓和了情绪的言玚才平缓地说道:“如栩,你真的很,嗯……好吧,想不出来别的词的。”

    褚如栩却不在意:“我们还要很久才能到家,你还有时间再仔细想想。”

    言玚却不听他的,酒精催化下,他的表达欲比平时要旺盛,人也开朗柔软很多:“就用这个,你就是很好。”

    “行,没问题。”褚如栩应和道。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趁褚净生病,把以前受过的伤害加倍还到他身上。”言玚语气冷漠地说道。

    褚如栩却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

    言玚微微一怔,但片刻后,显然对这个设定接受度良好:“也行,那你就没有特别的好,但是是个会替自己讨公道的聪明小孩。”

    “不错,我喜欢。”褚如栩坦然应下了对方的夸奖。

    言玚又继续说道:“但你其实还是很好的,我觉得如果换成是我,可能没法做到不迁怒千千。”

    “我会很嫉妒他拥有我得不到的一切。”言玚坦诚道。

    褚如栩却满不在意地眨眨眼,再次强调道:“你这种想法很正常,我可能是真的天生心态比较好吧。”

    “我不在乎这些。”

    “我和褚净互相厌恶,但于我来说,千千是除你以外,我最亲近的人了,而对千千来说,褚净也只不过是他的父亲,还是一位很溺爱他的父亲。”褚如栩停顿了片刻,语气平静又认真地说道,“我恨他对我、对我母亲的伤害,但同时,我不能剥夺千千爱他的权利。”

    褚如栩耸了耸肩,像是有点遗憾:“这也是我不想千千回国的原因之一吧。”

    “他回来了,就会经常去疗养院探望褚净,我也没法让人太明目张胆地虐待他了。”

    听着褚如栩字里行间的狡黠,言玚竟升不起半点责怪他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可能也很有宠坏孩子的天赋。

    不然怎么不管褚如栩做什么,他都依然觉得对方完美得不像话。

    “嗯,夸夸你。”喝了酒的人总是不怎么讲道理的,困意上涌的言玚敷衍地哼了几声,逐渐飘散的意识努力聚集了半天,才有头没尾地想起了个能聊的话头。

    “如栩,我参加过你十四岁的生日宴,你知道么?”言玚嘟囔着。

    可不知道是这里面哪个字眼刺激到了褚如栩,他在言玚说完的瞬间,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车开得都没那么稳了。

    但好在言玚本就不怎么清醒,倒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褚如栩眉头微蹙,眸色晦暗不明,像担心被戳破内心深处秘密似的,故作不经意般试探问道:“真的么?那你对那天还有什么印象么?”

    言玚沉默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没,我只记得我好像提前离场了,别的都不记得了。”

    “哦对。”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字眼黏在一起,含糊地问道,“你生日是六月几号?你一直没告诉过我……”

    褚如栩抿了抿唇,对回答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抗拒,他安静地思索了片刻后,才带着浅淡的笑意,如同哄小孩子一般,柔着语气,将言玚巧妙地糊弄了过去:“哥哥,你太困了,我现在告诉你你也记不住的。”

    言玚却不满地伸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显然是在对此表达不满,只不过眼皮依然牢牢得合在一起,没什么力气睁开多看对方一眼。

    “胡说”二字都到了嘴边,却又调转了口风。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困倦,言玚也不准备过多为难自己,反正有褚如栩在身边,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可以安心地做任何事情。

    “宝贝。”言玚声音有点哑,但语调却温和,“我眯一小会。”

    褚如栩像是终于放了心,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来,手指往言玚那边伸了过去,挠了挠他的下巴,笑盈盈地应允道:“没问题,睡吧。”

    “到家了记得叫我起来。”言玚提醒道。

    “不叫。”褚如栩拒绝得干脆。

    可还没等言玚皱眉抗议,他却把后半句话补全了:“也就能眯二十几分钟,你又喝了酒,睡着再醒该难受了。”

    “听话。”褚如栩很可靠地安抚着言玚,方才晦涩怪异的状态已经彻底消失,“等到了我抱你进去。”

    言玚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含混地「嗯」了一声,便轻柔地坠进了梦里。

    恍惚间,他好像终于想起了五年前那场褚如栩的生日宴。

    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言玚感受着身侧褚如栩均匀的呼吸,仿佛听到了玻璃酒杯清脆磕碰的声音,嘈杂吵闹的欢笑声,以及柏鹭询问他为什么兴致不高的声音。

    言玚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兴致不高了,但他隐约记得,那似乎是个雨天……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今天提前写完了,就早点更新,也是二合一章节——

    最近有很勤奋【笃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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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第 67 章

    ◇

    “现在我们这样还够体面么?”

    夏季总是多雨的。

    言玚在呼吸声中入睡, 在雨声中醒来。

    天色灰蒙蒙的,房间只挡了纱帘,光线却依然昏暗, 让人辨别不清时间。

    褚如栩还没醒, 对方昨晚似乎睡得很迟, 他将自己抱上楼时言玚是有印象的,毕竟又要帮着换睡衣, 又要擦脸,过程持续了好一会,想完全不醒过来几乎不太可能。

    但言玚大概是太困太累了,所以即使意识能感知到这些动作, 但眼睛却没法睁开。

    他隐约记得褚如栩将自己安顿好后, 好像又去了楼下,大概过了很久很久, 才重新回到房间。

    褚如栩从身后抱住他的动作轻柔,可睡衣却仿佛沾了晨露似的, 有点冰,还泛着细微的潮气。

    言玚转过脸,看着褚如栩安稳的睡颜, 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早安宝贝。”他用气声轻飘飘地道着早, 仿佛说情话般温柔,却并不在乎褚如栩听没听得见。

    十几岁的年纪,睡眠质量确实会比较好, 之前言玚醒得比对方晚, 那纯粹是夜里被折腾得太过火, 昨晚两人没做, 言玚的生物钟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

    被他盯了半天的褚如栩, 眉头都没皱一下,依然睡得香甜,像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幸福小孩。

    想起对方这些年并没比自己好上多少的生活,言玚难免有些心疼。

    真奇怪,在不够了解对方之前,言玚似乎能更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照顾和迁就,可知道小男朋友的经历后,言玚却忽然希望对方能多依赖自己一些。

    那种真正有需求的依赖,而不是为了撒娇的故意示弱。

    出于本能,人总是会对可怜的事物产生莫名的保护欲,更别提现在这个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了。

    在将一个柔软的吻落到褚如栩额头上后,言玚轻轻挪开了对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为防止对方的不适应,他甚至还把自己的枕头捞了过来,塞进了褚如栩的臂弯里。

    让他多睡一会吧。

    言玚看着床上的人,满意地笑了笑。

    这两天事情杂,褚如栩陪着他跑来跑去够累的了。

    直到关严了卧室的门,言玚才放松下来,自己一个人生活惯了,现在切换到这种需要互相体贴的相处模式,冷不丁还有点不适应。

    但言玚心里却没什么抵触情绪,甚至是隐秘有些喜欢的。

    仿佛这样的生活,才是他一直渴望着的。

    下了楼,言玚终于找到了自己和褚如栩的手机。

    大概是小男朋友怕临时有什么消息,会吵到他们休息,所以干脆就把电子产品都扔在楼下充电了。

    手机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侧放着,屏幕和屏幕紧密地贴碰,就如同两人睡觉时相拥着的姿势一般。

    言玚甚至能想象出,褚如栩小心翼翼把它们摆成这样的认真表情。

    真可爱。

    他弯了弯眼角,突然就很想回到楼上的被窝里,抱着褚如栩毛茸茸的脑袋,与恋人再多依偎一会。

    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情,假期就是该和喜欢的人厮混在一起浪费时间。

    半分钟都没有,言玚就成功地完成了自我说服的整个过程。

    他眉梢微扬,扫视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堆积在沙发后面的购物袋。

    这些生活用品还是两人从宁城顺便带过来的,但之前几天都没来得及收拾,言玚又不太想让林阿姨动这些,所以就只找了个表面看着不碍眼的地方藏了起来。

    言玚刚从里面翻找出一盒套,动作就顿了顿。

    褚如栩最近好像不是很喜欢戴……

    思考了片刻,言玚便带着笑意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只捏出来瓶按摩油,直接揣进了睡裤口袋里。

    算了,反正惯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况且他只在这种事情上娇惯,应该没关系的吧。

    言玚边心里泛着嘀咕,边准备往楼上走,可他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放在矮柜上却突兀地响起了刺耳的响声。

    是他的,不是褚如栩的。

    言玚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才轻轻碰了一下电源线,原本安稳立在那的两部手机便往两侧倒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不禁感觉有点可惜。

    对面那人耐心显然不是很好,才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就好像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似的,直接按下了挂断。

    言玚低头一看屏幕,难免怔了怔。

    是柏鹭打来的。

    昨晚他回家的路上把对方拉出了黑名单,而从今早到现在,对方竟然已经打了有三十多通了。

    言玚实在费解。

    柏鹭最近的种种行为,与他认知里的对方简直大相径庭。

    从前柏鹭几乎不会展露多余的情绪,明面上不会因为个人喜恶而故意苛责、为难下属,不会关注在意自己的生活,更不会这样几近偏执地主动联系自己,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

    但最近,这些对于柏鹭的固有印象,似乎都在以一个怪异的速度被逐条打破。

    难道真是因为两人的分手?

    言玚皱了皱眉。

    这实在太可笑。

    在一起的时候对自己礼貌又疏离,搞得跟没什么感情、搭伙过日子没什么区别,怎么分手了,看见自己和其他人亲昵后,就跟随时准备发疯一样?

    他都不会觉得很割裂么?

    但言玚转念一想,柏鹭一直都是有这个趋势的。

    不然怎么会一边冷落忽视着自己,一边还要践行着严谨的计划试图控制自己,想让自己离不开他呢。

    有病。

    言玚在心里嘟囔道。

    虽说觉得对方实在烦人,但他还是给柏鹭回拨了过去。

    毕竟现在不一样了,他也不再是以相互慰藉的心态在和褚如栩胡闹,而是真的想与恋人发展一段尽可能完美的关系。

    和前男友因为一些处理不当造成的纠葛而断不干净,这实在有悖于言玚对自己的高标准。

    但他其实觉得,上次在家里那次对峙,自己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够明确了。

    只可惜柏鹭一直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只听他想听的、做他想做的,根本学不会换位思考,也无法坦然接受他也会失败、也会被人果断放弃这件事。

    说白了,还是自己过去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以及对柏鹭在剧院那次解围的过度感激,给对方养成了不好的习惯。

    言玚表情不悦地做着自我反省。

    柏鹭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当初追求自己的时候受过多少挫。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玚,你终于肯理我了。”柏鹭声音低哑,语气分明是冷淡的,可言玚却觉得他情绪莫名的高涨,像是惊喜,又有一丝兴奋。

    言玚冷淡地直切正题道:“为什么不配合律师?”

    柏鹭微微一顿,半秒后竟是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还是在自嘲:“不这样你会主动联系我?”

    还没等言玚反应,他的下句话就变得有些阴冷,字词仿佛是从喉口挤出来的似的,满溢着恼怒:“褚净那个二儿子哄得你很开心吧。”

    “能插足我们的感情,他也真有点本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那个亲生母亲身上学到的。”

    言玚神色一凝,柏鹭的话语仿佛淬了毒,正正好好地往他最柔软的地方刺。

    他心疼褚如栩的事情,却反手被柏鹭当成了攻击对方的利器,这实在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我们的事情跟如栩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自我反思,也可以随便指责我,但你都不做,你非要用这种话来中伤一个孩子,柏鹭,你就不觉得自己可悲么?”言玚一向温和平淡的语调里满溢着愠意,“再说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他?”

    “你的身份很正大光明?”言玚一向不在意这些,也从来不愿意用这方面的不堪来评判任何人,但这次是柏鹭挑得头,他没理由不维护自己的恋人——虽然褚如栩还在睡,而言玚也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些。

    他语气嘲讽:“听人说,你母亲最近搭上了你姑姑,正想方设法地从你这捞钱呢,柏总不抓紧把我们的事解决,好全身心地处理那些烂摊子,对我的新男朋友倒是挺关心。”

    柏老先生去世后,柏家至今还乱成一团,柏鹭虽说看起来暂时像个胜利者,但实际上位置坐得可以说是摇摇欲坠了。

    因为遗嘱里指定的继承人是柏鹭,而老先生生前却更偏向柏鸥,所以柏鹭现在既要由于「伪造遗嘱」等指责,而接受法律上的调查,还要每天面对几个兄弟姐妹姑姑小叔制造出的各种乱子。

    言玚虽然不主动关心这些事,但耐不住有个厌恶柏鹭已久的姚弛,天天像晨间新闻播报一样,定时定点地给言玚推送柏鹭今天又遭受了什么折磨。

    不过对方估计也没想到,哪怕在这么焦头烂额的情况下,柏鹭还能有给言玚添麻烦的闲情雅致。

    “听你的语气一点也不惊讶啊?”柏鹭字里行间的怒意更盛,只不过措辞倒比刚才冷静些了,“你都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你又发什么疯?”言玚眉头紧锁道,“你真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我不觉得,但我认为你也许会在乎褚如栩的声誉。”

    言玚一怔,不过在短暂的思索后,他还是将柏鹭这算不上威胁的话语,归类到了「无效警告」的范畴里。

    他确实在乎,可褚如栩却好像很不介意的样子,既然当事人本人都无所谓,那言玚也无所谓。

    柏鹭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缓和情绪,但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发给你的东西看过了么?”

    言玚愈发觉得对方可笑且不可理喻,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如果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挽回我,柏鹭,那我觉得你可以省点力气了。”

    “不管褚如栩是什么身份,不管在那个货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他真的心机很深,是他故意害死了褚千泽,我都不在乎,都不影响我喜欢他。”言玚语速平缓,云淡风轻地说着算得上盲目的话,态度却坚定得很:

    “我如果是个靠分析利弊来决定自己感情去向的人,那当初你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

    “你能听明白么?”

    言玚顿了顿,继续冷漠地说道:“我们的分开不是因为任何人的介入,只是我真的对你没有感情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在被过去那些阴影束缚着了。”

    柏鹭依然不想相信的样子,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他一开始联系言玚是为了解释什么似的,不顾话题已经被他因联系不上对方而衍生出的恼羞成怒带偏了很远,依然自我且固执地试图归咎到其他事物上:“是因为那本日记么?”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对的,一定是的。

    柏鹭心理雀跃着。

    一定有一个原因导致言玚这么决绝离开他,只要解释清楚这是个误会,言玚就不会生气了,不会舍得放弃他们这段辛苦经营了六年的感情。

    可言玚甚至都有些懒得和他继续交流了。

    他只觉得柏鹭被日复一日的高压弄疯了。

    对方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也根本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因为什么分开,更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了的这个事实。

    “那本日记我已经查清楚了,完全是柏鸥找人伪造的,只是用我上学时留存在柏家的资料,模仿了我的书写和记事习惯,我怎么可能——”

    还没等柏鹭急躁地完成解释,言玚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问道:“柏鹭,你敢说真话么?”

    “那本笔记是不是你写的重要么?”言玚轻轻笑了一声,同归于尽般,将他所有不想面对、疲于计较、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疑问一股脑地抛了出来,“郭教授说,我大一第一学期,就和作为助教的你见过不下十次,你甚至还跟我搭过很多次话,我甚至还向你问过题,那你为什么骗我说商赛是第一次见到我?”

    “我记不清人脸人名,你也是么?”

    “我……”还没等柏鹭支吾出个答案,言玚的下一个质疑便问了出来:

    “在一起六年,你从来没问过我家里的事,哪怕有好几次我们聊到了准备结婚的事情,你都没有问过。”言玚点燃了一根刚翻出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以压抑自己越发躁动的情绪,“是没意识到要问……”

    “还是知道……根本不需要问?”

    “我的家庭背景、父母身份、过往经历很好查,我的证件你都有备份,随便联系个人,半个小时就能查得干干净净。”言玚冷笑道,“你是出于尊重不屑查,还是早就把我的底细抹干净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还有,经过叶玦提醒,我发现这六年我被你有意引导着,在用几乎刻板的方法,非常不符合一个人正常成长规律地养成习惯、恶性规避、甚至反复复现着我过去的阴影。”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是巧合、你是无心的么?”

    “还有,柏鹭,我长达半年的拒绝是不是让你特别受挫啊?”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言玚也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语气嘲讽又嚣张,“你这种靠算计顺利长到这么大的人,是不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的感受啊?”

    “觉得我很特别?觉得我勾起了你的胜负欲?”

    “甚至不惜在明知道我父亲做过什么的情况下,也要包庇杀人犯,传给我假消息,等我情绪崩溃的时候,你好来扮演那个拯救我的人,让我戴恩戴德整整六年?”

    言玚从来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

    关于柏鹭那些对自己造成伤害的行为,哪怕在分开后,经由朋友的提醒,他已经隐约猜出了七八成,言玚却也始终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再去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他不想听柏鹭的解释,懒得去辨别其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不屑去报复,更不想在分开后物质的重新划分上亏欠柏鹭什么。

    毕竟言玚敢承认、也肯承认他切实地对柏鹭动过心、有过喜欢。

    不管喜欢的原因是真实还是虚假,但他的感情是实际存在过的。

    所以言玚不想闹得多狼狈,他只想让一切错误到此而止。

    可柏鹭不明白,他到现在惦记的依然只有他自己。

    言玚愠怒地挑了挑眉,他冷冷地笑了几声,唇角却绷得紧紧的,字里行间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柏鹭,我不是傻子,也从来都不是那些哄两句就信,说几句好话就高兴得不得了的小孩儿。”

    “我只是不屑于计较,更不想在一段感情关系里都要时刻警惕些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体面了么。”言玚停顿了片刻,像觉得对方可悲至极似的,“现在我们这样还够体面么?”

    他摇摇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直接用指尖掐灭了即将燃尽的香烟。

    言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难以理解,他高昂的情绪重新落回了地面上,微哑着嗓音,语气重新变得冷淡,平静地柔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柏鹭,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了么?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你有没有觉得很难堪?”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柏鹭应该快下线了,还得让小褚浅浅让柏鹭清晰感受一下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无奖竞猜:小褚现在醒没醒,听没听到【狗头】

    第68章

    第 68 章

    ◇

    “下周一你最好别让言玚失望。”

    “小玚, 我……”柏鹭从没听过言玚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也没感受过他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明明他向来善于诡辩, 也习惯于从「猎物」多余的情感里找到漏洞、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柏鹭此时却仿佛失去了这项能力, 他从没有这么无措过。

    儿时几次三番差点被自己父亲那些女人们加害, 他没有慌乱,而是冷静地利用这些苦难, 帮自己和母亲争取到了很多东西。

    稍微大些了,他将这可以被称为天赋的能力运用得很熟练,虽然名义上依然是私生子,但他被父亲赏识的程度以及获得的待遇, 甚至比那位原配的几个孩子都要好很多。

    他的人生在周密的算计中推进得顺风顺水, 言玚算得上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挫折。

    在柏鹭以助教的身份站在讲台上,与教室里的言玚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开始, 柏鹭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特别。

    他不由自主地去找对方搭话,喜欢看对方遇到难题时微皱的眉心, 连梦里都是言玚高兴时会亮晶晶的漂亮眼睛。

    可惜言玚似乎在辨别人脸方面有些迟钝,一个学期过去,在教室之外的地方碰见, 言玚依然认不出他。

    只有在辅导课上, 对方才会偶尔笑着朝他招手,却也只是疏远地喊他「学长」,好像从来没打算要记住他的名字似的。

    柏鹭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特别, 也是第一次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一个人, 可对方却好像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实在让他不甘心。

    但大概是言玚搅得他情绪管理能力都有些失控, 一学期结束, 负责他的郭教授却把他续任的申请表退回了, 还用“觉得他能力很强,这个班里学生基础都很好,所以希望他可以去帮助其他班级”的理由,委婉提醒了他。

    柏鹭也是从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个叫言玚的大一新生,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不能出现任何意外的人生规划。

    他感谢了郭教授的不挑明,并果断且干脆地规避起了所有和言玚可能遇见的事情。

    这并不容易,毕竟是同学院,大一大二又有很多教室都是重叠的,但柏鹭做任何事都足够严谨,所以三个月他都没再见到过言玚,直到那年秋末,临近期中的时候。

    柏鹭刚和父亲替他挑选好的联姻对象见完面,柏家对于性向这种事情比较开放,对方是个性格温和怯懦的小男孩,全程下来都只是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听不懂他们聊生意上的事情,也听不懂柏鹭抛出的笑话。

    无趣极了。

    柏鹭对这样的人提不起任何旁的想法,但父亲却似乎很满意。

    他用几乎冷漠的语气告诉柏鹭,那个男孩中学时被侵犯过,因而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家里对这个独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指望,希望婚后柏鹭入赘过去,帮忙打理产业。

    对此柏鹭并不算抗拒,毕竟这些名头上的东西无关痛痒,对方家的一切他可以慢慢吞噬,柏家的基业,他依然可以想办法弄到手。

    父亲看重他,虽没有明说,但多半也是这个意思。

    有过那样经历的联姻对象很容易拿捏,这对柏家实在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柏鹭理智上是觉得满意的,可心里却莫名烦躁,仿佛叫嚣着让他再去争取些别的什么人一般。

    在宿舍静不下心的柏鹭,最终选择去了经管院图书馆顶楼的机房,这里设备比较老,所以愿意来这赶作业的学生也会少一些。

    可那天却出奇的少,以至于柏鹭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他这几个月避之不及的人。

    言玚正枕着两本练习题,在昏暗的光线里安安静静地睡着,内眼角的小红痣藏在微颤的睫毛下面,地灯将朦胧的光点散落在他的侧脸,大概是室内空调温度开得比较高,烘得他白皙的皮肤泛着些粉红。

    等柏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言玚的身边,而被脚步声吵醒了的言玚,也悠悠然睁开了眼。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来柏鹭是谁,但却觉得明明有这么多空位置,这个非要凑过来的人实在有些冒犯,言玚眯了眯眼睛,眉心微蹙,一句话都没说,便抱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那晚回到寝室后,柏鹭几乎一夜没能合眼,直到天亮时才睡着,可朦胧的梦里,依然是言玚那个冷淡的模样。

    他想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些不一样的情绪。

    柏鹭隐隐做了决定。

    他拒绝了联姻,挨了父亲几闷棍,这是他第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愿,而不是想尽办法去做会让父亲满意的事情。

    柏鹭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但他又不想承认促使这种不正常诞生的原因是什么。

    他自欺欺人地把这种冲动和疯狂归咎给「胜负欲」、「不甘心」、「对完美事物的追求」、以及「自己值得拥有最特别的人」。

    唯独不敢承认这是喜欢。

    “喜欢”这种情绪实在超出的柏鹭的掌控范围,他拒绝规划好的人生出现变数,就只能规避这种容易让人不理智的东西。

    柏鹭觉得只要他不承认,那言玚身上的特殊,就永远都停留在他能随时割舍的层面。

    自己只是想拥有他。

    不是想爱他。

    起码柏鹭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于是柏鹭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接近,可越是了解对方更多,他就越忍不住好奇。

    言玚这个人一向淡淡的,和谁都要好,和谁又都不亲昵。

    他既像是早早接受了命运、拒绝着人生里出现任何戏剧性,又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只是安安静静地飘在那里,从不过度反抗,却也没人能把他拽下来。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需要,什么浅层次的东西都无法打动他一丝一毫。

    柏鹭找人仔细查了言玚的背景,收获很大,却不太能用得上,言玚看起来自我调节得很好,他如果贸然表现出他知道对方家里那些事,反而会让对方厌恶。

    所以他最终也只能选择制造些巧合,制造些能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的巧合。

    无数次的偶遇,商赛时违规地帮言玚搞破坏、再被他看到,日复一日的关心,以及一些会让对方感觉突然的举动。

    虽然没少挨打,但柏鹭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的。

    他就是要把言玚毫无波澜的情绪搅得混乱起来,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做出不符合过往规律的选择。

    直到那天,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了学生会找言玚,看着对方跟言玚八成像的模样,柏鹭心跳的速度都快了几倍。

    他意识到,他等待着的机会来了。

    柏鹭把男人给他的东西藏了一部分,改了一部分。

    比如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出要和言玚见面,只是想把自己未来国外的联系方式给言玚,以免父子关系就这样真的断了。

    写的那封信里,只提到了他有苦衷,希望言玚不要报警,起码要等他明天彻底离开国内后,而里面唯一带上的那张音乐剧的门票,也只是为了更好的证明身份,而不是什么约定。

    柏鹭觉得联系方式以后派得上用场,便留了下来,并重新买了两张票,隔了好几个小时,才转交给了言玚。

    晚上,他准时在剧院门口见到了失魂落魄的言玚,在他揽住对方肩膀没得到拒绝时,柏鹭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但他并没有得到原本预想中的恋爱,言玚和他在一起了,却依然还是那副抓不住的样子。

    柏鹭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一些处事手段不满意,但言玚从来没和他提过,他能从对方的宽容里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喜欢,可那点零星的喜欢,却永远追不上言玚对他的感激。

    言玚从不跟他提要求,会像完成任务一样满足他的所有期待,不抗拒、却也从不主动与他亲吻拥抱,甚至在床上,他也没露出过沉迷的表情,只有在到达顶点的瞬间,言玚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才会出现一丝裂痕。

    言玚那双琥珀般的瞳仁里,仿佛永远漾着柔和的情意,又仿佛是个总也填补不完的黑洞。

    柏鹭每天都在被留不住对方的恐惧折磨,分辨不出言玚对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以虚假为基底的感激。

    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征服欲和占有欲在作祟,还是他在一次次的放逐下,纵容那些不明所以的喜欢滋长成了爱慕。

    但现在做自我反思已经太晚了,柏鹭只能尽量去忽略,依然没有承认的勇气。

    这种不安,在对方回了趟老家后达到了峰值。

    柏鹭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只是因为临时有重要的事没能陪同,言玚就要跟自己分手。

    结合对方的过往经历,柏鹭只能把这种果断的抛弃,归咎给言玚对自己只是感谢、没有多少感情。

    虽然最后言玚心软,两人没有真的分开,但柏鹭却逐渐开始躲避起了言玚的眼睛。

    他怕在里面找不到爱意,更怕在里面找到的爱意只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的关系逐渐疏远,言玚以前还会对柏鹭稍微特别些,但那之后,柏鹭甚至觉得对方对待那几个稍好的朋友,都比和自己在一起时开心。

    他哪肯甘心这样不受重视,所以柏鹭也压抑着自己希望与对方亲昵的想法,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疏离模样,报复性地表演着他在这段感情里的游刃有余,以展示他依然拥有主动权。

    可柏鹭等来的却是在某次小口角后,言玚第二次提出的分手。

    不过他最终还是找到了解决方法,一个朋友推荐了一位做定制的老师,表面上打着情感、婚姻咨询的名义,私底下可以提供极具针对性的「关系修补计划」。

    柏鹭当然知道这被美化了的装饰下,包裹的是什么,但他还是付了款,并逐步践行了起来。

    言玚是个社交关系简单且道德感很强的人,除非触及到他的底线,不然一般都不会有什么脾气。

    所以柏鹭拖延着对方,不真正答应言玚分手,并开始通过两人事业上难以分割的关系和接触,对言玚过去的阴影进行着逐层的唤醒。

    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言玚似乎真的更依赖他了,而且之后的三年里,他们的关系都越来越稳定,言玚变得越来越可控,行为模式、生活状态,都逐渐趋近于计划里拟定好的安稳、刻板。

    他依然是飘在空中的,但柏鹭终于找到了那条可以牵住他的线了。

    柏鹭的不安消散了,也不再被自己不敢承认的那些感情折磨。

    因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柏鹭有了留住言玚的办法,不管对方心里到底有几成喜欢,反正他只能、只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这就足够了。

    柏鹭觉得自己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他只是想拥有言玚,不是一定要他全心全意的爱。

    但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柏家混乱的这一年多,柏鹭实在没有精力再去过多投注在言玚身上了。

    束缚住言玚的计划进展顺利,看起来不会有什么意外,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也可能是有过预兆,但被忙碌的柏鹭忽略了。

    言玚彻底失控了。

    柏鹭依然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却也不忍心责怪言玚,就只能将全部怒气迁移到那个引诱言玚的男孩身上,可助理调查回来的东西,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褚家唯一的继承人。

    根本不是他想迁怒就能迁怒的。

    但言玚和褚如栩在一起时的模样,实在太刺眼了。

    柏鹭从来不知道言玚能露出那样的表情,更不知道他愿意尝试那种粗暴过激的性•事。

    言玚在他面前向来冷感,没什么欲望,他只能小心翼翼顺着对方,从不敢提太多的要求,甚至连句过分的情话都没说过。

    言玚的喜恶他实在摸不透,柏鹭只能谨慎地与对方相处,严格遵循着那个帮他留住了言玚的计划,半点自己的愿望都不能轻易表露,生怕哪次操作不当,混沌中的言玚就会突然被惊醒。

    他们才一个月多月没见面,这个褚如栩却能得到言玚这样真挚的爱慕。

    凭什么?

    柏鹭无法接受。

    凭什么他想要拥有的所有东西,都要靠精密的计算才能得到,凭什么他都这么谨小慎微地尝试留住爱人了,言玚还是要走。

    又是凭什么,这个褚如栩明明和他有着相似的出身,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听着言玚口中一声又一声的「我不在乎」、「我喜欢他」、「他是我的恋人,我有义务维护他」……

    柏鹭只觉得荒唐。

    凭什么褚如栩得到的是坚定的偏袒,他得到的只有指责。

    但言玚指责的问题却又都是事实,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狡辩。

    柏鹭既愤怒又痛苦。

    愤怒的是,他觉得言玚不该知道那些、以及自己不该缺乏危机意识的松懈,而痛苦的是,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没法挽回了。

    “小玚,我是真的很爱你的……”柏鹭有些茫然地低声剖白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失误的,但我,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

    言玚虽然不相信,但也能感受到对方话里的真心,可他却只觉得柏鹭可悲。

    要知道,在两人恋爱的这六年里,柏鹭从来没对自己说过「爱」这个字。

    当然,他也没说过,两人就像是较着劲一样,谁都不愿意先低这个头。

    “算了吧柏鹭。”言玚眉头依然蹙着,但语气缓和了很多,“我不愿意去跟你计较以前那些事,你应该知足了。”

    “下周一我会再派律师去一趟公司。”言玚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我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好聚好散,别真走到诉讼的那一步。”

    说完,言玚便不想再与他多废话了似的,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深吸了口气,刚想从烟盒里在捻出根烟点燃时,却听到二楼的楼梯口处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言玚透过客厅的镜子,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表情凝重,眼尾眉尾泛着因怒意而产生的薄红,刚刚激动时直接用来灭烟的指尖,隐约被烫出了一颗小水泡。

    反正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能面对褚如栩的样子——小男朋友见了肯定会担心。

    于是言玚立马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门口走去,甩下句「我出去买早餐」,也不管褚如栩听没听见,拎起把伞就直接跑了。

    客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只回荡着褚如栩下楼梯的声音。

    褚如栩平着嘴角,望向言玚离开的方向,眉头蹙着,在言玚面前一向温顺、漾着笑意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锐利,很难看不出心情的确有点微妙的糟糕。

    褚如栩走到餐桌边,低头却发现了言玚遗落的手机。

    他这才愠意稍缓,鼻子微微皱了皱。

    什么都没带,买哪门子的早餐。

    空气里依然残留着言玚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只不过被很浓的香烟气味几乎完全遮掩。

    至少抽了两三根。

    想到这,褚如栩的眸色一深,刚消下去的不悦,几乎是瞬间就重新回来了。

    他将言玚遗落的手机拿了起来,解了锁,点开通话记录,直接给最近的联系人回拨了过去。

    等候音的作用约等于无,才响了两声,就被对方迅速接起。

    听筒那边的人显然有些不可思议,语气又是激动又是疑惑:“小玚?你怎么——”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褚如栩便直接开了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

    “柏总。”他语气冷得像是能凝成冰霜。

    柏鹭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丝毫不准备掩饰对褚如栩的敌意:“褚如栩,你做什么?”

    可褚如栩对于他这个问题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地停顿了片刻,才轻声嗤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且完全没把柏鹭放在眼里似的。

    “本来不想做什么,但你实在是太不听劝。”褚如栩淡淡地叹了口气,如同真的在替柏鹭惋惜一般,“记得上次见面时,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了。”

    “我只是想言玚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为什么非要让他不痛快?”褚如栩的语调愈发低沉,声线里少年特有的阳光温和彻底消失了个干净,字里行间都萦绕着危险。

    他实在懒得等柏鹭回答,如一个□□的上位者般,简洁明了地威胁道:“自己位置还没坐稳,就少惦记别的。”

    “下周一你最好别让言玚失望。”褚如栩冷笑了一声, “不然,我不介意从你那些等着找你错处的兄弟姐妹里,随便挑一个帮点小忙。”

    “柏鹭。”

    “你听懂了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章快写完的时候电脑崩了,我直接傻眼,还好手机上有备份,不然今晚更新就没了orz

    第69章

    第 69 章

    ◇

    “我很擅长吃软饭的。”

    言玚买早餐的过程实在不是很顺利。

    巷口的小推车今天没来, 大概是雨下得的确太大了。

    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要走到山下,虽然不算特别远,但耐不住今天风急气温又低。

    匆匆逃出来、只披了一件薄外套的言玚有点冷,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 现在直接折返回去, 岂不是更显得自己刚才心虚。

    言玚边想边觉得有道理,拢了拢被风吹得翻飞的外套, 撑着伞便往山下走去。

    往返也就十五分钟,忍一下好了。

    这条下山的路言玚从前每天都要走,小学的时候早上是父亲开车送,晚上的时候是坐校车回来。

    校车就停在山脚下的一家陶艺坊的门口, 店主是个漂亮的姐姐, 偶尔会送些她捏的小动物给言玚。

    可供车辆通行的主路两旁,一年四季都会坐一排爷爷奶奶, 有时候是凑在一起打牌,有时候就只是边择菜边聊聊八卦, 言玚从小就长得可爱,性格也讨喜,从他们身边路过时, 总能收获点水果或者小零食。

    直到他成了这些街坊邻居议论的中心。

    众人躲避的动作和探究的眼神让言玚感到刺痛, 所以父母去世后,他也很少走这条热闹的大路了,一般都是从另一边绕个远, 又或者放学后找个快餐店, 等写完作业天都黑透了再回家。

    像是见不得光似的。

    十多年过去, 当年那些老人不是已经去世, 就是被子女接去了带电梯的新房子, 好方便照顾,而这条路也不再像言玚记忆里那般平坦了。

    两边沿着墙体堆积着残破的砖瓦,规整的柏油路也已经被压得凹凸不平,一副确实该被拆掉重建的衰颓样子。

    言玚不禁抿了抿唇。

    也难怪上次回来时那个司机师傅不愿意帮他开上去,这种路况,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把车胎扎坏。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如果褚如栩重塑记忆的规划有效,再或者自己可以下定决心去接受心理治疗,他可能就不会对保留住从前的家那么执着了吧。

    雨丝被吹拂到他的睫毛上,带来柔和的凉,方才还烦躁的心情也被这股寒意消了个干净。

    言玚微微眯住了眼,心里想道:

    如果有褚如栩一直陪在身边,那他或许真的不需要其他东西来佐证自己的存在……

    山下那整条街都没什么店营业的,便利店虽然开着,但却也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店员,倚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见言玚推门进来,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墙上悬挂的电视里正在反复播报着台风预警,言玚这才反应过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由什么引起的。

    太久不在沿海城市生活了,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回事。

    新闻里说强降雨可能会持续两三天,建议市民非必要尽量少出门。

    这倒给言玚提了个醒。

    外面好冷,他实在不想再顶着刺骨的海风走回家了,不如借着囤点生活物资的名义,让褚如栩把车开下来接他。

    想到这,言玚忍不住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有些娇气了。

    往常他遇到这种事情,哪会想到向别人求助,他可能都不会想要求助,甚至都不会意识到那雨幕有多凉。

    他站在一排酸奶的面前,边把挑好的食物往小推车里装,边摸索着手机。

    可不知怎么,口袋里那长条形的东西手感却莫名有些奇怪,言玚不禁蹙了蹙眉,疑惑地掏了出来,定睛一看——微微泛黄的粘稠液体在透明扁平的玻璃容器里晃着,瓶身上「冰感按摩油」写得清清楚楚,字体大到根本不需要仔细看都能辨别。

    “我去……”言玚没忍住,低骂了一声。

    收银台前坐着的小孩迅速将目光投注了过来,言玚赶紧将瓶子重新藏好,还尴尬地朝对方笑着摇了摇头。

    都怪柏鹭。

    言玚揉着胀痛的眉心,心里难免骂骂咧咧。

    估计他挂了对方电话后,顺手把手机扔到了餐桌上,褚如栩下楼的声音又来得突然,情绪本就不太稳定的他一晃神,就忘了口袋里沉甸甸的垂坠感到底源于什么了……

    这下可难办了。

    窘迫劲儿过去的言玚,看着自己推车里满得要溢出来了的货品,一时间竟有点想不出,是结不了账这件事比较难堪,还是要独自顶着风雨走回去这件事比较痛苦。

    正当他纠结于,该怎么从容地把东西复位并离开便利店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欢迎光临」的机械音。

    厚重的玻璃门打开又关上,夹杂着海腥和泥土味的潮气被卷进了店里,莫名熟悉的脚步声混着声轻笑逐渐靠近,下一秒,言玚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拢住了。

    “不带手机,不带钱,穿着睡衣就往雨里跑。”褚如栩笑嘻嘻地啄了啄言玚的发顶,像小孩子撒娇一般,亲昵地晃动着他的肩膀,嘴唇却缓慢挪移到了言玚的颈侧,不轻不重地咬了对方耳垂几下,含糊地询问道:

    “哥哥,你这是买早餐,还是对我有意见想离家出走示威?”

    言玚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顺着对方的话戏谑道:“那你是来给我道歉的么?”

    “没问题。”褚如栩高兴地将脑袋贴在言玚的颈侧,两个人紧抱在一起,像模仿企鹅似的,笨重地推着小车往前挪动着。

    “对不起哥哥,我错啦,我应该早点醒的。”褚如栩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怎么能给你出门的机会呢,我可太不称职啦。”

    虽然对方这话好像没什么不对,但言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被小男朋友带得,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他竟从对方的字句间听出了几分暧•昧的暗示。

    “好了好了,松开我,喘不过气了。”言玚笑着伸手,向后敲了敲褚如栩的脑袋,“把手机给我,我要去付款了。”

    “没带。”褚如栩回答得干脆又理直气壮,他终于舍得松开言玚,亲了对方的侧脸一口后,自然地走到了言玚的身边,接过推车,并十指相扣地牵起了恋人的手,“我来付就好。”

    言玚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怎么?褚少爷终于准备要包养我了?”

    褚如栩揉捏着他的指尖,弯着眼角,撞了撞言玚的肩头,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哎呀」了一声:“我个穷学生,可包不起言总吧,隔三差五养一养倒是能勉强支撑。”

    言玚也配合地惋惜叹气,用另一只手轻飘飘地拍了两下褚如栩的脸:“看你这脸,长得不像没钱的样子啊。”

    “真可惜。”言玚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店内的冷光灯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映得格外透明,甚至能看见鬓角下方柔软的绒毛。

    “那就算了吧。”言玚偏过头来盯着褚如栩看,浅棕色的瞳仁亮晶晶的,褚如栩甚至觉得能从里面清晰地找见自己的影子。

    他就这样浸润在言玚眸中漾着的爱意里。

    他实在太喜欢对方这双眼睛了。

    而褚如栩也很愿意用行动来表达他的喜欢,他将柔软的唇安静地落到了言玚的眉骨处,对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他便也顺势向下挪移,细碎的吻轻触着言玚的眼皮,上面的小血管泛着浅淡的青,对方纤长的睫毛也紧张地轻颤着。

    实在太可爱了。

    褚如栩在心里,将这个已经无比笃定的结论翻出来又重复了一遍。

    他能够理解为什么柏鹭发疯似的想将这个人留在身边,因为他也是如此。

    但褚如栩不能理解的是,柏鹭为什么会选择那样残忍的方式。

    褚如栩只想用满腔的热情、最真挚的爱意来留住言玚,他珍惜对方到,哪怕言玚皱一下眉,他都要担忧上好半天的程度。

    今早听到言玚与对方争执时,用颤抖的声音列出的条条罪状,褚如栩只觉得心里拧着疼,胸口像被什么堵了个严丝合缝,半点氧气都渗不进来,整个人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他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禁忌,成了柏鹭控制言玚的工具,而他心心念念着、如幻梦般美好的人,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了那么多年。

    如果不是想要尊重言玚的意愿,褚如栩一定不会再给柏鹭留半点情面,虽说无法让对方身败名裂成为丧家之犬,但至少也能让他算计到最后一场空,得到些惨痛教训的。

    但褚如栩了解言玚的个性。

    在他心里结束就是结束,干净、利落,不屑去报复什么,不想辱没自己的人格,更不想弄脏褚如栩的手。

    不然也不会因为怕他发现,急匆匆地躲出来了。

    褚如栩又亲了亲言玚泛红的耳尖,心里想道。

    “别算了呀。”褚如栩凑在言玚的脸侧,狡黠地眨了眨眼,接着刚刚的话题,低声打趣道,“我养不起您,您可以养我啊。”

    “我很擅长吃软饭的。”褚如栩借着十指相扣的姿势,重重地捏了捏言玚的手,又撒娇似的左右晃了两下,笑着把自己兜里的钱夹塞进了言玚胸前的口袋,“我请客,哥哥结账。”

    说完,还眼疾手快地从隔壁冷藏柜里顺了两块小蛋糕。

    言玚低头看了看包装上的字样,眉梢微抬,用手肘拐了拐褚如栩的腰侧,戏谑的询问道:“怎么?才跟儿子分开一天就想它了?”

    被褚如栩选中的那两块布朗尼黑得发亮,都不用尝,就能想象出它们甜腻腻的味道。

    言玚是爱吃甜食的,但褚如栩似乎对这些并不太感冒,今天特意挑了两块以甜著称的小蛋糕,除了想念某只同名小狗,言玚一时间还真猜不出其他答案。

    可褚如栩却微微一怔,看起来似乎有些微妙的紧张,反应了好几秒,才终于意识到言玚在说些什么似的。

    他脑袋一歪,蹭了两下言玚的颈侧,像转移注意力一般,迅速地挑了好几样其他零食,一股脑地盖在了那两块可怜的布朗尼上面:“不是啦。”

    褚如栩摇了摇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字里行间带着浅淡的笑意:“就是突然想起来好久以前,我也吃过一次这家连锁店自产的布朗尼。”

    “还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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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要交个论文,请一天假,周五会补三章更新,三章评论区都会有红包随机掉落-3-

    第70章

    第 70 章

    ◇

    他纵容着对方,也纵容着自己(一更)

    言玚只是耸了耸肩, 并没太在意褚如栩的话。

    “便利店的能有多好吃?”他推着小车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过去,又轻盈地微微偏过头,狡黠地弯着唇角看向褚如栩, 眉宇间满是调侃, “等台风过去, 我带你去家不错的烘焙坊。”

    “那里的布朗尼没有那么甜,巧克力的味道又很香。”

    褚如栩弯着眼睛与他对视, 眉尾轻抬,显然执拗地不打算给予对方肯定。

    但言玚也不在意,一样一样把车里的东西搁到了台面上,又从褚如栩钱包里随便捏了张卡出来, 嚣张地朝褚如栩晃了晃:“麻烦把那两块蛋糕和咖啡装在一起吧。”

    言玚对店员轻声说道:“我男朋友想拿来当早餐。”

    ……

    当然, 这顿早餐到底还是吃了个乱七八糟。

    本来还算正常,直到言玚坐到餐桌前的时候, 口袋里的按摩油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看起来质量结实的玻璃瓶原来只是经看不经用,草本植物的味道在室内迅速扩散开来, 杂糅着言玚身上还未散尽的烟草气息,瞬间将褚如栩本就不怎么坚韧的神经绷断。

    “哪偷的?”他暧昧地笑着打趣,显然认出了这是自己买的东西。

    言玚刚尝了尝甜腻的布朗尼, 皱眉灌进了好大一口咖啡, 显然这种便利店产品实在不太符合他的口味。

    “你管我呢。”言玚将叉子夹在指尖,如上学无聊时转笔那样摇了摇,眼尾微微挑着, 态度张扬, 语气却柔软得发黏。

    不像挑衅, 倒像是调情。

    褚如栩也很上道地接受了引诱, 他缓慢走到言玚的身边, 捻着对方睡衣上的纽扣,动作仔细又认真地一颗颗解开,俯身浅浅地沾了一下言玚的唇角,却又立刻分开,就这样虚浮地凑近,并不打算如从前每次那样贪婪地吻上去、缠绕上去。

    “偷我的东西。”褚如栩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小叉子,挖了一小块布朗尼,轻柔地放在了言玚形状漂亮的锁骨上,“又把它弄坏了。”

    褚如栩将细碎的吻顺着言玚的脖颈一路落下,直到贴碰到那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皮肤,他用试探似的用舌尖轻触了一下,又借着吸•吮的动作将那块松软的蛋糕卷进了嘴里,他半眯着眼睛,似乎像在仔细品尝。

    “没记忆里那么好吃。”褚如栩半直起身子来,方才充当了「托盘」的锁骨处留下了一圈淡淡的齿痕,他指尖轻抚着言玚的下颌线,声音有些喑哑,“哥哥打算怎么赔我?”

    言玚微微抬起手臂,猛地攥住褚如栩的领口,用力拉扯向自己,并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利落地吻上了褚如栩的唇。

    “你废话越来越多了,宝贝。”言玚含混地揶揄道。

    褚如栩也彻底放弃了那些冗长的挑•逗,动作强硬地按住了言玚的枕部,忘情地与他亲吻着。

    片刻后,他不容拒绝地将言玚抱了起来,稳稳放到了桌子上,可嘴上却还要态度礼貌地做些假惺惺的询问:“在厨房可以么?”

    “你儿时家里的厨房。”

    屋里空调温度正好,可言玚却依然有些战栗。

    仿佛是看出了对方的犹豫,褚如栩轻轻咬了一下言玚的喉结,凑到了他的脸侧,耳语似的安抚道:“别紧张哥哥,那些照片早就被你倒扣过去了。”

    “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褚如栩的眸色被欲•念染上了偏执的色彩,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警告威胁着谁一般,低声说道:“你最漂亮的样子只有我知道。”

    “只能有我。”

    ……

    台风好像持续了三四天,具体多久,在这个过程里的言玚有点不太好判断。

    主要是因为褚如栩精力充沛得不像话,又着实懂得怎么折腾人。

    他不仅在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上有天赋,在这种事情上也很无师自通。

    言玚心里想道。

    言玚隐约记得自己被褚如栩抱着坐在对方身上,他泛红的眼睛有些迷蒙,褚如栩问他,从前的台风天会做些什么。

    言玚破碎地回答着,小时候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影音室看些老电影,停电了的话,就点上满屋形状各异的香薰蜡烛,轮流讲故事来解闷。

    他的故事总是很无趣,但父母都很捧场,言子悠甚至会摆出一副前仰后合的模样,逗得爸爸也笑起来,然后言玚也笑起来,最后三个人都会很高兴,却想不起来他们是因为什么这么高兴。

    褚如栩搂住他的脖子,温柔地亲吻他的睫毛。

    “台风结束,我们会一起走着去看海。”言玚回吻着,黏稠地诚实说道,“我也想和你去看海。”

    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言玚不打算让褚如栩有机会离开自己身边了。

    他想努力去更喜欢这个人一点,或许很快这份感情就会被对方滋长成爱,而他也会像父母一样,为这种晦涩不明的情绪而痛苦、疯狂。

    但无所谓。

    褚如栩说不介意,也让言玚不要介意。

    他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在庸碌的生活里寻找这点疯狂的。

    言玚觉得恋人说得有道理。

    所以他决定纵容对方,也纵容自己。

    他们依然断断续续地聊着台风天。

    海边的护栏会被无情的风连根拔起,石板路会被汹涌的浪拍打击碎,每一处都乱得不像样,每一处最后也都会被人替换成崭新的模样。

    天空也会很美,不是往常那种晴朗的美。

    是乌云仍未散去时,阳光从逐渐稀薄的遮蔽后面艰难渗出,努力想要将自己挥洒到海面上的美;

    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种泛出灰调的黄。

    天是暗的又是亮的,那时候的言玚安静站在相拥着的父母身后,是幸福的,可也是孤独的。

    倾盆的雨像是不会再有停下来的时刻,风刮得又急又烈,制造出不间断的、宛若呜咽的噪音地面或许也在在摇晃,或许又没有,反正言玚在摇晃。

    窗户的内侧外侧都全是水汽,言玚甚至感觉自己也泛起了潮,皮肤上缓慢地结了雾,片刻后又凝了黏稠的霜。

    他模糊地尽力思考着:总这样和褚如栩荡在一起他就要死了。

    可分开又会舍不得。

    言玚有些分不清白昼黑夜,他的时间流速又变得混乱。

    他醒来又睡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下午,也许已经消磨了几天的生命。

    这实在不应该,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言玚条件反射似的帮他们开脱着。

    这一切荒唐只是天气的原因,而他们也听话得很,除了那天早上,就再也没出过门。

    在这个充斥着未成年时记忆的房间里,言玚好像一会回到了青春期那些混乱的梦里,一会又被褚如栩扯回现实。

    褚如栩咬着他的耳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哥哥有在这张床上自己弄过么?”

    言玚本来不想回答这种孩子气的问题,但显然,褚如栩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弄过……”他无奈地诚恳答道。

    褚如栩满意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由此衍生的问题却毫不客气地蜂拥而至:“次数多么?第一次是几岁?”

    言玚用轻飘飘地用指尖掐着褚如栩的下颚,回应的口吻里藏着点咬牙切齿:“不多,十六岁,高考前。”

    “哥哥很会给自己放松嘛。”褚如栩的态度暧昧,字里行间满是深意,“是想着谁弄的?”

    他语气一凛。

    “这也要吃醋啊……小朋友,你好麻烦啊。”言玚微挑着眼尾,嗓子有点哑,呼吸的节奏有些乱,“不记得了。”

    他敷衍道。

    褚如栩却不信,还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这怎么会不记得?”

    “这怎么就能记得?”言玚哭笑不得地反问,“你记得?”

    褚如栩却眸色一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能被提及的晦暗秘密似的,沉默了好一会,才呢喃般答道:“当然。”

    “想着你,每一次都是你。”

    对方的情话实在蹩脚,但怪可爱的,言玚刚要轻笑着骂他,可褚如栩却像是被什么仓促且迅速地引燃了,动作愈发发起了狠。

    “以后你也只能想着我,只能有我,懂了么宝贝。”褚如栩的声线深沉又低哑,分明是带着点惩戒意味的威胁,可言玚却莫名从里面品出了些许若有似无的恳求。

    褚如栩对他总是这样。

    刻意藏起占有欲和侵略性,偶尔从骨子泄露出那么一分两分来,可还没等言玚习惯,他却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但言玚其实是喜欢他这样的命令的。

    毕竟仅限于在两人的情•事里,他并不介意让出大部分的主导权。

    言玚安抚似的亲了亲褚如栩眼睛,故意找茬一般地挑了挑眉:“褚如栩,我是不是太娇惯你了?”

    褚如栩微微一顿,察觉了爱人的意图后,却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你不喜欢么?不喜欢可以拒绝我的。”

    “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他姿态放得很低,卑微又忠诚地将一个吻落在言玚心脏的位置,“我只想要你开心。”

    言玚温柔地笑了笑,晶莹的瞳仁里流转着被爱意包裹着的绚烂色彩,他巧妙地放软了语调,明明是撒娇,却又像是在下达什么不容置喙的指令似的:“褚如栩,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烘蛋。”

    “动作快一点,不要总问奇奇怪怪的问题。”

    得到应允的褚如栩亲了亲言玚的鼻尖,轻飘飘地提醒道:“这是你让的,待会可别又求我收着点力气。”

    被揭短了的言玚也不羞恼,态度依然高高在上:“小朋友,你话好多。”

    “不会是累了吧?”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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