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一步还没踏出去就被封淮拦住。
“你去找谁？”
封淮脸色铁青, 手指抵着墙壁，那语气分明夹杂着波动的情绪，空气一点一点凝结,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无法消散的紧绷感。
事实上，几乎没有人见过封淮动怒的时候, 林野也不例外。封淮身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哪怕只是冷冷淡淡的一句话, 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这一刻，林野却能感觉封淮心底极端压抑的情愫, 像汹涌的海浪一样让人心潮起伏。
林野嗤笑一声。
“封学长，这就是你说的耐心吗？”
“我……”封淮脸色一滞, 似是知道自己理亏, 到嘴边的话顷刻间全部收了回去。
是。说有耐心的人是他, 此刻不想等林野去找别人的也是他。他对林野有耐心, 但是对别人没有。他愿意纵容林野的脾气，但不代表能够容忍林野和别人在一起。
偏偏林野铁了心要消耗他的耐心，一并消耗的还有他的底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上辈子对林野过于忽视。
如果他不曾让林野心灰意冷，如果结婚纪念日他没有晚归，如果他没有答应离婚，如果殉职不曾发生, 他及时赶到……
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秒、五秒、一分钟……
咫尺的距离, 他与封淮各不相让, 气氛僵持不下, 空气中仿佛筑起了一堵墙, 把炽火和冰川隔绝。
最终还是封淮率先做出退让。
他缓缓放下手, 让开走廊的路, 冰蓝色的眼睛里是褪去的热烈。
“好，我等你。”声音低哑，像被灼伤了喉咙。
林野没有理会他，从他身边经过，过去敲响沈睿宿舍的房门。刚才登记的时候，他听见沈睿宿舍在205，西区的最后一间。
敲了几下后，宿舍门被人旋开。
开门的人是叶思明。
他没有穿军服，只披了件衬衣，领口大敞着，头发半湿，水珠沿着发梢末端一滴滴滑落，滴落在胸口上，说不出的诱惑。
明显是刚洗完澡。
看见林野，叶思明狭长的眸子划过一丝怔忪，很快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封淮，心领神会，双手交叉抱臂斜倚在门口，眉梢轻轻挑起。
“不会是想跟我换宿舍吧？”
“沈学长在么？”林野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另外几个房间的门都关着。
“他？今晚有事，出去了，”叶思明懒洋洋地说道，“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怎么这么不巧？
“你们这是要出门？”叶思明看他表情，很快猜到了一二，“正好我和温准也打算出门，干脆一起下楼好了。”
“我和宋骁去熟悉下比赛场地，想问问沈学长去不去。”
“哟，这么重要的事儿你就只想着沈睿？”叶思明冲他挑眉，“我不能去？”
“……”倒也没拦着不让你去。
叶思明冲旁边的宿舍一抬下巴：“正好，我们也打算去比赛场，还叫了裴辰和霍瑶。”
林野知道封淮还等在门口，于是没拒绝：“那待会儿一起下楼吧。”
叶思明懒懒打了个呵欠，随手拉开门：“霍瑶还在洗澡，要等一会儿。你先进来坐会儿吧，外边凉。”
那个瞬间，林野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像是长了无数根刺，脚步因为盯紧他的那道目光而僵硬。
他顿了顿，看也没看身后的人，迈开步子跟叶思明进了宿舍。
叶思明的房间和他一样是宿舍最右侧的那一间，房间的内的摆设完全相同。
只是不同于他早就收拾好了宿舍，叶思明居然一点都没收拾，行李箱敞开着放在地上，柜子的门也是打开的，只是没放任何东西，看上去似乎有些仓促。
不过仓促的人，会急着先洗澡吧？
叶思明不知道他心里所想，随手拉了张椅子：“坐。”
或许是因为反光，林野注意到他的行李箱里有一个特别的终端，右侧刻了一串不起眼的小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仔细辨别，依稀可见那是四个字母——
Ming。
林野不由一怔。
脑中划过第一次见叶思明时，那句很普通的自我介绍。
——“我是工程系的叶思明，是明神的粉丝，让你见笑了。”
叶思明的星网昵称也是Ming。
叶思明自认是Ming的粉丝。
因为崇拜Ming，所以生活里到处都是Ming的痕迹？
记忆回到当初他和叶思明去参加工程系学术交流会的那一次。
叶思明在台上，而Ming恰好缺席，让他代替自己和叶思明连线。
当时情况紧急，以他和Ming的交情不可能不答应。整件事情的促成就像一个设定好的圈套，与其说是巧合，更像是一种顺应既定逻辑的必然思路……
察觉到林野的视线，叶思明侧过头，看见箱子大开着，有些抱歉地笑道：“刚才接了一则通讯，还没来得及收拾。”
说着，缓步走过去将箱子合上。
“我东西不多，回来再收拾也一样。对了林学弟，你能帮我开启一下自动清洁吗？”
“这就来。”
林野在叶思明的宿舍待了整整半小时。
这也意味着，他晾了封淮整整半小时。
既然封淮说他有耐心，那么他怎么消耗也不为过。
等林野和叶思明从宿舍出来时，宋骁和周肃早已经等在了电梯口。
看见叶思明，宋骁用手臂抵了抵他，凑到他耳边问：“林哥，你怎么去了叶学长那儿？”
“叶学长他们也一起下去。”
林野说完，抬起眼眸，目光猝不及防和封淮撞上。
他的心倏地一沉，别开视线，当没看到。
“沈学长呢？他不去吗？”周肃忽然间问道。
“沈睿有事，出去了。”叶思明摊了摊手。
“什么？”周肃微微一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叶思明想了想，“一个人走的。”
“他有说去哪里吗？”周肃问。
“唔……这倒没说，”叶思明回忆着，“只说是有个朋友在这里，要去叙叙旧。”
白星不同于帝星的严肃和海蓝星的活泼，有着别样的人文风情。白星是半旱星球，有三分之一的领地都是荒漠。由于靠近边境两区，白星的建筑风格与帝星截然不同，结合了两个星域的风格，以穹顶和露天为主，就连机甲室都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
“林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比赛场有点眼熟？”宋骁是第一次来白星，然而看到这个风格陌生的露天比赛场，却莫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是按照星舰的构造修建的。”
林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片比赛场地，看似陈旧不起眼，是以白银军校的旧址改造的，但实际上，场地里每一个建筑的位置都很有讲究，完完全全能够对应一架设计复杂的星舰。
林野将眼前这片设计精妙的场地尽收眼底，胸腔内似有什么东西鼓动着。
以星舰作为主题的设计在各个星球都不算罕见，为什么他却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疑虑。
“白星的训练基地是仿照退役的潜龙号进行设计的，不过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的星舰早已改进了许多，不再是这样的构造了。”
脚步声在几步之外停下。
林野侧过头，看见安冉站在几步之外，打扮优雅得体，像尊贵的小王子一样引人注目。
安冉的视线绕过林野，落在封淮身上：“封少校，你们来熟悉场地吗？”
封淮淡淡说：“来看看。”
安冉嫣然一笑：“这里是白银军校的旧址，我再熟悉不过了。不如就让我来带你们参观吧。”
封淮目光掠过林野，见他拧着头往向别处，于是拒绝道：“不必了。我们自己绕一圈就好。”
安冉：“封少校太客气了。联赛前让各大军校的学生熟悉场地，原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最近白星出了点事，白上将和桑德上尉都无法抽身，训练基地每年的改造经费都是由我父亲提供的，我对这里很熟悉，还是由我为大家效劳吧。”
他顿了顿，又说：“还是说，封少校觉得我隶属于白银军校，是竞争对手，所以对我不放心？”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语气轻松随意，就像是一句调侃。然而谁又不知，安冉的父亲安布尔上校曾经是封凛上将的副官？安冉当着封淮的面说出这话，摆明了就是想熟络感情。
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封淮处事向来不认人情，如今安冉主动将这一点挑明，他便顺势冷言道：“既然知道是竞争对手，那么赛前避嫌也是应该的。我很欣慰你能意识到这一点。”
林野：“……”
宋骁：“……”
裴辰重重咳了一声，朝安冉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够知趣，不要再说一些让彼此都尴尬的话。
这事其实怪不得封淮。四校联赛的竞争每年都十分激烈，再加上往年联赛曾出现过两校学生私下勾结，在比赛时陷害另一个军校学生的丑闻，因此封淮多少会谨慎一些。
霍瑶早就习惯了封淮这副态度，嬉笑着说道：“封淮，用不着这么严肃吧？”
“是啊封淮，”叶思明不嫌事大，懒声道，“安学弟也是一番好意，不如你还是接受了，到时也好向安布尔上校交代。”
封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喜欢，不如你去？”
“我可没兴趣，”叶思明耸耸肩，看向林野的方向，眼睛弯成了月亮，“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分担一点工作，比如——带林学弟他们熟悉熟悉场地。”
联赛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叶思明早已不是第一次来，对这个比赛场地多少还有些印象。
不等封淮允诺，林野已经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一丝留恋。
“那就麻烦叶学长了。”
第72章
林野上辈子也参加过军校联赛, 只不过地点不在白星，而是在帝星。
不过那都已经是后来的事，至少一年级的时候, 联赛是与他无关的。
那时他和封淮早已经是军校里人人默认的情侣，比赛全程他都和封淮住在一起, 有时甚至会直接睡在封淮床上。
比赛前夜, 所有学生一齐出门熟悉比赛场地, 他却和封淮中途掉队，去了比赛场的最高地看流转的星河。
斑斓的星云触手可及, 呈现出琉璃般的美丽色彩，惊艳了他的眼眸。
他是不信永恒的人, 却在那一刻希望他们的感情能如亘古的星河一般, 永远不会转移。
现在回想起来, 那一天的星河其实并没有那么璀璨, 和过往看见的每一片星河都大同小异，只是因为他当时太喜欢封淮，那些星星才会在他眼中降落成光。
身后不时传来说话声，林野听见封淮婉拒安冉，甚至听见封淮叫他的名字，他权当没听见。
他全程没看过封淮一眼, 和叶思明并肩而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白星的建筑特点, 将整个比赛场都绕了个遍。
“看不出来, 你对建筑风格也有这么全面的了解。”叶思明轻笑着说。
“我不是了解建筑, 只是了解机甲而已。”林野对机甲有着一种天生的直觉, 七岁时就能对所有机甲的设计图纸过目不忘, 十一岁就能徒手拆机甲, 并在一小时内将一架机甲的所有零件复原。
这个比赛场地是仿造星舰设计的，因此林野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合理的地方，甚至是代入设计者的思想。只不过这仅仅是从星舰设计的角度，考虑的是星舰规划的必要性，而非建筑本身的美感。
抛下这个训练基地有意仿造星舰设计不谈，整体的设计还是非常有美感的，在这颗风沙弥漫的星球，已然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存在。
“去观赛席看看。”
观赛席位于比赛席的两侧，并非完全包围比赛场，而是呈阶梯状层层递进，但几排之后又开出一个缺口，所有的观赛位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开去，构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形。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野竟对这个观赛席有几分熟悉。
就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只要仔细一想，就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
这样的观赛席的确很有设计感，但在林野看来，却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军事训练基地普遍更强调实用性，而非设计性，又怎么可能有第二个类似的训练基地？
然而……
“啧，总觉得这个设计在哪见过。”叶思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林野微微一怔。
叶思明竟然和他有一样的感觉？
据他了解，叶思明出身帝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之后便凭借极高的天赋进入第一军校的工程系。他和叶思明的人生经历没有半点交集，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产生共鸣？
除非……
谜之神域。
心底的那个名字终于在这一刻浮出水面。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设计他很有可能是在谜之神域的对战场见过。
游戏里的比赛场地没有人会去刻意铭记，但以他和Ming对谜之神域的熟悉，会感到熟悉就再正常不过。
林野停下身，注视向叶思明修长挺括的背影，心随着夜色不断下沉。
几秒后，他用终端给Ming发了条消息。
灰灰：「有空么？帮我个忙。」
他抬起头，看见叶思明正倚靠在栏杆边缘，侧着头俯瞰比赛场，目光比夜色还要深。
他发送的是谜之神域的强制消息，终端会显示提示，因此Ming绝不可能看不见。
果不其然，很快的，叶思明就拿出终端看了眼，之后便对温准做了个离开手势。
林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紧接着，他就看见叶思明……
走到一旁接了一则通讯。
林野不由疑惑：……嗯？
“又怎么了？不是让你别打来吗？”
叶思明语气懒散，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终端另一头的人。
“我在白星参加联赛。”
“留意？留意什么？”
林野怔住。
那个瞬间，他的脑中浮现过叶思明在宿舍对他说的话。
——“刚才接了一则通讯，还没来得及收拾。”
真的是他误会了吗？
叶思明和对面的人聊了一会儿天，很快挂断了通讯，神色从容，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掩饰。
似是察觉到林野的目光，叶思明抬眸朝他看去，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学弟，怎么一直看着我？”
林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故作镇定：“看错了，抱歉。”
一直到叶思明回过身，和温准并肩说话，林野才发现自己的终端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一分钟前，叶思明跟人通讯时。
Ming：「什么事儿这么急？」
林野手指在终端上悬停了很久，眸色越来越深，输入了几个字，最终却还是删了。
灰灰：「没什么，晚点再联系你。」
消息发送出去的一刹，他听见身后传来封淮的声音。
“林野。”
林野：……并不是很想理会。
林野收起终端，无动于衷，就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
宋骁咽了下喉咙，低声对林野说：“林哥，封学长刚刚是不是叫你啊？”
“你听错了。”林野淡定。
“林野。”又一声。
“林哥，封学长真的在叫你。”宋骁提醒。
“让他叫，”林野嗤笑一声，“不用管他。”
宋骁咽了下喉咙，他早就发现林野和封淮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了。堂堂封淮少校，似乎对他的林哥特别的……迁就？
不但特别有耐心，连脾气都变好了。
林野可以随便地敷衍他，可以冲他发脾气，甚至可以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就好像……做错了事只能受着脾气一样。
宋骁这才后知后觉——这简直就是在追人啊！
然而谁都知道，Alpha和Beta是不可能的。
Beta无法安抚Alpha的易感期，这种情况下如果Alpha还执意追求一个Beta……
绝对是真爱！
但是据他观察，这个所谓的真爱，又似乎是单向的。
现在回想起进校以来，除了封淮，就连沈睿、温准，还有叶思明，对林野的态度都很不一般。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Alpha……
宋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是他想多了吧，一定是的吧！
正当他思绪烦乱，他听见封淮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骁。”
哦豁。
封学长叫他干什么！
林野闻声，步子微顿，没有回头，伸出手臂勾着宋骁肩膀：“你有没有觉得比赛场的风特别大？”
宋骁迟疑：“呃……有吗？”
林野懒懒道：“大得连话都听不清楚了。”
宋骁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咳咳！”
林野站在风口，隐约间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就像是火.药被引燃后弥漫开来的硝烟味。
“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有，”宋骁顿了顿，幽怨地补充道，“嫌弃的味道。”
“……没跟你开玩笑，说真的。”
宋骁没有感觉，但林野的五感却是从小就比常人敏锐百倍。不稳定的风速，奇怪的气味……逐渐在他脑中构建出一个朦胧的画面。
从进入这个训练基地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这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诡异感。
是错觉吗？
正当林野准备发消息问问其他人，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手腕倏的一紧，林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封淮强硬地扯进黑暗处，脊背撞上墙壁，头却被柔软的掌心垫了一下。
未发送的消息就此终止。
封淮垂眸，视线划过终端上的界面，本就深邃的眸子更深沉了几分。他一只手抵着墙壁，另一只手强硬地扣着林野的手腕，态度强势而又无理，眼神里分明有着压制的不满。
林野蹙眉：“你干嘛？”
封淮的视线回到他脸上：“跟你说话。”
林野不由觉得好笑：“原来封学长平时都是这么跟人说话的？”
封淮声音很冷：“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说话。”
林野嗤笑一声：“我说了，这边风声大，我听不见。”
话音落下的刹那，封淮突然靠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林野的耳廓和颈间，让他敏感地颤了一下。
林野睫毛轻轻颤了下，本能地想推开封淮，手腕却被一下被封淮反扣住。
封淮直视向他，瞳孔的颜色比夜色更深：“你再挣扎下去，所有人都会知道。”
林野：“……”
草。
什么态度？
他眉头紧皱：“知道什么？”
时间停了几秒。
他听见封淮说——
“知道我在追你。”
听见这两个字，林野的心跳骤然间停了。
紧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从心底升起，宛若一把利剑刺穿他整颗心脏，比上辈子无数次的心灰意冷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追他？
这恐怕是他重生以来听过最可笑的两个字。
会有一个人在追人时，丝毫不顾对方的感受，只会逼他就范吗？
林野似笑非笑抬头，语气里满是嘲讽：“封学长什么时候这么会威胁人了？”
封淮动了下嘴唇，明显想说点什么，林野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要是不想听你说话，你打算怎么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拒绝你？用你的军权逼我多看你两眼？还是干脆……”
他的话没有说就被封淮厉声打断。
“……林野！”
林野的心因为这一声骤然间收紧，连同拳头也一点一点收紧。
他冷漠地看向封淮，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敌意和厌恶。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全身都长满了刺，刺得自己遍体鳞伤，也刺得封淮鲜血淋漓。
“我从没想过要这么对你……”封淮的语气从未这么低微过，落到林野耳中，竟让他的心有些不可控制地颤抖。
“我也不会这么对你。”
他垂下眸子，抿了抿唇：“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一眼……至少，别那么讨厌我。”
林野平静地握住他手腕。
封淮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明亮的光，宛若带着的希望的亮光照入黑夜。
然而下一秒，林野无情地甩开他的手。
那一丝光亮散去，他随着希望重新堕入深渊。
“封淮，我们早就不可能了。”林野一字一字说道。
“永远都不可能。”
听到那句话，封淮身体猛地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轻轻滚了下喉结，声音低哑：“你……”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反感你？”林野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凭你反复纠缠我吗？还是你做过的那些事——”
他声音一顿，语气里多了一抹讽刺：“封淮——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73章
封淮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见林野这样对他发脾气。字里行间都充满了讽刺和厌恶, 就连目光都充满了敌意，仿佛对他避之不及。
他从没想过林野会这么恨他。
他说，他们永远都不可能了。
他说, 他反感他。
尖锐的话语化作一把锋利的刀捅进他心里，缓缓旋转开来, 疼痛感迟钝却巨大。
封淮的眸子暗下去, 声音微微有些哑, 像是被烫伤了喉咙：“你知道……”
“我当然该知道，”林野冷笑着重复了一遍, 声音抬高了几分，“不然我应该像上辈子一样, 处处围着你转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封淮心里。
他猝然间抬头, 撞上他视线, 林野丝毫不退让, 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目光是淬了冰的刀子，毫不犹豫地捅进封淮心里。
他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那个瞬间，封淮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怎么发现的？他……
统统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林野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们曾经是最熟悉彼此的人，他尚且能发现林野是上辈子的那个人，林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
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
“你一直瞒着我, 不就是因为不敢让我知道吗？”林野短促地笑了声，心里觉得讽刺又悲凉。
如果他没有重生, 学生时代的封淮给他这么多眼神, 他也许早就高高兴兴地和封淮在一起了, 甚至会相信封淮是爱他的。
然而现在, 他只庆幸没有。
幸好没有, 他才能免于重蹈覆辙。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林野心里想着。
他甚至不知道封淮是什么时候知道他重生的。
几天以前, 他甚至不确定封淮知不知道他重生。但现在——他确信了。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们的缘分已经耗尽了。
如果重回学生时代是命运给予他们万里挑一的机遇，那么这个机遇也已经在隐瞒中错过了。
“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封淮低声解释，“最开始我不确定你的身份，后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担心你不再跟我说话，才会没有跟你坦白——”
林野嗤笑一声；“那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摆明了要与他划清界限。
封淮撑在墙上的手一点点攥紧，眼底的情绪如潮水般涌动。
“林野，你别这样跟我说话行吗？”
“那封少校想听什么？”林野似笑非笑，字字句句都带刺，“是希望我哄着你，还是希望我顺着你的心意说话？那可真是抱歉，我恐怕说不出封少校爱听的话，封少校最好是去找别人，我伺候不起。”
听到“去找别人”这四个字，封淮的心猝然间一沉。
他要他去找别人？
他们在一起七年的时光，经历过生死，甚至有过三年的婚姻，他竟然宁愿让他去找别人？
封淮只觉得心被一刀一刀凌迟，从未感觉到如此深刻的抽痛。
“林野，”他咬牙道，“你明知道我不会！”
“我不知道。”林野冰冷无情地说。
封淮怔住。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那双漆黑的眼眸，锥心刺骨的冷意从脊背蔓延开来，渐渐升上头顶，侵占他的全部意识。
林野说他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会去找别人吗？
他们已经连这种信任都没有了吗？
“林野，我们……”封淮的手一寸寸收紧，那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上辈子的无数往事却爆.炸似的闪过脑海。
他像在斟酌语句，生怕一句话说错，让他们本就僵持的关系更加疏离。
林野甩开他的手，冷冷看向他。
“别说得好像那些事你没做过一样。”
上辈子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作最锋利的言语，刺向对方的同时也刺伤他自己。
“你在乎过我吗？”
“我生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们结婚纪念日你跟谁在一起？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字字句句都是质问，问得封淮彻骨冰寒。
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像刀子在他心上划下一道口子，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刺痛。
“林野，”封淮咬牙，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那段时间我的确和凌寒在一起，但那是在执行任务！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过，当时裴辰他们都在——”
“是，我知道对封长官来说，什么都比我重要，恕我没法理解封长官的苦衷，封长官大可以去找更理解你的人。”
什么都没发生过？
或许是这样的，但封淮和他解释过吗？
他曾无数次地想，为什么封淮不能告诉他呢？哪怕真的无法抽身，必须和凌寒一起执行任务，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呢？
喜欢一个人，方方面面都会给他安全感，但封淮不会。他永远只会让自己容忍，永远只会用军务做理由。而始终介怀的他，反倒像是在无理取闹。
封淮和凌寒是互相信任的战友，是上下级，是老同学，他算什么？他只是一个无法被标记的Beta。
四年追求，三年婚姻，他的执着和一厢情愿都像是个笑话。
“林野，你知道那时候军部给了我很重的任务……”
“那么帝国边境被攻陷的时候呢？这你也能找出理由吗？我和宋骁在边境等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没有等封淮的回答。他不需要。
他一字一字地说：“白狮等了你整整三天，赌上错失最佳进攻时机的风险，可是封淮，你没有来。”
封淮的心猛地一沉，那个瞬间，他竟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记忆回到上辈子，林野殉职的那晚。
他们接到消息赶去林野所在的M-11星，却在中途遇上了极端恶劣的宇宙天气，导致行程延误。
“我去找过你……”封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就连他也无法给自己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
找过他？那又怎么样呢？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找到尸体又如何？帝国军人从来不在乎死后的荣耀，人死之后的在意也无法再赋予一颗心任何温暖。
这是他的失职，是他亲手错失了所爱的人。
有些事是不该有借口的，任何理由都无法被接受。早已铸成的结果横在他们两人之间，比什么都要残酷。
“那你找到了吗？”林野平静地问。
这是一个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他和宋骁以最快的速度驾驶机甲冲向虫群，机甲在半空中爆炸，根本不可能有尸体留存下来。
他用最残酷的现实提醒封淮，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已不仅是一个凌寒。
“我……”封淮眸子一暗，他无法当着林野的面说出那个答案。
是，他没有。
哪怕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尸体留下，他也无法当着林野的面说出口。
因为那些失落，绝望，还有死亡……统统都是林野一个人在承受。
而这些，都是自己施加给他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中甚至划过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林野不是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林野不会心灰意冷，不会远赴边境支援，也不会在帝国边境殉职。
他不敢往下想，生怕那个答案会让他也否定上辈子七年的感情。
当初在得知白狮出事后，他率领军团在边境停留了整整三个月，一直到虫族被赶离边境，整支军团撤退，他又在边境寻找了一段时间。
结果自然是不随人愿。
一方面，军团早就在附近的星球发现了白狮的机甲残骸，军团的调查人员根据机甲的损毁程度早已确定了林野和宋骁他们的死亡，另一方面，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边境星球寸草不生，如果林野无法和他们取得联系，军队的备用粮也不够让生命维持到现在。
他只是觉得不甘。他只是没办法接受。
那段时间，他驾驶冰河飞遍了边境两区的每一颗星球，脑中不断浮现的，是他们无数次并肩作战的画面。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林野陪他飞过漫无边际的星河。
他曾无数次地回想，为什么结婚纪念日那天他会晚归，为什么他会答应和林野离婚，为什么林野一走了之他没有挽留……
可是太迟了。
当失去这样真实地发生，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遗憾。
他爱他，永远都不想放手。
回到帝星以后，他找到帝国“时空回溯项目”的负责人，私下里违背帝国军规，无数次尝试用尚在试验阶段的时空回溯室回到林野殉职前，却没想到最后竟回到了军校时期。
而在知道林野和他一样是重生时，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要让他的心脏跳出胸腔。
他不会再让自己失去林野，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林野留在自己身边。
可现在林野对他说——他们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过去，回到无忧无虑的军校时期。
“封淮，你该知道的，我们根本就不合适。”林野说。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
林野扯了扯嘴角，报复似的抬眼睨向他，语调轻浮：“不怕告诉你，凌寒退赛的与我有关。你大可以去向他求证。”
封淮的肩膀微微一震。
这句话就像一个挑衅，狠狠踩在他的底线上，比任何拒绝他的话都要决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空气仿佛在他们之间静止。
沉默几秒后，封淮低声说：“我相信你。”
如果凌寒的退赛真的和林野有关，那就意味着涉及到联赛选拔的公正，按照军校和军部的规定，他应当立刻中止联赛，然后从林野口中逼问出所有他知道的实情，再派人进行调查。
但……
他是相信他的。
他向来自诩是个理智到极点的人，却在这一刻，愿意为他抛掉所有理智，愿意为他感情用事，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他没有那么无私，他做不到把林野送去军部调查。哪怕林野真的触犯了军规要被处罚，那么这个责任，他也会替他承担。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万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
然而……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可能了。”
这一句话，让封淮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个假，停更一天
第74章
林野离开观赛席, 发现宋骁几人早已没了影。
叶思明独自倚靠在栏杆边上，嘴里咬了根烟，侧着脸望向赛场中心的方向,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劲儿，侧脸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散发出一种蛊惑人心的神秘感。
听见脚步声, 叶思明回过头, 抬眼睨向他，唇边绽放出一抹很淡的笑意。
“聊完了？”
轻飘飘一句, 却多少让林野有些尴尬。
刚才他和封淮说了这么久的话，声音又那么大, 也不知道叶思明听见了没有。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等林野回答, 叶思明撵掉了烟头, 微微笑道：“我可没偷听你啊。”
“咳。”
林野手指微屈，抵了下鼻尖，转开话题。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其他人找不到你们就先走了，我留下来等你，”叶思明半眯起眼睛，唇边笑意更深了, “看来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的，至少——我猜到了你还没走。”
林野忽略了他话里的暧昧, 视线转向他身后：“他们回去了？”
“或许吧, ”叶思明耸耸肩, “也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这个训练基地大得很。”
不远处响起轻重有序的脚步声。
叶思明朝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却很快收回视线, 目光回到林野脸上。
“你刚才跟封淮在一起？”
“我们商量了一下……”
林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拙劣的借口可是骗不到我的，”叶思明挑眉，“这么不想见封淮，怎么不求助我试试？”
“我可用不着。”就算林野再不想看见封淮，也不至于为了这个事求助叶思明。
他几乎能想到叶思明的拙劣手段。
比如和他假装情侣，或者故意做一些暧昧的事让封淮误会……
“办法有用就行，俗不俗不重要。”
很不巧，叶思明完全猜到了他的心思。
“比如现在，你如果不想看见封淮，那么跟我走就是最好的。”
林野这一刻的确很不想和封淮打照面。
然而……
温热的触感覆盖上掌心，他的思绪被打断。
叶思明不由分说牵过他的手，抬眸看向天台的方向，唇边划过耐人寻味的笑：“临时避一避，又不会发生什么。怕什么？”
这句话就像一个定心丸，让林野心中的天平朝着某个方向倾斜。
不知道为什么，林野对叶思明总有一种特别的信任。
就像是……
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人的信任一样。
鬼使神差般，林野回握住叶思明的手。
似是感觉到他的回应，牵住他手的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叶思明步子矫健，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带他绕过观众席，经由一条螺旋阶梯上了天台。
天台很宽敞，边缘呈不规则状，没有被围栏圈起，放眼望去能够俯瞰整个训练基地，甚至能够窥见不远处的宿舍楼。
叶思明率先攀上，紧接着手掌一用力，将林野一并拉了上来。
放眼望去，整个天台空无一人，他们两个出现在这里，就像是做错了事去天台罚站的调皮学生。
叶思明蹲在地上，侧过头看见林野毛茸茸的脑袋在月色下像只乖巧的小刺猬，忽然间起了戏谑的心思。
“林野。”他唤道。
“干嘛？”
熟悉的语气让叶思明不禁有点想笑。
小刺猬把刺给竖起来了。
还挺乖。
“知道我为什么总能准确地猜中你的想法吗？”
“嗯？”
“大脑频率相同的人在一起会更加愉快。”
“……”这是什么歪理？
“这可不是歪理，”叶思明唇边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这是专业的研究得出的结论。”
林野：“……”
竟然真的被他猜中了。
他们之间仿佛有着某种特别的默契，才会在无数个瞬间思维相撞。就像这一刻，叶思明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是你的研究吧？”林野瞥了他一眼，拆穿他。
“你说是就是吧，”叶思明笑，“但这是事实，不是吗？”
“谁知道是不是巧合？”
“缘分就是无数个巧合构建而成的。”
“……”听上去还挺有道理。
叶思明撑着地面起身，随手拍了拍灰，走到天台边上，遥望向缩成一个影的训练场。
“以新一代星舰的构造作为设计理念，观赛席包围出的是主舰体，露天训练舱的位置对应各舱室，教学楼对应脉冲引擎的位置，还有舷梯的位置……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构造……过于精细了。”林野从未见过一个训练场地如此贴合星舰的构造去设计，这之中有太多的细节，无法不引起林野的怀疑。
叶思明半眯起眼睛，一字一字说道：“这个经过改造的训练基地，就是一张完整的星舰图纸。”
这句话让林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星舰图纸？
如果说设计者的目的，就是通过训练基地的不断改造，向某些势力传递一张完整的设计图纸……
不。
这个念头转瞬间就被林野否决在脑海。
这太荒谬了。
如此大费周章地去规划这么一个训练基地，远远比直接传送一张图纸要费事。这根本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维。
林野若有所思，注视着浓重夜色包围的训练基地，片刻后说道：“谜之神域的对战场，也有类似的设计。”
叶思明微怔，眼底划过一抹冷色，许久后轻笑道：“哦？”
“谜之神域随机生成的观赛席多达三十多种，我对这个场地有印象。”
观赛席的生成程序是星际黑客联盟共同编写的，搜集了包括帝国在内的许多个国家的观赛席的场地构造，运用AI技术自动生成观赛场地。最初仅仅是为了趣味性，因此根本没有人会去特意铭记每一次的比赛场地。
星际黑客联盟成立于三年前。那时林野才十六岁，还在帝星的贵族学院学习社交礼仪和基础作战，当时他们有一门课程叫做《星网安全》，林野常常以匿名身份登入星网，与同样游离于星网管控之外的黑客交流。
林野和Ming也是在那种情况下认识的。
当时林野和白猫在屏蔽信号搜索的技术上产生了分歧，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对方，便下了场赌注，Ming和朔月原本在旁看戏，最后两人分别加入他们的阵营，结果自然是他和Ming险胜。
一来二往，他和Ming成了战友，星际黑客联盟的雏形也渐渐形成。
他们之中技术最顶尖的十个人，联合打造了谜之神域这个游离于星网规则之外的直播平台，之后构建对战场，一步一步将平台的功能扩大……
叶思明既然自认是Ming的粉丝，那么就算不记得观赛席的具体模样，应该也多少会有点印象。
叶思明摸了摸下巴：“经你这么一提，我倒真有些印象。不过系统生成场地具有很强的随机性，不是吗？你的印象不深刻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更何况，”他正色道，“谜之神域的系统生成场地都是以现实存在的场地作为参照，就算真的出现相似，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叶思明这话说得在理。
就算真的存在这样的相似，又能说明什么？这个发现对他们目前来说完全是一个无用信息。
无论怎么看，都只显得林野多疑。
这件事的疑点太多了，就连林野也做不到随意下定论，最终还是暂时把这个想法放到了一边。
他侧过头看向叶思明。
夜色下，叶思明侧脸的轮廓分明，黑白分明的眼眸下藏着比月色冷清的目光，气质斯文却又隐隐透露出几分性感撩人，锋芒令人无法忽视。
不得不承认，叶思明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和他骨子里的懒散随性融合在一起，就像是海浪冲撞礁石，温柔与坚硬抵死纠缠，让人随时随地都能从他身上体尝到刺激与神秘。
“你倒是挺了解谜之神域的。”林野挑眉。
“作为工程系的第一名，谜之神域的高级会员，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无知吗？”叶思明失笑，反应远比他想象中淡定。
“是吗？”林野轻笑，“你的ID是什么？”
“怎么，想跟我加好友？”叶思明若无其事瞥了他一眼，“我心上人会吃醋的。”
“……呵呵。”
心上人？
他可真说得出口。
有心上人的人会单独约一个Beta去听讲座？会牵着一个Beta的手去天台聊天？
“我以为我们很熟的，”林野故意钓他，“怎么，叶学长连加个好友都有困难吗？”
“倒也不是不行，”叶思明慢条斯理地拿出终端，“就是得先问问我家那位。”
“……”算你狠！
于是林野就这么看着叶思明打开终端，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他听见叶思明说。
“好了，他同意了。”
“嗯？”
叶思明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头都没抬一下：“你的号报给我，我加你。”
“……”
主动将账号报给叶思明，等同于先暴露了他灰灰的身份。
好在林野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地报上一串账号。
“ly1220。”12月20日是他的生日。
下一秒，他收到了叶思明的好友申请。
账号名：ming1105。
仿佛情侣名一样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后面那串数字是什么。
“好了，”叶思明收起终端，眼睛弯起的弧度相当迷人，“这下我们能在谜之神域聊天了。”
兴许是两人离开得太久，天台下面隐约传出说话声，像是在叫谁。
林野侧过头，看向他们上来的那个楼梯，却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擦过他的耳边。
叶思明手指摁着他后脑，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嘴唇缓缓摩挲过他耳廓，宛若一个漫长又虔诚的吻。
“晚上等我。”他说。
声音里伴随着淡淡的笑意，宛若微风轻擦过心房。
“别忘了啊，宝贝儿。”
第75章
叶思明的语调玩味, 却并不轻浮，就像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暧昧调情。
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不会过分亲近，却又把诚意传达得淋漓尽致。
在感情方面, 叶思明是天生的猎手，很擅长向猎物释放自己与生俱来的魅力。
像极了那个人。
林野的手抵着叶思明的胸膛, 感受到他炽热胸膛下铿锵有力的心跳, 呼吸与之暧昧地纠缠着, 仿佛全身上下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那是极具侵略性的龙舌兰酒的味道，甘醇浓烈, 不同于封淮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也不同于沈睿身上清淡的薄荷香, 光是轻轻闻一下, 都能让人感觉到一丝醉意。
林野眉梢轻轻挑起：“这么熟练, 看来叶学长经验不浅？”
叶思明失笑：“那我可要觉得委屈了。同样的话, 我可是第一次对人说啊。”
暧昧的氛围被打破，林野短促地笑了声：“我就当是真的了。”
叶思明轻声：“对你的心意，一直都是真的。”
微风轻轻拂过发丝，在心湖掀起层层涟漪。
炽烈而又滚烫的话语像是提前布好的陷阱，顺着他的软肋步步攻陷，待他心甘情愿一跃而下。
林野不禁有些尴尬, 脸上掠过一丝滚烫的绯色。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小野猫，脸红成这样, ”叶思明调侃道, “不过嘛, 至少证明了我也有让你心跳加速的资本, 不是吗？”
过于直白的示好让空气都变得旖旎起来, 隐约之间, 鼻息间似乎蔓延进了一股奇异的气味，灼热滚烫，略微有些呛人，就像是……
刚才在比赛场地闻到的那股呛人的烟味。
嗯？
……烟味？
林野一怔，骤然间意识到什么，敏锐地侧过头，看见训练基地不知何时升起了一片朦胧的烟雾，微弱的光亮闪烁在烟雾之中，晦暗难明，就像是一双双隐匿在黑暗深处的美杜莎之眼。
“嗯？那是什么？”叶思明显然也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很近，和观赛席只隔了一道连接桥，光亮十分隐晦，就像引燃了无数的小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甚至开始逐渐转变成诡异的蓝色。
“是□□？”认出那是什么后，林野的脸色霍然变了，对面兴起的“火苗”隐隐有扩大的趋势，如果再不阻止，□□很有可能会在训练基地爆.炸！
军人的本能使得林野没有一丝犹豫，转身跳下天台，与此同时，细小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划过空气，直逼烟雾中的那一道光亮，如闪电一般刺破烟雾！
“得把所有的引燃的信号灯都炸掉！”
林野冲封淮喊道，他几乎不用看，不用听，不用想，仅仅凭借擦身而过的气流，就能分辨出那一枪是由谁射击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只听“啪嗒”一声，一个细微的东西落入他掌心——是隐形枪。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目标物更近，能够更快地瞄准目标物。
于是不假思索，聚焦，凝神——
所有的烟雾在瞳孔里化作碎裂的光芒。
两道子弹同时射出，又准又狠地直击目标，将引燃的信号灯击溃！
这是绝对的信任和无数次的演练才会养成的下意识的配合。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声响，远处灯光尽数消失，烟雾渐渐散去，还予黑暗深邃与寂静。
“没事了，”封淮收起枪，语气淡淡，“虚惊一场。”
林野松了口气，抬眸的一刹却猝然撞上封淮目光，那些对质又再一起浮上他脑海，伴随如海浪拍打礁石一般激荡的情绪……
他猛地挪开视线，像是避让往事一般避开了他的视线，耳畔却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他心头，让他的情绪不断地下沉。
封淮停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无声之中散发出一丝压迫感，他的目光越过林野，对上叶思明的目光，本就深沉的眸子冷意更甚了几分。
“刚才你去哪了？”他问，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低沉嗓音。不同于往日里的冷漠和独断，反而多了一丝隐晦的关切和温柔。
“去天台看看。这都不行？”林野下意识反唇相讥，却在说完的一刹意识到自己的反击过于锋锐。
面对封淮，他总是有没来由的火气，让他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封淮眉头轻轻蹙起，那个瞬间，他下意识想说他没有不同意，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生怕一个字说错就引起林野的反感。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跟而来的是青年急促的喘息声。
“封少校，刚才是您开的枪？”
青年身穿银白色的军服，明显是白银军校的学生，面容沉静，纵使外表年纪不大，言谈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他的袖子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肩头甚至有明显的灼伤痕迹。
封淮看向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对封淮行了个军礼，解释道：“是这样的，刚才和其他学生在训练基地附近，意外发现附近有引燃装置遭遇破坏，幸亏封少校你们开了枪……”
“是暗潮？”封淮若有所思。
训练基地附近戒备森严，敢枉顾军部的部署，在深夜发动突袭，除了暗潮以外，封淮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青年微微颔首：“是。近期白星已经遭遇了三次袭击，并且时间都在深夜。就在今天白天，港口也接到过一起突袭警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封淮，注意到和叶思明在一起的林野，眸间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眼神变得有些许复杂。
但他很快收回目光，正视向封淮：“封少校，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还是让大家早点回去吧。刚才的事已有人上报军部，军部会负责处理的，少校不必担心。”
林野双手交叉抱臂，玩味地说道：“你倒是了解得挺清楚的。”
与暗潮有关的军令向来是帝国的机密，而眼前这个男人穿的是白银军校的校服，并未佩戴象征军衔的肩章，却能够代表军部来通知军校，就意味着——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这是自然，”青年对林野的态度并不感到生气，“作为灰羽的一员，这是我的责任。”
林野不由一怔。
灰羽？
帝国军部一直猜测暗潮的迅速建立有虫族的推波助澜，这些年为了持续打压暗潮，成立了一个叫做“灰羽”的独立调查组，专门负责与暗潮对抗。
这名军校生，竟然是灰羽的人？
“既然这里是白星，第一军校自会遵守白星的规定，”封淮打断两人的话，“稍后我们便会回宿舍楼。”
这里毕竟不是海蓝星，既然有军部和灰羽负责处理，封淮自然会给予足够的尊重，不会肆意越权。
“那么封少校，我便不多留了，”青年对封淮行了一个军礼，“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等人转身离去，林野搭着宋骁肩膀问。
“那人到底谁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个人的面相有几分眼熟。
这句话正好落在没走远的男人耳中。
男人步子微顿，停下身，没有回头：“上回在帝星，林同学借用我的名字，今天还婉拒了我的邀约，怎么原来竟不知道我是谁吗？”
听到这句话，林野脸色变了。
草！
不会这么巧吧？
当初温准可是调查清楚了这人的身份，据说是一个娇滴滴的Omega，谁能想到真正的林斐会是眼前这副模样？
说起来，这个林斐还算是他远房弟弟，只不过这层血缘关系经过无数层关系后，基本上已经淡没了。
“没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林斐微笑着说道，离开了训练基地。
林野望着林斐离开的身影，没有注意到另一侧向他投来的目光。
“林野。”
封淮的声音冷不防响起，林野脸色一滞，硬是没去看他。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封淮。
一点也不想听他的借口。
要是封淮敢当着这些人的面把他们的事捅出来，他保不准自己会当场把封淮的嘴缝起来。
“我们……”
“回宿舍了啊，”林野生硬地打断他的话，招呼宋骁，“走了走了。”
封淮凝视着他背影，目光比夜色更深邃。他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最终还是没有将那句想问的话说出口。
……他不能再让林野讨厌他-
林野回到宿舍楼时，正看见沈睿在和前台的工作人员聊天。
“你是说，他们是一起出去的？”
“我知道了，谢谢告知。”
“我在这里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刚回来的林野。
沈睿微微一怔，很快对他露出微笑：“回来了？我刚才不知道你们都出去了，回来时看你们都不在，刚准备用终端联络你。”
“我们去熟悉比赛场地了。听说沈学长晚上有事？”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林野看见沈睿琥珀色的眸子有一闪而过的回避，然而却在下一秒便荡然无存。
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嗯，一点私事，”沈睿没有多说，温柔地笑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那沈学长，你也早点睡。”
“会的。”
林野回到自己宿舍时，时间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
他没有立即睡觉，而是隐身登录上了谜之神域。
比赛在即，他这时候上线，自然不是为了直播。
作为谜之神域的创立者之一，林野拥有平台的最高权限，即后台系统的最高管理权限以及查看和篡改源代码的权限。
不过只有管理权林野是可以随意行使的。当初创立平台的十名黑客为了防止有人滥用权利，随意篡改平台的源代码为己谋私，私下达成了一个约定——想要篡改源代码，必须有三名以上的最高权限管理者同意。
不过谜之神域从创立至今，平台一直都很和谐，就连稍微重大一点、足够引起重视的系统攻击都没有遇到过一次，因此目前还没有出现过需要篡改源代码的情况。
谜之神域的后台系统叫做“暗域”，管理员能够在后台手动模拟对战地图和观赛场地等的生成。
林野用几行命令符调出了生成系统，尝试着去生成随机场地。
光屏左边展示着每一次随机采取的参数和模型，而右侧则是最终生成的全景图。
这类随机性很强的尝试如果需要总结规律，必定需要做大量的尝试，是一件很耗费时间的事。
林野一晚上做了一百七十多次尝试，大约有二十多张全景图让他觉得和白星训练基地相似。
而另外的一百五十多次尝试……
不知是否是看多之后产生的错觉，林野隐隐觉得，那些复杂的全景图似乎都在什么地方见过。
如果说白星训练基地的构造是以新一代星舰作为参考，那些另外的这些场地，就像是一张张机甲图纸的缩影……
在实验方面，林野一向严谨，无法确定的事不会轻易下定论，但想要有进一步的研究，还需要更大量的数据来佐证他的猜测。
在这件事里，他得到所有的信息都是模糊的，再加上需要与他的记忆做对比，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浩大而又艰难的工程。
林野揉了揉太阳穴，暂停操作，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
浓醇的咖啡里没有加任何糖浆，苦涩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开来，打断了他的昏昏睡意。
还要继续吗？
林野若有所思扫了眼屏幕右下角。
时间已过零点，军校的学生几乎都睡了，就连对面的走廊都早已没了光亮。
算了吧。还是下次……
正当林野准备退出暗域，他忽然收到了Ming的消息。
是一个份整理好，以数据模型命名的文件包。
林野不由一怔，几乎不用打开就知道Ming给他的资料是什么。
他跃动手指，在对话框输入了一行字。
灰灰：「你怎么知道我……」
还没发出去，Ming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Ming：「宝贝儿，我可是时时刻刻关注你的。」
Ming：「虽然不知道你要这些做什么，不过我看你忙了这么久，觉得应该是挺重要的事儿，干脆就帮你一回好了。」
Ming：「不用谢了，有空来我直播间做客就行。」
字里行间懒散随意，林野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暗域的保护等级极高，管理员登录暗域是不会有任何上线提醒的，再加上他开启了监控追踪，Ming究竟是怎么发现他，并且还监控到他的操作的？
Ming的话，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如果说Ming根本没有监控他，而是提前预料到了他的动向呢？
他从不怀疑Ming对他的立场，但他如果无条件相信Ming的每一句话，那他未免太傻了。
林野打了行字发出去。
灰灰：「想不到我们明神技术见长，竟然连这都能监控到了？」
Ming回复得很快：「独家绝密技术，羡慕了？」
灰灰：「是啊，挺羡慕的。教教我？」
这句话后，对面很长时间没回消息过来。
林野耐心等待着。
五分钟后。
Ming：「认真的？」
灰灰：「怎么，我不像这么谦虚好学的人吗？」
Ming：「让我教，可是要交学费的。」
灰灰：「以我们的交情，学费不能给我免了么？」
Ming：「哟，今天怎么这么乖了？」
换做以前，这个交情林野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认下的。有些情谊或许是事实，但若要愿意挂在嘴边，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灰灰：「就是觉得，你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Ming：「哦？是什么人？」
灰灰：「是我一个学长。」
这次林野又等了很久才得到回复。
Ming：「嗯。说说看，你那位学长怎么样？」
林野慢条斯理打上一行字。
灰灰：「他是一个，挺不要脸的人。」
第76章
Ming：「原来你的好学长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灰灰：「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
Ming：「如果这个人对你来说不够好, 不重要，会让你心心念念记这么久，甚至在半夜三更向我提起么？」
分明是很平常的问话, 却因为多了几个暧昧的用词，平添了几分调情的意味。
林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在玩弄文字方面, Ming和叶思明一样擅长。
灰灰：「倒也不会心心念念, 纯粹是因为你突然上线, 才会偶然想起来。」
Ming：「你说是就是吧。那你倒是说说看，他到底哪里不要脸了？」
灰灰：「他自恋。」
Ming：「嗯。还有呢？」
灰灰：「没下限。」
Ming：「还有呢？」
灰灰：「骚话连篇。」
Ming：「就这？」
灰灰：「我这么说他, 你不生气？」
Ming：「为什么要生气？说的又不是我。」
很快的，Ming又补充了一句。
Ming：「不过, 就算是我我也没必要生气。」
灰灰：「嗯？」
Ming：「毕竟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优点。更何况, 宝贝儿你不也乐在其中？」
林野：……呵呵。
这家伙不要脸的程度简直比叶思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Ming：「除了不要脸, 你对他就没有别的印象了？」
灰灰：「没了。」
Ming：「那他可能会很伤心的。」
灰灰：「反正你也让他伤心过了。」
Ming：「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
灰灰：「工程系的讲座, 你放了他鸽子。」
Ming：「哦，是他啊。你跟他很熟？」
灰灰：「马马虎虎吧，不算熟。」
Ming：「是吗？我想他会尽快跟你熟悉起来的。」
灰灰：「那你可真够了解他的。」
Ming：「他喜欢你。」
这句之后，换做林野没了动静。
短短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落下，让林野手指倏地停住。
尽管叶思明一直有意无意地向他示好, 甚至曾在军校舞会上对他明确表达过追求的意愿，但都比不上此时此刻屏幕上这四个字带来的冲击力。
——“他喜欢你。”
如果说过去那些还可以被当做玩笑, 那么这句话就像是最后一声强调。
林野的手悬在半空中,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叶思明喜欢他？
回想起来, 他和叶思明的缘分始于军校初见, 到现在, 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他是Beta, 叶思明是Alpha，从理性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曾有调查表明，没有一个Alpha能够抵御易感期带来的狂躁，和Beta长久地在一起。
就像他和封淮……
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凌寒，无论那些事是真实还是误会，都不可否认，他和封淮天生就不合适。
换成另一个Alpha，难道一切就会不一样吗？
就在这短短几秒间，Ming已经再次回了消息过来：「啧，感动哭了？」
灰灰：「呸。」
Ming：「信不信由你。我和他可是很熟的。」
灰灰：「是吗？」
Ming：「他是我的粉丝，支持了我很久的。」
灰灰：「……呵呵。」
信你个鬼。
Ming：「怎么，就只准你有金主，我就不能有？」
林野：……
不会这么巧吧？
林野下意识点进叶思明的直播间，虽然没开直播，但粉丝排行榜上……
ming1105赫然在列。
林野终于想起来今晚和叶思明加好友时，他为什么会对账号感到眼熟了。
敢情是在叶思明的粉丝榜上见过。
只不过因为排名不高，所以林野印象不深。
灰灰：「你说是就是吧。」
同样的话被林野送还给了对面。
和Ming嗑叨了一会儿后，林野便退出了暗域，之后又花了点时间汇总Ming给他的实验模型。
Ming的效率相当惊人。同样的时间内，Ming模拟的实验次数几乎比他多出一半，所有的参数都列得整整齐齐，模型也堪称完美，简直就跟开了挂一样。为了方便他比对，Ming甚至给他写了研究报告，不可谓不细心。
不过目前时间太过仓促，这些资料还需要仔细研究对比才行。
林野没敢熬到太晚，将数据模型汇总到一起后就退出了暗域。
他正准备离开谜之神域，却忽然间想起什么，在登出账号后登上了那个叫做ly1220的小号。
果然有一条未读留言。
ming1105：「晚安，宝贝儿。」
林野轻轻扯了下嘴角，漫不经心回复了一句。
ly1220：「宝贝儿就不必了。」-
离开林野的宿舍后，林斐回了东侧的206号宿舍。这一排是白银军校的宿舍，和第一军校之间隔了一条空旷的露天长廊。
长廊没有开灯，一片空旷冷清，黑暗肆无忌惮地入侵这片寂静领域，似乎连风都变得阴冷。
墙上晃动的影子勾勒出晚风的形状，斑驳的光影渐渐凝聚，宛若一片灰色的羽毛。
察觉到有人，林斐倏地停下步子，朝着光亮的方向看去。
沈睿站在窗口，被月光切割的俊美面庞忽明忽暗，他似乎等了很久，对一切都有着无限耐心，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下站成了一副静默的画。
林斐沉默了会儿，温声开口。
“沈学长，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语气镇定，面色平静，仿佛对沈睿出现在这里丝毫不意外。
沈睿轻笑一声，静静抬眸，对上他目光：“交代你的事没有着落，我当然不会去睡了。”
“沈学长交代的事，我怎么敢不做？你让我在训练基地安装的东西，我都已经按要求安装了。”
“你的确按要求做了，”沈睿淡淡说，“但没有完全按要求。”
“沈学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和林野见过面。”是笃定的语气，却隐约有着质问的意味。
林斐神色稍缓：“我当是沈学长特意等我是为了什么，原来只是为了这个。”
他不动声色解释道：“他也算是我哥哥，我只是想提前和他打声招呼而已。”
沈睿微微勾起唇角：“哦？不认识的‘哥哥’吗？”
“一个月前在帝星，他借了我的名字大闹了林桀叔叔的宴会，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也无可厚非吧。”
“是啊，你说得很对，”沈睿的语调分外玩味，眼神里却多了一抹讽刺，“只可惜，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林斐不由一怔。
沈睿缓缓在他面前停下，直视向他：“今晚白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能瞒得住我？”
那双如星辰般澄亮的眸子在夜色下深不见底，看不出半点喜怒，比最深的黑暗还要深邃，有那么一瞬间，竟让人不敢直视。
林斐的手指微微收紧。
和这样的眸子对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考验和煎熬。
过了很久，林斐松开手，掌心里都是密集的汗珠。
“今晚训练基地附近遭遇袭击，第一军校正好就在附近，林野会打那一枪我也是始料未及。”林斐语气听上去稀松平常，语速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抿了抿唇：“当时情况紧急，毕竟我也算是受人之恩，你应该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睿冷冷打断。
“那个‘意外’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心里比我清楚。”
这句话后，本就安静的长廊陷入一片僵持的死寂。
林斐眸子一暗：“你……”
“林野打中的那个，不是引爆弹，而是信号弹吧？”沈睿轻笑一声，与他分析道，“让我来猜猜，你是想让谁看见。比如说……白浩泽？”
林斐的脸色霍然间变了。
“引爆弹”是他临时编纂出的说辞，沈睿今晚去查探暗潮的袭击地点，根本没有和林野他们去熟悉比赛场地，怎么可能知道？除非……
他在监视他。
“想知道一个人的秘密，总是有办法的。”沈睿抬起眼，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他每个念头。
“所以——林斐，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有私心。”
沈睿的语气不重，甚至有些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把轻薄又锋利的刀，无限逼近林斐的心脏，向他施压。
林斐微微攥紧了拳头。
许久后。
“沈学长说笑了，”林斐故作轻松，“今天是我疏忽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的。”
“你明白就再好不过，”沈睿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声音却毫无温度，“我不爱提醒人两次，希望你记得。”
“沈学长似乎对我有很深的成见。”
说到这里，林斐微微停顿了一下，看向他：“还是沈学长早已对我的立场感到怀疑，所以才会这么紧张他？”
沈睿一声轻笑，话音却更加凉薄：“如果我对你的立场感到怀疑，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出现在联赛的名单里吗？”
“或者说——”
“你认为自己，能隐瞒身份多久？”
这句话就像一条冰冷的警示，又像是某种不近人情的威胁。
林斐脸色瞬间变了，对上他目光，手指没入掌心，青筋在月色下隐隐泛白。
许久后。
“沈学长多虑了，”林斐平静地提醒，“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句话却并没有引起沈睿的重视。
沈睿对上他目光，琥珀色的眸子深邃，宛若一口深渊，所有的情绪都隐匿于无形之中，无悲无喜。
“这是事实没错。不过对我来说，可并不是必要的。”
“别忘了你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沈睿的语气如同凛冬的风，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想接近谁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不过……后果自负。”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像是一吹就散的羽毛，落在林斐心头，却化作一根冰锥刺进心脏。
“谢谢沈学长提醒，”林斐唇边笑容淡下去几分，“我会记得的。”
脚步声在走廊间响起，每一声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一样锐利。
风轻轻吹动枝叶，发出嘶哑如求救般的声响。
越过宿舍楼和训练基地，视线所及之处风沙弥漫，围绕主城区的细小的信号灯如同伺机而动的鹰眼，紧盯着沉睡的巨大猛兽。
一道锋利刺眼的光芒划过空气。
沈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材质特殊的硬币。
一面是伴随荆棘而生的蔷薇花，一面是被利剑穿过的灰色羽毛。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两面衔接了无数细小的电线和芯片。
他的指腹轻轻划过硬币的一面，触动了某个奇异的按钮，转瞬间硬币便在空气中燃烧起来。
黑暗中如鹰眼般的灯骤然间亮起，勾勒出一个封闭的形状，却在硬币燃灭成灰的刹那尽数熄灭。
沈睿眼眸微垂，琥珀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夜色降临。
所有装置连接成功。
第77章
由于训练基地附近遭遇意外, 白星连夜启动了A级保护，派遣了三支军队监管训练基地和军校宿舍，以保证联赛能够顺利进行。
而伴随着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的到来, 联赛也正式拉开序幕。
比赛分为单人赛和多人实战赛。
除智能医学系不参加单人赛外，另外三个系的参赛者一视同仁, 所有学生由系统抽签分为四组, 先进行组内淘汰赛, 每组排名前五的学生自动进入晋级赛，再让这二十名学生两两进行循环比赛, 最终排名前四的学生进入决赛。
林野循环赛分到了一组，第一军校与他同组的只有叶思明和裴辰, 几场对战下来, 林野稳居第一的位置, 是第一军校最先进入晋级赛的学生。
宋骁被分到二组, 遇上同组的霍瑶，早早败退下来，连晋级赛都没能进入。不过鉴于宋骁是摸着校内赛的门槛进入的联赛，所以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过遗憾。
四个组的组内淘汰赛全部比完后，第一军校入围晋级赛的分别是：林野，封淮, 沈睿，叶思明, 霍瑶, 裴辰, 周肃。
二十个人里总共占了七个名额, 与白银军校持平, 另外两个军校稍稍落后。
“林哥, 还是得看你！”宋骁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排名，冲林野竖起大拇指。
“小意思。”林野视线越过他，发现桌上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不是吧，水都被抢光了？”
“咦？”宋骁愣了一下，“不应该啊，刚刚还在的……”
“算了，待会儿再问。”林野在座位上坐下来，睨向屏幕上的晋级赛名单。
第一轮循环赛的对手已经生成。
他的名字旁边赫然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斐。
“林哥，你下场对林斐？”
“是啊。”
刚才进行组内淘汰赛时，林野和林斐分别分到了一组和四组，两人分别是小组内的第一名，不过放在各自军校内，林斐的排名就稍稍有些落后于林野了。
第一军校的七个人里，林野暂时排名第一，而白银军校的七个人里，林斐只排名第四，能在组内淘汰赛拿到第一的名次，显然是运气好，占到了组内对手不够强劲的便宜。
“听说他挺难缠的，林哥你小心一点。”
“难缠？”林野诧异地抬头，正看见林斐回到白银军校的观赛席，从安冉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汗。
“谢谢。”林斐礼貌地说道。
“真是可惜呢，”安冉遗憾地说道，“要是下场能跟你换个对手就好了。”
“对手是赛制决定的，不过你想挑战的话，未必没有机会。毕竟是循环赛，只要争取留到最后，赛制也会让你遇到想要的对手。”
听了这句话，安冉神色一滞，笑容渐渐不复存在。
他的对手？好巧不巧……正是封淮。
他就算再自信，也不会不自量力地认为自己能够打败被誉为人形兵器的封淮。
林斐这话，简直就是在削他的面子。
安冉脸上闪过一抹愠怒。
他特意给林斐递毛巾，说话的态度也很友善，却没想到这个林斐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
远处林野听见两人说话，心里一下乐了。
林斐和安冉虽然都隶属于白银军校，又是相同年级相同专业，座位也挨在一起，但关系似乎并不相熟，话里充满了虚伪的客套，甚至丝毫没顾及对方的颜面。
“抱歉，我忘了你的对手是封少校，”林斐微笑着说道，语气隐隐有着居高临下似的傲慢，“不过多人实战赛还是能够实现你的心愿的，”
话说到这份上，安冉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就能轻轻松松赢吗？”
“这不重要，”林斐抬起眼，看向第一军校所在的方面，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输赢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这句话轻得像一阵虚无缥缈的风，转瞬消逝在空气中。
安冉愣了一下，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这可是军校最有含金量的比赛，代表着军校的荣誉，多少学生日夜训练就是为了能在比赛中拿到一个名次。
不重要？怎么可能？
林斐看见林野在问人要水，下意识看向沈睿的座位，见那里空着，于是主动拿过桌上的汽水，跨越过白银军校的观赛席，走到林野所在的位置。
“就当是谢你那天帮忙了。”林斐放下汽水，冲林野笑了下。
林野挑了挑眉：“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最后的比赛到底还是林野赢了。林斐和安冉在第二轮循环赛中却分别遇上了林野和封淮，以至于第一轮循环赛就遗憾淘汰出局。
至于宋骁所说的难缠？林野回想这场结束很快的比赛，半点儿难缠都没感觉得出来。
最终单人赛的比赛结果——林野，第一。
排名甚至碾压了封淮。
观众席响起阵阵欢呼声。
“林哥就是厉害！”
“啊啊啊啊林野A爆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这种比赛里赢封学长！”
“呜呜呜太帅了吧！”
“林野真的是Beta吗？真的不是Alpha吗？我不信，这一定不是真的！！”
“林学弟真的这么强吗？”
“别忘了他可是进校第一天就打赢过封学长啊！”
……
林野坐在模拟舱里，听着外面的欢呼声，迟迟没有离开。
他半眯起眼睛，打开通讯，对封淮淡淡说了句话。
“用不着你让我。”
说完，他没有等封淮的回应，退出对战系统，从模拟舱里出来。
刚走一步，就听见身后封淮的声音响起。
“我没……”
林野当做没听见，径自回了观赛席的方向。
沈睿看见封淮回来，从座位上起身：“封淮，单人赛才刚刚结束，让学生休息一下吧。”
封淮目光追向林野的背影，眼底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片刻后：“好。”-
单人赛结束只有不到半天的休息时间，紧跟着第二天就是多人实战赛。多人赛的名额并非按照单人赛的排名确定，而是由每个军校内部自己决定，当天给出人员名单。不过排名便意味着实力，多数军校为了赢面，都会选择实力最强的人上阵。
林野双手抱头，躺在床上晃着腿，听见门外封淮正在安排明天的参赛选手。伴随着说话声停止，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直到在他门前停下。
“林野。”封淮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林野没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封淮却没走，而是伸手敲响了他的房门。
敲门声很沉，让林野莫名烦躁。
“干嘛？”
“明天你出席比赛。”
“哦。”
对话戛然而止。
林野却没听见脚步声再次响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
五分钟后。
“去吃晚饭吗？”封淮问。
“没胃口。”林野知道宋骁他们都下去用餐了，甚至刚才还想叫他，但碍于封淮在客厅交代明天比赛的注意事项，这才没敢敲门。
终端上还停着宋骁发来的消息。
宋骁：「林哥，去食堂吗？」
Ly：「你们去吧，我先不去了。」
宋骁：「林哥你晚上不吃饭么？不如待会儿回来我给你打包一份？」
Ly：「行啊。给我带份牛肉。」
宋骁：「没问题。」
林野等了整整二十分钟。
宋骁：「林哥，我回来了！」
林野从床上坐起，走过去开门，手指刚旋开门把手，就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来。”声音淡漠，却一如既往地沉稳，听不出一丝不耐烦。
林野的手倏地停住。
“那封学长，饭就交给你了。”
“好。”
“都是牛肉拌饭，封学长你说无所谓，我就带了跟林哥一样的了。”
“好，我知道了。”
“那封学长，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林野：……草。
宋骁这个狗，竟然给封淮也带了饭！
果不其然，很快的，门外重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
“你的饭到了。”
林野拉开门，神色不善地看了眼他手中的饭，发现两份饭是用一个袋子装的。
心情顿时更差了。
“把我的给我。”林野语气不耐烦。
封淮的手指抵住门面，深邃的眸子注视向他：“让我进去。”
“……”我敲，还得寸进尺了？
封淮提起袋子，淡淡说：“没桌子没法分饭。”
这理由冠冕堂皇，任林野再有一万个不满也没法反驳。
毕竟，两盒饭就是放在一起的，公用客厅又没桌子，让封淮拿去自己房间未免太多此一举。
林野没动。
要他亲自把封淮迎进来，那是做梦。
封淮权当他的不拒绝是默许，主动推门进去，将袋子放到桌上，然后拿出一盒饭放到林野桌上。
林野看着他的动作，心想这下他总能走了吧。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封淮的下限。
他没走。
“林野，”封淮沉默了会儿，忽然间静静开口，“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也不想听我的话。”
“……”你不知道。
“但我还是有些话想说。”
“……”没不让你说。
“今天的比赛，我没有故意让你。”
“……”没让就没让。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更多的误会。”
这一句话后，林野烦躁情绪像是被一阵猛烈的激浪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乱无声的心跳。
误会。
他说那些都是误会。
那些他所见、所听、所感受到的……难道全部都能是误会吗？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不想听我说话，但……”封淮一顿，声音略微有些哑，渐渐低下去的声音如同一声叹息，“我想让你知道，我会追你，也会等你。”
林野的心因那一句话而沉入水底。
“你慢慢用餐。我不打扰了。”
“咔嚓”一声，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门被关上。
封淮离开了他的宿舍。
第78章
多人实战赛的时间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比赛的规则：军部联合白星训练基地划分出七个区域, 每个军校需要完成从一号区到七号区的能源运输，在运输中途务必保证能源的完整性。由于舰载机能源有限，三号区和四号区之间会设置补给站, 每一架舰载机仅拥有一次补给机会。最先将能源安全送达的队伍胜出。
第一军校的参赛成员分别是：林野，封淮, 沈睿, 叶思明, 温准，霍瑶, 裴辰，周肃。其中由封淮和沈睿这两个学生会的正副会长负责领队, 所有人通过临场精神力检测后方可入场。
临场精神力检测的顺序是领队优先, 接下来按比赛名次排。
封淮和沈睿先后通过检测, 之后轮到林野。
林野在入口处停下, 红色的射线散发着毒蛇吐信般的光芒，从上到下扫遍他全身，经过手腕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请重新检测。”系统响起冰冷的提示音。
“嗯？怎么了？”走在他前面的沈睿听见声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
“哦, 可能刚才没站好。”林野重新调整了一下站位，红色射线在他身后来回扫射了几遍, 这回终于没有再出现问题。
“通过检测。”
林野从检测位上下来, 走到其中一架舰载机旁, 听封淮安排组队。
“沈睿, 你和叶思明一组, 裴辰和霍瑶, 周肃和温准，我……”
封淮声音一顿。
他抬眸，目光落在几步之外的人身上，那个瞬间他承认他有私心。
“我和林野一组。”是笃定的语气，不容人反抗。
对此，林野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是关系到军校荣誉的比赛，纵使他心里对封淮有诸多不满，也不会随随便便表现出来。
“有两架舰载机需要承担运输能源的任务，我和林野一架，另外一架谁来负责？”
“我和温学长来吧。”周肃主动请命。尽管他还在一年级，但性格沉稳，各方面能力素质都很优秀，并不比三年级的学长学姐差。
“好，”封淮说，“沈睿和霍瑶负责策应，无论比赛途中发生什么，务必优先保证能源不受损毁。”
一旦能源受到损毁，即便比赛不会直接宣判结束，系统判分也会大幅降低，等同于是自动出局。
“明白。”周肃说。
林野走到第一架舰载机旁，拉开驾驶舱的门坐进二号驾驶位，按部就班检查了所有设备，确认无误后接入精神系统。
另一侧的门被拉开，封淮坐到他身侧：“准备好了么？”
“好了。”
两人在战斗中的默契无需多言，封淮接入精神系统后，启动了舰载机，同步开启了队内通讯。
“沈睿，你和叶思明护送周肃和温准，霍瑶和裴辰跟着我们，右边雾很重，尽量避开。”
“收到。”
舰载机从地面起飞，沿着既定的航道行驶在一号区的上空，周围的雾很大，隐约能窥见远处闪烁的红点，是其他军校所驾驶的舰载机。
林野开启了侦测系统，平视显示器上的地图聚集起不同颜色的光点，分别代表着四个军校的舰载机所在的方位。
第一军校走二号航道，白银军校聚集在左侧，瀚海军校暂时绕行迷雾，走右侧航道，暂时不会与他们碰头，而诺德森军校的四号入口距离他们较远，同样对他们产生不了威胁。
如此，暂时只需要平稳地向二号区行驶即可。
“怎么样？”舰载机是由封淮负责驾驶的，不到必要情况，林野不需出手。
“暂时没有特殊发现。按原路线去往二号区。”
“知道了。”
舰载机沿着既定的路线行驶，地图上代表瀚海军校的几个蓝色光点逐渐开始分离，其中两架舰载机朝着另一个方向偏离队伍，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又逐渐开始朝原先的队伍靠拢。
“嗯？有这个必要吗？”林野望着屏幕若有所思，这段高空区域应该不存在障碍物才对，为什么会需要临时绕行？
“有可能只是幌子，”封淮淡淡瞥了眼：“不想让人起疑，所以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让队伍偏离原航线。”
正如封淮所说，那两架舰载机虽然已经归队，但整支队伍的行军方向却和先前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偏离，不动声色地朝第一军校的航线靠近，如果不是经验丰富，未必能察觉得出队伍细微的变化。
“哟，倒是挺会演的，”林野轻轻扯了下嘴角，“不过这种迂回势必会脱离全队的行军速度吧？”
“路线被延长了，整支队伍想保持原先的航行速度，绕行的舰载机就必须加快航行速度。”
“看来他们的确有这么做，”林野冷静地分析，“不过比起直线行驶的队伍，总归是有劣势。既然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倒不如……”
林野的话还没说完，封淮已经做出他心里的行动，舰载机猛然间提速，朝着二号区的方向行驶而去。
林野开启通讯，将命令传达：“加速抵达二号区，小心瀚海军校的拦截。”
沈睿：“已经这么做了。”
二号区的领空比一号区要狭窄许多，如果所有舰载机同一时间抵达，保不准会有舰载机为了争分夺秒发起进攻，林野和封淮先一步飞越，至少保证了在距离和速度的优势。
然而就在这时，平视显示器上代表瀚海军校的蓝色光点和代表诺德森军校的黄点光点突然间同时转移方向，朝着第一军校行驶的方向逼近！
“这么整齐？”林野有些诧异，然而比赛原本就是争夺，他心里很清楚，他们的队伍临时领先，被盯上不过是迟早的事。
封淮更是淡定到眼神都没变一下，直接拉下操纵杆，舰载机在高中下沉，极其平滑地从两方逼迫中穿了过去。
“啧，竟然达成了合作。”林野留意着屏幕上光点的移动规律，得出这一结论几乎没有丝毫迟疑。
“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动手，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分钟。”
补给站位于四号区，三号区的航程很短，穿越之后的四号区航线复杂多变舰载机自身的侦测难度加大，又需要在这里完成舰载机能源的唯一一次补给，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如果想争取时间，稳妥起见，最好的做法就是在二号区对他们进行拦截。
果不其然，就在封淮这句话说完的刹那，系统突然感应到一阵强烈的电磁波——
情况突变！
两发电磁炮擦着机身掠过，刺眼的射线交错出一个狭窄的三角形，尽管没有打中机翼，却恰好堵住了前后四架机甲的去路，如若要甩脱，唯一的方式就是向左避开，靠近在按兵不动中虎视眈眈的白银军校。
电光石火间，那两队机甲像是凶猛地猎鹰，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袭来！
“六架舰载机？”林野略微讶异，“难道说他们把能源全都转移到一个舰载机上了？”
“应该是。”封淮淡淡看了眼平视显示器上移动的光点，在两方队伍的包围之下，第一军校明显受到了牵制，在两个军校的配合下不得不减速避让，而两支队伍中，却分别有两个独立的光点脱离战区，朝着三号区一往无前地前进。
综合实力最强的第一军校和白银军校均被临时拦截了去路，唯二两架舰载机等同于没有了任何阻碍，只需要在四号区成功完成补给，剩下的就是两个军校之间的竞争。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算盘自然是好的，只可惜也得能按计划进行才行。
三面包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答案当然是有——
封淮手指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紧接着拉下操纵杆，舰载机在陡然升起的过程中不断调整着机身倾斜的角度，强硬地从包围中的空隙里抽身，宛若一道劈开天空的闪电。
“反击。”
“收到。”
话音落下的刹那，开炮！
三道电磁炮在同一时间射出，打得周围的舰载机措手不及，纷纷作鸟兽散去，自动为两人的舰载机腾出空间来。
舰载机的速度在这一刻达到巅峰，急速攀升至某个高度时，猛地调整航行角度，化作利剑朝着三号区的方向飞去。
大幅度的晃动并未让两人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作为上辈子曾身经百战的将军，林野的作战经验并不比封淮少，区区这点麻烦不过是求胜路上微不足道的小障碍。
只不过这支队伍里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野透过舷窗，看见另外三架机甲紧跟而上，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穷追不舍，而一直没有动静的白银军校……
不知不觉追上了他们！
“啧，真是难缠。”
林野刚一说完，就接到来自白银军校的通讯请求，对话者：林斐。
“嗯？”
“听听他说什么。”
林野手指划过“接通”按钮，听见通讯系统传出林斐的声音。
“林野，你们想必也发现他们达成合作了吧。”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林野已经隐隐窥探到了他的用意。
“不如，我们也合作，先解决这些麻烦？”
“合作？抱歉啊，我们可没这个必要。”
“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能达成合作，派人来截我们，就算你们有足够的自信能冲破突围，但他们只需要保证一架舰载机成功抵达，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林斐早猜到了他会拒绝，并未因此感到失落，而是不紧不慢地和林野他们分析道。
林野沉默了下去。
这一点，林斐说得没错，比赛规定运输的能源不能有损毁，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负责运输能源的舰载机已经无障碍先行了一段时间，而第一军校和白银军校则需要保证两架运输舰都在他们之前抵达才能够赢，并且需要保证能源的完整性。就算他和封淮能做到，但周肃和温准未必，这终归是一个变数，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和条件来完成运输物的转移了。
现在回想起来，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最初放弃行动，从右侧航道缓慢绕行，并且特意避开他们的侦测范围，恐怕就是为了完成两架舰载机能源的转移，将更多的战力用于狙击第一军校和白银军校，为运输舰争取时间。
这很有可能是两个军校在比赛前就已经商量好的。
“如果我们拒绝呢？”林野问。
“多出第三个敌人，想必不是第一军校愿意的。”
“怎么？威胁我？”林野在心底冷笑。
“只是提醒你最有利的做法。”
“可我怎么知道……”林野慢条斯理地说，“你和他们就不是一伙的？”
第一军校的战绩是四军校里最强悍的，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另外三个军校会联合起来向让他们出局。
“相信我，你有一半的可能得到盟友，不相信我，你有百分百的概率得到一个敌人。”
“看来我该做的选择还是挺明显的。”
“你是聪明人，想必能权衡清楚其中利弊。”
“这个交涉，我暂时答应了。”
“……真的？”
“你不是说了么？最有利的做法。至少现在看来，合作对我们更有利，不是吗？”
“说得很对。”
“那么现在，说说你的想法。”
“将他们引去四号区，趁着完成补给的时间——彻底冲散他们的队伍。”
第79章
林斐说的同样也是林野的计划。
所有舰载机都必须在四号区完成一次能源补给, 也就意味着需要在四号区停留一段时间，而这将会是仅有的一次最好的反击时机。
“一架运输舰配一架护航舰，”林斐说, “我们兵分四路，分散他们的包围, 如何？”
一旦他们达成合作, 分成四个小队, 选择不同航线航行，就必然会分散那六架舰载机的兵力。毕竟他们的目的是狙击运输舰, 只要运输舰分散航行，他们就不可能不去在意。
“没问题。”
两边达成了一致, 八架舰载机在空中分成四队, 朝着四个方向飞去。
然而对方也不是傻子, 眼见目标有序分散, 立刻就意识到第一军校和白银军校达成了合作，考虑到己方舰载机数量上的劣势，以及战力上的不足，索性放行了其中两支被认为稍弱的队伍，分成两队盯上了林野和林斐的队伍。
每三架舰载机追踪两架舰载机，数量上一下子占了优势, 而他们的目的仅仅是干扰，不是剿灭, 任务难度自然也就没那么高。
“已经进入三号区了, 正在将瀚海军校引去补给站, ”林野留意着侦测系统中光点的变化, “预计还有十分钟抵达四号区。”
“我们这边也很顺利。”林斐说。
就在这时, 林野突然注意到代表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的光点在四号区的位置发生了停滞。
两架舰载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却同时滞留在四号区，不再往终点的方向前进，甚至还出现了后退的情况。
四号区只有一个补给站，这两个军校的运输舰在派人截了他们的航线之后，一直遥遥领先，不存在任何的阻碍，照理说，他们完全没有理由在补给站停留这么久，除非两架舰载机之间发生了争执，但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第一军校和白银军校一直穷追不舍，两方尚未拉开绝对优势的距离，这时候任哪一方主动结束合作都是很不理智的行为，只会让己方好不容易抢占的时间付诸东流。但凡稍微有一点头脑，都会尽可能拖延终结合作的时间，争取到更多的优势。至少，绝不可能同时在四号区停滞不前。
对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是如此，而从第一军校和白银军校的角度……
这是一个缩短差距的机会。
只是……
这真的是机会么？
终端突然闪过一条消息。
叶思明：「四号区情况有异，注意一点。」
Ly：「知道。」
消息成功回复的刹那，身边封淮突然间开口：“四号区的磁场不寻常。”
林野一怔。
磁场？
“磁场在发生随机性的偏移，”似是能读懂林野心里的疑惑，封淮解释得更清楚了一些，“舰载机的导航定位功能一旦受到影响，必然只能减速航行。”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
封淮没有回答，眸色却暗了下去。
他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
因为上辈子，他曾在这样的磁场中寻找林野的尸骸七天七夜！
帝国边境与虫族大本营交界的暗之星域，磁场混乱，时常有风暴发生。他在那一片黑暗又孤独的星域漫无目的地航行，想要寻找林野航行的痕迹——没错，那个时候，他想要报仇。
生平第一次，他在执行任务途中产生了私心。
他不顾一切越过边境，理智被愤怒的情绪吞没，在孤寂的航行中一点一点退潮，露出隐藏在深处的悲伤。
那一回，强烈的磁场几乎震得冰河外骨骼碎裂，也让他经历了此生唯一一次精神屏障粉碎。
迫不得已之下，他动用了曾对帝国、对兄长承诺永远不会使用的绝对力量。
这一行为打破了他与王室缔结的约定，让多年建立起的威信遭到质疑，违反军规私自越过边境的事更是一夜之间轰动全帝国，所谓的“帝国之光”、“帝国恒星”第一次遭到质疑，甚至有流言指认他早已逆反，私下与虫族存在不清不楚的交易。
十年不见的兄长亲自来了趟军团，带来的是愤怒的训斥。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知不知道王室这些年是怎么提防我们的？”
“封锁绝对力量是让王室信任我们的条件，你知道违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就为了一个死掉的Beta！”
那个时候，他躺在治疗舱里，身体和精神力的强烈损伤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本能地为他说话。
“他不是普通的Beta。”
“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王室就算有顾虑，也不会维持太久的……我的身体状况，你比谁都清楚。”
那时他真的抱了必死之心。
他一意孤行，他感情用书，他用这一生里无数次的恪守陈规换来一次任性，后果他愿以命相抵。
他唯独不能没有林野。
……
……
“这是设备故障导致的磁场问题？”
林野尝试联络比赛方，却发现通讯根本无法连接。
“怎么会……”
“有可能是磁场影响了通讯，”封淮扫了眼侦测系统，“瀚海军校的护航舰加速追上来了，得尽快靠近补给站。”
磁场的不稳定性对所有的舰载机都会产生影响，无疑加大了甩脱竞争对手的难度，但即便是这样，眼下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补给站位于四号区的中心位置。
林野和叶思明私下交换了一下情报。
“沈学长和叶学长会协助我们完成补给。我们虽然不能恋战，不过送他们几炮总是没问题的。”
尽管从未演练过，但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运输舰进入磁场被干扰的四号区，在护航舰的掩护下完成补给，然后一炮轰开与追击者之间的距离——这一切都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配合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瑕疵。
就在即将跨越五号区时，叶思明的声音突然从通讯系统传出。
“林野，你和封淮尽快越过五号区，我们来处理这些追击者。”声音听上去有些轻微的不稳，甚至有一丝隐忍沉闷。
“知道了。”
林野看了眼侦测系统，大致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战局，确定没有危险后，问封淮：“能在抵达六号区之前超过他们吗？”
“如果没有其他阻拦，就是百分之百的事。”
“我看看……”
林野的目光回到侦测系统，正想重新制定战术，却在清数舰载机时，微微一怔。
白银军校的舰载机——只有一架进入了四号区！
这是巧合吗？
终端同步接到一条消息。
ming1105：「宝贝儿，别回补给站。」
没有玩笑，没有调侃，只是一句诙谐的劝阻。
林野一怔，紧接着，彻骨的凉意从脊背蔓延开来，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冲上头顶。
发信人不是叶思明，也不是Ming，而是ming1105，叶思明当着他的面和他交换的小号。
尽管对叶思明的身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这一刻、此情此景下得到确认。
这条消息就像是一个不详的征兆，一句委婉的道别，让他瞬间意识到眼下的情况究竟有多么危急。
叶思明对隐瞒自己的身份一向乐在其中，就连刚才也一直在用Ming的身份给自己发消息，如今联赛还没有结束，他大可以用Ming或叶思明的身份和自己互通情报，但是他没有。
他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小号，隐晦地对他说：再见，记住我。
林野立刻回复。
ly1220：「发生什么事了？」
短短几个字，无声彰显着仓促。
通讯无人接通。
念及叶思明很可能不方便打字，林野又直截了当地向他发送了通讯请求。
然而……
依然没有动静。
林野侧过头，看向舷窗外的方向，低空下的比赛场在视线里缩成一个影，在形似星舰的训练基地下，对应着驾驶舱的位置，被封锁区域勾勒出透明的玻璃顶……
那个瞬间，林野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凉意沿着脊背攀升上头顶——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培养皿，运作着以人命为筹码的游戏。
这个念头只闪现了一瞬，连他都感觉到不可思议的震惊。
他怎么会这样想？
然而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挥之不去，曾在他大脑中生成的图纸渐渐细化，星舰模型的空壳之下，将每一个对应的“零件”深入细化，都能拆解出无数复杂的信息，整个基地就像是无数信号的聚合器，每一个“零件”都通过固定的建筑和发光屏向外传达着某种特定的信息……
如果是这样，比赛中发生的一切，恐怕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犹豫仅仅是一瞬间的本能，林野的选择从来毫不迟疑。
系统锁定目标，手动调转方向，然后——
一只手覆盖上他握着操纵杆的手。
掌心微凉，宛若一盆冰水浇灭他的全部冲动。
但那动作温柔，他甚至感觉到指腹之下薄薄的茧，那是长年握枪和操控机甲才会生长出的痕迹，是帝国军人的荣耀。
“林野，你在做什么？！”封淮的语气冷厉，隐约有着责备的意味。
林野却很平静。
“回去。”
“你……”封淮的脸色霍然变了，然而那些锐利的话到达嘴边，却还是隐忍地收了回去，只化作一句，“你疯了吗？！”
“立刻掉头，”林野没有松手，语气笃定，“封淮，我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一句命令的话，隐隐有着威胁的意味，由下级对上级说出，似乎有那么点儿可笑。然而落入封淮耳中，却像一把刀狠狠刺痛他的心脏。
他不是不尊重林野，也不会在他面前一意孤行，但他觉得林野可以与他说明情况，林野也应该如此，偏偏林野没有。
他素来相信他，他确信林野心里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只是在这一刻突然间体尝到“不知道”的滋味。
他不知道林野为什么突然执拗地要求返回，不知道林野和叶思明私下联络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此时此刻林野心里想的究竟是比赛，还是某一个人，是爱他，担心他，还是仅仅是公事公办……
这就是“不知道”的滋味，他仿佛被挡在林野和别人的世界之外。他们才是亲密的关系，而他是外人。
他更无法控制自己去想，林野曾经就是这样误会着他和凌寒吗？
是这样被失落、嫉妒、悲痛的情绪所包围着吗？
可那回在星舰，他确有不得不向他隐瞒的理由……
就在这时，封淮的余光突然注意到到四号区的位置腾起一阵黑色的浓烟，紧接着，补给站被燎原的火焰包围，向四周蔓延开来！
封淮冰蓝色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
那是……
不等他做出应对，林野狠下心说道：“封淮你听着，如果叶思明和沈睿有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想再看见你。”
第80章
这句话与其说是威胁, 落在封淮耳中，更像是隐晦地在报复他上辈子的失责。
他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中伤他。
他不吝于把话语变作锋利的刀捅向他。
他不会再顾虑他的感受，他只在乎目的能不能达成。
而这样的话, 他从来不会对叶思明说，也从来不会对沈睿说。
他承认, 那个瞬间他嫉妒了。
从来没有过哪一刻, 他对他的感情这样强烈, 包含了无数的愤怒、悲伤、自责……最后统统都被名为嫉妒的情绪覆盖。
真的就这么在乎吗？
只是因为这样一点小事，他就要用这样锋锐的话来刺伤他？
“这是比赛, 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说这话时，封淮的语气是平静的, 但他内心却远没有这么平静。
只有他自己知道, 要心平气和地去问这一句话, 究竟需要做多大的心理建设。
他怕一个字说错, 会让林野感觉到不悦，会让他们更加疏远，但他同样做不到不闻不问。
一秒的时间，他在等，等他说是为了叶思明，或者对他说更多的狠话, 但是林野没有。
“白星的训练基地就像一副完整的设计图纸，它所对应的每个零件的位置, 都在向外传递加密信息。如果是这样, 四号区的磁场不稳定, 还有补给站遇到的危险, 很可能不是普通的意外。”林野平静地把理由告诉了他。
为什么？
因为重要, 所以放弃了和他闹脾气。
只有不对等的选择, 才会做得毫不迟疑。而林野的理由，给得冠冕堂皇，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是。四号区磁场出现问题的确很不寻常，这一点就连他也无比笃定，而林野作为顶尖的黑客，根据白星训练基地的种种异常判断这不是普通的意外，自然也就无可厚非。
或许他可以质疑林野的怀疑，但他真的能吗？
他是帝国的军人，是第一军校在这场比赛中的负责人，他怎么能滥用职权？
私心与理智抗衡，终归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不能违抗作为帝国军人的本能，强烈的正义感之下，他永远做不出那种卑劣的选择。
于是他容忍，他退让，在这段心存愧疚的感情里，他让得无怨无悔。
封淮心底突然间掠过一抹强烈的自嘲。
是他在等林野告诉他理由，然后等来了他最不想要的答案。
他不说，他会心神不宁，他会乱猜。他说了，他……
他为什么要问？
封淮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一瞬收紧。
几秒后。
“坐标。”他说。
与此同时，舰载机决然掉头，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弧线。
“无法给出坐标，”林野眉头轻皱，“磁场对信号造成了干扰，似乎在逐渐扩大。”
原先只是四号区内部，而现在，逐渐扩大到了五号区……
“联络一下其他人试试。”
林野已经在这么做了。
“周肃，你们有受到电磁干扰吗？”
“有轻微的电磁波动，不过不影响，”周肃的运输舰在霍瑶护航舰的掩护下走的是另一条路线，“刚才在四号区对接能源补给时，出现过一次比较严重的情况。”
“我们怀疑四号区的磁场偏移是人为导致，磁场增幅检测异常，目前无法联络比赛方。”
“侦测系统显示叶学长他们还在四号区。还有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派来干扰我们的六架舰载机……”
他的话被打断。
“白银军校只有一架舰载机进入了四号区。”
“什么？”周肃怔住，“难道说这件事和白银军校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林野说，“目前受磁场影响，我们暂无法和其他军校通讯。”
一开始，当林野发现白银军校的舰载机几乎都没有进入四号区时，林野也和周肃一样的想法，第一时间怀疑了白银军校。但白银军校却又有一架例外进入了四号区，并且一直徘徊在补给站附近，没有离开。
如果这件事与白银军校有关，这么唯一进入四号区的舰载机在这之中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你们现在……准备折回四号区？”
“没错。周肃，你和霍学姐距离瀚海军校和诺德森军校的运输舰还有多远？”
“三分钟的航程，加速的话两分钟就能追上。”
“他们现在恐怕也无法联络上己方的参赛者，但磁场一说，想让他们相信我们恐怕也很难。你们尽快追上，尽可能纠缠他们。”
“明白。那你们小心。”
周围弥漫着薄薄的雾气，视线难免受阻，再加上磁场干扰定位，只能通过记忆和经验，主观地甄别路线和周围的情况。
“打开磁场探测器。”封淮出声提醒。
林野照做。
光屏上的地图切换成磁场检测的界面，林野扫了眼上面的数据，突然间，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磁场强度在不断增强。”
“速度如何？”
“十分钟，增强了两倍。”
封淮眉头轻轻蹙起。
十分钟，两倍？
短时间内，这样剧烈的增幅未免太不可思议。
“记录磁场变化的规律。”
“明白。”
话音落下的一刹，舰载机强行穿越过四号区和五号区的边界，在强磁场的影响下，机身不可控制地一颤。
封淮拉下操纵杆，以最快的速度稳住机身，动作干脆利索，一气呵成。
林野一直留意着磁场增幅和通讯连接的情况，无意间瞥见他手背上因为过于用力而充血的青筋，几乎快要爆裂。
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收紧。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林野很快移开了目光。
就在这时，队内通讯信号突然间被接通，只不过信号波断断续续，很难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是叶学长那边的信号。”
“问清楚他们在哪。”
“我试试……”
这种情况下，通讯无疑是一件难事。
林野尝试了几次语音通讯，只可惜干扰太强，只能放弃。区域内不断波动的磁场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仿佛不断地在与精神力产生共鸣，唤醒人体基因下隐藏的力量。
于是他尝试用终端联络。
谜之神域的网络，或许能够让他联络上叶思明。
Ly：「怎么样了？」
ming1105：「宝贝儿，你们怎么来了？」
果然连接上了！
Ly：「少废话。你们在哪？」
ming1105：「啧，我们在补给站呢。」
Ly：「补给站？」
ming1105：「我们在补给站下方发现一个屏幕，记录了复杂的曲线图和数值变化，初步猜测很有可能是在利用磁场进行某种实验。」
Ly：「实验？」
ming1105：「没空解释这么多了，我和沈睿已经完成了数据记录。那两个军校实在太难缠了，磁场都这么反常了，还一直咬着我们不放。宝贝儿，你要是看到他们，可得记得帮我们送他们两炮啊。」
林野无言以对：……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在意这个。
Ly：「现在当务之急是脱离磁场范围，其他军校的舰载机在你们附近吗？」
ming1105：「一直徘徊在补给站附近呢。不过他们进不来，这里的磁场强度他们已经承受不住了。」
Ly：「那你们呢？情况严重吗？」
ming：「有点儿棘手。说实在的，精神屏障恐怕撑不了太久。」
沈睿和叶思明都是2S精神力，因此能暂时构建强力的精神屏障抵御磁场影响。但随着磁场的增强，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精神屏障承受的伤害一旦达到临界值，就会有粉碎的可能。
就在林野的舰载机靠近补给站时，通讯系统传出一个温柔冷静的声音。
“林野，”沈睿突然叫他的名字，“补给站右侧有一个在发光的微型装置，看得见吗？”
林野侧过头，看向比赛场外的方向，果然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白色装置在闪烁着红色的信号灯。
“看得见。”
“打得中吗？”
“嗯？”林野不明所以，却还是应道，“应该可以。”
“尽快打爆它。”
“好。”
林野没有多问，对封淮说：“靠近基地边界，我来瞄准发光的装置。”
封淮：“知道了。”
舰载机一个俯冲，绕过补给站，由于距离太近，立刻引发了那六架舰载机的注意，齐齐掉转方向朝着他们飞来。
封淮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敲下操作面板上的几个按钮，舰载机硬生生以刁钻的角度从包围中冲出，避开了对方的追击！
紧接着，舰载机猛地一个转弯掉头，接近比赛场的边界！
林野调整着出炮口。
瞄准目标，发射——
一炮命中！
炮火直接穿透比赛场设下的虚拟屏障，将发光的装置轰了个彻底。
磁场突然间一阵动荡，屏幕上的数值急剧下降，舰载机剧烈地晃动起来，封淮及时拉升机翼，稳住了机身。
林野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那是……”
沈睿的声音从通讯装置传出：“是磁场调整器。”
林野微微讶异：“磁场调整器？你怎么知道……”
沈睿：“根据磁场的辐射形状，基本可以判断辐射源头。刚才我和叶思明多次从那边穿过，基本确定了那是源头。”
封淮的声音冷不防响起：“我们也该突破包围了。沈睿，你和叶思明尽快脱离四号区，我们和林野从旁策应。”
沈睿：“好。”
通讯切断后，林野重新调出侦测系统，在感应到攻击射线时，他本能地唤身边人的名字，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封淮，一会儿小心……”
话音戛然而止。
多余的情愫就此止损。
林野心底突然升起一阵酸涩。然而战场上向来不予无用的情绪留时间，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正欲重新开口，却看见封淮已然拉升机翼，避开了来自后方的射线攻击。
林野心里很清楚，封淮是不需要提醒的。
这只是他曾经养成的，一个很没用的习惯。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转瞬便淹没在轰鸣的炮火声之中。
“我会记得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两架舰载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同一方向航行，像两道交错的闪电，在风暴中凌厉地穿梭，将穷追不舍的舰载机狠狠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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