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更◎

    就在这时, 病房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所有人一惊,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纪舒华第一时间认出了女儿的声音,顾不得质问, 迅速走向病房。

    推开门,当看到病房内的景象后, 纪舒华的脚步一停, 整个人像是忽然凝固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白启智看到纪舒华这样的神态, 顿觉不妙,连忙走上前想要帮她把病房的门关上, 别再让她看下去。

    然而当手触碰到门把手, 看到病房内景象的那一刻,白启智也呆住了。

    白画又一次从昏迷中惊醒, 当发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后, 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一旁的医生见状, 连忙控制住她, 将她按回病床上, 以免她挣扎得太厉害, 把自己弄伤。

    白画被医生按得动弹不得,一边挣扎着, 一边张大嘴巴嘶吼着。

    因为脖子受伤声带受损的缘故, 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尖锐又沙哑, 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地覆盖住面部,那癫狂的模样, 犹如一个发疯的猛兽, 恐怖的厉鬼, 哪有半分以往乖巧可爱的影子。

    白启智早就知道白画住院治疗的事, 今天之前,他也来看望过白画数回。

    以往只感觉白画看人的眼神闪躲回避,看起来胆小怯懦,像一只缩在角落,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一天比一天消瘦。

    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白画会变成这副模样!

    连他都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纪舒华能不能扛得住……

    想到这,白启智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纪舒华看到白画被控制住平静下来后,立即转过身,走到了孙医生的面前道:“白画在这个医院住多久了?”

    “有……有几年了……”孙医生现在一面对纪舒华就有些心虚,所以纪舒华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

    “几年的治疗,就治成了这个样子?”纪舒华说着,努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继续道,“你刚刚说,沈惠惠说白画这种情况,不叫神经衰弱,应该叫抑郁症,对症下药是有可能彻底根治好的?”

    “嗯。”孙医生点了点头。

    “沈惠惠怎么会知道这些?”纪舒华道。

    “这……”孙医生迟疑了一下,将自己上次和沈惠惠巧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白棋和白书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微微皱眉,不满地看着孙医生。

    白画是他们的妹妹,在医院治疗这么隐私的事情,孙医生身为白家的私人医生,竟然就这么告诉了沈惠惠!

    孙医生察觉到白棋和白书的目光,顿觉尴尬。

    白画住院这件事,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毕竟白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四个孩子里,白画是最漂亮最机灵的那一个,从小被两个哥哥宠着长得,很多人都把她当做纪舒华的接班人。

    这么个有存在感的大活人,突然销声匿迹,总有人打听打听。

    一开始还瞒得住,这都几年过去了,除了纪舒华之外,和白家稍微走得近一些的人,都知道点儿风声。

    沈惠惠就算不从他这儿得到消息,转头问一问李国杰就知道了,而且孙医生其实也没有向沈惠惠透露很多白画的情况,大部分是沈惠惠凭靠她自己敏锐的直接推测出来的。

    不过白家人不喜欢绣芬和沈惠惠,孙医生刚刚还不小心说漏嘴,此时他正理亏着呢,自然也不好为自己辩解什么。

    纪舒华的关注点显然和白棋白书不同。

    听完孙医生的话后,纪舒华道:“她没有接触过白画,就推测白画是那个什么,什么症?”

    “抑郁症。”一涉及到专业问题,孙医生立即来了精神,“跟沈惠惠谈完之后,我回去查了一下,发现这个病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古时候人们常说的性情大变,鬼神附体,很可能就与这个病症有关。我国目前一般将患病者判定为神经衰弱,甚至将病患关进精神病院,国外对此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理论和治疗方案,不过这方面的人才还比较稀缺,国内现在也没有比较权威,专门负责治疗抑郁症的心理医生——”

    孙医生正滔滔不绝地说着,结果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

    白书有些不耐烦地道:“孙医生,你是不是被人忽悠瘸了?只有国外有比较成熟的理论和治疗方案,你都得查一查才知道的事,沈惠惠一个从乡下来的黄毛野丫头,她怎么可能知道的会比你多。她说抑郁症你就信啊?!”

    白棋闻言,点了点头道:“没错,孙医生,你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医生,你的工龄比沈惠惠的年纪都大啊。”

    孙医生闻言,当即明白了白棋和白书的言下之意。

    他一个受白家高薪聘请的老医生,如今听信沈惠惠的话。

    要么是一时糊涂,被沈惠惠忽悠了。

    要么就是技不如人,一个工作了几十年的人,还不如一个还没成年的黄毛丫头。

    换做是个性子冲好面子的,遭到白棋白书这样的质疑,肯定不会再选择推崇沈惠惠。

    但孙医生已经不是那种被虚名所困的年轻小伙了。

    有些事,承认了是坦坦荡荡,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才丢人。

    孙医生淡淡笑了一下:“两位有所不知,沈惠惠虽然年纪小,但不论是见识还是累积的实战经验,确实比我丰富得多。”

    宁平县雨灾,当年留在宁平县救死扶伤的医生,这辈子基本前途坦荡。

    不止是因为他们留在那里救死扶伤,更重要的是,这一批医生医疗资源紧张的情况下,救下了大量的人,有了在紧急关头救人的宝贵经验。

    经此一役,这一批医生不论是技术还是心性,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将来面对再紧急的突发情况,他们都比普通的医生要更加沉稳,拥有更加坚强的意志力。

    如果说宁平县对于沈惠惠来说,只是一个巧合,那么在S中救下盛小满,抓出幕后凶手,更进一步证明了沈惠惠的能力与心性。

    这也是孙医生在听了沈惠惠的话之后,立刻放在心上的最主要原因。

    白棋和白书没想到孙医生居然会反驳,而且提到的还是这两件往事。

    沈惠惠靠着宁平县的事情,连电视新闻都上了,白棋和白书自然也不好在这件事情上质疑,否则丢脸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对于这两件往事,纪舒华之前看新闻,也略微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新闻里的人,竟然与自己身边的人息息相关。

    “绣芬的女儿,真的很优秀。”纪舒华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去请教她,也许她之前接触过类似的病人,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下我的女儿。”

    说着,纪舒华努力平稳情绪,让孙医生带路,带她去找沈惠惠。

    白启智见两人转身就要走,连忙快步走上前拦住了他们:“舒华,等等!”

    纪舒华抬头看向她。

    白启智被纪舒华这么一看,拦人的手不自觉收了回来,不过嘴上还是道:“这才刚来医院呢,怎么这么急着走。”

    “不抓紧时间想办法,难道像你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医院治疗几年,治成了这个样子?”纪舒华冷冷地反问道。

    白启智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见纪舒华还是要离开,他忍不住道:“舒华,这是京都最好的精神病院,放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这里的医生都治不好白画,你去找那个绣芬和沈惠惠也没什么用。沈惠惠确实有几分本事,但也只是跟同龄人对比,要论专业,难道她们还能比医院里的医生教授还厉害?”

    纪舒华看向白启智:“你的意思是,我识人不清,老眼昏花,会被人骗得团团转?”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启智连忙道,“是人心难测,你太善良,把人想得太好,不会去深究她们每一举一动背后的用意。”

    白启智道:“你想想,你和她们是怎么认识的,一次是巧合,两次难道也是吗?你真的相信两个从乡下来的女人,在认识了我们之后,又恰巧跟你认识?”

    “你觉得她们是有意接近我?”纪舒华微微皱眉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太婆,她们接近我有什么意义,难道还能通过我,打白家的主意不成?”

    纪舒华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话音落下,白启智白棋白书脸上的神色都十分怪异。

    纪舒华看着他们这个反应,心中越发狐疑。

    绣芬和沈惠惠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竟然和白家息息相关。

    白画这个情况,容不得纪舒华追究沈惠惠和绣芬的事。

    纪舒华虽然生气,但心系女儿,眼下自然是白画的生命健康更加重要。

    但如果沈惠惠能治好白画,那情况便不同了。

    这个秘密,她今天非追究到底不可。

    纪舒华盯着白启智道:“你们都认识绣芬和沈惠惠,却都装作不认识,现在还千般万般地阻拦我去见她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父子三人这样团结一致?”

    “刚不是说了吗,因为那两个人不怀好意——”

    白启智话未说完,纪舒华已经不再看他,而是看向白棋和白书:“你们两个来说说。”

    “这……妈,哪能有什么原因啊……”白棋干笑一声糊弄道。

    白书也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就是爸和二哥说的那样……您看我我也不知道啊……”

    纪舒华看着言行一致的父子三人,几乎气笑了:“都不说是吧,看我整天待在家里,把我当成眼瞎耳聋的傻子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白家的人,我确实是使唤不动。”纪舒华冷冷地道。

    其实此时除了白启智、白棋和白书之外,旁边还有个孙医生显然也是知道内情的。

    不过孙医生是白家的私人医生,拿着白家的薪水,日常的工作是治病救人。

    现在涉及到了白家的私事,纪舒华固然可以以女主人的身份逼问孙医生,但却是强人所难。

    而且比起为难这些孙医生,她显然有更好的办法。

    纪舒华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幸好纪家还在,虽然出嫁这么多年,但我在纪家还是能勉强说得上话的。你们今天不告诉我,明天我让纪家的人帮我好好调查调查。”

    白启智一听纪舒华竟然要动用娘家的力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纪舒华出生书香门第,纪家一直到现在还很有影响力,尤其是她那个哥哥,更是业内泰斗级别的人物。

    白家的事本就够丢人的了,要是让纪舒华回去调动纪家的人查出真相,事情只会朝着更加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这样的结果,绝对不是白启智想要看到的!

    纪舒华一边朝外走,一边吩咐司机带她去纪家。

    她不仅要让纪家人帮她调查,告知她事情的真相,而且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打算住在纪家。

    白棋和白书一听,顿时就慌了。

    “爸!妈要回娘家住了!”

    “这么多年了妈从来没回过纪家,现在回去,这……”

    “而且纪家一旦查起来,肯定瞒不住,妈早晚还是会知道的啊!”

    白启智闻言,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慌乱神色。

    纪舒华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就已经要回纪家了,一旦知道真相会怎样?

    他很想瞒住一切,让纪舒华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可是为什么,事情最终还是会发展到这一步?

    白棋和白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父亲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眼看着纪舒华都要进电梯了,白书一跺脚,最终忍不住大喊道:“绣芬是您的亲女儿!”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纪舒华却没有走进去。

    她在原地几乎僵立了两秒,缓缓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白书。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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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二更◎

    “白书!!”白启智没想到白书会这样大喊出来, 他怒吼一声,恨不得当场把白书打死。

    白棋也瞪大眼睛看着白书,随后脸上露出了一抹侥幸之色。

    情况紧急, 他也差点儿喊出真相了,还好白书比他嘴快一步。

    见白启智气得都快挥起拳头打人了, 白棋假意责怪地看了白书一眼, 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纪舒华。

    纪舒华一步步走回来,站到白书面前, 沉声一字一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书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刚刚白棋也要喊出来了,更不用说白启智。

    白启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纪舒华离开的。

    由白启智说最好, 现在由他说出来, 万一发生了不好的结果,最后被埋怨的一定是他。

    更不用说纪舒华就站在他面前, 被亲生母亲这样盯着, 谁能扛得住压力。

    事情到了这一步,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白书索性闭上眼, 一股脑儿将真相都说了出来。

    “白琴不是您的亲女儿, 也不是我们的姐姐,真正的大姐是绣芬, 当年不小心抱错了!”

    “舒华, 你受不了的, 别听了,舒华!”白启智慌乱地喊着纪舒华的名字。

    白书连忙睁开眼, 这才发现纪舒华不知不觉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 差点没站稳, 还好孙医生及时扶住了她。

    白启智和白棋见状, 也赶忙上前扶人,却见纪舒华反手抓住了白启智的手腕,盯着白启智道:“是不是真的?白书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启智看着这样的纪舒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纪舒华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自己遇见绣芬来的点点滴滴。

    几乎是白书说出真相的那一瞬间,她就信了。

    难怪绣芬长得跟她那么像。

    难怪绣芬在绘画上,有那样卓越的天赋,和她年轻时近乎一模一样。

    难怪两人这么投缘,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难怪她们能一次又一次地遇见……

    她一直以为,是缘分让她遇到了绣芬这样投缘的小友。

    今生虽无缘做亲人,当能相逢当知己,也是幸运。

    没想到最终牵绊两人的,竟然是那浓浓的母女血缘!

    “你不让我去见绣芬,是为了不让我把她认回来。”纪舒华盯着白启智道,“你觉得她会害我,会害整个白家?”

    白启智柔声道:“舒华,你听我说,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绣芬虽然确实是我们的亲女儿,但从小不在身边长大,她的成长环境很特殊,导致她和我们不一样!也许她表面上跟你十分相似,但秉性却完全不同,她和她的女儿,对白家充满了仇恨!”

    纪舒华却充耳不闻,转头继续看向白书:“绣芬知道这件事吗?她来白家找过没有?”

    白书回想起之前的事,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当年抱错的过往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寿宴那天,他却是参与其中了……

    纪舒华瞬间反应过来。

    除了她以外,整个白家的人都认识绣芬,说明绣芬跟白家肯定早就接触过了!

    “你们怎么会认识绣芬和沈惠惠的?白书,继续说下去。”

    “妈……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你先找个地方坐一坐……”

    “我让你继续说下去!”纪舒华抬高音量怒喝道。

    此时她的脸色已然十分苍白,仿佛随时会晕过去,但那双眼睛却前所未有地明亮。

    白书看着这样的纪舒华,哪里敢违背她的意愿。

    于是将白家误打误撞找到了绣芬,周先生将绣芬带去白琴的别墅,绣芬和沈惠惠参加寿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越说纪舒华的脸色越煞白,最后整个人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妈……您怎么样了,您别吓我……”白书说完,看纪舒华脸白得跟一张纸一样,只剩下眼眶血红血红的,吓得腿都软了。

    白启智紧张地想要扶住纪舒华:“舒华,你冷静点,白棋去找医生了,有什么事,等医生来了之后再说,好吗……”

    “你别碰我。”纪舒华颤声道。

    她声音很小,因为发抖而有些变音,白启智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还以为纪舒华在寻求他的帮助,连忙想要揽住纪舒华。

    结果下一瞬,却被纪舒华狠狠推开:“你别碰我!”

    白启智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摔倒。

    白书吓了一跳,赶紧扶住白启智,却见白启智呆呆地看着纪舒华,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有一天纪舒华竟然会推开他。

    纪舒华的目光在白启智呆怔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看了一眼白书,那眼神陌生得就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们似的。

    几秒后,纪舒华咬牙站稳,放开一直扶着的孙医生,跄踉着朝外走去。

    “老周呢,老周呢!”白启智眼看着纪舒华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连忙大喊道。

    白书扶着白启智,没法去拦纪舒华,此时也急得不行,听白启智要找周先生,白书连忙道:“早就过来了,在楼下候着呢。”

    “让他跟着舒华,他是第一个接到绣芬的人,舒华会让他跟着的!千万不能让舒华出事!”白启智连忙叮嘱道。

    “好好,我立刻去联络。”

    恰好此时白棋带着医生姗姗来迟,白书连忙道:“爸,医生来了。”

    “舒华都走了才来有什么用!”白启智道。

    白书和白棋对视一眼,白书扶着白启智,小心翼翼地道:“爸,要不您也看看医生吧。”

    白启智冷冷地看了一眼白书。

    白书站的位置,正好在医院仪容镜旁边,白启智在看白书的同时,也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有一瞬间,白启智甚至没认出镜子里的人是他。

    他虽然上了年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对比那些体弱的老人,也还算硬朗。

    日常不仅能够照顾自己,甚至还能照顾纪舒华。

    然而此刻镜中的老人,看起来比平日里的白启智要老上十来岁。

    头发还是那个头发,衣着还是那个衣着,脸色却前所未有地憔悴,嘴唇毫无血色,比刚刚的纪舒华好不到哪去。

    白启智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了一下,脑海中却是刚刚纪舒华推开他的画面。

    夫妻多年,两人一直恩爱如初。

    今天是纪舒华第一次跟他吵架,也是纪舒华第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那陌生的眼神,决绝离去的背影,几乎令白启智痛苦得喘不过气。

    “舒华推开了我……”

    白启智喃喃道,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往后倒去。

    “爸,爸!您别吓我!”

    “爸,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白棋和白书一惊,连忙跟着医生一起扶住白启智。

    谁也没想到,当真相被揭开以后,第一个遭受不住打击倒下的,竟然不是重病缠身的纪舒华,而是白启智!

    【📢作者有话说】

    大家早安鸭~=3=

    第93章

    ◎一更◎

    新学伊始, 沈惠惠早早地到学校报到。

    她上一世只进行到高考为止,高考结束后没多久就穿书来到这个世界了,还没成功从一个高中生转换为大学生。

    这一世经过努力, 最终考得的成绩比上一世要好许多,有幸进入了顶级名校, 一切对沈惠惠而言, 都是新鲜又陌生的。

    大清早地推着行李箱进入校门,本以为要跟所有新生一样, 一起排队入校,注册登记后分配寝室, 结果没想到才刚下车, 就看到了两位学长学姐手举着牌子,上头直接写了沈惠惠的名字。

    沈惠惠看着那牌子发愣的时候, 学姐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了她, 并且迅速推了推一旁的学长:“哎, 那个长头发的是不是?”

    学长转过头, 当看到沈惠惠后, 连连点头:“是她!沈惠惠, 这里这里!”

    学长嗓门超大,即便在热闹的校门口, 也迅速穿透人群, 洪亮的嗓音彻响四周。

    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朝学长所在的方向看去, 当看到学长学姐举着牌子,望着沈惠惠的方向后, 大家又齐刷刷地朝沈惠惠看来。

    “沈惠惠?”

    “就她呀, 电视上的沈惠惠!”

    “哦哦哦, 那个沈惠惠啊!”

    “对, 就是这个沈惠惠。”

    “比电视上还漂亮啊……就是瘦小了点……”

    “人家跳级的,比我们小两岁呢!”

    “这么厉害!”

    “长得漂亮就算了,还这么聪明,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还是从小在贫困农村长大的,据说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没有电,蜡烛也买不起,只能白天学习。”

    “天啊,太不容易了,真是小可怜。”

    “幸亏考上大学了,以后在学校里想怎么学习就怎么学习,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正万众瞩目,感受着大家怜爱目光的沈惠惠:脸红ing……

    还好这个时候,学长学姐也来到了沈惠惠的面前。

    学长热情地将沈惠惠的行李箱接过去,学姐则带领着沈惠惠绕过人群,朝学校内走去。

    一边走,两人一边自我介绍,沈惠惠这才知道,他们两是跟沈惠惠同专业的学姐。

    导师抽不开空带人,便拜托两位学生过来照拂照拂新学妹,带着她适应新环境。

    之所以这般特殊照顾沈惠惠,理由和刚刚那群怜爱沈惠惠的同学们一样,深怕沈惠惠从农村上来,不适应大学生涯,再加上学习成绩好,年龄又偏小,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必须要一路带着才放心。

    沈惠惠听着听着,越发心虚。

    就不说自己上一世的经历了,光这一世,她也不是对大城市一无所知啊。

    从村子里来京都,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已经在S中学习了一年,就算真的是从农村上来的,经过这一年的适应,也早就习惯城市生活。

    更不用说这一年来沈惠惠和绣芬的生活都得到改善,其实完全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辛苦。

    沈惠惠想要解释一下,免得学长学姐误会,结果她越解释,学长学姐听完越发怜爱。

    考虑到沈惠惠的自尊心,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当沈惠惠攥着钱要抢着请两人吃饭时,两人并没有拒绝。

    但饭后,两人却一起买了一大袋水果,塞进了沈惠惠的箱子里。

    这个时期的物流不像后世那样发达,水果价格还偏贵,这么一大袋子的水果,抵得上五顿饭钱了。

    偏偏行李箱被学长牢牢抓在手里,沈惠惠就是想拒绝都难。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你来我往的相处,三人倒是迅速熟悉起来。

    吃完饭后,沈惠惠的宿舍安排也通知了下来,女生宿舍距离食堂倒是不远,两人一边带着沈惠惠朝宿舍走去,一边跟沈惠惠分享住校的一些小心得。

    比如几点关门,几点熄灯,舍管是一对夫妻,阿姨比较温柔好说话,从宿舍出来还可以抄近路等等……

    说着说着,见沈惠惠正好奇地看着一旁,学长和学姐顺着沈惠惠的目光望去,当看到路边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后,学姐脸上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惠惠,惠惠?”学姐道。

    “嗯,我在听。”沈惠惠立即应道,“男生宿舍那边有个狗洞,到现在还没封起来,只有瘦的人才能钻过去……”

    学姐却摇了摇头,在沈惠惠耳旁小声道:“他叫凌嘉石,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有很多女生都暗恋他,不过他这人不好相处,不爱跟人说话,从来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走近过,很多人都说他的心跟他的名字一样,都是石头做的……”

    沈惠惠愣了一下,见学姐促狭地看了远处一眼,又冲她眨了眨眼睛,沈惠惠这才意识到,学姐误会了!

    “不是,我不是……”

    “哎呀,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很正常的事,凌嘉石长得帅,学姐第一次见也心动,我都懂的。”学姐立即以过来人的身份表示理解。

    学长一听,也忍不住插入话题笑道:“惠惠打算在大学时期谈恋爱?那可不行,你年纪还小。而且凌嘉石不合适,他不只不爱搭理女生,跟男生也没共同话题,据说他家境不一般,平常上学都有专门的人跟着伺候他,跟古时候的小少爷似的,跟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学姐也笑道:“学长是学生会的骨干,等你成年后,让他好好帮你物色一下,男人最懂男人!”

    沈惠惠听着话题都快歪到外太空去了,连忙道:“停停停,你们都误会了,我看那个男生不是想要谈恋爱。我只是发现,他一直在这附近转圈而已。”

    “一直在这附近,形迹可疑?”学长和学姐都是一愣。

    “我们去食堂之前,我就看到他在这附近了,吃完饭出来,他还在,现在我们都要去宿舍了,他还在。”沈惠惠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意外发现凌嘉石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虽然表现得很隐晦,但沈惠惠迅速察觉到了什么。

    “他好像在跟着我们。”沈惠惠道。

    “是这样吗。”学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学长,“你有察觉到这些吗?”

    学长努力回忆了一下。

    因为是他负责拿着行李箱走在最前头带路,所以对四周的环境会比学姐要稍稍敏感一些,他皱眉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凌嘉石确实一直在这附近……”

    学姐一听,更疑惑了:“那他现在跟着我们干嘛?”

    话音落下,学姐突然眼前一亮:“他不会对我们惠惠一见钟情了吧!”

    因为比较兴奋的缘故,学姐的音量骤然拔高,沈惠惠一听,恨不得捂住学姐的嘴:“不可能,别乱猜了。”

    “那是因为什么嘛。”学姐嘟囔道。

    沈惠惠的目光停在了凌嘉石的手上,想了想道:“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找人帮忙,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可能。”学姐连连摇头,这可和凌嘉石往日的形象不符。

    在众多同学的眼里,凌嘉石就是个冰山男,虽然长得很帅,但没人敢靠近。

    这种性格的人,到了沈惠惠的嘴里,却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

    学姐闻言,看了凌嘉石冷酷的脸一眼,完全无法将沈惠惠的话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一块儿。

    “我去问问他吧,麻烦你们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沈惠惠说着,转身朝凌嘉石走去。

    学姐本来想阻拦沈惠惠的,避免她才刚入学就碰壁,毕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万一被气哭了就不好了。

    学长却拦住了学姐:“让她去吧,正好碰碰壁,之后就能安心学习了。”

    两人看着沈惠惠走到凌嘉石面前,等着沈惠惠被撵回来,结果令人意外的是,不知道沈惠惠对凌嘉石说了什么。

    凌嘉石不仅没有让沈惠惠滚,反而低下头有些意外地看了沈惠惠一眼,然后小声跟沈惠惠交流起来。

    在学长和学姐呆滞的目光下,沈惠惠和凌嘉石小声沟通了两分钟,最终在凌嘉石的道谢中,沈惠惠回到了他们的身旁。

    明白他们想要问什么,沈惠惠笑道:“他确实需要帮助,但不好意思找人开口,我刚刚已经帮他解答了。”

    学长和学姐闻言抬头一看,果然见凌嘉石已经离开原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只不过一边走,凌嘉石还回头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只落在沈惠惠的身上。

    学姐看着这样的凌嘉石,再看看眼前的沈惠惠,整个人都惊呆了:“天啊,你这是在变魔术吗,凌嘉石这种石头都能被你拿下,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啊!”

    “不是拿下,是他确实需要帮助。”沈惠惠强调道,“他的手指头在流血。”

    “啊?”不论学长还是学姐都是一愣。

    凌嘉石外形瞩目,又是校园名人,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两人确实能一眼看到凌嘉石。

    不过正常人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脸上,谁会去注意手指这种细节。

    学姐闻言,忍不住又看向凌嘉石的方向。

    不过这个时候凌嘉石已经走远了,除了背影之外,什么都看不到,更不用说手指头了。

    沈惠惠道:“我有个朋友,焦虑的时候就喜欢啃指甲,指甲啃秃了,就继续往下,有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手指头啃得血肉模糊。”

    沈惠惠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盛小满。

    因为有跟盛小满这样特殊的人近距离接触过,沈惠惠面对类似的人,才会格外地敏感。

    从遇到凌嘉石起,沈惠惠就开始注意到他了。

    不是因为他的外形,而是因为他还在渗着血的手指头。

    注意到这个细节后,沈惠惠就开始留意他,当发现他频繁在一个地方徘徊后,沈惠惠便可以确定,他遇到了难题。

    当她主动上前询问时,凌嘉石一开始还比较防备,不过当听到沈惠惠让他给手指的伤口包扎一下后,凌嘉石看着沈惠惠的眼睛,意识到了沈惠惠是真的想要帮助他。

    之后凌嘉石便没再隐瞒,将自己的难处告知沈惠惠。

    他迷路了。

    从小就是个路痴,就算是再熟悉的环境,都容易不认得路。

    为了能让他正常生活,家里特意安排了个助理给他,日常并非照顾他的起居,而是给他带路。

    今天那位助理临时身体不舒服,请假去医院看病去了。

    凌嘉石觉得自己在学校上了一年的学,应该可以尝试独立认路。

    没想到才刚进校门不久就犯了难。

    校方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并没有将他的秘密公布出去,特例允许凌嘉石带着人一起在校园中出行。

    这样的特殊照顾,导致不少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凌嘉石本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因为自己特殊的情况,在学校里更加没有朋友。

    此时迷了路,他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朋友,也不好意思找人求助,只能自己停留在原地打转。

    还好沈惠惠及时出现,否则他怕是要站到天黑了……

    涉及到凌嘉石的隐私,沈惠惠没有全盘托出,只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观察。

    学长和学姐听完,两人对视一眼,看向沈惠惠的目光满满的佩服。

    早在今天之前,他们就听闻了沈惠惠的事迹。

    虽然很欣赏沈惠惠,但能考上国内顶级学府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

    再加上沈惠惠年纪小,长得漂亮,两人看沈惠惠时,更多是把沈惠惠当做小妹妹照顾。

    直到此刻,两人才真正认识到了沈惠惠的厉害之处。

    说是心细如发也不为过。

    果然能跳级当探花的学霸,不是一般人。

    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还有一颗善良热情的心,学长和学姐看向沈惠惠的目光,喜爱中又多了几分敬佩。

    对沈惠惠而言,凌嘉石这件事只是今天的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到达目的地后,沈惠惠跟学长学姐告别,拿着行李箱进入了自己的宿舍,这将是她接下来要生活数年的地方。

    没想到的是,行李箱才刚放下,就听到楼下舍管阿姨的声音。

    “沈惠惠,沈惠惠!”

    “哎!”沈惠惠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连忙走出去应道。

    “有人找你。”舍管阿姨拿着电话道。

    “有人找我,现在?”沈惠惠疑惑道。

    她在这个学校,只认识导师和学长学姐,导师今天没来,她刚刚才跟学长学姐告别,这个时间,还会有谁来找她?

    舍管阿姨拿着电话听了片刻,又对沈惠惠道:“正在学校门口等你呢,快去吧。”

    “哦,好的。”沈惠惠点了点头应道。

    不在校内,而是在校门口等着,说明不是学校的人,难道是绣芬?

    这样想着,沈惠惠没再耽搁,快步朝校外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林荫道洒落下来,沈惠惠来到校门口朝四周一看,并没有见到绣芬的影子,不过她倒是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周先生?”沈惠惠疑惑地道,无法理解周先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学校找她。

    不过下一刻,沈惠惠的目光就被周先生身旁的人吸引。

    只见周先生的身旁,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身形消瘦,却十分优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多年的老者。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惠惠越看,越觉得这老人的脸十分眼熟。

    自己跟她……长得好像啊……

    不,准确来说,绣芬跟她更像。

    沈惠惠还没完全长开,只能算是少女版。

    已婚已育的绣芬,已经是完全成熟女人的模样。

    而这位老人,更像是绣芬老了之后的样子。

    如果是大街上偶然遇到这样一位老者,沈惠惠不会多想。

    可是她跟周先生站在一块儿,两人一同来学校找她。

    她不会就是……

    沈惠惠看着她,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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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一更◎

    纪舒华才刚到医院一楼, 迎面就看到了周先生。

    见周先生跟在她的身后,纪舒华心中厌烦,刚想将人赶走, 下一刻却听周先生道:“夫人,当初在南省, 我是第一个见到绣芬的人。”

    纪舒华一愣, 上下看了周先生一眼,最终没有拒绝他的陪同。

    一边离开医院, 周先生一边将过往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他是第一个接触绣芬和沈惠惠的人,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比白书白棋要多得多。

    为避免纪舒华遭受不住打击, 周先生在讲述的时候, 已经尽量避免了一些触目惊心的细节。

    但真相就在那里,不管他怎么精简, 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总归是避不开的。

    一边说着, 周先生一边时不时看着纪舒华, 万一她有任何异状, 他好及时反应过来。

    令周先生意外的是, 纪舒华从头到尾都格外沉默。

    她安静地听着, 脸色苍白,眼眶血红, 虽然额上和手背上青色的筋, 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内心的轩然大波。

    但她没有吵闹, 没有质问,连半个字都没说, 把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压住, 令自己保持可怕的冷静。

    当看到周先生在看她时, 纪舒华缓缓道:“去绣芬现在住的小区。”

    “这……”周先生有些迟疑。

    “放心,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纪舒华轻声道,“我有两个女儿,我把她们带来这个世界上受苦,也该把她们一个一个,重新带回到我身边。”

    周先生闻言,见纪舒华还记得在医院的白画,理智并没有被冲垮,只好点头应道:“是。”

    汽车转向,驶往绣芬所在的小区。

    一边开车,周先生忍不住在心中一边惊叹。

    白启智聪明一世,自诩看透人心,在商场上确实纵横多年所向披靡,但却独独不了解自己身旁的这位枕边人。

    所有人都以为纪舒华身子弱,遭受不了打击。

    当初真相在白家内揭露,几乎所有白家人都彻底失态,日夜难安。

    白琴气得把满屋子的东西都摔烂了,白棋和白书大吼大叫,也不知道是震惊喜悦还是担忧。

    哪怕周先生这样与白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刚得知真相的时候,都是十分意外的。

    就连白启智都失神了许久,到第二天才缓过来,做出了十分冷漠的决定。

    而一直到今天才刚刚知道真相的纪舒华,被所有人瞒着,乍然得知了两个女儿真实情况的母亲,却展现出了远超于常人的心理素质。

    到达目的地后,周先生拉开车门请纪舒华下车。

    这个小区,纪舒华来过几次。

    以往都是以画友的身份来的,与绣芬关系虽然融洽,但总归不太亲昵,从不敢多加探听绣芬生活中的私事。

    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过来,身份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可惜,绣芬和沈惠惠似乎并不在家中。

    “夫人,新学伊始,沈惠惠应该上学去了,孩子不在家,绣芬可能也出门了。”周先生道。

    绣芬不是学生,也没有固定职业,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所以此刻他们将要面临两种选择。

    一种是停留在原地,等待绣芬。

    也许一会儿绣芬就回来了,也许要等到天黑。

    还有一种是去大学校园,直接找此刻在校内的沈惠惠。

    纪舒华看着紧闭的大门,很快作出决定:“去惠惠的学校。”

    说完,她没再原地做无谓的等待,而是抓紧时间重新回到车上。

    连周先生都没想到,纪舒华会这么快做出理智的决定。

    他愣了一下,紧跟在纪舒华的身后启动车辆,载着纪舒华前往沈惠惠所在的大学。

    开车时,周先生内心的感慨不禁又加深了一层,以纪舒华的能力,如果身体尚是康健,也许白家早就更上一层了……

    学校距离绣芬的住所并不远,到校门口后,拜托保卫通报一声,不久后,沈惠惠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校门口。

    当看清他们的模样后,沈惠惠脸上的神情微变,略有防备地在原地站立,不肯再靠近。

    纪舒华见状,便主动走上前道:“你就是惠惠吧,你好,我是白启智的妻子,冒昧打扰了。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白家之前对你们做的事情,我为白家的凉薄,还有为我自己的愚蠢,向你道歉。”

    纪舒华说完,深深弯腰致歉道。

    沈惠惠认出纪舒华的身份之后,就立即停住脚步不肯再上前。

    寿宴之后,绣芬和她,与白家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所有与白家有关的人,她都不想见面,不想交流。

    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老太太一出现,竟然就是这样隆重地致歉。

    她吓了一跳,连忙避开道:“伤透我妈妈心的人是白启智白棋白书,不是您。他们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做错事情要让您出面致歉,我不接受这样的道歉,您不用这样做。”

    纪舒华略微有些意外地看着沈惠惠:“你不恨我?”

    “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沈惠惠道。

    “如果不是我眼盲心盲,也许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纪舒华轻声道,“事情演变成这样,我是有责任的。”

    沈惠惠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这是沈惠惠第一次见到她。

    当初寿宴上,所有白家人都出席了,唯独白老夫人没有出现。

    当时在现场,沈惠惠就听人说,白老夫人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再听她的话,显然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相。

    老人家身体不好,身子单薄,脸色苍白成这样,看她这神情,如果她没有嫌弃绣芬的话,也许她内心的痛苦,不会比绣芬要少?

    纪舒华毕竟不是绣芬,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沈惠惠只能从她发白的脸色看出几分端倪,却猜不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虽然不喜欢白家人,但也不至于迁怒到一个不知情的老人身上。”沈惠惠道,“您突然来找我,是有事要和我谈吗,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纪舒华见沈惠惠确实对她没有恨意,一直忍耐着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

    她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沈惠惠笑道:“既然这样,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纪,叫纪舒华。”

    纪舒华?

    沈惠惠听着这个名字,不知怎么地总觉得莫名耳熟。

    仔细回想片刻,应该是因为这个姓氏。

    说起来,她认识的人里,纪出现的频率还挺高的。

    当初在宁平县认识的老爷爷姓纪,妈妈画馆里认识的老艺术家姓纪,现在自己的亲外婆,也是姓纪。

    难道在京都,纪是个大姓?

    纪舒华道:“匆匆来找你,确实是有事相求,听孙医生说,当初你了解到白画的病情之后,提出了一个观点,认为白画并不是普通的神经衰弱,而是抑郁症?”

    沈惠惠想到原著中白画死亡的结局,沈惠惠心中一凛:“是不是白画出事了?”

    纪舒华点了点头,将白画的情况仔细跟沈惠惠描述了一遍,说完后,她有些哀求地看着沈惠惠道:“可以麻烦你去看一看吗?”

    人命关天,沈惠惠无法拒绝,当即点头应下。

    纪舒华没想到沈惠惠竟然一口答应,刚刚努力抑制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白家对绣芬和沈惠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纪舒华虽然不知情,但作为生母,也是有相应责任的。

    白画命悬一线,容不得她再慢慢周旋弥补,她做好了沈惠惠仇视咒骂自己的准备。

    怎么也没想到,沈惠惠不仅对她没有分毫仇怨,甚至愿意帮助白画。

    想到那些关于沈惠惠过往的事迹传闻,纪舒华的手在微微颤抖。

    虽然不在她身边长大,但不论是绣芬还是沈惠惠,都比她想象中要更加优秀善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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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一更◎

    由周先生开车, 载着纪舒华和沈惠惠再次来到了白画所在的医院。

    令沈惠惠意外的是,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不少白家人。

    白启智,白棋, 白书……

    当看到纪舒华带着她走进来时,白家人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白棋和白书纷纷左望右看, 就是不跟纪舒华和沈惠惠对视。

    白启智倒是一直望着她们所在的方向, 只是白启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纪舒华的身上。

    而纪舒华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带着沈惠惠从几个白家人身前走过, 直接来到了白画的病房。

    沈惠惠做好了白画情况很严重的心理准备,但当见到白画真人时, 还是被惊到了。

    她留着一头枯黄的头发, 脸色苍白消瘦,此时静静地躺在床上, 陷入了不安的昏睡中。

    乍一看, 她像一个美丽的睡美人, 但仔细一看, 被褥下的每一个细节, 都触目惊心。

    脖颈处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包扎。

    手腕脚踝处,都有被捆绑的痕迹, 应该是之前为了防止她自残, 束缚后挣扎导致出现的伤痕。

    纪舒华的女性后代, 几乎都和她共用一张脸。

    当初参加白启智的寿宴,白琴带着绣芬沈惠惠第一次出现在白家人面前时, 白棋和白书看到绣芬第一反应, 还以为见到了白画。

    当时沈惠惠没想明白他们怎么会把人认错, 毕竟绣芬和白画之间, 还差了好多岁。

    但此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白画,憔悴的模样与一年多前的秀芬近乎相同。

    有那么一瞬间,沈惠惠甚至产生了一种,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绣芬的错觉。

    这种错觉令她十分压抑,看着白画时的目光也不自觉变得十分沉重。

    “惠惠,你有办法吗,那个抑郁症,现在能开始治疗吗?”纪舒华充满希冀地看着沈惠惠问道。

    “抑郁症和普通的病症不同,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病变导致的……”沈惠惠缓缓解释道。

    才刚说到一半,本在昏睡的白画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不安地皱起眉毛挣扎起来。

    “画画,画画,不怕,妈妈这儿……”纪舒华连忙上前在白画身旁安抚道。

    她的声音令白画短暂安静了几秒,但片刻后,却更加大力地挣扎起来。

    门外的医生见状,连忙纷纷入内喊道:“不好,病人又要醒来了,快摁住她!家属快点出去,赶紧离开病房!”

    眼看着几个医护人员又要把白画围住绑起来,纪舒华护住白画道:“她还没醒,只是在做梦,怎么现在可以把她绑起来?!你们一绑,她惊醒后看到自己被捆着,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医生见纪舒华怎么也不肯让开,顿时急得不行:“您今天刚来,不清楚她的情况,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没有,就是没有及时捆住,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我理解你们做家长的心情,但是病人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们总不希望她的脖子上,能再多出一道窟窿吧?!”

    医生的话令纪舒华浑身一颤。

    医生见纪舒华能说得通,连忙趁机道:“病人已经产生了抗药性,我们想申请加大药量,需要病人的家属同意签字……”

    门口的白棋闻言立即道:“上次不是已经加过了吗,怎么现在又要加?”

    “正常人打了药之后,不可能这么早醒来,但是她每次都提前醒,这个情况非常危险。”医生道,“如果不加大药量让病人持续昏睡,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特殊病房了。”

    特殊病房,指的是那种墙壁经过处理,加了柔软的海绵,房间内的家具用品,全都是特制的。

    所有送入特殊病房的东西,都经过层层检查,确保不会给病人造成任何伤害,才能送进来。

    这样的好处是杜绝了一切危险,坏处是病人彻底失去了自由。

    她将被关在囚牢一样的房间内,不能自由出入,每天吃饭,洗漱,甚至连上洗手间的时候,都会被人牢牢盯着。

    “不行,不能送进特殊病房!”白书一听,立刻大喊道。

    那种病房,他曾去偷偷看了一眼。

    被关在里头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白书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怕过什么,但那天去特殊病房附近走了一趟,差点儿被吓破胆,回家后甚至还做了好几天噩梦。

    白画现在的情况虽然糟糕,但还不至于到行尸走肉的程度,要是送进去,那他们将真的要失去这个妹妹了!

    白棋喃喃道:“现在每天打药,白画的昏睡时间已经超过十五个小时,要是再加大药量……”

    再加大药量,从十五个小时变成十八个小时,二十个小时……

    那和特殊病房里的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见家属没再反对捆绑,医护人员拿着工具正打算控制住白画,一个人却突然拦住了他们。

    医护人员抬头一看,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之前没来过,是今天被纪舒华带来的。

    看她的模样,和纪舒华长得十分相似,也是白家人?

    白家几个话事人都默认可以捆绑了,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反而跳出来阻拦,情况紧急,医生刚想把沈惠惠推开,下一刻,却听她道:“白画醒了。”

    所有人一静,转头朝白画看去。

    只见一直在昏睡的白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白画在梦里都不安挣扎,醒来后更是疯了一样大吼大叫,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白画癫狂的模样,怎么也没想到她这次醒来,竟然一反常态的安静。

    纪舒华差距到,白画的目光虽然是看着她们所在的方向,但并没有聚焦在她的身上。

    而是落在了……

    沈惠惠的身上?

    “……子……”

    白画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她的喉咙受了伤,根本没办法发出完整的句子,只剩下模糊的发音。

    “……几……”她说着,抬起手朝沈惠惠伸来,“几……子……子……”

    “她现在很危险,别让她碰到人!”医生说着,立即就想把白画的手摁回去。

    “别动!”沈惠惠阻拦道。

    白画听到动静,像是一下子被惊醒了一样。

    原本朝沈惠惠伸来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她有些惊恐地看了看四周,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扭曲起来。

    沈惠惠沿着白画的目光,也跟着朝四周看了一眼。

    白家很有钱,白画从小在白家长大,受尽宠爱,现在虽然生病了,但白家给她安排的病房,是医院内最好的。

    像是一个缩小的公寓,大大的病房内五脏俱全,旁边还有个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

    人如其名,白画在绘画上有几分天赋,出事前的职业是新派画家。

    虽然住院治疗,但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

    病房内挂了不少画作,角落还摆放了画板画笔颜料等等物件。

    沈惠惠的目光一一扫过白画的作品,最终停留在了卫生间的镜子上。

    卫生间位于床的左侧,虽然与病床之间有推拉门隔开,但为了方便病人出入,推拉门长期都是开着的。

    病人躺在床上,当调整到某个特定的角度,就能直接看到病床上的自己。

    而此时的白画,最终的目光就停留在卫生间的镜子上。

    她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恐惧,癫狂,扭曲,竟然全都是来源于自己!

    不是几子,白画说的,是镜子!

    沈惠惠迅速移到了病床的左侧,站在了白画的床边,用自己的脸挡住了白画看向镜子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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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二更◎

    “你好, 你是白画吗?”沈惠惠道,“看到你,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好巧啊,我们长得居然这么相似。”

    沈惠惠挡住镜子后, 白画的视线不得不停在了沈惠惠的身上。

    看着沈惠惠浅笑温柔的脸, 熟悉又亲切,白画不自觉点了点头。

    见白画脸上扭曲的表情渐渐褪去, 沈惠惠立即在白画身旁坐下。

    “我的名字叫沈惠惠,是京都一名在校大学生。”沈惠惠道。

    白画略微有些意外地扬眉。

    沈惠惠本就是跳级上来的, 再加上先天体质的问题, 跟同龄人站在一起都显得瘦小许多,更不用说跟年长自己几岁的大学生比了, 看起来完全不像的。

    白画喉咙受伤不方便开口, 沈惠惠就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一样。

    白画一露出疑惑的表情, 沈惠惠就道:“看起来不像吧, 我出生在农村, 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不好, 很多人都说我可能活不了几个月就会夭折,只有我的妈妈没有放弃我。在她的坚持努力下, 我终于长到这么大,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健康, 但好歹我还活着……”

    沈惠惠将自己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她话音落下, 病房内的人神色各异。

    白画听得认真, 纪舒华微微低着头, 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白棋白书脸上神情都有些不适和尴尬, 倒是白启智专注地看着病房内的情况,光从脸上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医生们没想到沈惠惠竟然能将癫狂边缘的白画拉回来,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沈惠惠。

    所有人都以为沈惠惠要继续往下讲述她的成长经历,却听沈惠惠话锋一转,反问白画道:“听说你是一位画家,很擅长画人物肖像,可以请你为我画一幅画,画我吗?

    “不是画我现在这个样子,而是假设我在健康的状态下,画出我该是什么模样。我想看看自己正常长大的情况下,会长成什么模样,可以吗?”

    白画再次意外地看向沈惠惠。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您是一位画家,请您为我画一幅画……

    明明是画家在熟悉不过的请求,对白画而言,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听过的话。

    沈惠惠看到白画的表情,像是误会了什么,连忙道:“别看我还是一名学生,手里还是有点儿压岁钱的,可以直接支付稿费,或者你想要买什么东西,我也可以立刻去买来。”

    白画一听沈惠惠误解了她的意思,连忙激动地摇头,甚至直接坐起来跟沈惠惠解释。

    奈何她喉咙受伤,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粗糙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答应我了?”沈惠惠看着激动的白画,询问道。

    白画连连点头。

    “太好了!”沈惠惠笑道,立即起身,将一旁的医生拉过来,暂时顶替她的位置,挡住白画视线里的镜子。

    随后沈惠惠走到病房另一端,将角落里的画本和画笔都拿了下来。

    画本往上翻了几页,只露出空白的页面,然后重新回到病床旁递给白画。

    白画一看到纸笔,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趁着白画接过的时候,沈惠惠的另一只手探到身后,不着痕迹地将卫生间的推拉门关上。

    她的动作瞒得过白画,却瞒不过病房里的其他人。

    纪舒华是今天才来医院的,一时之间看不懂沈惠惠的用意。

    倒是医生和医护人员毕竟是专业的,看完沈惠惠的动作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白画醒来后,第一时间看向病房四周,看的不是他们这群人,而是她的画。

    几子,是镜子。

    当目光停留在镜子上,看到镜子中模样憔悴狼狈的自己,白画就发疯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向来疯疯癫癫的白画,今天突然一反常态,注意力一直被沈惠惠吸引。

    不是因为沈惠惠长得像纪舒华。

    白画在透过沈惠惠,看到曾经的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医生只觉得海量信息从脑海中涌出来。

    再看向沈惠惠时 ,医生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这可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啊,第一次来医院,就有这样敏锐的嗅觉?

    简直就是天生当警察、医生这种特殊职业的好苗子。

    而且她还是跳级上学的,说明学习成绩也同样很好。

    这样的小姑娘,长得和白家人这么相似,却没有姓白,也没有姓纪,而是姓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沈?

    医生心中闪过诸多疑惑,不过在医院工作多年,什么样的家庭他都见过,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些想法都在内心活动,面上是半点都没表露出来。

    见沈惠惠成功和白画沟通起来,医生没再拿着工具站在一旁碍事,而是带领着工作人员默默往外退去,将病房和白画留给了沈惠惠。

    此时的白画已经接过纸笔,见沈惠惠坐在一旁甜甜的对她笑,白画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提笔就打算画了起来。

    然而第一笔线条就画歪了。

    抑郁多年,她的身体早已经被折磨得骨瘦如柴,更不用说手腕上还有伤。

    以她现在的状态,能拿笔就不错了,根本没有腕力进行细腻的创作。

    看着纸上歪曲的线条,白画脸色一变,再次提笔画了起来。

    第二笔比第一笔还要更加歪曲!

    白画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手指紧紧攥着笔,再次画出第三笔,第四笔……

    眼看白纸上扭曲的线条越来越多,这张纸很快会变得跟之前的画纸一样。

    沈惠惠立即道:“这样坐着好累啊,白画,我可以换一个姿势吗?”

    白画听到沈惠惠轻声细语地叫自己的名字,渐渐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沈惠惠双手合十,略微有些抱歉地对她道:“对不起啊,我从来没当过模特,没有经验,我这样一直换姿势,是不是不大好啊?”

    “你……”

    “画画和照相好像不大一样,照相坐一下就好了,画画要坐好久。可是我连照相都不会,第一次照相的时候,吓得差点儿尖叫出来,还以为摄影师在捉鬼呢!”

    白画还是头次听到这种说法,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沈惠惠的话吸引了,在纸上用文字书写道:【怎么会认为摄影师在捉鬼啊?】

    “你去过照相馆吗?”沈惠惠问道。

    这年头照相还是很稀罕的一件事,农村里长大的孩子,这辈子都没见过相机,更不知道照相馆是什么。

    但白画是在京都长大的,照相馆对她而言,早就不新鲜了,她甚至还买过好几台相机,都是国外进口的大牌好物。

    【去过啊。】

    “照相的时候,白光一闪,眼睛被一晃,之后有几秒眼睛看不见,是不是?”沈惠惠道。

    【那个是闪光灯晃到眼睛,一会儿就好了。】白画写道。

    “我没见过啊,所以被吓了一跳。”沈惠惠道,“要是有那种相机,拍照的时候不用闪光,也能照清人脸,拍照的时候,自动把我的皮肤变白一点,脸变得圆一点,头发可以随机选择长短,甚至五颜六色都有,拍完后,立刻就能看到照片效果怎样,好看的留下来,不好看的删掉重新拍。然后把好看的照片发给我的妈妈,让她随时能看到我在哪儿,我穿什么衣服,我身边的景物是什么模样,就好了……”

    白画还是头次听人对照相机产生这样的畅想,只觉得又新奇又有趣:【你这是想让照相机帮你化妆,帮你烫头,还要像电话一样,随时把你的照片直接同步传递出去?】

    “对对对,就是这样!”沈惠惠连连点头。

    【这种相机我还没有见过,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就算是海外最发达的国家,生产出来的相机也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不知道未来可不可行了……】白画写道。

    “肯定可以的!而且光是给相片化妆哪够,最好能把我的动作神态,动起来的样子都拍下来,就像是拍电视剧那样,但是我想看到的,不是现在这样的我,而是我想象中,变美之后的我。”

    把你变成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白画细细咀嚼沈惠惠的话,隐约间只觉得有一扇全新的大门出现在她眼前,推开这扇门,后面将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

    白画忍不住问道:【你还有类似的想法吗,都跟我说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沈惠惠说着,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神情,“不过我得开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白画道。

    “我的这些想法,其实都是我以前做梦,梦里想的东西,除了照相机之外,还有很多很多。我可以一个一个地讲给你听,你则要教我画画。”沈惠惠道。

    【教你画画?】白画一愣。

    “对啊,我想看到健康的自己长什么模样,现在又没有那样的相机实现我的梦想,只能通过画画实现了。”沈惠惠道。

    【画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打好基础后,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够磨出水平,你是个学生,有自己的课业要上,从头开始学画画会很辛苦。】白画道,【你想要看什么样的自己,我都可以帮你画出来。】

    沈惠惠闻言,面露苦恼之色:“这样坐着站着的,麻烦你没问题,但别的时候就不大好了吧。”

    【别的时候?】

    “比如我健康状态下,吃饭的样子,上厕所的样子,洗澡的样子……总不能都麻烦你帮忙画吧。”沈惠惠道。

    白画没想到沈惠惠会提出这么奇葩的要求,果然是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总能说出意想不到的答案。

    沈惠惠见白画沉默,主动道:“你要是答应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学画画,一边学一边给你讲?”

    【行吧。】白画无奈答应。

    沈惠惠自然而然从白画手中,把笔接了过去,轻描淡写地将那画得扭曲的画纸翻篇,重新展开了新的一页。

    白画说的没错,绘画是一件十分枯燥,需要十足耐心的事情,尤其是沈惠惠这种空有想象力但没有基础的人,乍然踏入这个领域,犹如一匹横冲直撞的野马。

    表面上嗯嗯啊啊地顺从,十分乖巧听话,手中的笔却有她自己的想法。

    奈何她说的“故事”实在是太动人,太好听了。

    能自动美颜的相机;出门不用带钱包,露出脸就能自动扣款;指纹能开锁;千里之外也能视频通话……

    一开始听沈惠惠描绘美颜相机,白画只是觉得新奇有趣。

    但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沈惠惠一一描绘出来,白画越听越心动。

    尤其是能收纳千万本电子书的阅读器,还有能随时自由创作擦写的电子手绘板……

    真是恨不得下一刻就拥有它们!

    第97章

    ◎三更◎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白画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只是大脑过于兴奋活跃,疾病令她无法安眠。

    直到遇到沈惠惠, 又是教画画,又是听故事。

    尤其是教画画, 白画本来说话就不方便, 沈惠惠又着实愚笨,一点绘画天赋都没有。

    普通人就算没接触过画画, 好歹也会懂一点色彩搭配。

    沈惠惠那搭配起来,简直可以说是灾难也不未过。

    白画从来没遇到过在绘画这个领域如此钝笨的人, 水准绝对是远逊于常人。

    有的时候气急了, 恨不得附身在她身上让她感受线条和色彩的美妙。

    难怪之前听人说,当老师容易心梗, 当班主任更是容易衰老。

    只是教了沈惠惠区区一小时, 白画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今天的授课, 白画又缠着沈惠惠给她说那些奇思妙想的东西。

    沈惠惠像哄小孩一样坐在白画床边, 轻声细语地跟她描绘着几十年后的未来。

    白画听着听着, 不自觉就躺了下去。

    临睡前, 白画撑着饱含困意的双眼看着沈惠惠,用嘶哑的声音含糊地道:“惠惠……我这辈子, 有希望见到这些东西吗……”

    “可以的, 当然可以。”沈惠惠看着她的双眼, 肯定地道。

    白画对沈惠惠甜甜笑了一下,满怀着对未来世界的向往和憧憬, 闭上眼睛甜甜睡去。

    多年来, 她一直靠安眠药镇定剂入眠, 对睡眠一直有很大的恐惧。

    唯有今天, 是她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主动闭上眼睛沉入梦境。

    沈惠惠说,她的这些未来畅想,都是从梦境里知道的。

    那今晚她能否在梦境里也拥有这些呢?

    ……

    白画的身体早已经累到了极致,精神放松的那一瞬间,她便快速陷入了睡眠中,不一会儿甚至还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直到确认白画睡得香甜,不会轻易醒来后,沈惠惠才缓缓起身。

    保持一个姿势坐了这么久,腿都麻了,她缓缓走出病房,迎面看到的就是医护人员,白家人,还有纪舒华。

    看到沈惠惠出来,医生率先走上前,不可思议地道:“她怎么样了?”

    “睡了。”

    “睡了?!”医生一惊,往病房走了两步,结果才刚推开门,就听到里头传来白画酣睡时打呼的声音。

    “神了……”医生喃喃道,转头看向沈惠惠,“你是用什么办法让她变成这样的,白画就是你所说的抑郁症,你这是在对症下药?!”

    “我觉得白画的情况不能算纯粹的神经衰弱,也不算纯粹的抑郁症。”沈惠惠道。

    今天的病房,出现了两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人。

    一个是沈惠惠,还有一个是纪舒华。

    然而从头到尾,白画的眼里只有沈惠惠,半点都没注意到纪舒华。

    纪舒华不知道白画生病,自从几年前白画入院治疗后,纪舒华就再也没见过白画了。

    纪舒华和白画关系很好,不存在母女见面刻意忽视的情况。

    多年未见的母亲忽然出现在自己病房,白画没有半点反应,全程只盯着沈惠惠。

    她看的不是沈惠惠,而是透过沈惠惠在看她自己。

    沈惠惠长得和白画很像,但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面黄肌瘦的。

    健康版的沈惠惠,和往前几年年轻时期的白画,应该没什么区别。

    拜托白画给她画健康版的画像,目的也就在这儿。

    “只能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人和景象,对四周的一切完全忽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可以归类为妄想症……”医生思索道。

    “一般抑郁症患者,都不会只有一种精神疾病,而是多种疾病综合重叠。”沈惠惠说着,看向站在一旁,一直仔细聆听她说话的纪舒华。

    沈惠惠对纪舒华道:“时隔多年,年轻的人逐渐老去,人的脸上难免留下时光的痕迹。”

    “也许是她的潜意识里,想要永远留在过去,所以她看不到来自‘未来’的你们,只能看得到代表她的‘过去’的我。”

    沈惠惠并非专业的医生,也没有治愈抑郁症患者的潜力。

    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接近白画,令白画放下心理防备,主要靠的就是这张脸。

    这张让白画无比怀念,发自内心喜爱,最大程度激发白画善意的脸。

    “通过白画的反应来看,在她的内心深处,十分厌弃如今的自己,对过去的自己充满怀念。”

    “这份自我厌弃,是她现在发狂的导火索。“沈惠惠缓缓道,“那在这之前呢,是什么令她失去了这一切,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纪舒华闻言,脸色微变,瞬间明白了沈惠惠想要告诉她什么。

    只有找到白画最初生病的根源,才能治好她。

    “我明白了。”纪舒华郑重应道。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沈惠惠道。

    “我送你。”纪舒华说着,让周先生再次开车,将沈惠惠送回去。

    路上,沈惠惠简单和纪舒华探讨了一下抑郁症,着重强调这种病不仅是心理上的疾病,生理上的病变也令患者十分痛苦,一定要找到专业的医生开药,否则很容易前功尽弃。

    “我会给她换一家医院,换更好更专业的医生。”纪舒华立即道。

    沈惠惠闻言,这才放心下来。

    白启智虽然给了白画很好的物质条件,但却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白画需要什么。

    从小长在身边的女儿尚且如此对待。

    沈惠惠越发庆幸绣芬没有回到白家。

    ————————

    将沈惠惠安全送到学校后,纪舒华再次回来医院。

    白棋和白书都好奇地看着她,一直跟在纪舒华身旁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白书被推了出来,站在纪舒华跟前支支吾吾老半天,最后只吐出了几个字:“妈,沈惠惠她……你们有没有……”

    纪舒华给白画盖好被子,走到病房门外。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儿子,还有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白启智,纪舒华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白棋见纪舒华态度尚可,不像是要发飙的模样,连忙凑上来道:“妈,您现在感觉怎样,身体还好吧,能不能吃得消。”

    “托你们的福,暂时还死不了。”纪舒华道。

    “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是担心您。”白棋看了眼不远处的白启智。

    白天纪舒华离开后,白启智怒急攻心,短暂晕了过去。

    不过毕竟只是情绪起伏过大,血压飙升导致的,白启智本人并没有什么顽疾,所以急救一下,很快就苏醒过来了。

    纪舒华去学校找沈惠惠,完美错过白启智昏迷的时间,等她回来后,白启智早就醒了。

    白启智爱纪舒华,反而不愿意向她卖惨,在她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白棋和白书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得不得了。

    这父母恩爱多年一直都没吵架,现在因为这些事情关系闹僵,一把年纪了,哪还有那么多时光在吵闹中磋磨。

    尤其是纪舒华身体不好,白启智的心又都牵挂在纪舒华身上,万一纪舒华有个三长两短,白启智怕是也……

    白棋这样想着,立即抓紧机会跟纪舒华卖惨:“您不知道,白天您出去后,爸他直接——”

    “我尊重白家人的所有决定。”纪舒华直接打断了白棋的话,道。

    不论是白棋白书,还是不远处的白启智都是一愣。

    “你们有你们的考量,或者为了声誉,或者为了公司,又或者还有很多我考虑不到的地方,让你们不想把真相说出去,不想把人领回来。”纪舒华道。

    “你们是想问我,把沈惠惠领来医院,有没有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她,有没有打算把她带回白家,或者分她一点财产,一点公司分红,股票,甚至遗产?”

    “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关心关心您。”

    “不管您再怎么生气,我们都是您的亲儿子啊!从小在您身边长大的,您还信不过我们吗?!”

    听到“遗产”两个字,白棋和白书一惊,连忙道。

    纪舒华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还有不远处的白启智。

    他们的关心和焦急,都不是假的。

    只是他们做出的那些寒心的举措,也同样不是假的。

    “我不会把绣芬和沈惠惠带回白家,她们现在和白家没有半点关系。”纪舒华道。

    白棋和白书闻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忧?不至于,绣芬和沈惠惠不回来,白家的份额确实少分给她们,那么能到白棋和白书手里的钱,自然也会多一些。

    喜?也没什么好喜的,向来恩爱的父母关系变成这样,对白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要说最高兴的,恐怕得是白琴了吧。

    “舒华,家里的饭菜做好了,一起回家吃吧。”白启智见纪舒华虽然不高兴,但依然为白家考虑,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主动起身向纪舒华发出邀请。

    “不用了,接下来我都在医院陪白画。”纪舒华说完,转身重新回到病房,不再和他们说话。

    白启智不知道的是,纪舒华进入病房后,并没有走到白画的床边,而是来到了病房内的客厅,拨打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电话。

    “喂,我找纪明远医生。”

    “我是他的妹妹纪舒华。”

    “麻烦转告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他当面谈谈,请他回京都后,务必尽快联系我。”

    万里之外的海外,刚开完研讨会的纪明远一出来,就收到了助手传递过来的消息。

    “舒华,她主动联系我,还要面谈?”纪明远微微睁大眼睛。

    他这位妹妹的性子,纪明远是再熟悉不过。

    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能给他传递这样的消息的。

    妹妹身体不好,纪明远十分忧心牵挂,这些年不断深入钻研,也是为了能将纪舒华从病魔手中救出来。

    他虽然不大喜欢白启智那个小子,但不得不承认,白启智对纪舒华确实很好。

    是发生了什么她无法解决的事情了吗?让她如此迫切地求助许久未联络的亲哥哥。

    是白启智无法解决的事情,又或者是……白家带来的麻烦?

    纪明远心中萦绕诸多猜测。

    “等这个季度结束,也该回去一趟了……”纪明远说着,隔着辽阔的海域,望向遥远的东方。

    世界的另一端,伴随股市风云变化,一名年轻人激动地合上电脑。

    “霍先生,您猜得没错,他们企图借助空壳公司收购上市公司,震荡股市,这要是让他们成功了,空手套白狼,千万亿的资金……”

    “还好我们提前布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事件结束,你可以成为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不对,应该说您的个人资产,可以对抗大半个霍家……继承霍家后,整个南洋,都将握在您的手中……”

    助理说着,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霍家早已富可敌国,而霍廷更是在霍家的基础上,犹如一头血腥的食人鲨,用最凶狠的方式,狩猎那群偷国卖国的投机分子,撕碎他们的血肉,用他们鲜血滋养出的财富,将霍家的权势再次扩大了一倍!

    他才二十多岁啊……

    有这般天资出众的继承人,将来的霍家,会走到哪一步?!

    对比助理的憧憬激昂,霍廷的表现简直可以用冷淡来形容:“消息封锁,先别外传。”

    “您是怕……”

    “霍承轩身体不好,先让他养好身子吧。”霍廷道。

    助理闻言,差点没笑出声。

    也不知道霍承轩受谁蛊惑,居然觉得自己能越过霍廷继承霍家。

    之前猝不及防之下,确实令霍廷吃了暗亏。

    但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以霍廷这段时间累积的资源和财富,甚至能和整个霍家抗衡,更何况霍承轩这个跳梁小丑。

    瞒着霍承轩的原因很简单,霍承轩当初的埋伏计划,粗糙又大胆,但最终竟然意外成功了,靠的不是他的聪明和智慧,而是异常精准的情报。

    霍廷进入华国后的行踪,连霍家内部都是保密的,霍承却能直接精准定位,着实有些诡奇。

    “据说他已经购买了回国的机票,准备带着他在学校认识的女朋友去华国。”助理道。

    “华国……”霍廷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低声轻喃。

    助理这才意识到,霍廷至始至终看着的方向,一直都是华国的方向。

    据说霍廷有一张视若珍宝的照片,照片的主人就是一位漂亮的华国小姑娘。

    霍老爷子放出话,只有霍廷得到他的认可,才能够拥有婚姻自由权。

    现在的霍廷,怕是早就超出老爷子的预期了吧。

    助理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落在霍廷的脸上。

    海边的夕阳落在他的眉眼间,映出挺拔锋锐的轮廓。

    这可是全南洋公认的贵公子,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

    偏偏酒色不占,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这样优秀的男人,心中却只装了一个人。

    能被霍廷爱慕多年,那位华国小姑娘,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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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四更◎

    开学无疑是新鲜而又忙碌的。

    适应新的校园环境, 认识新的老师同学,学习更深领域的专业知识。

    有的时候甚至还得去医院一趟,和白画沟通交流, 用自己那毫无天赋的绘画技术,跟白画互相折磨。

    一段时间下来, 哪怕自律如沈惠惠都有种快吃不消的感觉。

    好在伴随着周末的到来, 中秋佳节将至,沈惠惠终于可以抽出时间回家一趟。

    当看到绣芬后, 沈惠惠一惊。

    在南省别墅那段时间,绣芬养出了好气色, 但内核精神依旧是萎靡的。

    来到京都后, 她终于找到了生活乐趣,双眼一天比一天明亮。

    气血养足了, 精气神养好了, 再加上本身底子好, 直接逆生长。

    以前的绣芬本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沧桑一些, 虽然是公认的美女, 但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她被生活折磨得, 年纪轻轻就已经苍苍老矣。

    现在的绣芬,明明年岁一年一年地增长, 却越发年轻漂亮, 很多不知道她年龄的人, 都以为她才三十岁。

    沈惠惠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就像绣芬热衷于买新鲜的菜, 做各种好吃的美食, 想把沈惠惠养得白一点, 胖一点。

    沈惠惠也希望在自己的影响下, 绣芬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爱自己的女性。

    如今好不容易初见成果,只是短短数日不见,怎么又回去了?!

    绣芬现在每天吃的用的,都比在福水村要好很多,容貌上倒不至于有太大的变化。

    但那明亮的双眼,肉眼可见的暗淡,眼下的乌青虽然被她偷偷用化妆品盖住了,但依然藏不住憔悴。

    见到沈惠惠后,绣芬努力挤出和之前一样的笑容,但在沈惠惠看不到的角落,她不自觉就放空发呆。

    “妈,是发生了什么让您为难的事了吗?”沈惠惠忍不住问道。

    绣芬顿时回过神来,当看到沈惠惠的眼神后,知道瞒不住女儿,绣芬想了想,最终将画馆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那天在画馆,绣芬和朋友们告别后,朝大门走了出去。

    没想到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人,和绣芬面对面撞了个正着,两人摔成了一团。

    倒地后,绣芬和女人互相扶着对方道歉,当看到彼此后,两人皆是一愣。

    女人容颜清秀娟丽,留着一头乌黑秀亮的长发,身着一身得体的锦绣旗袍,将中式美人的气质发挥地淋漓尽致。

    然而绣芬的目光,却不是聚焦在她美丽的面庞上,而是不由自主的被女人身上的旗袍吸引。

    上好的真丝布料上,绣着不同颜色的丝线,针法细密,技艺精湛。

    伴随着工业化发展,机器刺绣早已普及,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机器刺绣和人工刺绣肉眼看不出什么区别。

    但对于绣芬这样钻研刺绣数年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她不仅一眼看出了这身旗袍上的刺绣是手工绣制的,更是一眼认出了针法与绣艺。

    “是苏绣,以黄金锤箔、捻线而成的纯金线进行绣制,先将两根金线并在一起放好压平,然后开始下针,用颜色相近的绒线将两根金线定在图案上,两根金线不断变化盘旋,一次固定才能形成这样的图案,这是苏绣中的盘金绣……”【注1】

    绣芬说着,越看越入迷。

    她从小学习刺绣,接触的全都是最上等最机密的刺绣知识。

    奈何她身处于农村,又赶上了工业发展的高速时期。

    那个年代的农村人,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有一层布裹身当衣物已经是万幸,谁会去深究什么料子,什么刺绣工艺?

    后来虽然能接触工厂和县城的人,但人们早已适应了机器刺绣,对于这种代表“封建”的传统工艺,是极为看不上的。

    好的绣布和丝线,需要斥资巨款购入使用。

    比如此时眼前这位年轻女子身上的刺绣,直接由黄金制成的丝线绣成。

    哪怕不考虑布料工艺绣艺这些附加价值,光是把金钱拆下来,就价值不菲了!

    以绣芬的人生经历,根本没有资格看到上层刺绣世家的作品。

    九十年代的信息发展不如后世发达,像绣芬这样的普通人,眼界很容易局限在眼前。

    没有敲门砖,她连门槛都进不去,更不用说接触交流了。

    这么多年来,绣芬还是头一次见到完美符合自己所学知识的珍品,明知道这样盯着人的衣服不对,但绣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错过这次,下次再看到这样的绣品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再看一眼,多一眼都好!

    和绣芬不同,年轻女人的目光,则是聚焦在了绣芬的脸上。

    这个年轻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家年轻一代夺得绣姓的首席,姚铃。

    作为京都名门望族,姚铃认识的上流社会人物自然不少,和白家也有几分交集。

    上次白启智大寿,姚铃就受邀参加过,对白家人的长相也是有几分印象的。

    白启智长相平平,夫人却是绝色,令人见之难忘。

    生下来的孩子,一连三个都不像纪舒华,唯独最后出生的小女儿有几分纪舒华年轻时的风姿。

    可惜那天寿宴,纪舒华和白画都没出席,全都是长得和白启智模样相似的白棋白书在主持全局。

    一场寿宴下来,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白启智的大寿,而是差点儿死在白家寿宴上的李绍霖,还有那幅不知名高手留下来的观音贺寿图……

    时隔这么久,白家都没给她个确切消息,一直到今日都没查出那幅刺绣的主人是谁。

    眼前这个女人,长得和纪舒华那么像,看年龄不可能是纪舒华和白画,莫非是白家或者纪家什么亲戚不成。

    找她打听打听寿宴刺绣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有收获。

    姚铃这样想着,刚想组织语言询问,却见绣芬痴迷地盯着自己的衣服,甚至还直接道出了绣制手法?!

    苏绣和盘金绣不是什么机密,但同样的绣法,不同的流程步骤,制作出来的成品也有极大的差距。

    绣芬不仅一眼认出了绣艺,更是连细节都直接说出来了。

    姚铃脸色微变,这人是谁?难道之前一直在暗中关注姚家刺绣?

    姚铃刚想质问,下一刻又听绣芬摇头喃喃道:“可惜,中途出了差错,虽然瑕不掩瑜,但已经不能算是上佳之作了。”

    看着绣芬脸上那可惜的神色,姚铃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和窘迫。

    盘金绣必须要用一根线盘到底,中途不能断掉或者换线。

    姚铃在绣的过程中因为走神不小心出了点差错,导致线断了。

    因为这个料子做成衣服后,是打算自己穿的,所以她稍稍偷个懒,没有费功夫重新连起来,而是在断开的地方用上小技巧换线续上。

    一身旗袍中,图案繁多,一针一线加起来,总共有上万的针脚。

    别说普通人了,就是刺绣的行家在这密密麻麻的丝线中,一时半伙都看不出她这点儿小失误。

    怎么也没想到,这才一照面,不过片刻的时间,竟然就被人直接指出来了!

    这个人的水平,远远在我之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姚铃心中一惊。

    姚家凭靠多年累积,终于在京都甚至全国都有一席之地,姚铃是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刺绣传人。

    因为几十年前发生过意外的缘故,姚家刺绣出现了青黄不接的现象。

    现如今刺绣水平在姚铃之上的,只有家族中那些头发花白的老者。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眉眼间略微有岁月的痕迹,但至多不超过四十岁。

    这个年龄,刺绣水平比她还要高,京都何时出现这等人物了?

    上一次给她这样震惊的人还是……白家寿宴……

    两人相撞后,不仅人倒地,手里的东西也散落开来,落在了四周的地面上。

    姚铃盯着绣芬的脸发呆,绣芬盯着姚铃的衣服入迷,两人谁也顾不上一旁掉落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姚铃鬼使神差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在她们的左侧,散落的物品中,有本画册微微摊开,露出了画作的一角。

    姚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到一样,不自觉伸出手,将遮挡画册的封面掀开。

    一张张油画映入眼帘。

    有的是已经画完的,有的画了一半,有的才刚打了个框架。

    姚铃看着看着,手不自觉颤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表现得如此异常,绣芬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关切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后不舒服?我先扶你起来……”

    绣芬说着,朝姚铃伸出手。

    姚铃却在下一瞬,反抓住了她的手腕。

    姚铃的目光从油画中移开,缓缓落在了绣芬的身上,古典细长的双眼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泛红。

    她瞪大眼睛看着绣芬,眼中神情震惊,复杂,不可思议,还饱含了几分意外清醒和不敢置信的惊喜。

    “这些画……是你画的?”姚铃轻声道,声音轻轻软软的,似乎深怕自己音量大一些,就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了。

    绣芬看了一眼被姚铃掀开的画本,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来没接触过油画,来到画馆后才开始学习。

    虽然大家一直夸赞她有天赋,但只有绣芬自己明白,她和大家的差距有多大。

    绘画不是短期内能一朝一夕速成的,为了让自己能最大限度地跟上大家,绣芬使用了个小小的“旁门左道”。

    大框架的时候,她不是使用传统的办法,而是将刺绣的框架运用到了油画之中。

    别人都是提笔描绘框架,绣芬则是用针在纸上轻点。

    针尾微微往下按,不至于刺破画布,但又能留下一些痕迹,颜料描绘上去后,深深浅浅,不仅速度快,比调色效果还要更逼真。

    自从第一次这样尝试之后,不仅没有收到批评,反而被纪老师大力称赞,绣芬就彻底走向了这条刺绣和绘画结合的“不归路。”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种办法终归不是正途,所以平常不大好意思示人。

    没想到这一摔,一下子就暴露了。

    这个年轻女人身上的刺绣是手工绣上去的,很可能是她本人的作品。

    既然是刺绣的行家,肯定一眼看出她干了什么。

    绣芬有些尴尬地道:“是我……”

    姚铃缓缓起身,看着绣芬一字一句道:“这是乱针绣吧?”

    “嗯。”绣芬点了点头。

    “你会乱针绣,会苏绣,还会劈针绣、簇金绣……”姚铃道。

    绣芬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苏绣是她刚刚透露的,画本里只能看出乱针绣,劈针绣、簇金绣她并没有展露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绣芬刚想询问,对方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又道:“起针后第二针在第一针的中间穿过,每根线至少由五种以上的丝线捻合而成……金线描绘佛像身后的金光,寿字用特殊的技法隐于图中,又处处可见……”【注2】

    绣芬一惊,猛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

    白启智大寿,绣芬带着沈惠惠来京都贺寿,所送的寿礼 ,是绣芬亲自绣制的观音贺寿图。

    而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这些细节技巧,正是绣芬在绣制观音贺寿图时所运用的技法!

    那幅贺寿图自寿宴后就再没出现过,绣芬默认被白家带走了。

    白家人绣芬基本都见过,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女人。

    她是谁,为什么会刺绣的同时,还知道观音贺寿图的细节?!

    “我的名字叫姚铃,是姚家新一辈的刺绣首席,得姓于绣,你也可以叫我——绣铃。”

    得姓于绣。

    姚家,绣铃……

    绣芬彻底呆住。

    【📢作者有话说】

    注1,注2摘自百度上各种刺绣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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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五更◎

    “姚家, 姓绣,绣铃……难道姚大姐说的刺绣世家,是真的……”沈惠惠惊呆了,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走向。

    “然后呢,妈妈, 后来怎么样了?!”沈惠惠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后来啊……”绣芬缓缓道, “后来姚铃告诉我,观音贺寿图是她在地上的杂物中捡的。”

    绣芬呕心沥血绣了那么久的作品, 白家收了后,竟然直接往地上扔。

    说的好听一点, 叫地上的杂物。

    说明确一点, 不就是垃圾堆里吗……

    尽管早就已经深刻认识到了白家人的无耻,这一刻沈惠惠对他们的厌恶更是达到了顶点。

    白启智这会儿要是站在沈惠惠面前, 沈惠惠觉得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骂人了。

    见绣芬一脸落寞, 沈惠惠连忙伸出手, 握紧绣芬的手道:“别管白家了, 反正没有他们, 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 要是现在白家回头请我们回去,我还觉得困扰呢!”

    绣芬看着优秀出众的女儿, “嗯”地一声, 点了点头, 继续道:“姚铃看出了我的绣艺和姚家有关,自寿宴之后一直在找我, 可惜茫茫人海, 始终没有

    遇到, 没有想到在这一天, 我放弃油画,去画馆告辞的这一天,我们竟然碰到了。”

    想到这,绣芬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命运如此神奇。

    当她决定放弃油画,重新捡起刺绣的时候,让她遇到了姚铃,刺绣世家的传人,不仅认可了绣芬的绣艺,更是缓缓掀开了那早已尘封多年的过去。

    “我告诉姚铃我和姚大姐的故事,姚铃认为,姚大姐就是姚家多年前失踪的上一任首席,姚晴。”绣芬道。

    “姚家上一任首席姚晴?”沈惠惠闻言,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是了,绣芬从小被假父母养大,爹不疼娘不爱,连名字都没有。

    姚大姐看她可怜,给她起了名字,也送了个姓给她。

    送的不是姚大姐自己本身的姚姓,而是绣这个姓氏!

    只有一辈中最优秀的首席才有资格姓绣,姚大姐能把绣这个姓给绣芬,不就证明,她是姚家那一辈中,最优秀最出色的人吗。

    所以她才有资格赠送绣这个姓氏,不仅仅是认可了绣芬的实力,更是代表了一种传承。

    沈惠惠轻声道:“妈妈,还记得当初南省别墅里,您给我穿的那件儿童刺绣连衣裙吗?”

    没想到沈惠惠会突然提起这段往事,绣芬仔细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周先生把她们带去南省省城后,入住了白琴名下的别墅。

    白琴虽然名义上把人接到家中,但却避而不见,留下苏志宇和一堆下人故意恶心她们母女。

    那时候绣芬刚从村里出来,自卑,敏感,眼界窄,没见过世面,还是在沈惠惠的帮助下在别墅站稳脚跟。

    那会儿的绣芬整个人懵懵懂懂,许多事情都看不透。

    如今来京都这么久,又接触了画馆那些有钱有闲的艺术老师、艺术生,眼界开阔了不少,在回顾这桩往事,自然看出了不少端倪。

    白琴刻意留下苏志宇这个儿子膈应她们,没想到她家惠惠更胜一筹,直接将整个别墅变成了囊中之物。

    尤其是白琴卧室里的那些衣物,护肤品。

    苏志宇故意把雪花膏吹上天,让她们用雪花膏,像把白琴那些进口昂贵的护肤品全都藏起来。

    结果沈惠惠反其道行之,劝说绣芬使用“便宜”的进口护肤品,把雪花膏全都留给了白琴。

    想到沈惠惠那会儿机灵的模样,绣芬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明明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这般聪慧机灵。

    最终不仅把白琴的进口护肤品全都用光,连带着白琴那些没穿过的好衣物也都被她们用过,白琴反而成为了那个捡剩下的人。

    而那些衣物之中,白琴最宝贵的,莫过于那件儿童刺绣连衣裙。

    “白琴说,那是她花了巨款拍卖下来的,某位贵人的作品……”绣芬说着说着,逐渐回过神来。

    那件儿童连衣裙的绣法虽然稚嫩,但与今天姚铃身上衣服的风格,不是如出一辙吗?!

    绣芬惊讶地看着沈惠惠道:“你是说,那件连衣裙是姚铃的作品,白琴当初想要讨好的贵人,是姚铃?”

    沈惠惠道:“不止是连衣裙,白家寿宴上,姚铃也是作为贵客参加白家寿宴的,甚至当时寿宴的场地织星园,好像都是姚家的产业。”

    绣芬愣住了。

    姚铃表明身份后,她看出了姚铃的不一般,但却没往深里思考。

    直到此刻沈惠惠仔细剖析出来后,绣芬才真正意识到,姚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那是比白家还有更有钱,更有底蕴,更有社会名望的家族。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刺绣世家啊。

    “白家是白启智白手起家建立出来的家业,应该是靠了纪家的关系,才有资格和姚家人认识。”沈惠惠道。

    沈惠惠上一世的家境不错,在省内可以算排得上名次的富豪,但要放到全国最顶层,同样不够看。

    只不过沈父经营的是药材行业,人命攸关的事,总能多得到一点儿尊重。

    作为商人的女儿,对于这种富豪圈内的潜规则歧视链,隐形阶层,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白家这样的情况,说好听点是商人,说难听一些,就是暴发户,正常情况下,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上流社会,

    九十年代,传统工艺落寞,但并不代表顶层世家跌下神坛。

    相反,他们经过百年的发展经营,名下大量产业钱财,在足够富裕的情况下,坚持传统追求艺术,反而更容易让人高看一眼。

    如此一来,白家和姚家的社会地位差距,一目了然。

    绣芬作为白家千金,是因为抱错才流落到了崖子村。

    这已经是极小概率事件。

    姚晴的情况,恐怕比绣芬的要更加复杂。

    要知道她已经成为了姚家上一代的刺绣首席,作为万众瞩目的千金明珠,获得一身荣誉后,竟然也出现在崖子村,这里头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绣芬道:“姚铃想找回姚晴,请求我带路,带他们去崖子村。”

    沈惠惠看着绣芬憔悴的脸:“您同意了吗?”

    “我答应了。”绣芬道,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虽然从小在崖子村长大,但那段回忆对绣芬来说,并不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姚大姐之外,其余的人和景物,都灰蒙蒙的,像是全都涂抹上了一层灰泥,肮脏,恶臭,令人恐惧作呕。

    “就算没有姚铃,我早晚也是要回去一趟,把姚大姐接出来的,她是我这一生的恩人。”绣芬转过头,神情恍惚地对沈惠惠道,“惠惠,妈妈要重新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沈惠惠看着神色惝恍的绣芬,这才明白短短数日,她为什么变得如此憔悴。

    虽然早就看清白家人的真面目,但姚铃从垃圾堆里捡到贺寿图的事,依然深深刺痛了绣芬。

    当年是因为意外,才令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然而如今真相大白后,亲生父母却选择再次抛弃她。

    崖子村中,自称是绣芬父母的人,肯定一早就知道真相,从小故意苛待绣芬。

    那是她婴童起就生长的地方,给她留下了极为可怕的童年阴影,甚至很可能已经造成了应激创伤。

    正常情况下,绣芬这辈子都不用再提起崖子村,更不可能回去。

    但现在已经明确知道,姚大姐原来并不是崖子村里的人,而是姚家失踪的女儿!

    绣芬特意问过姚铃,姚晴的双腿是完好无损的吗。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听到她的提问后,姚铃脸上的表情。

    沉默了几分钟后,姚铃才艰难地道:“是完好的……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而崖子村里的姚大姐,却跛了腿!

    崖子村地理位置偏远隐蔽,即使绣芬回头找寻,都得费一番功夫,常人根本找不到这种偏远孤僻的小村落。

    所以为了救出姚晴,绣芬必须要回去一趟。

    她必须直面自己内心的最黑暗与最恐惧。

    沈惠惠忍不住抱住绣芬,轻声安慰起来。

    女儿的身体虽然瘦小,却软软的,暖暖的。

    绣芬无力地倚靠在沈惠惠的身上,感受从女儿身上源源不断传递来的温暖与力量。

    沈惠惠抱着绣芬,心中暗下决心。

    “下次和姚铃见面,带上我吧,我想见见她。”

    一周后,在绣芬的安排下,沈惠惠在学校附近的茶楼,终于见到了姚铃。

    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身着一袭深蓝色的旗袍,越发衬托得乌发雪肤,典雅高贵。

    “沈惠惠,南省高考探花,闻名已久,有幸一见。”一看到沈惠惠,姚铃主动道。

    “姚家新一代刺绣首席,织星园的主人,久仰。”沈惠惠道。

    姚铃闻言微微挑眉。

    织星园是姚家的产业,但真正落到她手中时日尚短,还没来得及对外公开,沈惠惠竟然直接猜到了?

    沈惠惠但笑不语。

    对于姚家来说,绣这个姓,不仅仅代表了刺绣实力上的认可,应该更是通过了心性智慧等等全方位的考验。

    既然已经是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了,那么姚家的产业迟早要落到首席人的手中。

    织星园虽然是姚家的产业,但那天作为主人参加白家寿宴的人,却是姚铃,说明这园子早就是她的掌中之物了。

    姚铃的反应也证实了她猜得不错。

    虽然才刚见面,但短短两句寒暄,不论姚铃还是沈惠惠,都对彼此有了比较清晰深刻的认识。

    第100章

    ◎六更◎

    为沈惠惠沏好茶后, 姚铃没再多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五个保镖,一个配刀, 另外几个有自己趁手的东西。这些东西过不了安检,只能自己开车带过去, 四个司机负责轮流开车, 一个女性生活助理,大部分物资都放在两辆车上。每个人都配套相应设备, 登山服休闲服运动鞋,包括内衣等等, 每人都有一个大容量背包, 里头的各种工具用品,都会提前帮忙准备好。”

    姚铃开门见山道:“这趟行程, 你们只要负责带路, 别的事情, 不管是人、车、还是钱, 全都有姚家负责。”

    沈惠惠饶是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姚铃这些话, 也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嘴角。

    刀……安检……开车……

    不愧是九十年代的大家族,就算姚铃这样外表古典内敛的女性, 一旦干起大事, 也是十分狂野的啊。

    上次和绣芬分开之后, 姚铃显然做足了功课。

    五个保镖保障安全,四个司机轮流开车避免疲劳驾驶, 甚至还有个女性生活助理。

    给每个人都配了设备, 连内衣都能帮忙准备, 可谓是再细心周到不过了。

    不过, 她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她本人也要去。

    而且最后一句话用的词是,你们?

    姚铃看出了沈惠惠的疑惑,嗤笑道:“我亲自带队,你不放心啊?”

    “那倒不是。”沈惠惠道。

    想要把旗袍穿得好看,身材必须玲珑妙曼,凹凸有致才行。

    姚铃的身材非常好,该瘦的地方瘦,该有曲线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说是完美身材也不为过。

    她容貌姣好,气质古典,非常符合姚家继承人的身份。

    只是这样的人,看起来更适合在宫殿城堡中赏花看花,崖子村这样的地方,也许对姚铃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来说,过于凶险了。

    “怎么,看不起我,你能去,我当然也行。”姚铃道。

    沈惠惠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她还没开口说自己要跟绣芬一起去,姚铃已经提前猜到了。

    姚铃看到沈惠惠露出惊讶的神情,得意地翘了下嘴角。

    织星园的事情被沈惠惠一眼猜出,现在总算轮到她扳回一城了。

    既然姚铃已经猜出来了,沈惠惠也没必要隐瞒,她今天来见姚铃的主要目的,也是在此。

    沈惠惠道:“我确实不放心妈妈,想要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

    “我知道。”姚铃道,“所以我更应该去。”

    于情,姚晴是姚铃血缘上的亲人,家族中的长辈一直都很惦念着她。

    现在终于有了她的消息,不管真假,姚铃都必须去看一看。

    于理,姚晴是上一代首席,姚铃是这一代首席,即便她们不是亲人,身份上也是紧密关联的,她有责任把姚晴带回来。

    姚晴所在的崖子村并不安宁,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做足准备,带够人手。

    找的是姚家人,自然也得由姚家出人出钱。

    如此一来,绣芬一个人跟着姚家一大堆人出发,内心自然是忐忑不安的。

    为了避免刺激到长辈,姚晴的消息姚铃暂时还没放出去,这些都是她用自己手里的钱和人脉筹备。

    以她在姚家的身份地位,如果担心有危险,随便指派个表弟堂弟带路,这事万一失败,后果由绣芬和表弟负责。

    万一成了,姚铃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是负责筹备的人,要是想要揽功,那么她一定是第一受益人。

    坐镇后方,自然是十分安全,但于情于理不符。

    再加上考虑到绣芬的处境心态,这一路上有姚铃跟着,对负责带路的绣芬绝对百益而无一害。

    所以姚铃才会回答沈惠惠,她更应该去。

    茶叶在热水中逐渐舒展,袅袅茶烟中,姚铃将茶杯递到沈惠惠面前。

    “大红袍,我的私藏,平时没舍得喝,总算找到个适合它的场合了。”

    沈惠惠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

    不论是姚铃的行程安排,还是这杯茶,都是她初步表达的诚意。

    沈惠惠看着那盏茶片刻,抬手接过:“那到时候,可就要拜托你们多多关照了。”

    姚铃看着她拿起茶杯细品。

    虽然沈惠惠没有明说,但通过她的表情,姚铃知道,她都明白。

    好聪慧的小姑娘,不愧是她女神绣芬的女儿。

    聪明人之间对话总是很省时间的,这一场对话看似漫长,但从明面上来看,两人只说了简短的几句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门打开,绣芬走了进来。

    当看到姚铃和沈惠惠已经坐在一块儿喝茶了,绣芬一愣,特意低头看了手表一眼。

    “约定的时间是一点,现在是十二点四十五分,时间没错啊……你们两个都早到了?!”绣芬惊道。

    沈惠惠和姚铃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巧合啦。”

    绣芬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姚铃优雅古典,沈惠惠甜美可爱。

    但她怎么总觉得这两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几分狡黠呢。

    三人针对接下来崖子村一行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讨论。

    绣芬越听越不对劲:“等等,姚铃你要去,惠惠,你也要去?”

    “对啊。”姚铃和沈惠惠再次异口同声地道。

    “这怎么行。”绣芬立即道,“你们没有去过那儿,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崖子村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建立在悬崖上的村庄。从村子里下山只有一条路,那是一条长长的索道,滑行而下,脚下就是万丈深渊,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底……”

    饶是做好准备,当回忆起关于崖子村的一切,绣芬的脸色依然有些发白。

    不过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一左一右地握住。

    每当她难过低落的时候,沈惠惠就会握住她的手鼓励她。

    绣芬感受到女儿的手,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另一边握着她的人是……姚铃?

    “惠惠从小跟您在乡间长大,即使在农村中从来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依然凭靠自己的智慧来到京都,京都顶级学府上学,宁平县时,她的表现得到了全国人民的认可。绣芬,您的女儿虽然瘦瘦小小,但她也许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柔弱。”姚铃道。

    她话音刚落,紧接着,一旁的沈惠惠也道:“上一代首席失踪,整个姚家青黄不接,小一辈虽然人数众多,但都不堪大用,就在整个姚家岌岌可危的时候,是姚铃站出来,撑起了下一代的这一片天。新一代年轻人中的首席,可不仅仅用绣艺碾压别人,以一个年轻女性的身份,力压群雄,让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心悦诚服,姚铃小姐虽然温婉典雅,但却是一位外柔内刚的人。”

    沈惠惠道:“这次出行,所有一切都是她准备的,各种贴心细节都考虑到,扪心自问,我可没办法做到这么周全。”

    姚铃听着沈惠惠的话,立刻笑了一下:“因为我平时并不会一直呆在京都,是不是喜欢自己出行游玩,累积出来的经验。”

    “原来姚铃小姐有独自出门旅行的经验,难怪难怪。”沈惠惠说着,看向绣芬道,“妈妈,姚铃姐姐听起来,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厉害呢。”

    “惠惠的医术,临场反应,还有聪明智慧,一个顶我十个。”姚铃也立即道。

    绣芬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唱我一和,哪还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难怪明明定了一点,她都已经提前过来了,结果这两人却早已经坐下喝茶。

    原来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提前商量好了啊!

    “不行,崖子村太危险了,你们不能去,我坚决不允许你们去。”绣芬说着,明白两人都已经合伙一唱一和了,肯定是不好说服的,她看着两人,沉声难过地道,“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姚晴会出现在那儿的原因,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绣芬话音落下,不论是姚铃还是沈惠惠,都陷入了沉默。

    姚铃失踪的时候,已经不是孩童了,而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一名年轻女性,出现在偏远山村内,还瘸了腿,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崖子村很穷,没人出得起我的彩礼钱,所以我没有被留在崖子村,而是以三百块钱,被我的父母卖给了福水村的沈勇……”

    绣芬颤声道:“我可以重新回去,但你们,绝对不可以。”

    姚铃闻言,缓缓道:“失踪的是我的亲人,是姚家的上一任首席,只要我是姚家人,我就该去。”

    绣芬看着姚铃,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她看向沈惠惠:“惠惠,听妈妈的话,好吗?”

    “妈妈,如果我告诉你,宁平县下雨了,我打算去宁平县一趟,您会同意吗?”沈惠惠道。

    她的话音甚至未落,绣芬就已经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让沈惠惠独自一人回福水村,结果陷入宁平县雨灾,是绣芬有生以来最后悔的一件事之一。

    滂沱大雨淹没了全城,被水困住的,被淹死的,被电死的……

    各种各样的尸体沿着河流冲刷遍布全城,一直到很多天后,还能在偏僻的角落,找到早已肿胀生虫的尸体。

    她的女儿,那个时候才刚从初中毕业,在这样噩梦一样的城镇中,待了数日。

    所有人都在歌颂每一个医护人员的救治与付出,沈惠惠也由此获得了十佳好学生等等荣誉。

    绣芬虽然嘴上没说,但每当想起那几日,就有一种莫大的恐慌袭来。

    即便明知道宁平县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她绝对不同意沈惠惠在下雨天,再回到那个地方!

    “那如果我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回去一趟,您可以陪我一起去吗?”沈惠惠又道。

    绣芬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不放心沈惠惠涉险,沈惠惠也是同样的心情。

    因为知晓绣芬与姚晴的过往,明白这一行非去不可,沈惠惠没有阻拦绣芬。

    她唯一的要求,只是陪同自己一起去面对那片黑暗而已。

    沈惠惠看绣芬低着头不说话,明白绣芬陷入了挣扎之中。

    她连忙道:“我答应您,一旦有危险,立刻撤退,跑得比谁都快!”

    “不能过铁索。”绣芬轻声道。

    铁索?

    进村的唯一出路是通过铁索横跨悬崖,到达崖子村。

    绣芬这是同意沈惠惠陪同,但不允许她进入崖子村。

    沈惠惠明白,这已经是绣芬的底线了。

    她没再多言,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好。”

    伴随着国庆佳节临近,沈惠惠特意抽空去了趟医院,和纪舒华与白画告别。

    她没有说崖子村与姚晴的事,毕竟涉及到了绣芬与姚晴的隐私。

    沈惠惠只简单说了下,自己国庆要跟随母亲出一趟远门,怕是这几天都没办法来医院看望白画了。

    白画一听,气得把画笔都摔了。

    “本来就没什么天赋,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这样怎么成为画家?”

    沈惠惠明白,白画因为病情的缘故,无法正确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她不是真的生气,而是舍不得自己。

    沈惠惠连忙蹲下身,哄了很久,签订了不少不平等条约,比如学画画的时间每次都加半个小时等等,才勉强把白画哄好。

    不过……延长学画画的时间,确定惩罚的对象是她,而不是白画吗……

    哄好白画后,沈惠惠又向纪舒华提出告辞。

    纪舒华看着沈惠惠,欲言又止。

    绣芬是她的女儿,沈惠惠是她的孙女。

    突然决定出一趟远门,纪舒华本能觉得有些异常。

    但以她们的关系,沈惠惠不说,纪舒华连问的资格都没有。

    要是当年没有抱错,要是之前寿宴,她能第一时间察觉出一切,要是白家人没有故意瞒着她……

    好在,纪明远已经传来消息,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纪舒华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跟沈惠惠告别。

    1号清晨,两辆全副武装的车辆从京都出发,一路朝西南驶去。

    【📢作者有话说】

    爆更结束,一百章啦,撒花~~!!

    谢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的支持,你们太不容易了,追文太辛苦了,群亲亲,谢谢大家,鞠躬。

    爱你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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