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
封淮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林野这副模样。
白皙的面庞沾染上暧昧的红晕, 细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体温更是烫得惊人，整个人就像是脱了力一样挂在他身上, 敏感到轻轻碰一下都能让他战栗。
这是哪怕上辈子，林野都对他少有的依赖。
这样的林野, 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乖得就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小狼崽, 只能蹭在他怀里，让人忍不住心疼, 想要保护他不受伤害。
刚才他回到宿舍，见林野房间暗着, 原以为林野已经睡了, 却听见林野的卧室里不时传出沉闷的声响, 明显不是无意间碰落了某样东西。
他放心不下, 便推门出去，不料却看见林野手臂抵着墙壁，轻喘着气在黑暗中摸索，情况看上去很不对劲。
于是他一路跟着林野进洗手间，见他想要开灯，这才帮了一把, 却没想到林野抬手挡光的一刹，会直接跌进他怀里。
怀中的身体忽冷忽热, 微微颤动的肩膀更是彰显了他心底的不安, 封淮生怕惊吓到他, 于是便维持着扶着他腰的姿势, 耐心等待他的不安消退下去。
不一会儿, 怀里的林野果然渐渐停止了颤抖。
他在封淮怀里轻轻喘着气, 汲取着那一抹冷冽的气味，仿佛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源泉。
“怎么样了？”封淮低低问了声，感觉到他的不安减退，这才收紧了落在他腰间的手指，将他轻轻一提，好让他倚靠在自己肩头。
林野睫毛轻轻颤了下，脸埋在封淮颈窝，没有出声。
现在的他浑身无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封淮身上，还得被迫攥着封淮的军服才能站立，简直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你……”封淮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这种若有若无的气味……简直就像Omega的信息素，对Alpha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一向严于自律，却在这一刻，对怀里的人有了超越理智的冲动。
感觉到Alpha的反应，林野轻微一怔，紧接着，一抹凛冽冷意从脊背窜上头顶，让他全身都变得僵硬。
心底的不安愈发的浓烈，林野本能地想要挣开桎梏，身体却不由自主向面前的Alpha靠近。
倏然间，他的手腕被封淮冰凉的手指按住。
“林野……？”
封淮的声音带了丝凉意，狠狠削了把林野的理智，林野紧抿嘴唇，痛苦地闭着眼睛，喉咙间发出一丝无力的低吟。
“嗯……”
封淮倒抽一口凉气，硬是克制住心底的冲动，他垂下眼，看向怀里情况很不对劲的人：“你怎么了？还撑得住吗？”
林野紧咬着牙关，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不敢张口，生怕一张口就是让他难堪的声音。
“很热吗？”感觉到手指触碰到的军服渐渐湿透，封淮低声问道。
林野难耐地点了下头。
封淮的视线掠过林野精瘦有力的躯体。
他全身的军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裤子更是潮得厉害，整个人都因为冷热交替而打着颤，再这样下去，生病只是迟早的事。
不能让他就这么睡过去。
封淮侧过头，看见连接着浴室的客厅。对面就是宋骁和周肃的卧室，一旦有人半夜开门，就会看见林野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眸色沉了沉，收回目光，在林野耳边说：“等我一下。”
封淮单手抱住林野，让他整个人都靠近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从旁绕过，修长的手指覆盖上门把手，将门关上。
然后——
“咔嚓”一声，门反锁。
所有的危险都被隔绝在门外。
封淮探了下他的额温，眉头一点一点皱紧。
明显烫得不正常。
再不洗个澡，明天恐怕要发烧。
封淮在心底轻轻叹了声，俯下身将林野整个人横抱起来。
陡然间的失重使得林野本能地勾住封淮脖子，眼眶被强光刺得通红，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于是又抱紧了一点。
“嗯……”
“乖。帮你冲个澡，应该会舒服一点。”
听见“冲澡”二字，林野抱着他的手臂一瞬收紧，身体却变得不安分起来，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别动，”封淮低声提醒，“你想被其他人听见吗？”
这句话果然有效，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动静。
“听话，”封淮用额头轻轻抵了下他的，语气极尽了温柔，像极了在哄人，“放松点。”
不等回应，他俯身打开水龙头，试了下水温，确定温度适宜后，这才开始放水。
晶莹的水珠不时喷洒到两人身上，灼热的温度让林野身体微微颤了下。
封淮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林野躺在他怀里，军服领口凌乱地敞开，一条手臂垂落在浴缸侧，胸口微微起伏着，皮肤上到处可见手指留下的淤青，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极具诱惑力的美感。
封淮的目光不知不觉间深了几分。
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衣领，怀里的人睫毛轻轻颤了下，像剥了壳的小刺猬一样遵循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他怀里蜷缩起身体。
封淮眉头轻轻蹙起。
这样根本没办法帮他。
他抬眸，看向林野，深色的眸子里有暗流涌动。
下一秒，他轻按住林野后脑，俯下身，将嘴唇覆盖上林野的。
他吻得很轻，生怕惊动他，却在沉默中一点一点加深，渐渐让彼此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放松一点，林野。”是命令一般的语气，却比平日里多了一丝温情。
林野其实听不大清封淮究竟在说什么，耳边阵阵鸣响，肌肉却对声音有着记忆，因为那一道命令而本能地放松下来。
这一退让抱着他的人有了可趁之机。
封淮短暂地离开了他的唇，手指重新触探到他的衣领。紧贴的衬衣勾勒出林野肌肉的纹理，不像普通Beta一样瘦弱，而是一种极具力量的美感。
帮林野处理完之后，封淮将他抱进了浴缸。冰冷的皮肤触及温热的水源，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让白皙的皮肤泛起一片片的红晕，宛若玫瑰在他怀里徐徐绽放。
林野仿佛是从荒漠回到了海里，全身的皮肤都在水源的滋润下焕发新生。
封淮和他一起坐了进去。
温热的水漫过肩头，他不由分说揽过林野的身体，让林野靠在自己肩头，彼此灼热的体温被迫融合到一起，在水流的作用下，身体渐渐升起一抹奇异的感觉。
……
等两人都忙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洗完澡后，封淮将林野抱回到房间内，替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正准备起身，衬衣下却传来一个轻微的力道。
封淮侧过头，看见林野枕在他衬衣的一角，睡得很安详，只是剑眉轻轻蹙起，似乎对刚才的那一丝动静感觉到不安。
那个瞬间，封淮向来冷硬的心竟生出了一丝不忍，让他无法将衣角抽离。
他垂下眼，对空中浮现的某个白色光点淡淡唤了声。
“冰河。”
白色的光点在封淮身边跳跃了两下，最后停在封淮肩头，变作一只骄傲挺立的雪鸮。
它扑打了一下布满黑色斑点的机械翅膀，又扭过脖子看了眼封淮，白色的脸颊旁竟浮现起两抹红晕。
“少校，这么晚了还把人家叫出来幽会，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
封淮眉头轻蹙：“别废话，帮林野检查一下身体。”
雪鸮一下子兴奋起来：“检查身体，检查身体~”
封淮：“……”
雪鸮扑腾着翅膀飞到林野身上，无色的光线像透视眼一样在林野身体上来回扫动。
察觉到冰河在做什么，封淮立即出声提醒：“管好你的眼睛。”
雪鸮扯着嗓子说：“好性感的身体……”
封淮冷笑着开口：“如果你想恢复到出厂设置，大可以把他吵醒。”
雪鸮一惊，立马闭上了嘴，露出委屈的表情。
“少校，你的小宝贝错了。”
“他的情况怎么样？”封淮深谙冰河的脾性，没心思和它扯皮，他现在只关心林野的情况。
雪鸮的射线在林野身上来回扫射了一会儿，最终停留在他的手腕上。
“咦？”
“怎么了？”封淮问。
“他的精神力……似乎不太稳定。”
“似乎？”封淮注意到了它的用词。
“他身上佩戴了精神手环，会自动对射线形成屏蔽，阻止进一步的检测。”
封淮的视线落到林野手腕上，若有所思。
他知道这个手环是季未眠让林野从小佩戴的，早就和林野的身体达成百分百的适配，成为一体的存在，如果强行取下来，很有可能会触发手环上的警报，惊动林野。
就在这时，冰河突然跳到林野肩头，在他身上轻轻嗅了下。
“少校，你的大宝贝身上好甜。”
“甜？”是了，刚才在林野身上似乎有闻到一股很淡的玫瑰香……
“比Omega还要甜，”连冰河都被那股气味勾得起劲，“少校，你是大宝贝是不是和别的Alpha恋爱了，所以在身上喷了吸引Alpha的东西？”
封淮眼睛一跳。
不可能。林野干不出这种事。
脑中忽然间划过一个可能。
Omega的信息素？难道说……
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升起就被狠狠扼杀在脑海。
林野不可能是Omega。
然而他愈是如此深信，那一段记忆就愈是鲜明。
他和林野一起执行任务，中途流落荒星，整个军团都中了诱导素的埋伏。危机解除后他回到星舰，安排林野去休息舱养伤，而他则因为封朗的突然到访，暗中离开了指挥室。
“你来这里做什么？”
兄弟见面，气氛却并不友善，周围的温度冰冷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冻结。
封朗将手负在身后，眼中是戏谑的笑意：“听说这次军团的Alpha集体中了诱导素，连你都没有幸免？”
听到这句话，封淮已然知道他的来意，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如果你来是为了说这个，现在就可以走了。”
尽管封朗是他的亲哥哥，但从小兄弟分离，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使得封淮和他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对封淮来说，封朗的身份更多的是瀚海军区的负责人，而他作为帝国中心军区新任命的上将，和封朗不存在任何“必须见面”的关系。
封朗注视向他：“封淮，你应该知道这种意外带来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封淮：“至少现在还没有造成所谓的后果。你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一些。”
“哦，是吗？你打算等到出事再后悔吗？到时别说是你，就算是那个Beta也会有数不尽的麻烦。还是说——你心里其实盼望着他分化？”
这句话令封淮霍然间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呵呵……他可是林暗的儿子。当初林暗夫妻在调查暗潮相关的案件时殉职，曾经提到过许多实验者都会佩戴精神手环，用以在实验完成前压制基因改变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失败的实验品则有可能出现精神力坍塌、不定向分化、寿命缩短等症状……”
“林野是先天性精神力不稳定，佩戴精神手环也是季元帅的意思。封朗，如果你想拿这个做文章，恐怕很难如你所愿。”
“你还真是急着维护他啊。如果我没记错，从林暗殉职到季未眠把他带回来，中间似乎还相隔一段时间吧？你就没有想过季未眠为什么要给他佩戴精神手环吗？”
“封朗，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你这么坚持和他在一起，不如让我帮你一把……”
……
那天封朗来找他说这些事，无非是想让他离开林野。家族向来不支持他和一个Beta在一起，当初他和林野结婚，就连帝国民众都有一定的微词。
他既能察觉到封朗对林野的敌意，当然不会接受封朗的提议，上辈子林野也的确不曾有过二次分化。
现在回想起来，那日林野会误会他标记凌寒，恐怕也离不开封朗的设计。封朗向他提出林野分化不过是对他的一次试探和揶揄，对于封朗来说，赌这个可能性，远不如利用凌寒来得划算。
但尽管如此，封淮也不可否认，林野的体质的确和普通人大不相同。
如果当年林野被季未眠带回元帅府之前，真的曾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呢？
如果林野真的有不定向分化的可能……
种种可能性堆砌在一起，头一次让封淮感觉到喘不过气——他希望那些都只是无责任的猜测，永远不会成真。
“少校，有红鸟的消息。”冰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接通。”
“少校，五分钟前，有一批军队从白星离开。”
“派人跟着他们。”
“是。不过……我们最近察觉到，白星附近的G-01号星球，似乎在暗中监视白星的动静。”
“G-01号星球？”
帝国境内以字母为开头编号的星球，往往代表着它们所隶属的星区，比如说帝国中心军区的附属星球往往以C为开头，而白银军区的附属星球则以W为开头，边境两区则是S1和S2。而除此之外，还存在以G开头的星区，代表着作为关隘存在的独立星球，由总部直接管辖。
至于星球字母后面跟着的编码，从01-09往往意味着由帝国王室管辖，也就是说，G-01号星球实际上是一个由王室管辖的关隘。
“现在是什么人在驻守？”封淮追问。
“二皇子，颜慕。”-
林野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肌肉使不上力，仿佛昨晚精疲力竭尽地跟人打了一架。
他手臂抵上额头，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
嗯？
林野微微一怔，骤然间清醒过来，撑着手臂坐起，看见封淮伏在他床边，熟睡的面容写满了倦意。
喉咙不禁有些干|涩。
他怎么会在……
脑中一阵隐痛，林野伸手抵住额头，只觉得陡然间涌现的记忆像爆|炸一样快要占满他的脑海。
昨晚……
昨晚他身体不适，于是去洗手间打算冲把脸，谁知却中途撞上封淮，之后便在他怀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记忆的最后，似乎是封淮把他抱进了浴缸里，后来……
一抹凉意从心底窜了上来。
后来呢？
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
联想到那种气氛下可能发生的事，林野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呼吸渐渐停了。
手指渐渐冰凉，他掀开被子，看见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衬衣，连同内|裤都换了一条新的，几乎不用猜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封淮察觉到他的动静，自他床边起身，看见他微微泛白的脸，解释道，“昨晚你身体不适，在浴室险些昏迷，我才会替帮你。”
“我……”林野咽了下喉咙，“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林野同样在脑中问了一遍自己。
昨晚的澡是封淮替他洗的，两个人一起洗澡要做些什么他心知肚明，再加上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早上醒来时还压着封淮的衣角……
不需要封淮回答，他都能猜到答案。
然而……
“你只是昏迷了一晚上。”封淮静静说道。
林野嗓子有些干涩。
只是昏迷？这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轻。
但……他难道要封淮洗澡的细节说出来吗？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真……没发生别的？”
封淮注视了他一会儿，唇边多了抹淡然的弧度。
“林野，”他问，“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锁得太严重了，只能删掉一些剧情，凑合一下吧……
第92章
林野哑然。
他以为封淮会对他做什么？
孤A寡B, 共处一室，封淮帮他洗了澡，之后他枕着封淮的衣角睡了一整夜……这些事一旦说出来, 怎么都是一件让人无限遐想的事情。
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对他们来说却太过尴尬, 他竟一时间无从说起。
总不能说：我以为你会占我便宜？
乍一听像在怀疑封淮, 但对林野来说, 却更像是自作多情。
昨天夜里他身体突发不适，本想去洗手间冲把脸, 不想最后竟发展到这个境地。
林野攥紧拳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却被封淮一把拦下。
“林野！”封淮跟着他站起, 不由分说挡在他面前, 冰蓝色的眸子里少见地有情绪涌动, “你身体还没恢复，需要好好休息。”
林野目光直勾勾看向他，眼底分明有怨怼，却抿着唇没有出声。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和封淮划清界限，不想和他纠缠不清，更不想在这里发生争吵。
片刻后他淡漠地开口：“那就烦请封少校不要打扰我休息。”
声音冷静, 轻描淡写就将昨晚的事一笔带过，仿佛这只是一件如同吃饭般平常, 丝毫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你——”封淮眉头紧蹙, 骨节被捏出清脆的声音, “就真这么不想和我接触吗？”
“是, ”林野漠然道, “封少校您只是我的上级军官, 是我的学长，我尊敬您，但私下里，我们不适合走得这么近。”
“尊敬我？”封淮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他一只手，“你这样一直把我往外推，也叫尊敬吗？”
林野眼眶微红，狠狠甩开他手，却因为力气尚未恢复，受回冲的力道影响，一个踉跄退后两步。
封淮下意识想去拉他，谁知林野却不由分说避开，后腰被迫撞上桌角，伴随一声闷哼，本就发红的眼眶更加红了。
疼。
很疼。
疼得撕心裂肺，甚至盖过了心里的隐痛。
林野站稳身子，语气里多了抹讽刺：“那封少校想要我如何‘尊敬’你？留你在房间才算吗？”
“林野，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封淮对上他目光，一字一字分辩道，“至少你现在身体不适……别这么急着让我走。”
“我已经没事了，”林野冷淡地说，“我知道封少校有很多正事要处理，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从没觉得和你相处是在浪费时间，”封淮辩解道，“如果你觉得过去我们在一起太少，那我们以后……可以用更多的时间来相处，这些事都可以听你的。”
这话令林野身体微微一震，他望着封淮那双不再冰冷的眸子，忽然间笑了。
“没这个必要吧。”
“林野……”
“军务高于一切，您没有错，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无理取闹，不该让你为难，也万不敢让封少校为我勉强牺牲，这罪名我担当不起。”
每个字都带了深深的自嘲，让封淮感觉到心疼。
是的，是心疼。
数年前林野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化作这一刻他的心痛欲裂。
他后悔了。
他想要林野回到他身边，他想要林野回到他们初识时那样，永远不要经历那些心酸痛苦。
而他会好好的爱他，保护他那颗赤诚之心再也不受伤害。
封淮垂下眼，手指被捏得泛白，他轻声说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
直到林野殉职，他才发现他是无法失去他的。那个人早已渗透进他的生命，用他的光芒铸就了他无声岁月里的全部光彩，失去他，整个世界都会变作一片灰白。
林野半讽刺似的开口：“还是别把我说得那么重要吧，封少校。我相信对你我的生活来说，都有更值得在意的事情。何必把彼此看得这么无可代替？”
他声音一顿，字里行间都是客气和疏离：“谢谢您昨晚的‘帮忙’，不过很抱歉，我的回应只能如此，如果不符合您的期望，那么下次就不必……”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封淮打断他，语气是那么的坚定，“无论你的回应是什么，都不会。”
林野沉默下去。
封淮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执着。
这是第几次了？他打算就这么跟他纠缠不休吗？
“你也不必对我言谢，”封淮眼色一暗，“更不用对我说抱歉。”
房间里一片寂静，仿佛连呼吸声都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野短促地笑了声：“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对你说抱歉。”
“封淮，”林野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看向他，“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我不想逼你……”封淮声音低了下去，“只要不是让我放手，我都愿意尊重你。”
“那就麻烦你现在出去，让我清静会儿。”林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过去他们之间一直是封淮吝于言语，一直是封淮喜欢清静，现在却完完全全反了过来。
怎么样才能让封淮闭嘴？在线等，挺急的。
“我出去，你就不会再推开我、让我放手吗？”封淮寸步不让，“如果是这样，我就出去。”
“你还会讨价还价了？”
“我只是不想这样放手。如果讨价还价管用，我也不介意用这个方法。”
“……”草。
封淮什么时候变这么无赖了？
“你……”林野忍住了骂他的冲动，他看了封淮一会儿，忽然间有了主意。
“你想让我不那么避着你，也不是不行。”
“林野……？”封淮微微一怔，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下去，生怕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
“但得先答应我一件事。”这只是一个前提，可不是什么必然条件，到时候怎么说还不是凭他一张嘴？
然而封淮却对此深信不疑。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
“只要我不允许，你都得跟我保持距离。还有，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曾经的关系。”
这句话一出，连封淮都意识到话术之下隐藏的无数种可能。
保持距离，不准让人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
这是铁了心要和他划清界限。
但是……
封淮轻轻滚动了下喉结，声音微哑：“要这样……多久？”
林野似笑非笑睨着他，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别跟我谈条件。
封淮不由自主收紧了拳头，过了会儿又缓缓松开。
“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说：“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嗯？”林野有些莫名，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就被封淮的手掌覆盖而上，掌心稍一施力，两人距离猝不及防拉近，冰冷对上炽热，连呼吸都被迫交缠。
林野一怔，瞬间反应过来他们在什么，潜意识里的抵触让他本能地想挣脱封淮，大脑更是比行动快上一万步，早已在心里把封淮骂了千遍。
然而封淮那只手却稳稳摁着他后脑，身体岿然不动，他所有的挣扎都像是拳头砸在棉花上。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他能推开封淮，着实是因为封淮留了手。封淮如果真想强迫他，他恐怕连刚刚那些条件都别想在封淮面前提出来。
两人的额头相抵在一起，隐约间有精神力在彼此皮肤下流转，像溪流汇入汪洋，化作滔天巨浪。
这是精神共感——将自己的意识与对方的意识相连接，打开精神力的接口，再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引导对方的。
林野的精神力原本就不如普通人稳定，经过了昨天一晚上，更是像血液倒流一样在身体里乱窜，而封淮这一举动，无疑是帮林野将体内的精神力平复下来。
进行精神共感需要极强的精神控制力，且共感的双方需要对彼此极其了解，才能够捕捉到对方的意识层。换句话来说，只有潜意识里彼此信任的人才能成功进行共感。
林野大脑中一片空白。
此刻封淮借着精神共感安抚他躁动的精神力，等同于对他做了一次意识层的试探。这种精神上亲密无间的接触，对于从未和封淮有过身体亲密的他来说，无疑就是最亲密的行为。
或许封淮本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林野对他的了解，封淮恐怕一直都觉得有过婚姻关系的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林野却没法忽略这其中的深层意味。
简直就像原地发生关系一样羞耻！
奈何此刻意识层已经无缝对接，林野就算是想拒绝也已经迟了——精神共感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操作，除非他不怕意识层混乱或丢失，否则这一刻还是放下冲动的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短短几分钟，竟让林野觉得漫长到像在等待海枯石烂般煎熬。
终于，身体里动荡的精神力趋于平静，汹涌的海浪退回到海面之下，对面那双冰冷眸子下的情愫也一点一点褪去。
封淮松开了摁着他后脑的手。
“好了。”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戏谑的意思。
他就知道封淮压根想到那一层。
悬着的那颗心骤然落地。
林野退开一步，主动跟他拉开距离，态度冷硬，脸颊却因为身体的缘故略微泛红。他避开了封淮视线：“……用不着。”
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弥漫在两人之间，宛若猛烈的春.药游走于两人之间，寻找着理智的入侵口。
封淮的眼神变得讳莫如深。
他本能地想提醒林野，转念却意识到自己早已没有任何立场。
到嘴边的话转瞬间收了回去。
他的目光扫过床边湿透的军服，很快收回目光，手指触碰到衣领，解下身上的军服外套，不由分说披在林野身上。
冰霜般凛冽的Alpha信息素沁入鼻息，林野在心里骂了一声，封淮竟然当着他的面脱……
思绪很快被头顶的声音打断。
“如果不想被人误会，就给我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封长官答应归答应，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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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补了一些和感情线无关的剧情，对后续剧情发展会有一点影响
第93章
林野下意识就想拒绝, 然而视线扫过床边那套属于他自己的军服，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军服肉眼可见是半湿的，后背沾了一大片水,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袖口沾染了一堆白花花的……肥皂泡沫？
穿这种衣服出门, 简直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他突然觉得, 还是凑合一下穿封淮的军服会更体面些。
想到这里, 他的手指在领口处凝住，语气生涩又冷硬：“我会尽快还你。”
明显想跟他撇清关系。
封淮却没和他计较。
“那你好好休息, 我……”封淮的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 最终还是没把那句“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出口。
“衣服可以不急还。”他改了最后一句说辞。
一直到封淮走后, 林野才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封淮的军服外套明显比他的偏大, 手臂侧面绣着不同于机甲系的金色忍冬花, 除此之外，肩头还有象征少校的肩章，和军部授予的荣誉勋章。
除非看到的人瞎了，才会看不出这是封淮的军服。
他忽然想起封淮离开前说的话。说什么为了他不被人误会，他现在披着封淮的军服岂不是更容易让人误会？
封淮这个狗！
然而眼下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他只能临时凑合一下——除非他想要多一个人知道他昨晚的丢人事。
林野别开视线, 拎起身上的军服嗅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封淮身上有股淡淡的玫瑰香。
是Omega的气味？
不, 不可能。
按照封淮所说的, 他昨天一整晚都和自己在一起, 哪里有机会去接触什么Omega？
但如果不是Omega的气味, 难道是香水？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林野掐灭在脑海。
这就更不可能了。
封淮没事往身上喷香水干什么？又不是Alpha功能缺失需要用到诱导素。退一万步说, 就算封淮需要……也不会用玫瑰味的吧。
一想到这味道会随着军服沾染到自己身上, 林野就躁得慌，心烦意乱地放下被他撩起的衣领，只想把这件事忘掉。
就算真是Omega的信息素，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从现在起，封淮已经不会再纠缠他了。
他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
重生以来，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过反常。
不仅每隔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发软，就连症状也愈发的明显。
手腕上的精神手环时隐时现，几乎要无法压制他的精神力，如果他再不想想办法，那天晚上和封淮的意外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在海蓝星时，他去找过校医和中心医院的医生，却都查不出任何异常。如果单从治疗方面考虑，或许他可以去找温准，但佩戴智能手环压制精神力原本就是违反军校规定的事情，一旦温准察觉这件事，未必能帮他保守这个秘密。而沈睿……
不久前的事历历在目。
在无法确定沈睿的身份立场之前，他无法将这件事告诉沈睿。
林野知道叶思明和温准交情匪浅，再加上叶思明和他一样暗中脱离帝国军部的掌控，在谜之神域掌控着不少情报，这件事，他或许可以找叶思明想想办法。
想到这里，他用终端给叶思明发了条消息。
Ly：「有空么？」
Ming：「想我了？」
Ly：「正经事。」
Ming：「想我就不是正经事了？」
Ly：「你说呢？」
Ming：「好吧。原本不那么有空，不过因为是你，所以随时有空。」
Ly：「有件事想找你。」
Ming：「要来我房间详谈么？随时欢迎，宝贝儿。」
Ly：「现在……不太方便。」
Ming相当敏锐：「嗯？哪里不方便？封淮在你旁边？」
Ly：「不在。是我身体不太舒服，总之现在不方便出门。」
他可不想让人看见他披着封淮军服的狼狈模样。
Ming：「你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
Ly：「说来话长……见了面再说吧。」
Ming：「你不方便来，我来找你也一样。」
林野看见这话，连忙婉拒。
Ly：「别。」
以叶思明的不正经程度，难保不会让人误会。要是被封淮撞见……
草。
他在想什么？
封淮干出什么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一想到可能会惹来的麻烦……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还是别让封淮知道的好。
Ming：「想好约会时间了没有？」
Ly：「下午六点，方便吗？」
Ming：「不见不散。」
Ming：「正好我也有事拿不定注意，正想找你商量。」-
封淮离开林野的房间后，没有立即回房。
他知道林野现在很不想和他独处，但更重要的却是……
“冰河。”封淮在门外停下，抬眼看向从刚刚在房间时就一直想找机会和他说话的白色光点。
白色的光点捕捉到声音，很快停靠在他肩头，冒出一只萌萌的雪鸮脑袋。
“少校，红鸟拦截到了一条从白星发往G-01号星球的信号，经初步解析，很可能是一条求助信号。”
“求助？”原以为G-01号星是在对白浩泽进行监视，但现在看来，白星会向G-01号星发送求助请求，就意味着两方的利益是一体的。
“是的，红鸟另外调查了G-01号星最近发送往其他星球的信号，发现G-01号星最近与白银军区联系频繁，其中多次提及帝国总部，涉及大量与暗潮有关的情报。”
“……”
这么说来，几天前他联络季未眠，帝星总部对白星下达调查命令后，很可能有内部有人故意帮助白浩泽拖延时间。
封淮沉思片刻，问道：“冰河。G-01号星的军队近期有动静吗？”
“近期没有离开过关隘范围内，按时绕星球巡查的机甲不超过十架。不过上个月似乎有一架”
“命令红鸟捕获一切G-01号星发送往白星的信号，另外，派人监视颜慕手下军队的动向，如有必要，暗中拦截。”
“是，少校。”
“命红鸟模拟白星的信号频率，散布一批消息到G-01号星，就说安布尔和白浩泽之间发生了争执，安布尔出卖了白浩泽，准备携所有资料潜逃。”
“唔……可安布尔上校是您父亲封凛上将的副官，这些年来一直都和瀚海星域保持着联络，恐怕牵涉了不少人情在内。少校如果这么做，会不会惊动封朗少将？”
“封朗就算想保安布尔，也不敢当面违抗颜慕的命令。这件事只要能逼颜慕出面，封朗就不会插手，”封淮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语气陡然变得冰寒，“如果他想找茬，那么正好，我也有笔账想要跟他算算。”
“知道了，少校。我立刻通知红鸟。”
“等等。”封淮忽然唤住它。
“少校？”雪鸮不明所以地歪过脑袋，对他眨了眨琥珀色的大眼睛。
“这几天……留意着点林野的情况，”封淮声音一顿，“一旦有意外，随时汇报。”
“嗷，我会的，少校。”-
冰河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封淮身边，就连吃饭睡觉也要扒在封淮身上，自然知道封淮和林野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以及林野对封淮肉眼可见的抵触。
因此当封淮让它留意林野的情况时，它自然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敢在客厅和走廊活动。
然而它的小动静却完全没能逃过林野的眼。
林野发觉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封淮的确答应和他保持距离没错，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做出僭越的行为，向任何人透露他们的关系，却唯独把冰河挂在外面，美其名曰是在做安全防卫。
林野心里却清楚，这完全就是借口。
冰河是封淮的专属机甲，只对封淮绝对忠诚，因此所看到的一切都会对封淮汇报。封淮把冰河安置在客厅，等同于他出了房间的一切都瞒不过封淮。
就好比现在，他刚准备去还军服，就看见白色的雪鸮立在门口，和他大眼瞪小眼。
雪鸮看见他后似乎很兴奋，飞起来扑打了一下翅膀，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然而雀跃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它的心思。
“看够了没？”林野手撑着墙壁，似笑非笑睨向这个用极其可爱的外观来伪装自己的人工智能。
突然靠近的距离让雪鸮冷汗直流，结结巴巴道：“是、是封少校让我看……着客厅的。”
林野在心底冷笑一声：“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
雪鸮被他吓呆了：“没、没有……”
林野垂下眼睛，指腹轻划过雪鸮脑袋上一个发光的小凸起，只是轻轻触碰到，就让雪鸮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全身都战栗起来。
“嗷……”
“要是不想内部零件损坏，就别在封淮面前乱说话，”林野挑起手上的军服，盖到了雪鸮脑袋上，“替我把军服还给封淮。”
“我快窒息了呜……”被军服盖住的雪鸮发出痛苦的呻|吟。
“……”冷眼旁观。
“真的快死了……”
“……”无动于衷。
“嗷，救命……”
“……”毫无同情心。
“呜咳咳咳咳咳……少校……救命……”
林野没有理会雪鸮的哀嚎，一个人离开了宿舍。
205号宿舍的门是半开着的。
叶思明早就跟林野约好了时间，索性帮他省去了敲门的麻烦。何况……这么重要的独处机会，他可一点也不想让隔壁两个人知道。
林野进门前，留意到对面沈睿的房门是暗着的。他步子微顿，没有说什么，跟叶思明进了房间。
房间很敞亮，叶思明单手将门关上，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嗅了下，有些讶异地问他。
“宝贝儿，你今天喷了香水么？怎么身上的味道这么明显？”
第94章
林野不由一怔。
香水？
他从来不用香水这种东西, 难道说……
“是……什么味道？”
“玫瑰，”叶思明精准地辨别出了气味的种类，“怎么你闻不到吗？”
林野心里咯噔一声。
玫瑰？
那不就是他在封淮军服上闻到的味道？
难道说是他披着封淮的军服太久, 导致皮肤沾染上了那股味道，以至于换上了自己的军服都还能被闻到？
封淮的味道有这么持久吗？比他的Alpha信息素还浓？
“很明显吗？”
“很明显, ”叶思明半眯起眼睛, 似乎很享受空气中弥漫着的馥郁香气, 他俯下身，凑近林野, 鼻尖轻轻抵住他脸颊，在他耳畔轻笑着开口, “越靠近你, 味道就越明显。”
他的语气暧昧缱绻, 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温热的鼻息摩挲着过林野的脸颊，让他皮肤一阵战栗。
林野莫名躁得慌，下意识避开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他拎起领口嗅了下：“我怎么闻不见？”
尽管叶思明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林野自己却没什么感觉，只有当时披着封淮的军服时才隐约地闻见过一点。
难道是他身体出问题, 连带着嗅觉也一并退化了？
还是说……
林野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难道说……这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但他怎么会……
“你闻到的……是什么味道？”林野迟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嗯？玫瑰的味道，”叶思明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我是说……”林野顿了一下, 斟酌着用词, “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嗯？不同寻常？你指什么？”
“开学以来, 每过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就会瘫软无力, 联赛过后, 这种症状愈发明显。昨晚我在房间里气闷，险些在浴室昏迷。”
“这么严重？”叶思明微微讶异，这种症状听上去简直就像是Omega发情，但林野根本就是纯到不能再纯的Beta，也早就过了分化年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怀疑和比赛场上的磁场失控有关。”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叶思明沉吟片刻后开口，“磁场会造成精神力紊乱。我和温准都有受到轻微的影响，但早在几天前都已经没事。林野，你找医生看过吗？”
“医生的说法大致相同，只是常见的身体不适。”
常见的身体不适……
叶思明和林野都很清楚，这种症状不可能只是普通的身体不适。或许是基因导致的精神滞碍，或许是别的原因，使得林野无法被帝国常规的检测仪器检测出问题。
“或许温准会知道……”叶思明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看向林野，忽然问道，“这件事你和温准说过吗？”
“……还没。”
“有顾虑？”
“……”林野从未将精神手环的事告诉过叶思明，但他知道叶思明的口风很紧。未来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员，口风当然是毋庸置疑的。
果不其然，叶思明看出了他有顾虑，便没有深入问下去，冲他挑了挑眉：“看来沈睿也不知道了？”
林野咳了一声。
“那我倒是挺荣幸的，”叶思明唇边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至少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嗯？”
叶思明瞬间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该不会昨晚是封淮帮的你？他在你房里待了一夜？”叶思明尾音拖得很长，懒懒说道，“那样我的话，可是会不高兴的。”
“你和封淮有仇么？”林野发觉叶思明总在封淮的事上尤其敏感。
叶思明睨了他一眼，竟没否认：“算是吧。”
“……”还真有？
“怎么？没反应？”叶思明玩味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很乐意听我这么说呢。”
“封淮的事和我无关。你和他不对付，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林野算是信了叶思明所说的“有仇”，每次只要一到和封淮有关的话题，叶思明就尤为敏锐。
“是吗？我还以为你对他不择手段的纠缠感到不耐烦呢。看来纯粹是我多虑了？”
林野眉头轻蹙：“什么不择手段的纠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眸看向叶思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野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
“难道这才是封淮动用到红鸟的原因……”叶思明若有所思，唇边笑意更深了，“要是这样，那他对你的关心还真是不一般啊。”
“红鸟？”林野一怔，“你说封淮动用了红鸟？”
红鸟是当年封凛上将留下来的情报组织，不同于后来叶思明所任职的情报部门完全对军部与王室负责，红鸟最初一批负责人大多是从封家内部遴选，是属于封家的秘密情报组织。
而在封凛殉职后不久，军团经历了一次大规模的解散和重组，红鸟曾短暂地被军部接手。而在封淮的哥哥封朗成年之后，很快代替封凛接手瀚海星域和重组之后的军团，红鸟也重新成为封家的私人情报组织。红鸟先后经历过封凛和封朗两名继承者，中途又辗转于军部之手，因此到了封淮毕业接任军团时，多少会对红鸟心存顾虑，不会轻易动用红鸟的力量，毕竟封淮和封朗的关系一直都十分紧张。
“你不知道吗？”叶思明摊手，“封淮派了红鸟跟踪白浩泽从白星发出的信号。”
“白浩泽的信号？”林野一怔，下意识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最早从几天前就开始了，”叶思明桌上的光脑一直打开着，他的手指在光屏上跃动了几下，从系统中调取出一份数据，“最近白星频繁对外发出信号，很有可能是交换情报，或是在求助。”
“查到具体内容了吗？”
“加了密，查不到，”叶思明摇摇头，“如果要强行拦截解析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样一来，我的信号很可能会被封淮反向捕捉到。”
叶思明仅仅是通过不同的信号频率对这些信号进行了初步的探测。
红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白浩泽行为可疑，封淮拦截他的信号无非是为了获取情报，叶思明没有任何干扰的理由，这只会让他自己陷入麻烦。
“信号的发射目标呢？”
“就在白银军区境内，方向似乎指向附近的G-01号关隘。”
“由王室直接管辖的关隘？”
“是啊。不过碍于红鸟的追踪，我倒是没有太留意白浩泽。倒是红鸟的追踪方向让我觉得有些不寻常。除了追踪来往于白星的信号外，还有发往瀚海星域和耀光星域的探测信号，但只有发往耀光星域的探测信号设置了反追踪。”
“你的意思是，发往耀光星域的信号是有意让人捕捉到的？”
是了。红鸟是隶属于封家的情报组织，除了对封淮负责以外，同样也对封淮的哥哥负责。封淮利用红鸟调查白浩泽的事，封朗极有可能是知情的，对发送往瀚海星域的信号不加密、不设置反追踪，难道是特意做给封朗看的？
正当他想到这个可能，听见叶思明说道：“我原本以为也和白浩泽有关，所以尝试拦截了一小段没有加密的信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说完这句，叶思明停顿了一会儿，目光回到林野身上，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林野身体轻微一震，猛然间想起他那句“不择手段的纠缠”。
难道说……
“他在调查我？”
“提到了你的身体状况。”
“什么？”
“未必是想对你不利，”叶思明耸了耸肩，“但至少不是仅仅提到名字这么简单。目前的信息还很少，很难说封淮的动机是什么。”
林野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知道封淮这段时间一直很关注他。
往好的方向去想，或许封淮只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而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封淮真的需要利用红鸟对他进行调查吗？
他不愿去把封淮的动机想得太过恶劣，但不得不承认，他潜意识里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你拦截红鸟没有加密的那段信号，有没有被红鸟察觉？”
“当然没有，我可是很谨慎的，只探测了一小段信号波，”叶思明勾唇轻笑，“你是想亲自调查？”
叶思明了解林野的性格，林野既然知道了封淮在调查他的事，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劝你还是别太冲动，”叶思明看林野的脸色，已然猜到几分林野的想法，不由提醒道，“就算你不担心封淮，也得小心探测的信息被其他人截获。封淮既然放出了这个诱捕信号，想必有另外的人也在对红鸟进行追踪。”
“我明白，我会注意分寸的。”
“那就最好了，”叶思明掂量着终端，眼睛弯得像月牙，声音低沉性感，“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保持联络。”
“会的。”
“至于你的身体情况，既然你有别的顾虑，我不会透露给温准，不过或许，我能旁敲侧击和他问问。”
林野心底涌过一股暖流。因为身份和体质的缘故，他所能信任的人不多，偏偏前生和今世，两次紧要关头，叶思明都给了他信任。一次在危急时刻为他提供了重要情报，一次帮他保守了重要的秘密。
“那就谢过叶学长了。”
刚离开叶思明的宿舍，林野的终端就响了。
通讯是宋骁打来的。
“林哥，林哥，出事了！”宋骁的语气分外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林野略微诧异。
“安布尔上校和他儿子遇到袭击，军部派人调查，咬定了和第一军校有关系！”
第95章
“安布尔和安冉？”怎么会正巧在这个时候……
不久前安冉在联赛中受伤, 安布尔才刚为这件事去军部大厦找过白浩泽，两人还为此起了一番争执。现在安布尔父子突然间遭遇袭击，最可疑的人莫过于白浩泽, 但矛头却指向第一军校，这件事怎么想都有些不寻常。
结合先前白浩泽以自己遭遇刺杀为理由对他们派兵施压, 莫非是白浩泽拿到了安布尔凑足的经费, 想要杀人灭口？
“他们两人伤情如何？”如果白浩泽抱的是杀人灭口的心思, 下手绝不会留情，
“暂时昏迷不醒, 不过有封少校在，应该不会有事。”
“封淮？”林野微微一怔, “你说封淮也在？”
“是啊, 封少校今天约了安布尔上校在港口见面, 据说是为了询问有关封凛上将的事。封少校赶到的时候, 正好听见枪声，帮安布尔上校挡下了致命的子弹。”
“致命的子弹？”从宋骁的话里，林野隐约嗅到了一丝陷阱的意味。
安布尔上校当年是自主退役，退役之后依然和封家保持着联络。如果封淮真的有关于封凛上将的事需要联络安布尔上校，分明有许多时间可以进行，何必选在现在这个关头？
除非……
封淮早就知道白浩泽会杀人灭口。
如果是这样, 那么白浩泽会将矛头指向第一军校，也有可能早在封淮的预料之中, 甚至故意引导白浩泽对安布尔下手。
白浩泽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安布尔毕竟是有一定威望的退役军官, 一旦出事, 总部必定会严加调查, 白浩泽早已对他和封淮起疑, 对沈睿也心存不满, 栽赃嫁祸给第一军校倒是能为自己除去更多后患。
如果林野没猜错，白浩泽多半已经拿到了上次提的那笔经费。这笔交易是如何完成的只有白浩泽和安布尔两人知道，但若想查清经费的走向，对林野这种顶尖的黑客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时间逼迫白浩泽下手，难道是想趁白浩泽来不及掩盖经费的走向，为自己洗脱嫌疑？
想到这里，林野隐隐意识到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是裴学长说的。安布尔上校遭遇袭击后，封少校就立刻就去追了，但白浩泽派人检查安布尔上校身上的枪伤后，却发现与封学长随身的配枪吻合。”
“……”
果然。
封淮随身的配枪是陛下所赠予的，也因此白浩泽会以此认定这件事和封淮有关。但封淮去和安布尔上校见面，这件事本没有必要让裴辰也参与进来，并且又通过宋骁让自己知道……这不会是一个偶然。
他是故意的。
“封淮和安布尔上校是在哪里见的面？”
“听说是在港口。”
“裴学长恐怕并没有和封淮在一起吧？”林野忽然莫名问了这么一句。
宋骁愣了一下：“林哥，你怎么知道？”
当时和封淮在港口的人只有裴辰，就连他也是刚刚才从裴辰那儿听来的，林野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野没有回答，只是对他说：“宋骁，你留意着点终端，有裴辰的消息，随时通知我。”
“诶？”宋骁诧异，“林、林哥，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
“这你就不用问了，”林野停顿了一下，嘱咐道，“照我说的去做。”-
同一时间。
封淮坐在驾驶舱里，注视着平视显示器上的时间，白色雪鸮立在他肩头，左右张望着，不时看向追踪系统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地图上忽然亮起了一个光点。
雪鸮扑腾了一下翅膀：“少校，是白浩泽。”
封淮目光扫过那个光点的位置，轻轻扯了下嘴角，手指覆盖上操作杆：“动作倒是挺快的。”
就在这时，身侧的副驾驶座响起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封、封少校……”
男人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军服上沾染了喷溅的血迹，绽开的皮肉分外逼真，赫然正是安布尔本人。
“怎么？”封淮淡淡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机甲距离地面的高度很低，一直在港口附近低速飞行着，就像在等待猎物上钩。
“我……真的只需要这么做就行了吗？”安布尔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明显还在对不久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几个小时前，他刚把最后一笔经费汇入白浩泽的账户，本想联络白浩泽，便有一把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那把枪他认得。和他昔日的长官封凛上将的枪是同一型号，整个帝国都只有三把！
当时他心下一惊，一转头便看见封淮站在他面前，手里是他的儿子安冉。
——“白浩泽拿到了这笔钱，不可能再留你。如果想要你和你儿子活命，就配合我。”
——“把这把枪拿去给白浩泽，就说是你特意为他准备的。”
——“要信他还是信我，取决于你的选择。”
尽管他对白浩泽对杀人灭口早有预料，但经由的口将这件事说出来，他还是不免感觉恐惧。他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和封淮合作。
就在刚才，白浩泽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险些伤及他性命，他原以为自己完了，却被想到生死关头封淮一发子弹挡掉了那致命的一枪。
他至今都沉浸在刚才危急的那一幕的，以至于后来是怎么被封淮带进驾驶舱都不知道。
“你还想做什么？”
封淮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不、不是……我只是担心……”安布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和冉冉……真的能没事吗？”
“安冉我早已派人看着，与其担心他，你倒不如担心你自己。和你儿子的命比起来，恐怕你的命才会更有利用价值。”封淮淡淡说。
冰冷的话语让安布尔脊背一阵寒凉，然而他很清楚，就是这个冰冷的“利用价值”，才使得他一直苟活到现在。
注意到屏幕上出现的另一个光点，封淮拉下操纵杆，放缓了机甲行驶的速度：“就算我真的想要你的性命，也不会在现在。只不过到时——还需要你好好解释一下和白浩泽所谓的‘合作’。”
“是……是的，封少校，”安布尔咽了下喉咙，“那那个中枪的人……”
刚才港口一片混乱，尽管他幸免于难，但有人中枪代替他中枪却是实打实的。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封淮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你的事已经完成了。”
“我……我知道了。”
“我倒是没想到，安布尔上校这个时候还会关心一个无关的人？”封淮勾了下唇，语气里暗含了一抹讽刺，“封凛上将说您是对士兵有悲悯之心的军官，看来果真不假。”
“我……没有想败坏将军的名声，”安布尔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开始，我只是想要满足冉冉的愿望，后来……我也没想到，白浩泽他会做得这么绝……”
就在这时，舱室内的通讯灯亮了。
雪鸮：“少校，是白浩泽。”
封淮用眼神示意安布尔，安布尔及时闭上了嘴。
封淮收回目光：“接通。”
通讯屏幕上显现出白浩泽的面庞。
“封少校，真没想到你还会在离开港口之前，接下我的通讯。”
“白中将这是什么意思？”
“封少校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安布尔上校出事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场，军医已经鉴定过了，他身上的枪伤也证明了和你的配枪符合，你是不是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中将确定要我给出解释吗？”封淮对上屏幕那一头的目光，不卑不亢，“SS01型号的枪的确很罕见，不过仅凭借枪口造成的伤口给我定罪，未免太牵强了一点。”
“这种枪型的确很少见，不过封少校，我想整个帝国应该都知道，这个型号的枪总共就只有三把，其中两把是由陛下当年授予你和你的父亲，而另一把则是赠予了季未眠元帅，难道你是想说，这件事和远在帝星的季元帅有关吗？又或者，我听说季元帅唯一的养子和你关系匪浅，如果封少校是这个意思，那就更要请封少校好好说明了。”
“季元帅常年驻守帝星，随身佩戴陛下赠予的佩枪，当然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既然如此，难道封少校是想让封凛上将出来和我对峙？”
封凛上将过世多年，白浩泽这句话摆明了就是恶意嘲讽。
然而封淮却丝毫没有被他激怒。
从小远离家族，在帝国最残酷的试炼之境长大，养成了封淮对一切都淡漠冷静的性格，更不可能犯下在战场上意气用事的大忌。
他不冷不热地回击：“如果白中将想与封凛上将叙旧，那么我也不介意帮忙送你一程。”
“你……”白浩泽变了变脸色，封淮竟敢拿他的性命做威胁！他堂堂一个中将，是白银星域的负责人，就算真的和封淮交手，也未必会输，又怎么可能被一个后辈威胁？简直就是荒谬。
更何况……
白浩泽的眸子暗了下去。
那个人也会帮他的。
然而封淮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了，仿佛这件事在他看来真的只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白浩泽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封淮拖延时间的话术，没有与他做口舌之争。他再次讥诮道：“封少校有这个胆量，大可以试试。只不过封少校一旦对我开炮，恐怕后果呃并不会比我好上多少……”
“我有没有这个胆量，中将很快就会知道了。”
“封少校这么说，我倒是更期待了。不知道……”
白浩泽的话还没说完，机甲突然发生了一阵猛烈的震荡！
整个机体陡然间失衡，白浩泽猛地拉升机翼，稳住机身，这才避免了坠向地面的灾难。
“你——”
刚才那分明就是中了枪！
尽管机甲的飞翔高度很低，但若这么垂直追下去，依然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封淮竟然有胆子这么对他！
白浩泽咬咬牙，下意识就想为自己讨回这个公道，然而不等他动手，就有一发炮火径直朝着他飞来。
“怎么回事？！”
白浩泽立即操纵机甲避开。
然而不等他确认，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白中将，别来无恙。”
辨认出这个声音，白浩泽的脸色倏然间变了。
通讯信号灯闪烁了几下，屏幕上的画面忽然间变了。
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屏幕与他对视，不同于封淮的淡漠冷冽，这双眼睛深不见底，透露出一种令人全身紧绷的危机感，让白浩泽的心骤然间就是一沉。
男人穿着象征帝国王室身份的礼服，身姿挺括，气质高贵，相貌俊美，是令人看一眼就难忘记的相貌。
白浩泽微微动了下嘴唇：“二殿下，您怎么会……”
颜慕打断他的话：“白中将这么浩大的声势迎接我，我当然不该让白中将失望。”
白浩泽眉头轻拧。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
颜慕身体微微后仰，靠上驾驶座的椅背，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白浩泽，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为了掩盖你和安布尔所做的交易，竟然敢连我的人也想一并算计进去。”
白浩泽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
“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觉告诉他，颜慕突然对他兴师问罪，一定和封淮有关，但枪击安布尔的罪名嫁祸给封淮的事是他一手设计，这件事颜慕又为何会插手？
白浩泽冷静下来：“不知二殿下是从哪里得来这些不实的消息？”
这监控是他一手设计的，并且交由亲信严加保管，颜慕会拿到监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句问话实则是在隐晦地暗示颜慕，不要受到封淮的挑拨。
颜慕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是怀疑我诬陷你吗？”
白浩泽态度冷硬：“只是不希望殿下为人利用。”
颜慕慢条斯理地说：“我向来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怎么白中将敢做却不敢认了？”
白浩泽不由皱眉。
亲眼看见？当时他命人开的那一枪分明是打中了安布尔，军医当场就对中枪的人做了确认，难道说实际打中的是——
“殿下，”白浩泽加快了语速，“这之中恐怕有误会——”
“误会？我看并不是误会吧！”颜慕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难道也是误会吗？”
“二殿下……”
画面突然间切换，偌大的屏幕上呈现出一份清晰的资料，竟是一份两年前颜慕私自调用军队的证据！
白浩泽蓦然间变了脸色。怎么会……
他抿了抿唇：“这是什么时候……”
“就在你追捕我的时候，”封淮冷不防开口，“二殿下的人已经进入了白银总部，拿到了你对二殿下不利的证据。”
“你们——”白浩泽咬牙，没错，他的确搜集了一堆对颜慕不利的证据，想着日后用来威胁颜慕，但他压根没想到封淮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些资料供出，作为让颜慕相信他想将颜慕除之后快的证据！
安布尔私下给他那把枪，恐怕根本就是封淮知道他会除去安布尔之后，和安布尔商量好的。封淮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颜慕对他起疑，以颜慕的谨慎，自然会派人调查，封淮只要想办法让那几枪打伤的是颜慕的人，颜慕自然会对封淮的话深信不疑，这个时候，再让颜慕的人进入白银总部，看到那些对颜慕不利的资料……
这根本就是一出挑拨离间的戏码。
真正调出这些资料的人是谁并不重要，甚至有没有这些资料也不重要，只要让颜慕看见并深信，这步棋就赢了。
“白浩泽，你在白银总部的秘密已经被二殿下所控制。如果你想趁机脱逃的话，对准你的炮火恐怕会比刚才多出许多倍。”
“封淮……”白浩泽这才猛地注意到，就在附近一千米的范围内，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架机甲。
——他被反向包围了。
“刚才那两炮都是你开的？纯粹只是为了拖延潜入白银总部的时间？”
那突如其来的两炮完全调转了他的注意力，他原以为其中一架向他开炮的机甲是颜慕在操控，现在看来，颜慕当时根本就不在这附近！但他察觉得太迟，迟到等自己真正被颜慕的人包围，即便再想脱身也已经难了。
这些天来他调转兵力监视封淮，又分心对付安布尔，导致港口防卫薄弱，对颜慕也疏于防范，没想到竟因此被封淮算计了一道！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封淮淡淡说，“毕竟破解你的密码需要一些时间，而想要殿下的兵力轻易渗透港口，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白浩泽，就算你想再做什么，也已经迟了。”
通讯屏幕上闪过一条来自于颜慕的讯息，肩头的雪鸮拍了拍翅膀。
“少校，二殿下已经抵达港口了。”
封淮看了眼追踪系统上显示的距离和朝着白浩泽逼近的光点，将机甲调转了方向。
“找最近的地点降落。”
“那白浩泽……”
“会有人收拾他的，”封淮面不改色，“林野那边有消息吗？”
“发送来白银总部的资料之后就没和我们联络了。”
没错，真正破解白浩泽存储在军部那台光脑中的资料的人实际上是林野。恐怕就连颜慕都没有想到，自己从白浩泽那里拿到的资料，事先在林野手中经历过一轮筛选。
那些资料里涉及了太多秘密，这次他借颜慕的手打压白浩泽是险计，如果颜慕知道他们从白浩泽那里拿到了什么样的资料，恐怕他们就会是下一个白浩泽了。“会有人收拾他的，”封淮面不改色，“林野那边有消息吗？”
“发送来白银总部的资料之后就没和我们联络了。”
没错，真正破解白浩泽存储在军部那台光脑中的资料的人实际上是林野。恐怕就连颜慕都没有想到，自己从白浩泽那里拿到的资料，事先在林野手中经历过一轮筛选。
以白浩泽的多疑，既然私下里和颜慕有交易，就不可能不为自己留后手。这次借颜慕的手打压白浩泽是险计，这些资料里难保不存在一些对颜慕不利的东西，如果在颜慕眼皮子底下经过他们的手，难保他们不会是下一个白浩泽。
封淮打开私人终端，给林野发了一条消息。
封淮：「在哪？」
Ly：「刚离开白银总部。」
封淮微微一怔：「你怎么会去那里？」
他分明让红鸟配合裴辰盗取了白浩泽的光脑，难道林野亲自去了一趟白银总部？
Ly：「我调取了白浩泽光脑的资料，才知道白浩泽让人劫持了安冉，恐怕是想在处理掉安布尔之后，把安冉的嘴也堵上，我只好勉为其难想想办法了。」
封淮：「受伤没有？」
Ly：「他没事，白浩泽还没来得及对他动手，不过哭得很厉害，我可哄不了。」
封淮：「我问的是你。」
这句话发过去之后，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
封淮没有等，又紧接着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事？」
几秒后，林野回了消息过来。
Ly：「我没事。」
封淮这才放下心：「我去接你。」
Ly：「不用。」
封淮又重复了一遍：「具体的方位发给我，我去接你。」
又是长久没有动静。
封淮自诩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却唯独在林野的事情上，连几秒都觉得漫长。
他再度给林野发了条消息：「我开定位搜索，或是你告诉我。」
过了几秒，林野发了一个定位过来，封淮立刻调转了机甲的方向，朝着定位所在的方向飞去。
两分钟后，机甲在白银总部附近降落。
封淮推开驾驶舱的门，看见林野靠在路边抽着烟，一旁的安冉红着眼哭个不停，听上去分外的吵闹。
林野平时很少抽烟，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偶尔抽一支。
封淮眸色微沉，刚朝林野走了一步，就听见安冉哽咽地唤了一声：“封少校……”
封淮眉头微皱，扫了眼这个碍事的存在，突然有一种让他消失的冲动。
“闭上嘴。”
他语气冷漠，眼神更是冰得骇人，安冉不知不觉松开了手，就这么怔愣地望着他，在原地不敢出声了。
林野不知道他和安冉说了些什么，这一路上安冉都哭个不停，此刻竟因为封淮一句话就不再吵闹，不禁让林野感觉到一丝讽刺。
他轻轻掸了下烟灰，调侃道：“看不出来，封少校挺会哄Omega的。”
封淮注视向他，语气藏了抹温柔，与刚才戛然不同：“我只想哄好你。”
第96章
林野执烟的手明显顿了下。
手指间夹着的烟徐徐燃烧着, 红色的星火烫落一片灰烬，余温扫过皮肤，热意难以捕捉, 转瞬即逝。
自从他知道封淮重生以后，封淮就总对他说一些上辈子从来没脸说的话, 让他听得也躁得慌。
“用不着, ”林野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 按灭了烟，似笑非笑抬眼看他, “封少校，你当我是刚成年的Omega？”
十岁的他会因为几句好听的话相信林家人, 十九岁的他能被封淮一句话哄好, 但对二十七岁的他来说, 哄不过是把骗说得好听一点。
这种把戏或许对脆弱的Omega有用, 对象牙塔里长大的孩子也是真理，但是他又哪里有那个好命去相信？
带刺的话令封淮眸子一暗，仿似也在那一瞬间记起什么，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伤神，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沉默间, 情愫无声蔓延，却有一堵回忆铸成的冰墙横在两人之间, 冷气将热烈浇灭。
最终还是封淮率先开口：“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没受……”话音戛然而止。
不等他说完, 封淮微凉的手指已经撩过他的衣领, 有意无意触及他光滑的皮肤。
“我知道你有伤, ”封淮语气笃定, 没有给他一丝反驳的余地, 指腹沿肩头皮肤探至于伤口附近，带去令人战栗的温度，“疼吗？”
声音很轻，温柔到骨子里，让林野的心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一丝凉意从指尖沁入伤口，在那一瞬间消融了阵痛。
林野不是一个习惯暴露伤口的人，他本能地想打掉封淮的手，手指却在那一瞬间被封淮轻轻握住。
他身体一僵，所有动作止于一瞬。
行为被预判一刹，他有一种心思被封淮洞穿的感觉，连同那些没有彻底抛尽的感情都暴露在了这个人面前。
“不疼。”林野不由分说抽回手。
封淮握得很紧，所以他也抽得很艰难，像是把血液硬生生从身体里抽干。
他欲盖弥彰似的否认：“一点皮外伤，不关你的事。”
原本为封淮一句话不敢哭出声的安冉不知不觉停止了抽泣。他远远看见两人僵持不下，像是忘了怎么哭似的愣在原地。
封淮在林野和在别人面前的态度判若两人，仿佛刚才对他那句冰冷的提醒只是他的幻觉。
是他看错了吗？一向不近人情的封淮，竟然对这个Beta……这么温柔？
封淮没有逼迫林野，转而抬眸看向他，仿佛对他有着无限耐心：“伤口要早点处理，我送你回去。”
“我要是不想回呢？”林野忽然问他。
他知道自己此刻有那么点儿无理取闹，或许潜意识里早就知道封淮不会为难他，所以更加想要越过封淮的底线。
他觉得他和封淮之间就像踩在同一块脆弱的冰板上，板面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深渊，封淮伸手想拉他，而他只想把那块冰板给敲碎了。
“那你想怎么样？”封淮态度坚决，“想留下的话，我等你——但是别太晚。”
林野对上他视线，忽然觉得分外好笑：“封淮，你是不是忘了前面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忘，”封淮抿了下唇，“……这是正常说话距离。”
“……”呸。你对裴辰会这样？
“我一直都有跟你保持距离，我也……没有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封淮停顿了几秒，“但至少，让我保证你的安全。”
“……”还挺会谈条件的。
“我不需要你来保证我的安全，”林野语气平静，却字字充斥着讽刺，“所有任务都会有风险，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
“林野……”
封淮语气隐约有些伤感，他朝林野走了一步，却因为林野一个眼神，步伐骤停。
他站在原地，看向他的目光深邃，声音愈发的低了：“如果今天你不去总部大楼，同样也会有其他人去。”
这一句话令林野的心倏然收紧。
“如果你完全不在乎我……这件事你不必去做。”
林野猛地退开一步，语气变得冷淡而又疏离：“封少校想多了，我只是做了风险最小、最节省成本的选择。毕竟对我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他加快了语速，像是生怕封淮多说一句：“白浩泽的光脑中存储了大量有关二殿下的调查资料，就算我们没让二殿下看见所有的资料，但他不可能不起疑。如果裴辰失手，和白银军部的人发生冲突，难保二殿下不会趁此机会利用裴辰，从我们这里拿到他想要的全部资料。”
这是一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是用来说服封淮还是他自己都已经足够，至少足够和一切私人感情撇清关系。
他的失手率低，他熟悉白银军部的环境，他做这件事原本就是理所应当，和他们之间过去种种没有半点关系，他能瞬间明白封淮要做什么也只是出于他对封淮的了解——毕竟他们曾共事那么多年。
不知是否是这句话说服了封淮，他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片刻后。
“你真的……就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直白的问话让林野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他避开封淮视线，微微动了下唇：“我……”
这一个字后，再没了下文。
像戛然而止的断章，突兀中藏了感慨，余下一片憾恨。
一声轻叹：“……抱歉。”
最后回到宿舍，还是封淮帮林野处理了伤口。
只是一些皮外轻伤，但偏偏伤在后背很不方便的位置，没法自己处理，而这种机密任务又不方便对宋骁等人明说，于是在封淮的坚持下，林野没有拒绝。
伤口在肩膀下方的位置，不是枪伤或利刃留下的伤口，而是防卫射线留下的灼伤，伤口十分细小，肉眼不易察觉，好在没有出血，只要稍微涂点膏药就好。
林野军服之下的背部肌肉分明，弧度完美，散发着一种许多Beta身上都极其罕见的美感，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封淮俯下身给他上药，因为距离挨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喷洒在林野颈后，让林野觉得分外不自觉，只能通过说话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你让安冉回宿舍了？”
“留下他会遭人怀疑，倒不如先让他和安布尔父子团圆一番，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布尔是一句话也不敢乱说的。”
“安布尔和白浩泽之间有勾结，二殿下既然处理了白浩泽，就不可能不对安布尔采取措施，到时候他和安冉分开，如果二殿下私下派人想从安冉嘴里问出点什么……”
“这你不需要担心，”封淮动作很稳给他上药，却处处透着小心，生怕弄疼他，“他本身也不知道什么，就算把他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对我们也不会有影响。相反的，但凡他稍微有点危机意识，也该知道如果他们父子俩想活命，把责任推给白浩泽，早早和他撇清关系才是上上策。”
冰凉的药膏覆盖上皮肤，一片火辣辣的疼，林野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疼得厉害？”封淮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眸看见镜子里的林野衣衫半解，长年找不到光的白皙皮肤裸露在空气中，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画面说不出的勾人。
封淮蓦然间觉得自己被蛊惑。
林野没答，只是催促他：“你继续。”
封淮知道他想速战速决，不动声色继续给他擦药。两人的距离愈发的微妙，在镜子搭建成的迷惑幻境里，像极了一个情|色万分的吻，他从林野柔软的发丝吻到微红的耳廓，从苍白的脸颊吻到优美的颈项，再一路向下吻到性感的肩胛骨。
不知不觉间，连房间的温度都比之前高了几度。
林野对此浑然无觉：“白浩泽光脑中有关二殿下的资料我都已经消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当时他入侵白浩泽的光脑，发现和颜慕有关的资料里，存在一部分他们“绝对不该知道”的资料，和十年前的精神力实验有关。
林野及时转移了那部分的资料，只让颜慕看到了另外一份足以让他想要除掉白浩泽的资料，但难保颜慕不会对他们产生怀疑。毕竟公布给颜慕的资料里，存在着令一部分被隐藏资料的提示信息，以白浩泽的阴险，如此充裕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不顺杆查下去，以保证自己能拿到颜慕更多的把柄？
“这份资料既然这么关键，我想不用等处理掉白浩泽，二殿下恐怕就会想办法拿到光脑里的全部资料。与其想办法藏匿，倒不如——直接让他拿到这份资料，打消他的疑虑。”
“你的意思是，伪造一份资料植入光脑？”
“没错。白浩泽不可能不顺着那些线索查下去，但若查到的资料出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会去和二殿下见一面，给你争取伪造资料的时间。”
“你？”林野微微诧异，“你想知道他怎么处置白浩泽？”
“不，”封淮替他上好药，拉上他肩头的军服，“这件事既然借了二殿下的手，目的达到了，问得太急只会让他生疑。”
“那你……”林野隐隐觉得封淮去找颜慕的目的并不单纯，却在问出口之前便听封淮淡淡解释。
“别多想，只是为了一点私事。”-
当天深夜，宿舍楼走廊。
月光的清辉洒落在窗口，将长长的人影投射在墙壁上。
“既然封淮你为安布尔说情，那这件事我就暂时不追究安布尔的责任了，”颜慕停下身，看向封淮，“这次如果不是你的计策，我也不会相信白浩泽会在背后算计我。我知道安布尔是你父亲的副官，你想保他一命，我便答应你。”
“谢过二殿下。白浩泽光脑中的资料，除了你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样最好，”颜慕微微颔首，“白浩泽与暗潮勾结的事，我会令人继续查下去，恐怕也需要你这边提供一些知道的信息。”
“殿下尽管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全力配合殿下。”
“那封淮，你就早点休息吧。”
“二殿下慢走。”
一直到颜慕离开，走廊尽头才缓缓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男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年过四十的面容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正是安冉的父亲安布尔上校。
“封少校，或许我该谢你在二殿下面前帮我说情，”安布尔苦笑一声，“不过你帮我这个忙……只怕也有别的事想要我做吧？”
封淮转过身，看向他的目光冰冷：“看来您还不算太迟钝。”
安布尔开门见山：“封少校想要我做什么？”
封淮：“把你知道的有关封朗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听到这个名字，安布尔微微动容：“您是指……”
封淮一字一字说：“有关当年林暗上将调查到的暗潮的资料，封朗那边恐怕藏了不少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情报吧？”
第97章
宿舍楼, 201-1号房间。
光脑将屏幕上投射在墙壁前。
画面里的光线很暗，窗户半敞着，窗帘不时被风吹起, 刮蹭到一旁的书桌，发出沙沙的声响。
透过窗口的一点微光, 隐约能窥见地面上黑色的行李箱, 书桌上的私人光脑, 以及一张明显睡了人的床。
——正是201-4号房间内的景象。
整个房间都安静得很不寻常。
林野留意着光脑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一点零三分。
在时间的下方，还有一个曲线图, 记录着人体呼吸变化的详细数据。
林野耐心等待了一会儿。
时间显示到一点零五分时，画面里的窗户被缓缓推开, 一道黑影从窗外跳下, 确定房间内无人监视后, 快步走到床边, 用随身携带的某个仪器探测了床上的情况。
屏幕前的林野扫了眼右下角的曲线图，床上的人呼吸平稳。他很快收回目光，注意力转回到正中的画面上，跃动手指，将画面调大了许多。
黑影探测完毕后，又不放心似的掀开被子, 确认了床上的人正熟睡，这才放下心来, 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情况, 注意到桌上摆放着打得光脑。
正如林野所料, 黑影第一时间开启了光脑, 屏幕里弹出一个输入框, 显示着“请输入密码”的字段。
黑影尝试输入了几个密码, 却都显示“密码错误”，他侧过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瞳孔中的颜色沉了沉，手指微屈，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又尝试破解掉密码程序。
依然无解。
屏幕上跳出一行提示：请勿尝试破解程序，否则系统将自动锁定。
黑影眉头紧蹙，凝视屏幕的目光愈发深邃。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留意到床头的终端，眼睛忽然一亮，走过去拿起终端，看见界面停留在和封淮的聊天信息上，最后一条消息赫然是封淮发的“早点睡”。
之后便没再聊下去。
黑影手指触碰到屏幕，将滚动条网上拖动了一段，翻阅了一遍两人近期的聊天记录，发现了之前有关白浩泽的聊天记录，其中提到部分资料尚无法解密，很快由此确定了聊天记录的真实性。
他看了眼终端上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不易察觉勾了下嘴唇，手指终端上按了几下，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Ly：「我不困。对了，之前我不是把光脑的密码告诉你了？重新发我一份吧。」
终端很快收到封淮发回来的消息。
是一串很复杂的密码。
拿到密码后，黑影勾起嘴角，将那串密码输入进光脑，果然解锁了光脑的屏幕。
黑影看向光脑的神色变得凝重，他快速在光脑中搜索起想找的资料来，最后在一个名为“待解析”的文件夹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
打开资料，果然是一份尚未被解锁的加密文件。
他下意识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
看来他们拿到这份资料还算及时。
如果让白浩泽调查到的有关二殿下的秘密泄露出去，恐怕就麻烦了。
黑影动了动手指，将那些待解析的资料替换转移，这才关闭掉光脑，从窗口离开了卧室。
同一时间，相隔两个房间的201-1号卧室里。
林野通过面前的光屏将那个房间发生的一切尽收眼里。
一旁的终端上显示的正是刚才他自己的手机发来的聊天信息，而接收信息的一方，赫然是封淮。
他打开封淮的终端，往自己终端上打了一则通讯。
“危机解除。”
没错，这是封淮的宿舍，封淮的终端，以及——他自己的光脑。
他和封淮早已料到颜慕会趁夜派人来盗取资料，因此故意安排另一个人伪装成他，在他的卧室里演了那一出戏。
现在那个人想必已经带着他伪造的资料回去向颜慕复命。
至于颜慕真正想得到的资料……
林野关闭监控的画面，打开了那一份早已被解密的文件。
那是一份有关十年前，帝国皇帝颜渊和元帅季未眠共同制止当年基因实验的调查报告。
除了林野早已知道的有关实验秘密进行的过程，里面还提到最早在十五年前，负责研究虫液的专项小组发现虫液会对人体基因产生不定向的影响后，原本是打算销毁所有资料的。然而这些消息却在销毁的前一天不知被什么人走漏，才导致了后来帝国军部长达五年的秘密研究。
这个实验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一直秘密进行着，成为帝国研究的灰色地带，直到被颜渊和季未眠全面禁止。后来的事众所周知——所有研究组被解散，相关人员追责，大量数据被盗取，暗潮组织形成。
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颜渊和季未眠曾秘密成立过一个调查组，根据数据的加密方式和其内部文字，发现其中一部分实验数据并非来自于帝国内部，而是来自于与边境接壤的外星域。
这就意味着，当年的实验数据意外走漏，以及在军部至少半数人反对的情况下实验依然能够秘密进行，都极有可能是因为帝国内部存在着内应。
这名内应的名字未在资料中被提到，而在几年之后，涉及的资料也被再一次清除了干净，而清除这些资料的人，正是二殿下颜慕本人。
尽管林野不知道这个内应的身份，但先是王室刻意隐藏其名姓，几年后颜慕又要特意清除这些资料，就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多半和王室脱不了干系。
在实验被禁止后的十年里，颜慕除了清除这个人的相关资料外，一直和边境诸国来往密切，并积极派人寻找着最初进行虫液研究实验的六名小组成员，而帝国资料室里，其中五名成员的资料都在两年内先后被标上了“死亡”的字样，包括林野的母亲，这样的巧合难免让人怀疑不是单纯的殉职，而是“被死亡”。
如此看来，这名内应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研究小组的第六名成员，所以才能如此轻易地走漏研究小组的资料。
自颜慕成为皇储，一直明里暗里笼络人心，无论他是出于私人原因要维护那个人，还是单纯地和暗潮存在秘密交易才与边境诸国走得很近，白浩泽调查到的这些无疑都是对他极其不利的信息。
林野不由回想起上次回帝星时，参加林桀庄园宴会的那一次。
当时颜慕声称自己是被林桀胁迫，并希望与他和封淮达成协作，彼此间随时交换情报，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也只是为了监视他们而编造的谎言。
一方面，封淮拥有皇室血统，封家向来忠于颜渊陛下，而林野则是林暗的儿子，又是季未眠的学生，一旦调查到有关林暗夫妻的死因，很有可能会深入调查到他头上，到时自然就会成为颜慕巩固地位的一大阻碍。
看来颜慕对他的提防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早得多。
想到今天封淮说有私事要找颜慕，林野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
距离颜慕派来的人从他房间拿到伪造的资料已经过了有五分钟，现在多半早已去和颜慕复命，封淮这个时间竟然还没回来？
他用手边封淮的终端往他的光脑上发了条消息。
「情况怎么样了？」
封淮那头的消息回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一切顺利。」还是封淮一贯的作风，他甚至能通过这短短四个字想象得出封淮此刻的表情。
林野下意识想回复问他在哪，却很快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适合再深入问下去。
既然一切顺利，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以封淮的能力，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事，也不需要别人担心。他自会有办法解决。
林野没有继续回复，正想退出聊天界面，忽然注意到封淮终端上给他的备注。
A我的。
他愣了一下。
不是那种肉麻兮兮的昵称，却相当言简意赅，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独断专行。
字母A显然是为了让他显示在联系列表的第一个，至于“我的”……谁是他的？！
除了备注外，封淮还特意给他设置了一个置顶，让他的聊天框永远出现在最上方。
在林野的印象中，封淮的终端只会给常用联系人添加备注，并且仅仅是备注姓名，这种带有情感色彩的备注向来不是封淮的作风。而置顶这种隐晦地透露对方在自己心里地位特殊的做法……就更不可能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封淮会在背地里玩这种无聊幼稚的小把戏。
好奇心一下子被封淮吊了出来。
在他下面的是和封淮联系最多的裴辰，然后是季未眠，温焕，霍瑶……统统都是连名带姓，就连凌寒也是如此。
林野退出聊天界面，又点进封淮的联系人列表，手指拖动屏幕往下滑，不出意料看见了许多没有备注的好友，估计不是军校的学生就是他的部下。
继续往下滑动屏幕。
宋骁的备注是“林野室友”。
楚琛是“林野左列”。
相当简单粗暴。
还有……
林野手指停住。
嗯？
情敌1？
这是什么？
头像上的照片似乎还有些眼熟……
林野有些怔忪地打开那个人的个人资料界面，看见备注名下的账号原名：你的小沈学长。
草！这不是沈学长吗？
封淮有毛病，给他备注这个？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他快速往下滑动屏幕，紧接着在封淮的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备注为“情敌2”和“情敌3”的好友，分别是叶思明和温准。
林野：“……”
封淮怕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第98章
林野没有改那些备注, 佯装成完全不知道，退出了聊天界面。
以封淮现在的敏感程度，如果他把备注给改了, 恐怕立刻就会发现，指不定会对此产生什么想法。
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 他和沈睿说句话, 封淮时不时会打断, 他和叶思明靠得稍微近一点，封淮说话的态度都会改变, 简直比发情期的Omega还要敏感。
林野怀疑封淮是不是易感期到了，不然哪来这么多心思？
他将终端放回原位, 关闭了光脑, 正准备离开封淮的房间, 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一刹, 却听见门外传来“咔嚓”一声。
林野的手指轻微一顿，抬眸正撞上封淮的目光。
“先别回去，”封淮反手将门带上，侧过头看向窗外的方向，“刚才我派人在一楼的窗口下留意二楼的情况，那个人离开你的卧室后, 并没有取找二殿下复命。”
林野眉头轻蹙：“你的意思是，那个人还会折返回来？”
“没错, ”封淮收回目光, 深色的眸子在夜色下更加的深邃不见底, “所以, 先别回去。”
林野脸色微微一变。
那他岂不是要和封淮共处一室？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 气氛莫名的暧昧。
林野心里怪不舒服的。一想到封淮那些乱七八糟的备注, 他就有和封淮干一架的冲动。
“我去宋骁那儿好了。”他找了个借口，正要走人，手臂被封淮扯住。
林野步子骤停。
“宋骁已经睡了。”凌晨一两点钟，但凡稍微守时一点的军校生都已经睡了。封淮甚至不需要查房。
“周肃……”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他也睡了。”
两人之间仿佛上了一层空气凝成的冰。
最后是封淮率先开口：“我听冰河说，你去见过叶思明。”
林野没有否认：“见过，所以呢？”
他私下里跟谁见面，封淮管得着吗？
“我有私事要和叶学长说明。倒是封学长你，把机甲的人工智能放在外面，难道就是为了监视我的行踪吗？”
话里的火药味分外浓重。
“不是为了监视你，”封淮生怕他又误会什么，解释道，“把冰河留在客厅只是为了根据空气成分探测你的身体状况。你应该知道你的情况最近不太稳定。”
他不由记起刚才安布尔对他所说的话。
——“当年帝国发现了暗潮的存在后，封凛上将也曾经参与过一段时间的追捕行动，他是当时的总负责人，和林暗上将一起负责当时的行动，据说林暗上将的儿子也曾经卷入过那次的事件里。”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封凛上将选择了中途退出，那时候我已经因伤退役，再然后就得知了封凛上将殉职的消息。在封朗少将继承封凛上将的遗志后，一直对您和林暗上将的儿子十分关心。联赛开始前我曾和封朗少将见过一面，他特意叮嘱我留意那名Beta的情况，并定期向他汇报。”
——“我记得上将参与围剿暗潮时，曾经以间谍的身份深入暗潮，获取了一批实验资料，封朗少将手里应该也有一份。”
肩头模样高冷的雪鸮此刻安静如鸡，表情看上去竟似有几分委屈。
林野心中一紧：“检测结果有什么不对吗？”
“暂时没有。但是……”
“那就行了，”林野打断他，“我会负责自己的安全，上次的事你就忘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
林野顿了一顿，又说。
“这么晚了，我不打扰封少校休息了，也请封少校尊重我的意愿。”
说完，他从封淮身边擦肩而过，离开了卧室。
宿舍外的走廊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人影，只有水银色的星光在窗台静静流淌着，像是瀑布一泻而下。
现在他不方便回宿舍，尽管也可以强行叫醒宋骁或是周肃，但就像封淮还需要让冰河留意他的身体状况一样，一旦再次发生上次的意外，他没法对他们解释。更何况，万一正好碰上那个人折返……
算了，谨慎起见，还是去别处吧。
刚到楼梯口，林野就敏锐地察觉到楼道里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一股来自于Alpha的强势信息素，危险却诱人，深沉却不媚俗，像是黑夜里悄无声息绽放的罂粟，不知不觉将人蛊惑。
就像当初在林桀庄园的宴会上闻到的一样，和颜慕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林野立即提高了警觉性，停下步子，将自己藏身于无法被星光无法照见的角落里。
楼道里的人正是二皇子颜慕和刚才潜入林野房间的黑影。
“确定他没有醒吗？”说话的人是颜慕。
“我已经回去看过了，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
“房间里的人确定是林野？”
“确定。生命迹象检查无误，并且已和生命资料库里针对他所有生命活动记录的身体信息进行比对，没有任何问题。”
“做得很好。白浩泽的资料都拿到了吗？”
“都拿到了，并且已经替换了他光脑中未解析的资料，他们是绝不会发现的。”
“那就好。今晚务必派人盯着201号宿舍，如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是，殿下。”
“还有，这次探得的生命迹象，也记入生命资料库吧。”
“是。”
楼道间响起如幽灵一般缥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隐约朝着楼下的方向去了。
林野的心随着脚步声不断下沉。
看来封淮的顾虑是正确的。
但是……
生命资料库？这个名字林野也曾听说过，是针对特定人群进行观察，记录他的所有生命活动的数据并进行分析，通常只在研究实验品和罪犯身上进行。为什么颜慕会有关于他的生命活动记录？这个所谓的“生命资料库”，又是哪里的资料库？有人在暗中对他的生命活动进行记录，并实时计入这个资料库？
当初他和封淮从林桀宴会上逃脱，颜慕曾派人邀请他们去帝国曾经的实验室，并以大量与林桀有关的情报提出希望与他们交换情报，莫非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然而无论是林野幼时被季未眠收养，还是进入军校，又或是后来从帝星回海蓝星，林野却从未察觉过自己有被监视。
他自认为警觉性不差，再加上谜之神域的顶尖黑客都有着超强的反追踪能力，这世上如果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绝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难道说……
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智能手环。
难道说他从小佩戴的智能手环，其实是用来监视他、为生命资料库提供生命数据的仪器？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野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可能？
这是当初季未眠把他捡回去收养后让他佩戴的，他从小精神力不稳定也是事实，怎么可能是一个用来监视他的存在？
季未眠是他父亲的挚友，也是他最尊敬的老师，从小到大对他倾囊相授，是他在这世上最无戒心的人。如果季未眠想要对他不利，有千千万万个机会，何必要对他做这样的事？
那个瞬间林野几乎无法思考，下意识想要追上去，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紧接着，一只手猛地捂住他的嘴，力道大得不容反抗。
林野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巨大的危机感迫使他下意识地想反抗，手肘重重往后一抵，狠狠击中了那人的胸膛。
伴随着一声闷哼，遏制住他的力道松脱，林野趁此机会想要挣脱桎梏，对方却身手敏捷，先他一步拦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人的身手和他不相上下，但他在暗，对方在明，且早有准备，眼下的情况实在对他不利……他必须想办法脱身才行。
正当他准备强行来硬的，制着他的那人忽然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开口：“别动。”
这声音分外熟悉，林野眼中掠过一丝怔忪。
叶思明？！
叶思明垂下眼睛看他，嘴角微微弯起，用口型对他比了一句：“怎么，看见我很意外吗？”
说不意外那是假的。
凌晨时分，谁能想得到会有人和他一样鬼鬼祟祟，并且上来就直接捂他的嘴？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思明看向楼道的方向，墨色的眸子看似轻浮，却藏着如寒潭般幽冷的情绪。
确定了对方已经离开之后，叶思明才缓缓松开桎梏着他的手，勾唇浅笑：“你在我门口站了这么久，还指望我不发现，是不是太小看了我一点？”
“……”林野抬眸瞥了眼一旁的宿舍门号，205号，正是叶思明的宿舍。
哦豁。
“别跟过去，”叶思明从楼道收回目光，“跟我来。”
他扣住林野手腕，推开半掩的宿舍门，和林野一前一后进了宿舍。
叶思明房间的灯开着。
这一点林野倒是不意外。因为经常在谜之神域直播的缘故，这家伙向来睡得晚。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叶思明反手关上门，“你怀疑智能手环监听你的生命活动，并且会转换成数据信号发送到外部，所以想跟踪颜慕，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证明？”
“……你都听见了。”
“听得一清二楚，”叶思明承认得坦然，“并且阻止了你这么做。”
“你想说什么？”直觉告诉林野，叶思明会阻止他，很有可能是知道些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在调查你的人不止他呢？”
“你说封淮？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上次红鸟发送出去的信号就是被叶思明所拦截。
叶思明未置可否，打开私人光脑，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界面上的按钮：“看看这个。”
光屏上呈现出一个画面。
竟是四段截然不同的信号波解析出的数据。
第99章
同样作为谜之神域的顶尖黑客, 林野不会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除了红鸟的信号波，另外三段信号波分别用了三种不同的加密技术，根据信号频率和加密方式, 基本可以确定是军方的手笔。
军方在传输机密情报时不可能不设置拦截监听，这样一来……
“你拦截他们的信号, 就不怕引起他们的注意吗？”
如果只是一小段信号波, 或许还能不被察觉, 但这么完整的信号波，不被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呵呵, 我可没这么傻到以自己的名义去做这件事。”
“你……”林野怔了一下，立刻就从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伪装成了谁的身份去截取信号？”
林野断定不是红鸟。
红鸟是封淮手下的情报组织。按照他们目前的怀疑, 其中两方势力很有可能包含了颜慕和季未眠, 如果伪装成红鸟去拦截他们, 等同于在帮三方宣战。
这个恶作剧未免太过恶劣，造成的局面无论对谁都是很不利的，叶思明不会这么没有分寸感。
叶思明似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睨了他一眼：“怎么，担心我伪装成红鸟，给封淮带去麻烦？”
“我知道不是红鸟。你到底用了谁的身份？”
“用谁最有利, 我就选了谁，或者说——你最想要我用谁, 那就是谁。”
林野微微皱起眉头。最有利的, 和他最想要的？
目前唯一确定的只有红鸟的信号波, 剩下的三个, 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 但如果让他和叶思明做猜测, 很容易想到有颜慕和季未眠。
至于剩下的一个……林野下意识就想到暗潮，但相较于另外三个，这个猜测反而是最无凭无据的。
在这些势力里，如果要排除，那么林野首先会排除封淮。
他蓦然发现自己最信任的人仍旧是封淮。
哪怕知道封淮在调查他，哪怕他们之间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他潜意识里也知道封淮不会对他不利。
而在颜慕和季未眠之中，他自然更愿意相信季未眠。
如此暂且将封淮和季未眠都归于可信任的一方，选择就只剩下颜慕和那个未知数。
选择未知数意味着风险，而如果叶思明选择颜慕，必定会引起封淮和季未眠两边的注意，迫使他们采取行动。
因此在林野看来，这根本不存在合适的最优解。
林野思索着几种可能，一边来回查看着这几段信号波解析出的数据，忽然注意到其中有两段信号的频率是完全相同的。
他的手指凝住，将那两段信号进行了比对，除了其中一段信号存在损伤外，几乎完全一样。
“两段完全一样的信号？”
叶思明双手交叉抱臂，挑眉道：“是啊，只有加密方式不同，你再看看内容。”
林野查看了叶思明解析完毕的数据。
「联赛期间，精神力波动三次，其中一次超越峰值三倍。」
「A37号，三个月内生命体征平稳，有轻微的精神波动，但无任何正面异变的迹象，基本可划入废弃品。继续观察已无太大意义，建议减少观察频率。」
是针对林野行为活动的记录，并且明确提到了林野的精神力，但两段信号叙述的内容却完全相反。
如果是同一个人发射的信号，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发射两遍。
“这两段信号分别发往什么地方？”
“同一个地方。”叶思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
同一个地方，就意味着是不同的发信人。但是这样一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相同的收信方收到不同信息后的反应，除非是……
“这个未知的发信方拦截了另一个发信方？”
怪不得其中一方的信号存在损伤。
“聪明，”叶思明语调微微上扬，像老师在夸奖一个答对问题的孩子，“这段被拦截的信号从白星发出，离开白银军区后，目的地又回到了白星，很可能只是掩人耳目。老实说，我并不认为是颜慕发出的，毕竟他不必在发送信号之后还让人确定你的生命迹象，这种调查根本不需要做这么频繁。”
“难道你怀疑他是信号的接收者？派人检测我的情况是为了确认信息的真伪？”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目前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叶思明说，“在这之前，轻举妄动对我们不利。”
他说的是“对我们”，而不是“对你”。
这是林野的事，那么对他来说，就同样也是他的事。
“那另外两段信号……”
未说完的话止于一瞬。林野查看了另外两段信号解析出的数据后，发现也都是与他的精神力有关的报告。
他已经隐隐明白叶思明给他看这些信息的用意了。
没有顶尖的黑客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叶思明是如此，他也是如此。而对刚才险些去跟踪颜慕的他来说，颜慕就是这危险。
获取信息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们犯不着用最危险的方式。
“既然他们的目标一致，我们又何必这么费劲？与其和他们一样做捕蝉的螳螂，做黄雀坐收渔利不是更好？”
叶思明一语惊醒了他。
这话说得不错。
他想调查的东西不止一个人在调查，他完全没必要以身涉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选择更稳妥、更聪明的做法。
现在封淮在调查这件事，迟早会查到颜慕和季未眠身上，就算没有，他们也可以留下一些信息给封淮，让封淮来做这件事，封淮有军权在身，手下又有红鸟这个强大的情报组织，无论和季未眠还是王室之间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关系，许多事情由封淮来做，毫无疑问会变得容易许多。
“所以，你想选择哪一只螳螂？”
叶思明这句话说得隐晦，林野心里却清楚，他所要做的选择，必然是要对他来说对安全，并且他确信能够帮他达成目的的选择。
做这个选择，他几乎不需要去思考。
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封淮。
叶思明坦白说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跟他在一起，但你的事更重要。”
说罢，他挑了挑眉：“怎么样，做出决定了吗？”
“你……”林野心中微微触动，心情忽然前所未有的复杂。一面是对封淮，而另一面却是对叶思明。
他很清楚叶思明对他的心思，愈是如此，他就愈知道叶思明刚才的话不是玩笑。
他的确对封淮心灰意冷，可也并未想象过和另一个人共度余生。无论是第几次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都是不会变的。会为他冲动，会为他不理智，每一次见面时都会心跳加速……如果这些都没有，那就不是喜欢，如果勉强在一起，是对感情的不尊重，也是对这份心意的不尊重。
尽管以他对叶思明的了解，叶思明极大概率会笑着说“试试才知道结果”，但他却无法放任自己自欺欺人。
或许是早就知道这种尝试的结果，短暂的时间里，他怕是无法回应这一份感情了。
“不用有任何负担，”叶思明忽然间走近他，手掌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漆黑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他的心，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口中说出的话却无比认真，“可别忘了，Ming永远是你最忠实的队友。”
听到这个仅在谜之神域才会接触到的名字，林野眼中划过一丝怔忪，心情却在那一瞬间完全放松下来，仿佛悬着的石头坠地。
“谢谢。”-
林野没有立即回宿舍。离开叶思明的宿舍后，他在走廊间等了一会儿。
他知道黑暗中有个光芒微弱的发光体注视着他，他每走一步，那只雪鸮就会跟上这段距离。
一直到……
“林野。”封淮的声音在走廊间响起，低沉性感，透着一丝凉意。
距离他一步之外的地方，封淮披了件军服在肩头，纽扣一粒未扣，衬衣领口微微敞着，没有佩戴领带，隐隐露出深陷的锁骨，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蛊惑人的美感，让人移不开眼。
封淮是来找他的，这毋庸置疑。
而他……
他的潜意识里，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封淮不会放任他在外面，也知道封淮会让冰河跟着他，他更知道封淮会知道他去叶思明宿舍的事，而只要自己想，他就能让封淮当做不知道。
封淮在他面前停下，脱下军服给他披上，两人靠近的一刹，他感觉到封淮滚烫的呼吸扫过他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让他的睫毛敏感地颤了下。
“外面很凉，跟我回去。”是不容人反抗的坚定语气，却藏匿着无数温情。
林野没有回答他的话，沉默对峙出了一场拉锯战，他却没有拒绝那件披在他肩头的军服。
最终他还是回了宿舍，和封淮擦身而过的刹那，身侧的人注视向最后一间宿舍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有夜色静静降临。
林野前脚回到封淮卧室，就听见身后的门被封淮关上。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回头，显然还是不习惯和封淮这么暧昧地独处。
半晌后，勉强憋出一句：“我……很累，想休息。”
“好。”封淮没说什么，离开他去了另一边，主动把床留给了他。
林野忽然觉得心沉得厉害。
是利用，但又不仅仅是利用，因为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也深陷于这枷锁之中，同样要付出代价。
代价一旦以情感为牢笼，纵使有千般本领也插翅难飞。
而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给自己的心圈上一堵围墙，让自己免于重蹈覆辙，才能不再受伤。
第100章
尽管由军部派来调查军校联赛意外的人迟迟未到, 但因为有二皇子颜慕介入调查，又有安布尔上校提供两人的交易证据，白浩泽很快因为“危害帝国安全”的罪名需要被押入帝国监狱, 并由军部成立专项小组对白浩泽进行审讯和调查。
只是这位姗姗来迟的军官却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
竟是季未眠的副官许盛。
身为元帅副官，许盛拥有上校军衔, 是专属于帝国中心军区的负责人之一, 常年伴随季未眠随军驻守帝星, 因此很少会干预其他星区的事务。
林野知道这件事是在第二天一早。
他刚睡醒就听见封淮在跟人打通讯。
“是，我会尽快过去。”
“林野……他身体不舒服, 暂不方便说话。不过我会通知他的。”
林野掀开被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下来, 眼中明显有着倦意：“出什么事了？”
“许副官抵达白星, 据说是军部让他协助调查白银军区训练基地的磁场异常。”
“许盛？”林野不由一怔。
作为季未眠的养子, 他对这位副官自然是很熟悉的。在他的印象里, 许盛是一个很温和的军官，幼时他刚被季未眠带回元帅府时，许盛常常来找季未眠讨论事情，时不时还会逗他笑。
只是之前封淮早就向军部上报了训练基地的磁场异常，然而一直到白浩泽落网，军部派来调查的军官都迟迟未到, 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到来？
“我正要去见他，”封淮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刚才为了防止他身边有别人, 我才会说你身体不舒服在休息。”
林野离开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二殿下已经去见他了？”
“这是迟早的事, 这次指认白浩泽提前借了二殿下的手, 如今许副官抵达白星, 他们自然会见一面, ”封淮提醒，“如果你也想见他，那我们现在就该走了。”
“我……”林野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他当然想去。
就算不提智能手环的事，许盛是季未眠的副官，许久未见，他也会想见一面。
他只是没想到封淮会主动和他一起。
之前借颜慕的手处置白浩泽这件事，封淮并未和他商量，以他对封淮的了解，如果封淮想隐瞒某些情报，或是出于保护的心态，多半会一个人先去见许盛，但这次却没有。
难道封淮察觉了什么？
但是……有可能吗？
这段时间以来，封淮的确一直在想方设法和他接触，或许封淮纯粹只是想和他一起呢？
算了。
他的目的是借封淮调查季未眠和智能手环背后的秘密，如今许盛在白星，这一趟他必然是要去的。
既然能达成目的，多思无益。
“好，我这就跟你去一趟。”
林野扣上军服最后一粒纽扣，刚准备走，封淮就抛了一个袋子给他。
林野下意识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份餐包。
“吃了早餐再走。”是命令的语气。
“……”没想到封淮动作这么快，他这边才刚起，封淮已经把早餐给买回来了。
“谢了。”林野犯不着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咬了口餐包，发现已经微微有点凉了。
他动作一滞，封淮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凉了？”
林野看向房间内的电子钟。白星宿舍楼的食堂早上七点开门，而现在已经是八点，以林野对餐包温度的判断，这餐包恐怕是半个小时前——也就是七点半买的，这个时间恰巧是第一军校的学生普遍的吃早饭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封淮很有可能以为自己会按时起床，所以卡着时间点去买的。
想到这一点，林野突然间没了胃口，纵使餐包味道再香浓四溢，都让他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就好像他咽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地的碎玻璃。
能把时间卡这么准，不免让人怀疑，封淮是不是……
“抱歉，我去太早了。”
“你一夜没睡？”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那个瞬间，林野敏锐地捕捉到封淮有一瞬间的迟疑。
“没有，”封淮声音一顿，“睡了一会儿，刚起不久。”
林野心中百味陈杂。
他知道封淮在说谎，但他却无法拆穿。
他不想弄得自己好像很关心封淮似的。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问得很多余，于是及时闭上了嘴。
“走吧，别让许副官久等。”
蓦然截止的话，像仓促收束风筝线，轻轻一扯，感情就断了-
白银总部。
晨曦的微光铺满高大的穹顶建筑，厚重的墙壁反射着金属色的光泽。
林野刚到门口就认出了许盛。
男人年近四十，穿着象征荣耀军团的银白色军装，有一张充满亲和力的面庞，与平素不苟言笑的季未眠截然不同，正在门口和颜慕说着话。
“虽然殿下掌握了白浩泽和暗潮私下联络的证据，但这件事事关重大，总部既然已经下了命令，要求我彻查联赛发生的事，我自然该谨慎一些。”
“莫非许副官是信不过我么？”颜慕意味深长地开口，“还是说，许副官也在怀疑我呢？”
“殿下说笑了，”许盛轻笑，“这件事说到底也是陛下的意思，相信二殿下会谅解的。”
封淮在门前停下：“二殿下，许副官。”
许盛侧过身来看他，目光扫过他身侧的林野，神色温和了几分：“封少校，林少爷，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没想到这次总部派来的人会是您，”林野微笑，“元帅一个人在帝星吗？”
上一次和许盛联络还是在军校舞会前，他拜托许盛调查姜家运往海蓝星的物资，如今隔了段时间相见，他的心情却多了许多复杂。
“元帅在帝星有其他事要处理，不过一切安好，”许盛言简意赅，“倒是你们，听说在联赛上受了伤？”
“一点小伤，早就没事了，许副官无需挂念。”封淮说。
颜慕勾起嘴角：“既然是元帅和父王的意思，那么我也不好再阻挠。”
他看了看另外两人，慢条斯理地开口：“许副官和封少校多日未见，想必要好好叙上一旧，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那就祝许副官调查顺利。”
许盛注视向颜慕：“殿下慢走，不送。”
一直到颜慕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许盛才对封淮说道：“听说二殿下手里有白浩泽与暗潮勾结的证据？”
“是，”封淮没有否认，“证据是安布尔上校提供的，除此之外，白浩泽的光脑中也存在部分资料。”
“二殿下会知道这件事，也是你的安排？”
“不错。红鸟查到一条从白星发往G-01号星球的求救信号，因此我判断二殿下和白浩泽之间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怀疑白浩泽的所在二殿下也知情，因此铤而走险，设法利用安布尔离间二殿下和白浩泽，果然如我所想，二殿下亲自处置了白浩泽。”
颜慕这一举动更坐实了封淮心里的怀疑。如果白浩泽与暗潮勾结的事和颜慕无关，他就不会因为疑心重而中这个挑拨离间的计。
“看来这件事果然和二殿下有关。”
“许副官，莫非您知道什么？”
“事实上，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抵达了白银军区。当时我和元帅接到你发往总部的消息，当时元帅立刻就派我来白星，中途曾遭到过多次阻拦，原本以为是白浩泽的手笔，后来才发现那些人身上有王室禁军的徽章。”
“这么说来，拦截你们的实际上是二殿下的人？”
“是的。第一次拦截后，军队很快就撤走，但在一段时间内，我们队伍的信号被切断，无法正常发送往白星，之后索性将计就计，暂时停留在白星防御网外，让他们以为我们损失严重，无法抵达白银军区。再之后我们一直盯着二殿下的动向，直到从情报员那里得知了二殿下亲自离开G-01号星，于是我们跟踪他潜入白星，才知道白浩泽已被定罪。”
“二殿下愿意处置白浩泽，未必是真的为了帝国，但至少我们能从白浩泽的光脑里拿到一部分有关暗潮的情报。”
“事情恐怕没这么乐观，”许盛摇头，“二殿下身为皇储，执掌军权，很早就开始拉拢军部的高级军官，如果他动机不纯，恐怕也已经是蓄谋已久，我们最好别轻举妄动。”
“看来许副官心里已经有对策了？”
“联赛场地的磁场被人动过手脚，恐怕不是轻易就能销毁那些证据的。二殿下会派人中途拦截我们，多半是在给白浩泽争取时间，不想让我们调查到那里。不过他后来急于处理掉白浩泽，只怕没时间分心至此，所以我想应该会有线索留下。”
“之前我们盗取白浩泽光脑中的资料，发现他留存了一些对二殿下不利的把柄。白浩泽这么谨慎，若想给自己留后手，很有可能在当时的联赛场地也藏了一些二殿下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
“你说得不错，联赛的场地我已让人封锁。只是……二殿下希望亲自押送白浩泽回帝星，今晚就动身，我总有些不放心。”
封淮：“你担心他会想将白浩泽灭口？”
许盛点头：“是，所以我想派人暗中跟着他。封淮，我希望由你来做这件事。”
许盛是总部派来调查联赛事故的军官，这时候为了跟踪颜慕离开白星，怎么都不合规矩，更何况联赛场地的磁场尚且需要调查。
而封淮有军衔在身，又是驻守帝星的季元帅一手提拔的军官，即便这时返回帝星，也有充分的理由，不会遭人怀疑。退一万步，封淮作为长公主的独子，名义上也算是颜慕的表哥，必要时接近颜慕也会更加方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许盛说完，又看向林野：“至于林少爷，您在军校还有课业，元帅也很担心你的安危。既然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会派人保护军校的学生离开白星，直至安全抵达军校。”
林野一听，立刻说道：“许副官，我也很想念元帅，不如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我会服从总部安排的。”
如果想弄清楚智能手环的秘密，他势必要回一趟帝星，一旦回了军校，后面想回帝星就麻烦了。
许盛失笑道：“林少爷，您可是元帅疼爱的独子，我可不能拿您的安危冒险。何况这件事，元帅特意交代了不让您插手，我可不敢违背元帅的意思啊。”
林野微微怔住：“元帅的意思？”
难道元帅早就料到了他有可能想回帝星，才会提前交代许盛？
许盛颔首：“是啊。所以林少爷，就依元帅的意思吧。”
“我……”林野攥紧了拳头，明显还想再争取。
他知道军令不可违，但是……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侧封淮开口。
“许副官，让他协助我吧。”
“我会负责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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