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管事太监殷勤到不行,不仅让全福坐下,还给他泡了一壶热茶,“哪有什么为什么,陛下身边缺少人伺候,在各宫挑选服侍的宫女太监,整个奴役所就你手脚最利落,自然把你派上了。”
前几天在水里游了一圈,又被冷风吹着了,全福感觉自己身上总是不得劲,鼻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呼吸有些困难,估计是风寒了。
全福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咱们……咱们奴役所的人也可以去陛下身边伺候吗?”
“怎么就不行了?这可是程侍卫亲自来说的,哪里还有假,这些天你就好好准备着,你是不是风寒?哎呦,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了。”管事太监一听他咳嗽的声音吓得跟什么似的。
上头说让他好生照料着全福,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把人家照料病了,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管事太监连忙从他的百宝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不放心似的又拿了旁边的小绿瓶,然后顶着一脸肉疼的表情一股脑地全塞进了全福的手里,“白的早晚一颗,绿的午饭后两颗,都是金贵的药,吃上一两天风寒就会好的,不过别混着吃,容易晕脑子,你得仔细养护着自己的身子,还有这是侍衣局新裁的两件衣裳,都带回去,好好穿着,别给咱丢人。”
全福看着抱了满怀的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咋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难道是那个小侍卫帮他的?他之前说过他是御前侍卫来着,所以插上一两个名字应该不是难事吧?
可全福并不想去御前,人都道伴君如伴虎,若是一个不慎就又会被打发到奴役所来,太可怕了,还不如一直待在这儿呢。
他张了张口,想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就听管事公公说,“去了御前啊,要小心伺候,自然少不了你好处。”
全福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好处?是有很多银子吗?”
“岂止是很多银子啊,不说月钱是咱们的好几倍,在御前伺候那是可以有机会接近各种达官贵人的,若是讨了他们欢心,随意赏一两个小玩意儿都够咱们几年的开销了。”管事公公笑他眼皮子浅,“你看看苏公公,多气派,再不济看看苏公公身边的小徒弟,哪个不是活得比咱们有模有样的……”
不过后面的话全福没有仔细听,他听到的关键词就是“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给母亲和弟妹买一方土地建房子啦!
只要他小心翼翼些,应该不会像之前那个被罚到奴役所的小太监一样毛手毛脚地打碎陛下心爱的花瓶吧。
“全公公啊,日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咱呀。”管事公公忍不住恭维了几下,毕竟是有人特意交代的人,自然要奉承着的。
但全福还是没有听见,满脑子都是“银子”,甚至止不住地笑了一下。
***
当天夜里全福就起了烧,烧得迷迷糊糊的,管事公公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屋里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全福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走到柜子前摸出了管事公公白天给的药瓶,一股脑地到出来一些,也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就往嘴里塞,喝了些水艰难地咽了下去,然后再迷迷糊糊地爬上床,想着睡一觉就会好的。
谁知道自己这么一睡就睡了足足两天,期间好像有人抬起了自己,又给自己灌了一些汤汤水水,但是头实在是太晕了,眼皮子根本就睁不开。
等再睁开时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
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施原?”
施原还在到药呢,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两眼放光,“全福!你终于醒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你知道自己烧了几天吗?我都怕自己来晚一会儿你人就烧没了!”施原用布将倒好的药包起来然后端到了全福的跟前,“等它凉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全福看着黑乎乎的药整张脸儿都皱了起来。
这药看着就苦。
全福不喜欢苦的东西。
“你别看这个颜色不好看,但是可有效了,你看这才两天你就醒了,不苦的,我带了梨膏糖,喝完药吃一颗就甜甜的了!”施原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里头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梨膏糖。
全福将眼神从黑乎乎的药汤上移开,移到了施原的脸上,问道:“匣子还在吗?”
“啊……那个……这个……”施原的眼神开始飘忽起来,实在是心虚不已。
那日出现了刺客,所有人都在保护陛下的安危,自然没有人再去顾及一个小匣子,等他想起来回去找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找到。
“怎么了?”全福一时紧张了起来。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若是丢了,他又要攒好久了。
全福的担忧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施原怕他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太监承受不住打击,连忙道:“我已经给你母亲寄过去了,你……你现在就要吗?”
“不,不用,既然寄了就算了。”全福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丢了就成,早些寄给母亲也好,待他在御前再a攒一攒,又可以有不少了。
“对了,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了,你就去陛下跟前伺候,我和我哥说好了,你应该知道了吧。”施原岔开了话题。
“你哥?”
施原向他解释了一番,“我哥是侍卫长程泛,这次刺客的事情还是靠他打得圆场,后来我把你救我的事情和他讲了,他说要好好谢谢你,正好这次陛下要选宫人,事情交给了我哥负责,我就让他把你的名字添了上去,奴役所太累了又没什么前途,不如去御前,若是做得好,得了陛下的赏识还能晋升呢。”
全福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要好好报答人家的,他哥侍卫长的身份还有点用处。
怪不得那夜盘问时那么轻易就放过了他,原来是施原帮了忙。
“谢谢你,帮我做的一切。”
听到全福给自己道谢,施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立刻跳了起来,“这和你救我命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兄弟,你认我做小弟,我罩着你!”
“啊?你的年纪应当比我大吧,如何认我做大哥?”
全福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人,自己往人家身边一站就像个小鸡崽子一样。
“我……我今年刚十六,就是长得太着急了。”施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细细想来确实是比他小上两岁。
“我是个小太监,不值得做大哥的。”全福攥住了衣角
哪有侍卫认太监做大哥的,说出去还不怕笑掉大牙啊。
“小太监怎么了!”施原一听又不乐意了,“哐哐”拍着床边,他不喜欢全福这般贬低自己,“苏公公还是太监呢,我哥身为侍卫长见了苏公公还得给三分薄面呢,我阿娘从小就教育我人是不分贵贱的,特别是对有恩于自己的人,更应该好好对待!”
“你好好说话,不要……不要这么激动。”
“我没有激动,我就是想说,全福你很好,别说什么不值得的话,我不爱听。”
“好,我以后不说了。”
施原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端起旁边的药碗,“药……药凉了,先喝药吧。”
全福刚刚还笑着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甚至连眉头都皱巴起来。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全福养好了病也到了要去御前的时候了。
他将自己收拾妥当,换了身新衣服,跟着领头太监去了自己的新住所。
同样是大通铺,但是房间敞亮,一间房里的人也没有奴役所那么多。
他来的比旁人晚一天,所以到卧房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领头太监让他收拾一下,明儿会有人带他具体做什么。
领头太监走后,全福将床铺收拾了出来,将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好好整理了一番。
他带的东西少,没什么想要整理的,很快就结束了。
这里不是奴役所,全福不敢乱走动,只得待在太监所里。
临近中午时他的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还好他带了一个馒头,可以用来垫垫饥。
刚把馒头啃了一口,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小太监拎着食盒,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你就是新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皮肤也白白的,说话间还有两颗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是。”全福连忙叫人进来。
他帮着小太监将事物一一放在桌子上。
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美味,八珍鸭、鱼片儿粥……应有尽有,不由得惊讶,“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吗?”
“当然了,施侍卫特意交代的,说你是新来的,今儿他当值没法子来找你,让我好好照顾你。”小太监摆好了筷子,“开饭!”
又是施原,他对自己实在是照顾良多,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小太监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只鸭翅膀,塞得满满当当的,问道:“你叫撕膜名急(你叫什么名字)?”
“全福,你呢?”全福拿起勺子搅了搅皮蛋瘦肉粥,放进口中,眼睛倏地一亮。
嗯,真的太好吃了。
他忍不住又吃了好几口。
“我叫童玉。”
童玉三两下就把鸭翅膀啃完了,然后看着满桌子的菜忽然没有再下手的欲望,叹了一声气,“本来以为做了陛下的内侍,伙食能好些呢,其实也差不多嘛。”
全福看着面前的吃食,有鱼有肉还有饭后小点心:心道这难道还不好吗?
于是不禁问道:“你原来是哪宫的?”
“御膳房。”
嗷,难怪呢。
全福又闷声喝了几口粥。
“我哥就是御膳房的,我本来在御膳房待的好好的,他偏偏让我来御前伺候,说是这样有前程,可是陛下跟前儿的活哪是人人都能做的,一不留神就要丢命的,真烦!”童玉放下碗筷,撇着嘴巴,像是很不高兴。
“可是银子很多耶。”
在全福眼里银子更加重要,没有银子什么都干不了。
“银子多也得有命花不是。”
“我听说陛下很明事理的,若是小心伺候着,应当不会有什么的吧。”全福安慰着童玉,其实也同样安慰着自己。
“才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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