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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石缝花开

    韩放给顾尧打电话的时候, 顾尧正寻思着今儿“天气不错”,适合给本该休息的队员们搞搞突击训练。

    接到电话听了个开头,就将手机开了扩音丢到桌子上, 拉开衣柜随手找了外出衣裤,战斗式脱掉作训服换上。

    手机那端还在继续:“我们怎么也劝不走她……”

    顾尧系好鞋带,抄起手机直截了当地问:“人在哪儿?”

    话音落,宿舍门被甩上,人已经拐过走廊, 几步踩下楼梯, 大步朝着政委所在办公楼走去。

    到了医院,径直往太平间楼栋楼层而去,一拐进走廊,就看到不远处靠在墙上低着头的姑娘。

    从头到脚都还濡湿着, 像极了雨天被淋湿找不回家的小动物, 无助又可怜。

    他想起了八个月前慕卡尔的难民营, 那天他看到她的样子与现在有些像, 但现在的她较之那时,看上去更让人心疼。

    于是, 他不假思索地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

    褚一诺双手紧紧地攥着顾尧窄腰两侧的布料,听到他说“不关你的事”, 鼻子跟着一酸,眼泪一滚就夺眶而出。

    没有放肆的大哭, 只是无声地落泪。

    顾尧静静地抱着她, 褚一诺静静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谁也没再说话, 彼此心照不宣地静静呆着。

    韩放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两人抱在一起,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合二为一。

    他存着不予打扰之心, 准备暂时回避。

    然而此时走廊空无一人,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

    褚一诺扭头看到正转身要走的男人,她松开顾尧,喊了声:“韩队长。”

    韩放闻声回转身来。

    眼下两人已然分开,彼此立于安全的界限之中,纷纷朝他看了过来,他只好硬着头皮朝两人走了过去。

    “没事吧?”韩放走近关心了一句。

    褚一诺淡笑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韩队长,是我妨碍你们了。”

    韩放看了眼褚一诺一身未干的狼狈,又瞥了眼顾尧胸口布料上的一块湿漉,嘴上说着正事儿:“死者留下遗书,声称昨夜又被性\侵,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屈辱和打击,写下遗书自杀。”

    他顿了顿,说:“嫌疑人是郭定。”

    褚一诺一双还泛红的杏眼蓦地睁大,难以置信地重复道:“郭定?”

    韩放点头:“是那个郭定。现在这个案子由我们接手并案。我们会暂时刑拘郭定,一切得等死者的验尸报告出来,再做定断。你还是先回去吧。”

    由刑侦支队并案,说明了案子的严重性,但也让她有了信心。

    事已至此,褚一诺再呆在这儿也于事无补。但是让她置身事外,很显然她过不去,也无法做到。

    胡晓溪的死她有责任,她答应过她会帮她,她得言而有信。

    她看了眼太平间的方向,欲言又止。

    就在她组织着语言想跟韩放打商量的同时,身旁的顾尧替她开了口。

    “我知道不合规矩,不过……”他顿了下,“这个案子我们能不能参与?”

    韩放饶有意味地看向顾尧,知道不合规矩还提,还这么的不卑不亢。

    顾尧看准了韩放在想什么,一双黑眸淡定地与他对视。

    眼神里给出的意思很明确——别想些有的没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褚一诺看看顾尧的云淡,又瞧瞧韩放的风轻,两人看似平静,却在暗自较量着。

    她不愿麻烦顾尧,也不愿为难韩放,暗忖着不参与也可以,但是至少多少能了解案情的一些进展,琢磨着能帮上忙的她一定义不容辞。

    正准备开口,韩放敛眸点了点头:“可以参与,但不能越界。”

    说着他特意提醒:“顾队,别让我难做。”

    “当然。”顾尧说完,扭头看向褚一诺,“走吧,送你回去。”

    “哦。”褚一诺应下,朝韩放微微一颔首,“那有什么消息……”

    “我会通知他的。”韩放睨了眼顾尧,对褚一诺说道。

    ……

    雨依旧下个不停,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褚一诺目光落在挡风玻璃上有条不紊摇摆着的雨刮器,冷的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

    顾尧单手把着方向盘往左边打,切到最左车道,余光瞥了眼褚一诺。

    他一边在十字路口左转弯,一边交代着:“回去洗个热水澡。”

    “嗯。”褚一诺鼻音有点儿重,说话瓮声瓮气,“你今天休假?”

    顾尧回正方向盘,目不斜视地打趣:“不然,你能在我车上?”

    褚一诺自知问了废话,不由得扯了扯唇角:“对哦,我真笨。”

    顾尧听这弦外之音,扭头看了眼褚一诺。

    她噙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车窗外,车窗上簌簌而下的雨水影影绰绰地倒映着她的脸,整个人显得格外恬静。

    看上去十分正常,但实际上是在强颜欢笑。

    这姑娘就是这样,似乎发生了天塌下来的事儿,她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与外人道。

    永远留给你一副放心,安心,没事的笑脸。

    苦也好,痛也罢,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竟然同时拥有着最简单明朗的性格和最复杂隐秘的真心。

    “衣服兜里有糖。”顾尧说道。

    褚一诺一听,伸手在身上的外套兜里摸,结果摸出了烟,定定地举在手上看了看。

    顾尧伸手将烟夺了过来,顺手丢到中控台上,抬了下下巴示意:“另外一边。”

    褚一诺又去摸另外一边,果然摸出几颗糖出来。

    她拆了一颗低头咬进嘴里,吃甜的好像确实能让心情变好。

    她抿着嘴里的糖,偏头看向顾尧,问他:“你怎么随时都带糖的?”

    “有的场合不适合抽烟,用来磨嘴。”

    “你这糖哪儿买的,我怎么就买不到。”

    “城西一家老糖铺的手工糖。”

    “难怪,我说怎么在网上搜不到。”

    顾尧见褚一诺心情明显好多了,不由得牵了牵唇角:“喜欢吃?”

    “嗯。”

    褚一诺盯着顾尧利落分明的侧脸,想到他将她拥入怀里的感觉,嘴里的甜缓缓流淌到了心里,似乎综合了先前的苦和痛。

    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对他说:“喜欢。”

    “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顾尧说。

    褚一诺看回挡风玻璃,把玩着手里的糖,在心里默默地数落了一句:不解风情的臭石头。

    ……

    “阿嚏……”

    褚一诺洗完热水澡,浑身还是疲乏无力,一身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她躺在沙发上准备点外卖,喷嚏一个接一个。

    她弯腰抽了几张纸巾擦鼻涕,另一只手在手机外卖页面上滑动着,嘴巴没什么味儿,也没什么胃口。

    屏幕顶端弹出来一条微信提醒。

    褚一诺点了进去。

    顾石头:【地址】

    下面很是一目了然地给她发了个定位。

    还真是说到做到的模范代表。

    褚一诺坐起身来,顺手捡起茶几上的糖,剥了一颗含进嘴里,又躺了下去。

    给顾尧ᴶˢᴳᴮᴮ回复:【谢了】

    顾尧没回她,褚一诺退出聊天框,倒是发现了龚灵早先给她发过来的照片。

    这位白富美又去旅游了,这次是芬兰,给她发了张极光的照片。

    很美,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大自然的馈赠。

    褚一诺回复她:【故意气我是吧】

    很快那边就回了过来:【我就是你的眼,我看到的就代表你看到了】

    褚一诺有点儿犯困,浑身发冷,她扯过脚下的薄毯盖着,迷迷瞪瞪地跟龚灵闲扯。

    聊了一会儿,她感觉是不是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导致浑身扯着痛。

    她又翻了个身侧着睡,怎么越睡越冷。

    电话又响了起来,褚一诺一看是陆佳,她打起精神接通电话:“喂,妈。”

    陆佳在电话那头说:“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回来吃饭啊。”

    褚一诺这会儿估计有八抬大轿都抬不走她,她找了个借口:“今天有些工作要处理,我明天回来吃饭吧。”

    陆佳对褚一诺不疑有他,噙着关怀的笑声问:“那你想吃什么?”

    褚一诺知道陆佳的性格,你要是不点个菜能没完没了。

    她脱口而出:“蒸条鲈鱼吧。”

    “好,那你忙吧,注意休息。”

    挂了电话,褚一诺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上的裹紧薄毯,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躺在胳膊边的手机屏幕微信提醒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没一会儿,来电“嗡嗡嗡”声在沙发上不间断的振动。

    褚一诺眉头微皱,听到了,可是眼皮很重,怎么都睁不开,便任由它振动。

    好不容易振动停了下来,褚一诺眉目舒展,翻了个身继续睡,浑身却愈发的难受。

    很累,但好像能忘掉所有的事儿,剩下的只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不多时,振动又响了起来,一直不间断。

    褚一诺隐隐约约想起她好像是点了外卖,那估计是外卖到了。

    她凭着最后一点儿力气闭着眼睛,跟瞎子摸手机似的,反手去摸。

    摸了半天终于是摸到了。

    褚一诺虚着眼睛,也没看清来电显示,就凭手感接通了电话。

    她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跟电话那头说:“喂,外卖放门口就行了,谢谢。”

    电话那头问的言简意赅:“楼栋门牌号。”

    褚一诺感觉她可能是睡懵了。

    怎么外卖小哥的声音那么像顾尧,连那种不容置噱的语气都好像。

    “八栋一单元,八楼一号。”

    她迷迷糊糊地说完,迷迷糊糊地挂了电话,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起来,持续不断。

    褚一诺完全不想搭理,她不想她的世界里闯入任何人。

    可是直接宕机的脑子里却又突然闪过‘胡晓峰也是外卖员’这几个字。

    今天还下雨,是真不容易。

    她强撑着沙发坐了起来,穿上拖鞋,人就跟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趿拉着拖鞋去玄关开门。

    褚一诺还特别警惕地看了看猫眼,这一看不得了,顾尧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在猫眼里变了形都帅的要命。

    “疯了疯了。”褚一诺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自我批评,“褚一诺,你是疯了么,怎么看谁都像他。”

    她把着门把手推开门,像海域边的礁石,被一阵扑面而来的潮气扑打,携着凉凉的海风一吹,叫她冷的堪堪清醒了几分。

    褚一诺定睛一看,再仔细一辨别。

    立于门口这位高大英俊,气质不凡的男人,确实是顾尧。

    他,闯入了她的世界。

    顾尧垂眸,睨着就穿了件单薄睡衣的褚一诺。

    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脸色通红,却冷的紧紧抱着自己。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随即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而后,他沉了一口气,言语间满是无奈:“你是真不让人省心。”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有的东西不要看表面,剧透完毕~~

    咱们还是看顾石头他老婆怎么不省心吧~~~

    第32章 石缝花开

    窗外的雨声拍打着屋檐, 天际被压的黯然失色,像七八点钟即将黑透的傍晚,宁静又喧嚣。

    厨房的灯火莹白明亮, 映照在洁白的瓷砖上,打在扒在门口倚靠着门框的姑娘脸上,更显煞白的肌肤上蒸腾着不正常的潮红。

    褚一诺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厨房里背对着她的男人。人双手叉着腰,很是无语地看着眼前被一一打开的橱柜门。

    “合着你这厨房是拿来当样板间的?”顾尧说着伸手摸了下油烟机, 该有的油渍一滴未见, 指腹上反倒是一层薄薄的灰。

    “我平时要么吃食堂,要么回我爸妈那儿。”褚一诺嗡着声音,声不大,却是理直气壮, “我又不用自己做饭。”

    “嗯, 你还点外卖。”顾尧扭过头帮她补充。

    褚一诺让顾尧进门后, 就去看了下手机。她是真睡糊涂了, 外卖软件上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一个外卖订单。

    反倒是有几条没看的微信和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

    但她那会儿人昏昏沉沉的很恍惚, 错把他当做外卖小哥了也不能怪她吧。

    这人可真行,这会儿就抓着这点跟她上纲上线了。

    好笑, 你是我什么人?你管我点不点外卖。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病人的么?

    你,什么态度?

    “现代人谁不点外卖的?”褚一诺说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顾尧转过身来, 微微一挑眉, 很是理所当然:“我。”

    我看你还挺得意的。

    你本来就不是现代人,你是块臭石头。

    褚一诺没什么诚意地对其表扬:“您真是健康呢。”

    顾尧觑了褚一诺一眼, 走到她跟前, 朝她伸出手。

    褚一诺见状, 不明所以。

    但身体似乎格外诚实,下意识地将自己能活动的右手伸了过去,放到顾尧宽厚温热的手心里。

    顾尧反过手来轻轻打了下她白皙的手背,沉声静气地说:“体温计。”

    哦,是这个啊。

    顾尧进门那会儿就探了探她额头,可能她当时整个人还处于懵怔状态,一路由他引导着她。

    进门换鞋,问她有没有体温计,搁哪儿了。

    她如实地回答,眼瞧着他去给她拿体温计,安排她老老实实地去床上躺着,才感觉到是真真切切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尧在她家的原因,精神忽然之间就好了很多,便没听话去床上躺,就近在沙发上坐着。

    顾尧见状也没说她什么,人脱了外套,摘了手表,径直进了厨房。

    本来靠在沙发上的褚一诺,看到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后,大概猜到了他要干嘛,便跟着起身往厨房走去。

    也就有了刚才眼前的那一幕。

    褚一诺右手从领口处伸进去,将温度计取出来,乖乖地递给顾尧。

    顾尧接过来,稍稍举至头顶,轻仰着头,绷紧的下颌线清晰流畅,脖颈间那凸出的尖儿几不可察地滑了下。

    褚一诺的目光顺着体温计,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却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性感。

    “38.6。”

    顾尧说着眼睛向下一敛,直直撞上了褚一诺的视线。如墨般漆黑的瞳孔在转瞬间便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褚一诺也没想到偷看会被当场抓了现行。

    他的眼神总是幽深而暗藏玄机。收敛起凌冽冰刃的时候,少了让人瑟瑟发怵的森寒,却更加的难以言喻,会让你在不知不觉里浑身都莫名的毛躁。

    她感觉自己的脸似乎更烫了。

    “哦。”褚一诺眨了下眼,顺势将视线挪开,弯着唇一脸还好,“那没那么严重。”

    顾尧瞧了褚一诺片刻,伸手摁着她头顶,把人扭了个一百八十度。

    “床上躺着去。”

    他就像是拄着拐杖似的,带着她往卧室走去。

    褚一诺宛如那被如来佛祖摁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只能任由着他送她进卧室。

    等她被摁在床上坐着,顾尧才松开手,看了眼她,语带命令:“躺下。”

    人是真不能沾床。

    褚一诺感觉自己一沾床,困顿,疲乏,难受都来了,听话地脱了拖鞋躺了下去。

    顾尧弯腰塌背,扯过一旁的被子往褚一诺身上一盖,轻手轻脚地帮她掖了掖两侧的被角。

    仰躺着的褚一诺,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顾尧。

    他给她掖被角的时候离她很近,他的脸窄瘦,桃花眼深邃多情。他的鼻梁高挺,薄唇泛着淡淡的红。

    他的呼吸时不时地喷洒在她的脸上,那熟悉好闻的薄荷清凉被炙热的温度遮挡了个严严实实,是带着热量的薄荷味。

    她的心,跳的很快。

    顾尧一心扑在给褚一诺盖好被子上面,最后满意地将眼睛从被角挪到了姑娘的脸上,方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完全超越了安全的距离。

    咫尺间的距离,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移开视线,连空气里都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顾尧凝着褚一诺。

    她的脸很红,一双杏眼里卷着朦胧的水汽,密而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睫影落在她挺翘的鼻梁上。

    深沉的目ᴶˢᴳᴮᴮ光缓缓往下,定在了那张红润却略显干燥的嘴唇上,像是沙漠里唯一一朵没有干枯的花,只需水的灌溉,就会绽放出最艳丽的色彩。

    他只要一个低头,或她一个抬头,就能彻底将这份暧昧打破。

    然而,顾尧率先一步起身,褚一诺紧随其后侧过头看向阳台外的风雨。

    那一霎的暧昧,此刻荡然无存。

    顾尧暗自滚了滚发紧的喉咙,走到卧室的阳台上,将完全敞开的那扇窗关了一半,留了一半好透气。

    他拉了点儿窗帘,绕过床尾,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你走啦?”褚一诺开口叫住他。

    顾尧脚下一停,扭头看向褚一诺,低沉的嗓音里是无可奈何:“买米。”

    “啊?”

    “你厨房工具倒是齐全,你平时吃厨具?”

    褚一诺暗自一笑,明明就是心存好意,偏偏说话却总是那么不中听。

    “哦。”她顿了顿,也不跟他怼,告诉他:“门钥匙在门口鞋柜上。”

    “嗯。”顾尧顺手摁了开关,房间里陷入一片若隐若现的黑,门口是男人再次的叮嘱,“别踢被子。”

    也不等褚一诺回答,他便走了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

    褚一诺这一觉睡得很难受。一开始发冷,到慢慢地开始发热,整个人就像是从冰山到火海走了一遭似的,很不舒服。

    明明在睡梦中,可似乎一点儿也不踏实,有些分不清虚实。

    她好像能听见雨声,能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能隐隐感受到自己的额头被人触摸,被子被人扯了扯,又给她捂严实了。

    但又好像,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深夜。

    所有的一切模糊又清晰。

    “褚一诺……”

    耳边有人在低声地唤她,紧闭的眼皮,似乎出现了一层迷蒙的光亮,却又重如千斤,怎么也掀不开。

    “褚一诺。”

    顾尧将煮好的白粥搁到床头柜上,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

    他一手轻松握住她的胳膊,把人给拉了起来,揽着她纤薄的后背,另一只手将枕头立在床头,让她靠着。

    “嗯?”褚一诺嚅嗫出声,醒是醒了,人却仿若腾云驾雾一般,浑身没力气的任人摆布。

    她缓缓睁开眼,灯光里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她又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逐渐看清立于床边的顾尧。

    顾尧端起碗,一边拿勺子搅动着白粥,一边将碗递给褚一诺:“先喝点儿粥垫垫肚子,一会儿吃药。”

    “哦。”

    褚一诺坐着坐着稍微清醒了一点点,靠着床头的身体却依然像是被抽了气的气球,软趴趴的抬不起手。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顾队。”

    褚一诺提前声明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甜软的嗓音里掺着丝丝缕缕的撒娇:“手没劲,你能不能喂我?”

    顾尧居高临下地睨着褚一诺,眸底浸着浅淡的笑意。

    似是打量,又似是纵容。

    须臾,他低低地溢出一声妥协般低笑,拾起勺子在碗里舀了小半勺白粥,往褚一诺嘴边送。

    伺候着人还不忘调侃:“你学生见过这么孩子气的你么,褚老师?”

    褚一诺吞咽着白粥,听这话微微一愣。

    她很,孩子气吗?

    印象中好像没有。

    她从还是孩子开始,就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孩子气,这个词就不应该属于她。

    她看向顾尧。

    所以……

    她在他的面前,是孩子气的吗?

    顾尧又送了一勺过去,见这姑娘又傻了,开口吩咐:“张嘴。”

    褚一诺张嘴,将白粥接到嘴里,温软的白米香甜入口,顺着喉咙抵达心尖。

    河流汇入大海,大海却因为河流,翻滚着热浪。

    *

    褚一诺吃了药以后又睡了过去,发了一身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她是渴醒的。

    醒来的时候,入目一片漆黑。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半夜三点十五分。

    她起身打算去接水喝。出了卧室还没走到客厅,她便呆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她本以为早就离开了的顾尧,眼下正靠坐在她家的沙发上阖眸而睡,身上就搭了一件他自己的外套。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雨滴隔几秒拍打一下屋檐,像是证明着一切的存在。

    窗外溢进来的一缕楼外的幽光,细细碎碎地跌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褚一诺就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露出她自己都看不见的温柔笑容,默默地凝视着他。

    这种感觉很神奇,从未有过,很难用言语叙说。

    黑暗中,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那里面的心跳竟然是平缓的。

    很沉静,很安稳,亦很温暖。

    moment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

    人生总会有无数个moment。

    心动的moment,喜欢的moment,爱的moment……

    褚一诺记得她跟顾尧的每一个moment。从好奇到欣赏,从欣赏到心动,从心动到喜欢。

    唯独爱的moment,直到后来的她回忆起今夜,才恍然大悟。

    是这一刻。

    在这个格外平凡而静谧的夜晚,他单枪匹马地闯入了她故步自封的世界,守住了她的真心。

    让她明白了爱的伟大。

    ……

    褚一诺回过神来,蹑手蹑脚地转身回到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抱了一张毯子。

    她害怕吵醒顾尧,在卧室脱了拖鞋,格外缓慢地朝她走了过去。

    就在她展开毯子的同时,男人一双在暗色中蓦然睁开的眼,像月夜下隐匿在丛林里的狼,锋利又凛然。

    快到不过眨眼间。

    褚一诺只感觉一个天旋地转,人调转了个方向,后背直直撞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与此同时,她的双腿被桎梏着,双手被锁住举至头顶,完全动弹不得。

    下一秒,手手脚脚倏然一松。

    她在黑暗中对上了伏在她上方的他,那双幽深的眼。

    耳畔传来他低哑的声音:“不知道不能偷袭特种兵?”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一章有多艰难,停了一天的电,这会儿都还没来,点着蜡烛在电量快要玩完前终于更上来了~~~

    第33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的心跳刚刚缓和了下来, 注意到他俩现在的姿势,心跳又跟着加了速,比刚才更加的激烈。

    虽然她是被当做偷袭者, 被制服的那个。

    但这不是战场,这是半夜三更,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男上女……

    咳……

    褚一诺立即在心里打住, 再想下去就少儿不宜了。

    虽然她快速摒弃了那些有的没的, 可依旧能感觉到刚退了的烧貌似又刷刷地升了起来,直逼四十度,烧到了头顶。

    “现在。”她眼皮往下压,红着脸不敢直视顾尧, 难得不较劲儿地糯糯道, “知道了。”

    顾尧起身就着褚一诺纤细的手腕, 轻松往上一提, 便将人给拉了起来。

    褚一诺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缓和心跳与脸红,心里暗自腹诽着。

    褚一诺啊褚一诺, 怎么这会儿脸皮厚不起来了?

    不就是个男人,人又没把你怎么样, 你一个劲儿的脸红心跳干什么?

    真没出息。

    顾尧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见跟老僧入定似的姑娘。他将毯子往沙发旁边一搁, 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额头上还有细汗, 好在烧退了。

    只不过,这姑娘这副像是受了惊吓, 老老实实不动如山的模样……

    他刚才弄疼她了?

    还是语气, 凶了?

    顾尧弯腰凑到褚一诺面前, 与之平视,不自觉放软了嗓音:“吓到了?”

    好不容易自我催眠压下狂乱心跳和上涌血气的褚一诺,被这眼前突如其来凑近的俊脸和轻言软语,又给整破防了。

    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肆无忌惮的勾引我啊!

    你再靠近一分,我就,我就,亲你了。

    顾尧见褚一诺宛若被点了穴似的傻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生怕她听不见似的,又往前凑了一分:“嗯?”

    你“嗯”个屁啊!

    褚一诺像是触电般,蹭地站了起来,感觉浑身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乱窜,还又跟着烧了把火,是又酥麻又火热。

    “我,去开灯。”

    褚一诺说着习惯性往右走,鬼打墙似的笔直撞上右边的男人。

    她眼一闭眉一拧,下意识屏住呼吸,赶紧转身换了左边走,一边低头咬唇摸脸,一边逃跑般走到开关处。

    她站定,吁了口气,告诫自己淡定。手触碰到开关,“啪”地一声,客厅瞬间被点亮。

    “喝水么?”褚一诺转过身,已然一副好客的主人样,佯装一脸平静地询问。

    “刚好点儿就瞎折腾。”顾尧说着往厨房走去,路过褚一诺的时候,对她说,“回屋。”

    褚一诺这会儿比那八\九点钟的太阳还要清醒,她见顾尧进了厨房,干脆走到沙发上坐着去。

    很快,顾尧端了杯水出来。见坐在沙发上的姑娘像个小孩儿似的在那儿咬指甲,掀了掀唇,朝她走了过去。

    “喝水。”

    “谢谢。”

    顾尧将水杯递给褚一诺,看了眼她身边的空位,喉ᴶˢᴳᴮᴮ间一滑,就着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了下去。

    褚一诺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一大半的水,嗓子显得不那么发干。

    喝完了才品出这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她不禁看向顾尧。

    男人双肘搭在腿上,微微俯着身,露出后颈的棘突,整个人在灯光下是慵懒又痞帅。

    口还干。

    褚一诺将剩下的温水仰头一饮而尽,稍微弯腰将水杯搁到茶几上,坐了回去,问道:“你怎么没走?”

    顾尧瞥了眼在茶几边缘的杯子,伸手将其往里一放,漫不经心地瞧着褚一诺:“你把我折腾的够呛,我休息一下怎么了?”

    这话说得,又让别人误会,又叫她无法反驳。

    “那你……”褚一诺理亏,伸手挠了挠颈侧,“你要休息就躺着好好睡,你那么睡不累的么?”

    “野训,演习,实战,救援,几天几夜不合眼,站着就能打个盹儿。”顾尧说,“你这儿,VIP待遇了。”

    顾尧轻描淡写的揭过他的经历,但褚一诺深知这里面有多么的艰苦,那是她完全体会不到的概念。

    就像他之前擒拿她。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多少累从而练就成的条件反射,竟然连睡觉都如此的敏锐警惕。

    虽说军警是一家,可是说到底,这其中的区别还是难以细说的大。

    “后悔过吗?”褚一诺问。

    顾尧弯唇:“我妈就是军人,你说我后不后悔?”

    原来是军人世家,褚一诺了然地点点头,“那伯母还是现役?”

    “她牺牲了。”

    “不好意思。”

    “没事儿。”顾尧淡淡地一笑,“过去很久了。”

    褚一诺静静地瞧着顾尧,他的妈妈一定很漂亮优秀吧,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顾尧被褚一诺柔亮的眸子看的突然浑身痒痒,他暗自清了清发干的嗓子,严声警告:“别拿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

    很难得看到这样不再淡定的顾尧,褚一诺勾了勾嘴唇:“其实我爸也是警察。”

    顾尧睨着褚一诺,风平浪静的黑眸里有一丝波动。

    “没有没有。”褚一诺见状,连连摆手,“活得好好的,早年受了伤就退了,下海去了。”

    所以之前这姑娘说什么宇宙尽头是考公这话,果然是糊弄他的,原来也是继承衣钵。

    褚一诺继续说:“我爸其实一直很反对我当警察,我师父跟我爸是老同事,老朋友。虽然我打小就认识师父,也跟他学了不少本事。不过,是在我决心要当警察的时候,才正式拜他老人家为师的。”

    难怪会摩斯密码,看来当初也并不是随口胡诌。

    “为什么决心要当警察?”顾尧问。

    褚一诺笑了起来,笑眼里淬着纯粹又闪亮的光:“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好像有的事儿是我们生来就应该去做,去实现的,这可能就是很多人所说的宿命感吧。”

    顾尧点了点头,是这种感觉,他懂。

    “阿嚏……”褚一诺紧跟着打了个喷嚏。

    顾尧低低地叹了口气,起身拉起褚一诺的胳膊:“起来,回房睡觉去。”

    “我还不困。”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嘟囔着嘴,“再聊会儿呗。”

    “你又不是知心姐姐,我也不是知心哥哥,不聊。”

    “刚不聊的挺好的,哥哥。”

    “嘶,好好走路,再乱喊小心我揍你。”

    “你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

    ……

    第二天,被雨水洗净的渝江宛若新生,阳光普照,焕然一新。

    褚一诺中午回去吃饭,人在厨房帮衬着陆佳打下手,结果越打越忙。

    陆佳把鲈鱼蒸上锅,看褚一诺手里的快被摘没了的卷心菜,伸手接了过来:“把手洗了,别添乱了。”

    “哦。”

    褚一诺有自知之明,就像她读书有天赋一样,厨艺却是负天赋。

    陆佳一边忙活一边跟褚一诺说:“我看你以后找对象还得找个会做饭的,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吧?”

    褚一诺关了水龙头,听这话下意识就想到了顾尧。

    她早上起床他已经走了,他在厨房的冰箱上给她留了字条。

    同样学过书法的她一眼就能看穿顾尧的字迹。苍劲有力,看似随意,可每一笔一划都彰显着是习得多年书法才会沉淀出来的笔锋。

    很简单也很顾尧:锅里的粥加热吃,饭后半小时吃药,有事电联。

    她去给粥加热等待的时候,瞥见了洗碗池旁边的洗碗布,忍不住笑了起来。

    洗碗布被他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笑什么?”陆佳回头看向褚一诺,“跟你说找对象的事儿,你就这样。”

    “顺其自然,这种事儿不能强求。”褚一诺回身扯了两张擦手纸擦手。

    不过,看样子,顾尧应该很会做饭吧。

    ……

    下午,褚一诺本来在看网上那些网曝胡家两兄妹的帖子和评论,同时也在查询相关案件资料,打算晚一点儿去把车开回来。

    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顾尧。

    说是要审讯郭定,她赶紧打了个车去往刑侦支队。

    到了刑侦支队的门口,一下车,褚一诺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她的顾尧。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还是黑衣黑裤,依旧挺拔板正。

    随便搁哪儿一站,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景线。

    褚一诺赶紧小跑着朝他而去,一走到他面前气还没喘匀,便开口问:“是有什么进展吗?”

    顾尧朝着里面扬了扬下巴:“先进去再说。”

    由于韩放提前打了招呼,顾尧跟褚一诺在刑侦支队里畅通无阻。

    两人直接走到一大队的审讯室隔壁,撞上了早已经等在那儿的韩放。

    韩放什么也没说,拧开门把手,领着他们进去。

    监控室里面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单面镜映入眼帘,身着制服的和没穿制服的警员朝韩放喊了声“韩队”。

    “你们就在这儿看。”韩放对两人说,“我先过去。”

    “好。”褚一诺颔首。

    韩放走后,顾尧和褚一诺直面立于单面镜前,看着对面审讯室里正在进行的审讯。

    门开了,韩放走了进去,拎起一张椅子坐下,双手往桌案上一放,眼神凌厉地看向郭定。

    整场审讯,褚一诺听得格外认真。

    昨晚法医给胡晓溪验尸时,韩放也在场等候。

    根据法医当场的验尸结果,胡晓溪身上有多处淤青,下\体有十分明显的撕裂痕迹,同时也在她身体里提取到了精\液。

    而从胡晓溪身体里提取的精|液与郭定的DNA进行了比对,结果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性|侵胡晓溪的就是郭定。

    警方也调取了周五晚郭定开车去胡晓溪住处的监控录像,拍的清清楚楚。

    褚一诺一瞬不瞬地看着审讯室里那个戴着手铐,拼命拍桌子的男人矢口否认:“……我没有,她冤枉我,我没有强\奸她。是她,是她自愿的。”

    “所有的证据就摆在眼前。”韩放指了指桌子上的报告,又指了指一旁定格的录像视频,“你还怎么狡辩?”

    郭定疯狂的摇头:“警官你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她主动约的我,我喝了点儿酒,就去了。我没强\奸她,你相信我警官。”

    韩放冷冷一笑:“哦,你倒是还提醒了我,你还酒驾。”

    “警官,我承认我酒驾。”郭定整个人身子往前凑,急于证明自己,“但是我真的没有强|奸她,你们,你们查清楚。”

    “我们查的很清楚,你说她主动约你,那你所有通讯记录里根本没有任何一条是跟死者相关的,你又怎么解释?”

    “一定是她趁我不注意删掉了,一定是。”

    “死者曾经冤枉你强\奸她,他哥哥的死也是因为你造成的意外,那她为什么要约你?你又为什么会去?”

    “她,她说她想我帮她,他现在无依无靠了,就希望我能帮帮他。我看她漂亮,那男人怎么也受不住诱惑,加上我又喝了点酒,就……”

    “你是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你什么漂亮的女人找不到,又何必一定是跟你有瓜葛的死者。你不觉得很自相矛盾吗?”

    “……”

    褚一诺见郭定看上去很急,一双眼频率很快地眨动着,嘴里微微颤抖,眉头紧蹙。

    看样子已经被逼到绝境,耐心告罄。

    果然,他忽然愤怒起来:“查案不应该是你们的事儿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没有,我没有强|奸那个贱人。”

    他双眼通红地吼了出来:“我他妈这次真的没有强|奸她。”

    此话一出,褚一诺猛然抬头看向顾尧,顾尧也心有灵犀一般低头看向褚一诺。

    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了。

    而单面镜对面的审讯室里,韩放冷漠又笃定的声音响起:“这次?也就是说,第一次强|奸胡晓溪的人就是你。”

    ……

    褚一诺跟顾尧出了监控室的门以后,还闷着头在想着什么。

    一个疾步而过的警员即将从褚一诺面前走过。

    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就在差点要跟同样没注意的警员撞上去的时候,被顾尧伸手拎着她的衣领,给扯ᴶˢᴳᴮᴮ了回来,后背撞进了他的怀里。

    “看路。”头顶男人低沉的嗓音换回了褚一诺的神思。

    褚一诺转回身看向顾尧,一脸的疑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顾尧垂眸瞧着褚一诺:“是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

    “嗯。”褚一诺点了点头,侧目看向旁边的审讯室,“郭定确实是罪有应得,但是我仔细观察过他,他有的微表情和情绪并不是装的。”

    其实顾尧也看出来了,郭定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让韩放抓住了他第一次犯罪的证据。

    照理说,他完全可以承认已经证据确凿的第二次,但是他却依然矢口否认。

    顷刻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异口同声。

    褚一诺:“晓溪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刑侦支队的大楼自杀?”

    顾尧:“郭定可能没有说谎。”

    一旁正好出来的韩放看向他们:“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随机送点红包,么么么~~

    第34章 石缝花开

    胡晓溪的案子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 犯罪嫌疑人郭定被正式刑拘,案情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侦破中。

    褚一诺和顾尧的怀疑也在慢慢的浮出水面。

    剩下的只是时间,时间会还原所有的真相。

    顾尧周末两天请假外出结束, 回到了部队。褚一诺也回到了她警校的岗位上。

    而后不久,胡晓溪的事件也在网络上彻底的反转了。

    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抨击他们兄妹俩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调转了枪头,将致命的子弹击中郭定。

    【原来是真的啊, 可怜了那姑娘了,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连证据也可以销毁@渝江公安,还有帮凶,请严查】

    【谁说晚上在外面的女孩儿就不正经了, 谁说女孩儿就不能穿短裙?女孩子也可能工作到深夜才下班回家, 女孩子也可以出来吃宵夜, 女孩子去酒吧放松自己怎么了?男的就是正常, 女的就是不正经?什么思想?大清亡了,不懂什么叫男女平等建议回去重读九年义务教育】

    【你们男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犯了罪, 就把过错推给女性,用偏见和恶意害死了无辜的女孩儿。呸, 恶心】

    【别把有钱人想的多高尚,有钱人的肮脏事反而做的更多。也不是人人都想攀高枝儿, 飞上枝头的凤凰还真不如走地鸡自由呢, 谁苦谁知道】

    【世间的偏见啊,我也是搞销售的, 所以我也是睡过来的吗?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恶意就这么大的吗?】

    【保护花的方式从来不是阻止它的盛开, 美丽无罪】

    【鳄鱼的眼泪, 现在人家姑娘死了,你们才站出来?试问你们谁敢说一句当初全网人肉人家兄妹俩的没有你们】

    【是啊,当时事情一出来,跑到人家微博下面攻击人肉人家的是谁,他\\她自己心里清楚。网络是有记忆的,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哥哥也是真的惨,他只想为妹妹讨回公道,结果却丢了性命。人家坐过牢也是可以改过自新的,为什么要对人家有偏见。好人做一次坏事就变坏人,坏人做一次好事就变成好人,果然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

    【想哭。可怜这兄妹俩啊,死的这么无辜@渝江公安@xx日报@xxxx,请你们还他们兄妹俩一个公道。】

    【听说当时那个女谈判专家在帮死者,girls help girls 】

    【……】

    褚一诺退出了微博,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一笑,却格外讥讽,就这是网络世界。

    祖先发明语言是鲜花,是交流情感,歌颂美好。

    可是慢慢的却变了。

    鲜花凋零露出尖锐的刺,无论是非曲直,有心无心,触碰者都会被刺的遍体鳞伤。

    而后看见枯萎的花和你身上刺的人们,只会认为是你毁了这些花,对你拔刀相向。

    明明这不是你的错,到头来却也落了个众矢之的。

    当他们得知真相后,并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

    相反,他们会继续去指责另一个身上沾染着花刺,站在枯萎鲜花旁边的人。

    人言可畏。

    原来键盘可以是刀,原来键盘可以杀人。

    “网络上的东西少看。”身后传来孔向明的声音,“没营养。”

    褚一诺转身,朝孔向明一笑:“看都看了,也都知道了,难道还能把记忆清除了。”

    孔向明听出褚一诺的弦外之音,这次却没责怪她越界,而是与她并排而立,一起看向这被晦暗掩盖的青天。

    “一诺啊,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善与恶,对与错。”孔向明说,“只是我们的身份必须让我们黑白分明,这是我们肩负的责任。”

    褚一诺明白孔向明的意思,她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主观去看待问题。”

    “或许……”说着她自嘲地笑了下,“我也是胡晓溪手里的一步棋。”

    “你也是好意。”孔向明叹了口气,“我也理解那孩子,这世上只剩她一个人。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说明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可能在她眼里比起死,活下来会更痛苦。”

    说到这儿,褚一诺又莫名想起了卡卡。他跟胡晓溪其实很像,他们都轻贱了自己的身体生命,去宝贵着唯一的家人。

    “这件事儿,说到底从头到尾都跟你没关系。”孔向明说。

    “我没事儿的师父。”褚一诺缓了缓情绪,扭头看向孔向明,扯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我是学心理学的,难道你还怕我心里有病。”

    “医者不自医啊。”孔向明感叹道。

    “嗯,我知道您关心我。”

    “哼,我这是在为警队的未来考虑。”

    “……”

    ……

    褚一诺再次来到刑侦支队,是一周后。

    关于胡晓峰的案子。

    就在两天前,一个无人机爱好者在自己的账号发布了一条‘城市之旅’的未剪辑视频,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了视频其中围绕楼顶飞行过去的那几秒,正好是那天胡晓峰挟持郭定的时候。

    更巧的是这位眼尖者还是个专业人士,他将视频剪辑下来进行了放大细化处理。能较为清晰地看清被无人机意外正面捕捉到了郭定推开褚一诺,抢夺胡晓峰手里匕首的那一瞬间。

    这名网友于隔日将视频放上了网,很快就有人转载。

    当天下午,视频瞬间在网络上被疯狂转载。本就在为胡家兄妹发声的人,那如波涛般的质疑声滚滚而来。疑称看视频不像是意外,倒更像是郭定故意抢夺匕首杀人。

    而郭定又是强\\奸胡晓溪的罪魁祸首,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蓄意谋杀。

    正在查这条线的韩放他们,本就在反复观看唯一的监控视频,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而这条视频变成了他们的突破口。

    他们找到原视频的主人,拿到了原片,让技术部进行提取。

    等待期间,他找到了褚一诺,希望她能再详细的做一次笔录。

    褚一诺将当时详细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都告诉了韩放,包括她那时的怀疑:“我确实怀疑过,在我的认知里,我认为我当时已经劝下了挟持者。但是我当时也身处危机边缘,的确没有看清,没有证据我不能过于主观去认定是意外还是蓄谋。”

    韩放搁下笔,对褚一诺说:“到底是不是你主观,真相很快就会告诉你。”

    褚一诺做完笔录出了门,在走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尽头那一间办公室里出来。

    像是心有所感,亦或是军人超强的敏锐度。男人撩起眼皮,漆黑的桃花眼隔着昂长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头,准确地撞进了褚一诺的眼睛。

    褚一诺立于原地,在与顾尧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就笑了。

    一个多礼拜未见,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帅了呢。

    身旁的韩放见状,格外别有深意地说:“哦,忘了跟你说,我们也请了他回来做笔录。”

    顾尧也跟着一扬唇,随即迈着长腿,目不斜视地朝褚一诺走了过来。

    “做完笔录了?”他问。

    褚一诺一听,脑子没跑过嘴巴:“你知道?”

    顾尧朝一旁的韩放点了点下巴:“连我都抓回来了,何况是你。”

    “诶。”韩放赶紧纠正措辞,“是协助我们破案。军警一家亲,顾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话里有话的够明显了,在场三人谁听不出什么意思。

    没说话的两人都瞧着说话的这一人。

    褚一诺面上保持着微笑,暗自抿了抿唇,韩队长你会说话就多说点儿。

    顾尧噙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刀了韩放一眼,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找韩放,他朝两人颔首示意,便撤到了一边去跟人说话。

    剩下来的褚一诺和顾尧,默契的没有这么久没见的生疏感,反倒是都很随意。

    顾尧打量了下褚一诺。

    没穿警服,穿着白色的套头卫衣,牛仔裤,头发扎了起来,很精神ᴶˢᴳᴮᴮ。精致的五官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锋利,温软又清纯,像没心机的高中生,其实有八百个心眼儿。

    只不过,好像更瘦了点儿。

    “感冒好了?”他问。

    褚一诺望着顾尧“嗯”了声,眼尾微微一挑:“再不好,那不是对不起被我折腾的够呛的你了么,顾队。”

    八百个心眼儿都给少了,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

    顾尧双手一环胸,眉一挑,一脸的拽痞:“嗯,看得出来,能耐了。”

    “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哪儿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褚一诺说。

    “哪儿敢?”顾尧哂了褚一诺一眼,“你哪儿不敢了,褚老师?”

    “挺多的。”褚一诺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慢慢告诉你。”

    顾尧漫不经心地盯着褚一诺,看似淡然,却故意盯的死死的。

    褚一诺被顾尧用这种眼神盯久了就招架不住,这感觉就像是明明看电线杆子都深情,可其实在琢磨怎么把电线杆子给砍了。

    果然,顾尧见褚一诺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薄唇向上一勾,撂了句:“没兴趣。”

    对对对,你盯死人的时候兴趣比谁都高涨。

    褚一诺浅白了顾尧一眼,突然就非常不想理他。

    顾尧就闲适地睨着眼前的姑娘,见她明明气鼓鼓的,还装的云淡风轻,跟炸毛的兔子似的,挺可爱。

    韩放过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怪怪的,这他就走了几分钟,这俩就闹别扭了?

    没时间八卦,他看向褚一诺言归正传:“褚老师,你不是主观。你的眼睛,你的直觉应该没错。”

    这话一出,褚一诺顷刻间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

    韩放点了点头:“我们马上提审郭定,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

    “我们没事儿。”褚一诺立即接道。

    顾尧好整以暇地瞥了眼褚一诺,暗自牵了牵唇。

    出息了,都能帮他做决定了。

    ……

    还是那间监控室,单面镜对面就是郭定。

    有无人机的视频作为证据佐证,加上韩放的技巧性问讯,给郭定埋坑,猎物很快就落进了猎人的陷阱。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头一倒,剩下的骨牌便会不攻自破。

    他只能供认不讳。

    郭定当时因为害怕褚一诺真的会帮胡晓峰,胡晓峰说的那些话不假,他真的有跟他们兄妹俩说过。他担心自己强|奸胡晓溪的事儿真会被查出来,情急之下想要杀人灭口。

    他知道天台摄像头的位置,自己找好了角度,然后借助褚一诺,在胡晓峰分神看向褚一诺的一瞬间,借助混乱假装要逃跑,实际反手已经将匕首对准了胡晓峰的喉咙,用力一刀划了下去。

    褚一诺听到这儿,眼一闭,手握拳攥紧,心也跟着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她喉间哽了哽,胡晓峰是担心她分了神,才给了郭定有机可乘的机会。

    褚一诺的头顶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轻轻地揉了揉,耳边是顾尧沉磁的轻声安抚:“你没看错人,但那是下意识的反应,你也差点丢了性命,别胡思乱想。”

    *

    很快,胡晓峰和胡晓溪的案子进入了尾声,郭定强|奸,杀人证据确凿,本人对其供认不讳。而为郭定销毁证据,制造不在场证据的帮凶依次被逮捕。

    同时在案件侦破过程中,警方还一并查到了郭定在公司里贪污受贿的证据。

    以上定案后,会全部被移交至司法机关,随后将会排期开庭审理,对次案件的所有相关涉案人员,依法进行法律的制裁。

    而胡晓溪临死之前的遗书指证郭定,在郭定认罪后说明,当晚他确实收到胡晓溪的短信,说是手里还有证据,他才会驱车前往。

    而后胡晓溪坦白自己没证据,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不如跟了他,至少还有钱。

    郭定被胡晓溪勾引,跟她发生了关系,醒来以后,人已经不知了去向。后来警方上门他才知道自己被胡晓溪给陷害了。

    在警方调查和法医进一步报告中基本上断定郭定没有说谎。胡晓溪身上的淤青根据方向与呈现方式显示,是自己掐的和撞击的。下\\体也是事后借用工具,故意造成的大面积撕裂。

    加之她选择于刑侦支队跳楼自杀。从这一刻起,便是她复仇的开始。

    胡晓溪其实早就没有了生的渴望,她来找褚一诺是她下的第一步棋,她选择在刑侦支队的大楼自杀,是第二步。

    她用她仅有的性命,来堵这盘棋局。

    输了,她看不见,不再痛苦。

    赢了,她换取她和哥哥清白,让所有人都看清真相,让那些冤枉咒骂他们的人活在悔恨中,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双手沾染了鲜血的帮凶。

    ……

    墓园里,褚一诺静默无声地立在两块墓碑前。

    墓碑上的女生很漂亮,尤其是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干净清澈。

    旁边跟女生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很年轻,笑容格外灿烂,眼睛里是坚定的光。

    褚一诺弯腰将手里的两束菊花分别搁在胡晓峰和胡晓溪兄妹俩满是鲜花的墓前,郑重的朝他们起手敬了个礼。

    然后她看向胡晓溪的照片,朝她微微一笑。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真的能看清,能看懂吗?

    你跟我说善与恶原来看表面就够了,于是你选择了这一步。

    你让所有人看到了你想让他们看到的表面,你成功了。

    可是晓溪啊,不是这样的。

    是非对错,从来就不是光看表面这么简单的。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可能是极致的恶,一贫如洗之人的心灵或许才是纯粹的善。

    如果你再等等,你是可以看到的真正的善与恶。

    你眼里的世界再糟糕,也是有好人的,是他们帮你们沉了冤。

    一滴雨水打在了墓碑上,又一滴打在了地上,很快雨滴成线,细细而下,落在褚一诺的头上,身上。

    头顶忽然一暗,细雨被暗色隔绝。

    褚一诺稍稍一抬头,便看见头顶的黑伞,侧目,身边站着撑着伞的男人。

    “胡晓峰,胡晓溪。他们的父母肯定也是满怀希望自己的儿女如山强大,如溪干净。”

    褚一诺的嗓音落在这绵绵细雨里,轻柔绵延:“山峰俯瞰世界,溪流清澈明净,多美好啊。”

    可惜,山峰已倒,溪流已断。

    世间再无他们。

    “如有来生。”顾尧的雨伞倾斜至褚一诺那侧,视线却是笔直落于眼前的墓碑处,“希望他们还能做家人。”

    “如有来生。”褚一诺看了看他们的照片,为他们诚挚地祈祷,“希望他们今生所有的苦,都会变成甜。”

    作者有话说:

    保护花的方式从来不是阻止它的盛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人做一次坏事就变坏人,坏人做一次好事就变成好人。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girls help  girls 。——来源网络

    这个案子就结束了,写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当下网络环境太恶劣,至少希望我的读者能在网络上善言善语吧。

    红包晚点去发,接下来该感情啦~

    第35章 石缝花开

    这场不打招呼的绵绵细雨, 就像是为胡家兄妹俩送行。

    不出一会儿,便拨开乌云见了青天。

    褚一诺跟顾尧离开墓园,并肩往停车场走去, 太阳落在他们的身后,淌了一地光明。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褚一诺故作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一字一顿地继续,“如有来生?”

    顾尧侧目瞧了眼褚一诺,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搭腔。

    果然, 褚一诺接着就翻起了旧话:“顾队不是天不信,地不信,谁都不信,只信自己的绝对唯物主义么?”

    还挺会添油加醋。

    顾尧收了伞, 握着伞柄一边走一边坦然自若地说:“我是不信, 胡家兄妹信就行了。”

    褚一诺撇撇嘴:“钻字眼儿。”

    两人走到停车场, 顾尧将伞放到后备箱, 又顺手在一旁取了两瓶矿泉水,摁下后备箱, 朝着驾驶门方向走去。

    人至驾驶门,门被从里推开个缝,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一双杏眼像是被先前雨水洗净了似的,格外干净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你这是……”顾尧单手拎着两瓶水, 另一只胳膊就着车门把着, 老神在在地瞧着褚一诺,“几个意思?”

    褚一诺伸出手来在顾尧眼下摊开, 眼中透着狡黠, 五指微微朝里勾了勾:“这不明显么?”

    意图非常明显, 交车钥匙。

    顾尧翘了翘薄唇,目光微微一凛,扫过她纤白的手,将手里的矿泉水搁到了她手里。

    这人摆明是故意听不懂的。

    褚一诺一咬唇,将矿泉水丢到副驾上,也不打马虎眼儿,照直了说:“车钥匙。”

    话毕,顾尧反倒是直起了身子,往后一退,随即不由分说地将车门彻底拉开。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褚一诺见状,条件反射拿双手用力把这方向盘。

    她整个人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上,看着正面的挡风玻璃ᴶˢᴳᴮᴮ,耍赖似的警惕着这男人将她拽出去。

    “你别碰我啊,我喊非礼了啊。”她看都不看顾尧,脱口而出。

    顾尧一听这话,直接乐了。

    他人干脆探进驾驶座里,一手把着车门框,一手把着座椅靠背顶端。

    整个侧围着抓着方向盘一脸使劲,看向前方的姑娘,漫不经心地逗她:“这荒山野岭的,谁救你?”

    褚一诺就是这么随便一说,哪晓得顾尧还真就着这经典台词给顺了下去。

    电视剧没少看啊。

    军人同志有时间看这种电视剧的?

    还是这位石头军人同志。

    不过有一说一,但凡电视剧里说这话的人长成这样。

    不,长的有他七八分吧,估计是个女的都会从了。

    “哎呀,我……”

    褚一诺打算硬的不行来软的,结果一扭头,鼻尖轻轻地擦过男人的鼻尖。

    这始料未及的触碰,让她下意识往后一仰,想说的话也直接卡在喉咙,脑子瞬间失忆。

    取而代之的是他浑身荷尔蒙的气息暴风一般将她裹挟,让她体温骤升。从背脊往一路往上,烫到了耳根。

    心跳根本抑制不住地疯狂撞击胸腔,像是下一秒就能破胸而出。

    顾尧也没料到这姑娘会突然这么一下转过来。

    她的鼻尖不偏不倚地擦过他的,即使不过须臾,却已经带不走她停留在他鼻息间,独属于她的淡雅花香。

    就像是花粉过敏,皮肤开始发痒。

    从鼻子,到下颌,一路往下,到了喉咙,到了心尖,窜至全身。

    褚一诺的手指抠了抠方向盘,瞄了瞄神色不明的顾尧,心虚地暗自清了清嗓子,寻思着还是滚回副驾算了。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顾尧摸出车钥匙快速插进钥匙孔启动车子,手放到座椅调节按钮,嗓音比平时更沙哑了不少:“试试合不合适?”

    原来是给她调节座椅啊。

    怂的大气不敢出的褚一诺默默将心搁回原处,随即大出了一口气。

    好巧不巧的,这口气正好吹到了在给她调座椅的某人耳朵上。

    顾尧扭头看向她,那一双压着火的眼神似乎在对她说:是不是想死?

    褚一诺就像是被五花大绑的大闸蟹,除了笑的略显尴尬的嘴巴,还能给自己辩驳。

    “意外。”她似是给予自我肯定似的点了下头,强调,“纯属意外。”

    不管你相不相信,刚才和现在真的都是意外。

    顾尧觑了褚一诺一眼,退出车门,反手将车门关上。

    强大的压迫感消失,褚一诺又吁了口气,刚降下点儿车窗,车顶便被指骨扣响。

    她蓦地坐直,扭头看向车窗外,只听见顾尧撂了句:“悠着点儿。”

    “知道了。”褚一诺也学着顾尧敲了敲车窗,声音都带着一丝嘚瑟,“上车。”

    顾尧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转身时伸手捏了下鼻尖,嘴角噙着纵容的笑意,绕过车头,往副驾走去。

    ……

    不得不说褚一诺的车技是过关的。

    墓园在人迹罕至的九龙山上,离城区开车近两个小时。

    回城的路有一大半是山路,要绕下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护栏外就是悬崖峭壁,没点儿技术,光看着一旁的悬崖都绝不敢踩油门。

    顾尧单手虚虚懒懒地搭在车窗框,曲肘,手背懒懒地支着太阳穴。

    他时不时看看路,时不时看看他旁边这位女司机。

    他记得褚一诺的车是自动挡,而他基本上不开自动挡。还以为这姑娘驾驭不了他的车,没想到开的还挺好。

    此时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精致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上,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一层淡彩,在光晕下能看清淡淡的绒毛。

    本就温软的模子此时显得更加柔婉。

    只不过,这性子是真八竿子打不着。

    这不,跟导航都能吵起来。

    “我哪儿超速了?我还慢了呢。”

    “左转什么呀左转,撞山么?我认路的好么。”

    “行行行,知道了,闭嘴吧你。”

    “……”

    顾尧笑着伸手将导航关了,见姑娘扭头看他,淡声道:“看路,好好开车。”

    “你晚上要归队么?”褚一诺被太阳一晃,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尧伸手掀下驾驶座上的遮光板,又从储物格里摸出墨镜,打开镜腿,递给褚一诺,嘴上却是反问:“想干嘛?”

    褚一诺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往眼睛上一戴,说:“不想干嘛。就你要归队我就开快点儿,你不归队我就开慢点儿。不赶时间,安全第一嘛。”

    顾尧注视着褚一诺,不愧是搞心理学的人,很会打太极,你还不得不接招。

    “我不急。”顾尧双手一环胸,不咸不淡地说,“安全第一。”

    “哦……”褚一诺自认套路成功,颇为得意地拖腔拿调拖着尾音,降低了车速。

    “哦哦……”

    空旷的路段突然从后窜上一辆跑车,跑车车主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经过褚一诺的时候朝她吼了几声,还在半空中举起手挥了挥。

    褚一诺见状,不屑地“嘁”了声,嘴上嗤笑:“小屁孩儿,嘚瑟,抓你回派出所。”

    “人家又没犯法。”顾尧接道。

    “我知道,说说还不行了。”

    褚一诺也就一时嘴快,本来她也没在意,结果后面又冲上来一辆,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别了她车一下。

    “嗐,挑衅。”褚一诺皮笑肉不笑地盯死前面的车,嘴上还在自我安慰,“谁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又一辆超了褚一诺的车。

    保持着微笑的褚一诺抿了抿唇,脚下油门跟着踩了下去,开始换挡加速。

    耳边是顾尧丝毫没在意的善意提醒:“追归追,别忘了你的身份,褚警官。”

    这会儿被胜负欲拉满的褚一诺呵呵一笑,嘴里叨叨:“不,我现在是九龙山车神。”

    顾尧瞧着这姑娘幼稚较劲儿的模样,没忍住低头无声地笑了起来,语气还是保持平稳地戏谑:“你不是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么。”

    褚一诺冷笑:“一般不见识,除非忍不住。”

    虽说是被刺激到了撒气儿,但是褚一诺心里还是很有分寸,跟人赛车这种事儿她跟车里这位可都做不得。

    顾尧这辆吉普马力大,跑起来有劲儿,一开始确实是不爽,跑着跑着感觉就不一样了,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舒畅感。

    就像是忘了人世间所有的忧虑,驰行在路上,追着天边渐渐沉静的霞光和咸蛋黄,一往无前。

    褚一诺慢慢减了速,目光瞥向天边的火烧云,心里愈发的静心坦然。

    顾尧见褚一诺减了速,还扇了把阴风鬼火:“合着九龙山车神这是太久没练,生疏了?”

    褚一诺瞪了顾尧一眼,一副撂挑子样儿:“车不争气,怪人。”

    顾尧不由得笑了声:“多大人了,小孩子脾气。”

    “你大你大,你比祖国还大。”

    褚一诺打着嘴炮,将车开到了前面的临时休息区。

    把车停好,她扭头看向顾尧:“既然如此,那就顺便邀请顾队一起欣赏一下祖国的美景吧。”

    褚一诺摘下墨镜,摸出手机,连上车载蓝牙。

    她打开手机播放器,随便点了下随机播放,悠扬的音乐便瞬间在车厢里环绕开来。

    顾尧目光追随着褚一诺这颇有仪式感的看落日方式,又没忍住,笑了。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下车,透过宽大的挡风玻璃,静静地望着落日映照着大地,谁也没说话,气氛极度和谐。

    大江大河,山川秀美都尽在眼底。天际里橙红包围着落日,入目皆是一片缱绻。

    车载音响里正好播放着格外应景的歌曲。

    “夕阳醉了落霞醉了,任谁都掩饰不了

    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

    是谁带笑是谁带俏,默然将心偷取了

    酒醉的心,酒醉的心被燃烧……”

    落日渐渐沉溺于地平线,褚一诺却因为歌词正好唱到了“红红泛着酒窝的浅笑,何时愿让我靠近”,余光不自觉地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天色不似之前天光大亮,车厢里更显得半明半昧。

    男人神色慵懒地目视远方天际,薄唇轻抿,脸颊上的酒窝若有似无,完美的侧脸线条连接着喉尖儿,格外有诱惑力。

    或许真的是夕阳醉了,也让她跟着醉了。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朝顾尧的脸伸了过去。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捉住了她的手。

    顾尧缓缓将脸转了过来,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着褚一诺,沉哑的嗓音比车载音响里动人的歌声还要有磁性。

    “这次想偷袭我哪儿,嗯?”

    作者有话说:

    跟导航吵架这个是我一朋友,每次坐她车就没有不吵的。

    夕阳醉了落霞醉了,任谁都掩饰不了,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是谁带笑是谁带俏,默然将心偷取了,酒醉的心,酒醉的心被燃烧……红红泛着酒窝的浅笑,何时愿让我靠近——张学友《夕阳醉了》

    歌神的版本很绝,但我其实更喜欢周笔畅的版本,会更贴褚老师的心境

    36ᴶˢᴳᴮᴮ、石缝花开

    褚一诺被顾尧掌心炙热的温度和话语给换回了醉了的神志。

    偷袭?

    褚一诺你在干什么?

    色令智昏啊啊啊!!!

    褚一诺, 你怎么就伸手过去了?

    你怎么敢?

    褚一诺扯了扯被顾尧抓在手心里的手,明明感觉他也没怎么用力,却仿佛是焊在了他的手里了似的, 怎么都扯不出来。

    她重新对上男人一直落在她脸上,从未移开过的深沉目光,不自觉地哽了哽喉咙。

    现在是伸出去的手就像泼出去的水,还偏偏被抓了现行。

    怎么办?

    狡辩。

    褚一诺干笑了一声:“我说你脸上有蚊子你信么?”

    顾尧微微一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你说我信不信?

    “是。”

    褚一诺寻思自己打从相亲那天开始, 就没再隐藏过自己对顾尧的觊觎。

    呃, 是喜欢。

    又不是小女生玩暗恋,藏藏掖掖的反倒是显得矫情了。

    “偷袭你怎么了?要不你……”她梗着脖子,不料一对上顾尧的眼睛,就变成了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硬气的话来, “你, 偷袭回来。”

    话说完,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太阳已经彻底落入西山, 天边最后一缕清光也逐渐被鸦色吞噬。远处的城市灯火层层点亮,近处暗色里的男人, 那幽火一样的黑眸烧的人心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现在这什么意思?凌迟?

    手上的力道一松。

    顾尧松开了褚一诺的手, 伴随着他低沉的一声哼笑:“想得美。”

    而后也没等褚一诺说点儿什么,甩下一句“换位置, 我来开”, 人就推开了副驾的门,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这下换褚一诺傻眼儿了, 这就完了?不计较了?这么反常的么?

    *

    一路回到城里, 顾尧都没再说什么。反倒是褚一诺这一路一直没敢掉以轻心。

    她时不时瞄一眼驾驶座上淡定开着车的男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得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招。

    结果进了城,顾尧只是问了问她想吃什么,随即带着她去吃了晚饭。

    吃了饭,再送她回家,决口不提那一茬的事儿。

    车子停在她家小区门口,褚一诺都还沉静在“不像他啊,这也太不符合他有舌必毒的风格”之中。

    顾尧就着合适的位置停好车,解了锁,见褚一诺左手撑着右手,右手搁在嘴边咬着指甲,一脸沉浸式思索问题的模样,也没打扰她。

    他微微勾着嘴角,摸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

    拇指点了一下最上面的那个号码,手机换到左手上,手肘支着车窗框,闲闲地搁在耳边,眼睛却是瞥向副驾上的姑娘。

    褚一诺被腿上的手机振动振的稍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眼睛还没落到手机屏幕上,手指已经很工作习惯性地接通,搁到了耳边:“喂?”

    听筒里静谧无声。

    她正要看看是谁打来的,男人沉磁撩人的散漫嗓音,从听筒里和身旁同时响起。

    “褚老师,到家了。”

    褚一诺有些机械般的扭头,眼神略显茫然地看向顾尧。

    她见他慢条斯理地收了线,继续对她说:“怎么,还想让我送你上去?”

    褚一诺这会儿是彻底回过神来了,这人要跟她计较早计较了,哪儿需要等到现在。

    依他的性子,就像是沈警官当初跟她说过的那样,他一向是个对人对事都明明白白的人。包括曾经暗示性拒绝她的话,也是知道她准能听懂,一语中的。

    不会像现在,她明明已经越了界,他却没有及时叫停,反倒是模棱两可的态度搞得她不明不白。

    就好像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

    于公也好,于私也罢。再回忆起这中间的细枝末节,其实不难看出他对她根本就超越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程度。

    而他似乎也没在怕她会看出点儿什么。

    虽然她依旧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这回应该真不是她自作多情了吧。她的第六感和思维分析应该,不会出错哦。

    不说别的,至少,他对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褚一诺啊褚一诺,枉你聪明一世,怎么才反应过来,被这块石头耍的团团转。

    “怎么……”她这会儿满血复活,学着顾尧的口吻挑衅他,“都在我家过过夜了,还怕送我上去?”

    顾尧睨着褚一诺,合着琢磨了一路,把胆子给琢磨肥了。

    他的一时没接住话,被褚一诺钻了空子。

    姑娘解开安全带,笔直地朝他甩了一句:“只不过顾队你还想在我家过夜,那就是……”

    褚一诺故意停了下来,顾尧心领神会地一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她一字一顿的把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想,得,美。”

    说完,见好就收绝不恋战的褚一诺立即推开门,跳下了车,反手将门关上,一点儿不留恋的扭头就走。

    顾尧透过副驾车窗目送背对着他,朝他在半空中挥手的姑娘,低声笑道:“牙尖嘴利。”

    他也不急着走,而是从中控台摸出烟,抖了一根低头咬住。然后又摸出打火机,不慌不忙的掀开盖子,摁下打火按钮。

    火光映照在他含情的桃花眼里,舔着烟卷,光影缭绕。

    烟卷刚烧了个开头,手机微信提示便来了。

    顾尧左手衔着烟虚虚懒懒地搭在车窗上,右手点开微信,直接乐的扭头看向无人往来的小区大门。

    手机屏幕停留在跟褚一诺的聊天界面上,是她刚刚发过来的微信。

    褚一诺:【骂我了?】

    ……

    十一月,气温骤降了一轮,整个渝江隐约显现出秋末冬初的雏形。道路两旁的梧桐落叶,给城市铺了一层萧条的金色。

    褚一诺跟着孔向明去市局开会。

    会到末尾,陈局着重提到了有关于军警反恐联训一事。他们公安这边也会派出一名谈判专家作为教官,参与联训。

    而领导们在会上一致认同陈局的提议,觉着在国内外有过与各种恐怖分子打交道经验的褚一诺,又是老师,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昨晚没怎么睡好的褚一诺,忍住打哈欠的困顿,支着眼皮听到自己被点名之后,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她掀眸看去,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褚一诺赶紧坐好,刚才听了个大概,军警联训的意思就是特警和武警搞联合反恐训练,以前也搞过,只不过不需要谈判专家。

    照这么看来,这次是要给他们上课吧。

    但是谈判专家不止她一个,以前她就知道联训还要去山里驻训。这大冷天的,她这身板儿可吃不消。

    当然,最重要的是特武警里基本上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她心有所属,得洁身自好。

    再说了,她一女的也确实是不方便。

    “那个,陈局。”褚一诺看向提她的大领导,先发制人把借口找了,“是这样的,我手头上还有论文,警校那边的课也挺满的,学生这也快考试了,实在是……”

    陈局一听,也格外体恤下属。

    “没关系小褚,这个也不是强制性。”陈局看向孔向明,“孔教授,那就你挑个人去。主要是他们特种旅那边的屈政委提到小褚,我也就这么顺嘴提个建议。”

    嗯。

    嗯?

    褚一诺困乏的耳朵听到特种旅和屈政委,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她扭头一脸质疑地看向孔向明。

    不是武警么?怎么是特种旅?

    孔向明眼睛里哼笑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对陈局说:“我会安排。”

    陈局点点头:“那行,就散会吧。”

    本想力往狂澜的褚一诺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局说完就起身先走了。

    一旁的孔向明拿文件拍了下她的头,说:“还赖在这儿,走了。”

    褚一诺就跟霜打了茄子似的慢吞吞地站起来,转身跟着孔向明走出办公室,越走越觉着不对劲儿。

    照理说这事儿师父应该是提前知道的,他带她来开会很明显是知道她会答应,但是他又没告诉她这次的军是特种旅而非武警,而陈局肯定认为师父跟她说过了,才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

    这,孔明你,隔岸观火啊!

    “师父。”褚一诺跟上孔向明,一嘴的抱怨,“你故意的。”

    孔向明一脸好笑:“我带你来开会,结果开小差是你,拒绝了工作的也是你,你说我怎么故意了?”

    “那我不知道这次对面是特种旅嘛。”褚一诺嘟囔。

    “哦,武警那边你没兴趣,特种旅这边你就有兴趣了?”孔向明笑问,“你到底是对谁感兴趣?”

    “特种旅那边好些老熟人,也算是我半个学生,很久没见了,我当然感兴趣。”

    “哦,我还以为你是对其中某一个人感兴趣呢。”

    褚一诺知道她这师父什么意思,也不打马虎眼儿了:“那我承认了,师父你是不是能跟陈局说道说道,让我去呢。”

    孔向明本就料定了她这徒弟会去。

    就事论事,这放眼望去也就她这徒弟最为合适。他就没想过第二个人选,不过是套她话罢了。

    “去可以,但你要记ᴶˢᴳᴮᴮ住你是去工作的,公私分明。”孔向明提醒。

    “当然。”褚一诺格外自信的昂扬着脖子,“我什么时候公私不分了。”

    “昨天去你奶奶那儿了?”孔向明换了话题。

    “嗯。”褚一诺敛了敛笑。

    “老年人性子直说话不好听,你也不是才知道,至于睡不好觉?”

    “不是,搞论文呢。”

    “嗯,最好是。”

    “……”

    ……

    这次是在特战旅营区,特警支队战训基地以及武县南山开展为期十天的联训活动,第一站便是特战旅营区。

    褚一诺跟车抵达特战旅的时候,还有点儿小小的雀跃和紧张。

    掐指算算日子,打从那晚以后,她跟顾尧也有个小十天没见了。

    坐在特警专用大巴车里的褚一诺,瞧着岗哨朝他们敬礼。

    车子得到允许,进入营区大门,沿路林荫道两侧的常青树宛若经过他们的车子,列队而行的战士们,绿意盎然,军装板正。

    接待他们的不是顾尧,褚一诺瞧着眼前这位帅气的上尉眼熟。

    而对方也看向了她,朝她微微一颔首。

    他言简意赅:“各位特警同志,你们好,我是特战一队的指导员高宇,我先带你们去宿舍。”

    说完,他跟身边的小战士一同为他们带路,往宿舍走去。

    因为就褚一诺一个女的,加上她属于教官岗,高宇适时拦住了她,说安排她住女兵宿舍。

    高宇见褚一诺推着的行李箱,主动伸手:“我帮你。”

    褚一诺连连拒绝:“不用了不用了,谢谢。”

    高宇也没坚持,便领着褚一诺继续往前走。

    褚一诺则是越看高宇越觉着眼熟,忍不住问:“高指导,我是不是见过你?”

    高宇笑着点点头:“三年前你被恐怖分子绑架。”

    “对对对。”褚一诺伸出食指,轻轻上下晃了晃,“当时救我们的有你。”

    “嗯。”高宇虽说是指导员,但是话真不多,尤其是面对漂亮的姑娘。

    褚一诺倒是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那你没去维和。”

    高宇说:“一些特殊情况,我就留下看家了。”

    “哦。”褚一诺一点头,“难怪我在慕卡尔唯独没有见到你。”

    或许是褚一诺面向温和,声音清润,格外有亲和力,高宇也渐渐话多了起来。

    “对,我后来也听何子谦他们说过了,你们一起上过战场,你还给他们上课来着。”

    “嗯,这次也是来上课来了。”

    “听说你是谈判专家?”

    “啊,我正职是警校老师。”

    “很厉害。”

    “过奖了,你们才厉害。”

    “没有没有。”

    “……”

    两人开启了一波商业互吹,谁都没注意到前方百米外,立在花坛旁边,一袭干净利落作训服着身的男人。

    那帽檐下那双如鹰隼般漆黑的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笑容满面,有说有笑的他们。

    又走了一会儿,高宇笑着往前一看,就看到了前方花坛边,瞧着他们的男人。

    他寻思着这借口训练,让他去接待的人,怎么搁这儿站着了?

    “我们顾队。”高宇跟褚一诺示意了一下,“你们应该认识。”

    褚一诺顺着高宇的视线看了过去。

    男人身着陆军迷彩作训服,高大挺拔。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眼睛,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子,抿着的薄唇和刀刻般流畅的下颌线。

    不得不说,真的没有再比他更适合穿这身军装的人了。

    “嗯。”她望着前方那个男人,嘴角嵌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认识。”

    顾尧见两人走近,便迈着长腿朝他们走了过去。

    三人相对而站,顾尧云淡风轻地看了眼高宇,随之将目光挪到眼前这个身着警服,却笑的皮实的姑娘脸上。

    “高指导。”

    他话是对高宇说的,似笑非笑的眸子却是对着褚一诺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情绪:“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有,块,石,头,他,醋,了~~

    第37章 石缝花开

    花坛里的花花草草被风吹的摇头摆尾, 高宇莫名觉着这风里难免掺杂着点儿难以言喻的杀气,有些过于凉飕飕。

    看样子又要降温了,他想。

    他正欲开口回答顾尧, 岂料一旁的褚一诺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猜。”她笑道。

    顾尧盯着褚一诺片刻,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慢悠悠地来了句:“你猜我猜不猜?”

    一旁明显被这到底是猜还是不猜给整懵逼的高宇,唯独能猜测到是这位褚警官刚刚那句“认识”,大概率低调了。

    这岂止是认识, 明显挺熟的好不好。

    这一琢磨, 最不熟的他似乎就显得十分的多余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熟人顺利交接,他正好还要去政委那儿汇报工作。

    高宇看向顾尧:“那顾队你在这儿正好,褚警官就交给你了, 我这儿手上还有事儿。”

    顾尧随意地扬了下下巴, “嗯”了声, 算是答应。

    高宇随即朝褚一诺笑了笑:“褚警官, 顾队会带你去宿舍,我就先走了。”

    褚一诺也朝高宇笑着点点头:“好, 谢谢你啊高指导。”

    “嗐,甭客气。”

    顾尧朝褚一诺一偏头, 撂了句“走了”,而后伸手准备接过褚一诺的行李。

    高宇见状正想拦住他, 打算偷偷跟他吱一声这褚警官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她东西, 万一又被拒绝了,这面子上挂不住。

    然后, 他瞠目结舌的看见这褚警官“哦”了声, 将手里的拉杆往前一移, 格外自然的送到了顾尧的手上。

    这一下彻底给高宇整尴尬了。

    不是不让人帮忙么,搞了半天,原来这是熟与不熟之间的区别对待啊!

    顾尧拖着行李箱转身走了,褚一诺脚下一迈,立刻跟上。

    高宇伸手摸了摸后颈,三步一回头,望着并肩而行的两人有些疑惑,总觉着他俩好像哪里怪怪的。

    *

    褚一诺跟在顾尧身边,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要来的么?”

    “知道。”刚知道。

    他是知道跟特警联训这事儿,不过也就到知道这几个字的程度。

    昨个政委让安排宿舍的时候他正在训人的火头上,就让高宇去搞。

    今儿高宇说让他差不多去接人,本就在训练的他寻思着接一群大老爷们他去干嘛,就借口训练走不开,让高宇去。

    也是在训练的时候遇上了政委,跟他提起褚一诺安排在女兵宿舍,从头到尾没参与过这事儿的他,才刚刚知道还有她。

    政委说十一点军警还有个仪式,他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让队员们解散回去洗澡整装。

    而他却鬼使神差走到这条必经之路,人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都笑了。

    不出一小会儿,还真让他给守株待了只兔。

    “那你怎么不来接待?”褚一诺问。

    “这是部队。”顾尧瞥了眼褚一诺,“你当招待所?”

    褚一诺“嘁”了声,不依不挠:“那你在这儿干嘛?”

    顾尧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说:“路过。”

    褚一诺望着顾尧,见他一脸坦然的模样,反正就是撬不动他这张破嘴。

    她撇嘴,阴阳怪气的嘟囔:“那可真是巧呢。”

    说完,她有些撒气儿地扭回头,看向前路,继续走着。

    顾尧侧目瞧着身边的姑娘面无表情的赌气模样,薄唇上扬,满目笑意。

    “是。”他忍不住妥协。

    褚一诺一听,蓦地撇过头,杏眸明亮。

    这个“是”听上去像是在应她的“巧”,但这语气分明很是别有深意。

    “是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觉着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凝视着她,也没点破。

    点到即止,顾尧不点破,褚一诺也不说破,只是怀揣着怦然的心跳,抿唇偷笑。

    行李箱的滚轮撵着路面发出声响,褚一诺心情明媚地开始打趣顾尧:“顾队你上大学也这么帮学妹拿行李?”

    顾尧瞧着这得寸进尺的姑娘,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我上的军校。”

    “军校怎么了?”褚一诺好笑道,“军校就不能有学妹了?你心虚啊?”

    “怎么?”顾尧反唇相讥,“褚老师美好的大学生活是从学长帮你拿行李开始的?”

    “……”

    褚一诺一时语噎,好一招混淆是非,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哑巴了?还是……”顾尧低笑一声,把话给她还回去,“心虚,嗯?”

    “谁,谁心虚了?”褚一诺结巴了。

    “哦,这么看来,还真就有这么个学长。”

    褚一诺迎上顾尧饶有意味的目光,不心虚都心虚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多正常啊!而且她那会儿还是被动的。

    但是被他这持人长短的目光一锁,仿佛那就像是真的见不得人似的,有理都变得没理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给人挖陷阱,自己掉进去了可还行。

    她不自觉清了清嗓子,余光瞥见了一熟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梁班长。”

    褚一诺朝不远处的那位女兵热情地招了招手,直接小跑着朝她而去。

    顾尧瞧着姑娘一身笔挺警服,却一点儿警察形ᴶˢᴳᴮᴮ象都没有,不由得低叹一口气,暗自失笑。

    ……

    何子谦他们见到褚一诺是在操场,军警双方集合时,一见到褚一诺明显激动了。

    褚一诺换了一身特警作训服,遇到屈星海把人叫过去寒暄了几句,而后英姿飒爽地出现在教官的队伍里。

    她一边走着一边去看特战队那边的战士,看到一群熟人面孔也难掩高兴,笑着朝他们微微颔首。

    双方领导到场,分别对于本次军警联训做出讲话,开展启动仪式,有军警媒体和官媒在场跟拍报道。

    一切结束,送走大领导们,双方暂时解散自由活动,交流感情,准备前往食堂吃饭。

    这一解散,个个本是庄严肃穆的形象,立即转化为身为年轻人的青春活力,操场不再是鸦雀无声,而是短暂的热闹了起来。

    何子谦,汪北他们一解散,就去找褚一诺去了。

    褚一诺正在跟特警这边的同事说话,一看他们过来了,笑着看向了他们。

    “褚老师。”

    “褚老师。”

    “褚老师。”

    “……”

    以何子谦为首的一众战士们,都纷纷围在她身边,喊着她。

    这场面简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褚一诺开心之余有些感动,想起了在慕卡尔维和部队的点点滴滴。虽然每天面临着危险,面临着未知的恐惧,面临着眼泪与鲜血。

    可是,她也认识了这么一群心中有红星,肩上有信仰,能守山河,能战烽火,卸下戎装仍是少年的,可爱的人。

    还有一个,她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在跟别人说话的男人。

    还有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她喜欢的人。

    “何子谦,汪北,任意,向楠……”褚一诺一个一个的点着他们的名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何子谦一副要哭了样子:“褚老师,你还记得我们。”

    褚一诺笑:“当然了,我一直很想你们。”

    “我们也很想你。”

    褚一诺又看向汪北:“听说你受伤了,好了吗?”

    “早好了。”汪北一副身强体壮的举了举胳膊,末了又好奇:“哎,褚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何子谦拍了下汪北的脑袋:“这还用说,肯定是褚老师关心我们,问了顾队的呗。”

    褚一诺朝何子谦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何子谦:“看,我说的没错吧。”

    任意倒是注意到褚一诺这身黑色作训服,连连赞叹:“褚老师你穿这身真帅。”

    褚一诺瞧着任意帅气的脸庞,笑道:“你才帅,狙击手。”

    任意被褚一诺夸得不好意思,却还一本正经地说:“听说你们特警这边的狙击手也很厉害。”

    “手痒,想比比了?”褚一诺问。

    “肯定得比。”任意格外自信。

    何子谦目光往下,注意到褚一诺军靴的鞋带松了,提醒道:“褚老师,你鞋带松了。”

    褚一诺低头甩了甩脚,纳闷儿着:“怎么又松了。”

    汪北立马说道:“褚老师你站好,我帮你系一个我们的专业系法,保管不会松。”

    有人就接嘴了:“褚老师,汪北不行,我来帮你。”

    何子谦啧啧:“你们散开,我来。”

    “这玩意还得我,我来我来。”

    “什么你来,褚老师,我一笔一划教你。”

    “……”

    褚一诺被这一群大小伙子蹲下围着,热情地抢她的鞋带。一群迷彩像是在膜拜她似的,怪吓人的,她还有点儿重心不稳。

    她努力保持着平衡,收着脚,忙说:“不用了不用了,真不用,你们别……”

    哪晓得这群战士声音洪亮,将她的声音盖的那是一个结结实实。

    直到她的后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了一把,熟悉的气息从后萦绕至身旁,隔着作训服都能感受到后背那掌心的热量慢慢渗透到了她的肌肤。

    嗯,好像有点儿热。

    微微发烫的耳朵边是男人不怒自威的低沉吼声:“全部都有,起立,列队。”

    眼下那绝对是电光火石的一霎,围着褚一诺的一群战士们训练有素地站了起来,迅速列成一排,军姿站立。

    顾尧见褚一诺站稳了,松开扶着她后背的手,往前迈了一步,高大板正地立于大家的眼前。

    “喜欢系鞋带是吧?”他语速不快,声儿低沉不大,却字字铿锵,“晚上熄灯后,操场集合,五千次,我守着你们,少一次加一千。”

    “……”所有人军姿端正地立于原地,昂首挺胸,眼睛直视前方,绝对不敢乱瞄,连大气都不敢乱出一口。

    褚一诺看看战士们,又看看顾尧。

    以前在慕卡尔就有听何子谦他们说他们顾队有多魔鬼,但是她从未见识过,她看到的都是他跟战士们比较亦师亦友的相处。

    今儿这么一看,是真魔鬼啊!

    顾尧凌厉的眼风扫了一眼大家,看向班长:“目标食堂,班长带回。”

    班长一个标准的军礼,嘹亮一声:“是。”

    队伍带走以后,操场上的人也走的所剩无几。

    顾尧转身看向褚一诺,视线缓缓往下,落在她脚上,又掀起眼皮,瞧着他。

    褚一诺赶紧蹲下,很识时务:“不敢劳您大驾。”

    顾尧嘴角一勾,单膝蹲下,也没打算伸手帮忙,就这么看着这姑娘自己系。

    “错了。”他看到他打结的方式,修长的手指来去指挥,“这跟从这跟绕进去,这跟挽着,绕过来……”

    褚一诺知道这是他们军人独门的系鞋带方式,适合作战,可她被绕晕了,手一松直接撂挑子。

    “我在慕卡尔一直按我的方法系也没问题啊。”

    “你什么方法?”

    “打死结。”

    不得了,还真是一劳永逸的好方法。

    顾尧单手搭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的姑娘:“这么没耐心,怎么当人家老师。”

    “这是两码事儿,顾队。”褚一诺也单手搭在膝盖上,抬头与顾尧对视,摆出一副老师的姿态,“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思想上的巨人?”

    顾尧想起这位褚大哲学家的很多真理,又想起她那比样板间工具更齐全,却没用的厨房,以及还有不少活着就好的生活细节。

    紧跟着,他戏谑道:“可惜是行动上的矮子。”

    褚一诺瞪了顾尧一眼,不说还好。

    说了,我今儿还就赖上你了。

    她脚蹲麻了,干脆一屁股蹲往地上那么一坐,将脚往顾尧脚尖一撞,扬眉撩眼:“那就请顾队你这位行动上的巨人,帮我这矮子系一下呗。”

    顾尧不为所动地睨着明摆着耍赖的姑娘。

    过了几秒,他微一挑眉,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成,求我。”

    “求你。”褚一诺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说:

    咱褚姐,能屈能伸的主

    最近留言少了好多,是潜水还是没在啊,让我看看呗~~

    第38章 石缝花开

    说是说着求人的话, 然而一点儿求人的态度都没有。

    这放眼全世界,还真就唯独他眼前这位干得出来。

    当然,褚一诺也是这么想的。

    她承认, 在顾尧这儿,她还真不是个有风骨的人。毕竟搁他这儿跟头跌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回。

    现在到底谁将谁的军,还说不一定呢。

    “顾队。”褚一诺见顾尧纹丝不动,颇为洋洋得意, “咱中国军人不会出尔反尔吧?”

    “嘚瑟。”顾尧斜她一眼, 伸手拎着她的鞋带有条不紊地系了起来。

    “看着学。”他说。

    “哦。”她答。

    褚一诺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笑嘻嘻地瞧着眼前的男人。

    他微微低着头,帽檐将他的脸遮挡住, 她只能看见他那双凸显青筋的手放慢了速度, 绕着她黑色的鞋带, 手指修劲长直, 十分好看。

    那些天天在网上喊着“哥哥的手是康桥岸边的垂柳”的姑娘们,真应该看看这位哥哥的手掌掌眼。

    哎, 这个男人啊,上天是不是忘了关他一扇窗啊?

    顾尧给褚一诺把两只脚的鞋带都重新系了一遍, 一边抬头一边问她:“看会没?”

    无人回答。

    顾尧掀眸,见褚一诺捧着脸, 歪着头, 嘴角含笑。

    他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问你话呢,装什么可爱?”

    褚一诺一个轻微吃痛, 立马捂住额头, 浅剜了顾尧一眼, 声音跟着也大:“没学会。”

    顾尧被这姑娘这一嘴的理直气壮给气乐了,刚才捧着脸不知道在瞎琢磨些什么,不过估摸着肯定是没琢磨什么正经事儿。

    他舌尖不自觉舔了下后槽牙,直勾勾地盯着褚一诺。

    顾尧无声胜有声的眼神最是让人难以招架。眼下这般明火执仗的看着你时,像是冰山上蔓延的烈火,将不相容的冰与火合二为一。却让人猜不到是冰熄灭了火,还是火吞噬了冰。

    但这冰火两重天,足够将她席卷的不敢再与之抗衡下去。

    褚一诺稍稍移开视线,做贼心虚地打着商量:“那要不,你再教我一遍,我认真学。”

    顾尧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跟着站了起来:“你还是打死结吧。”

    话撂完,他迈着长腿就走了。

    褚一诺扭头看向男人的背影ᴶˢᴳᴮᴮ,肩宽腿长,窄腰上的作训腰带将他的身姿衬的愈发高大挺括。

    “顾队,我起不来了。”她故作可怜的朝他喊道。

    “那你就躺着吧。”男人沉声淡定的声音随风传来。

    ……

    军警联训在当天下午便展开了训练。

    前两天都是在营区训练,包括室内各技能和案例讲解,以及室外的实训,比赛,还有赛后经验交流等。

    而狙\\击\\枪射击就直接放在了第一项训练科目上,大家都纷纷来到了靶场。

    军警两方的狙击手趴在百米外处据枪点,先进行了一轮固定靶和移动靶的热身。

    视野之处皆是一片沙色,风声时不时在耳畔流动,伴随着有节奏的“砰砰”枪声。

    某一个时刻,褚一诺以为自己回到了慕卡尔。

    蓝天,黄沙,无止境的枪声。

    报靶员报完靶,有小战士按照教官的指挥开始摆架子,挡板,搭玻璃瓶,气球等。

    “上硬菜了。”身边的汪北笑道。

    褚一诺大概率知道,于是开口说:“是击穿酒瓶和气球。”

    “当然没这么简单了。”汪北一说起专业业务方面,便全然不见略显青涩的少年气息,十分的稳重,“是一枪穿过瓶口,命中挡板后面的气球,但要保证瓶子不碎。”

    褚一诺的视力算是极好的,都完全看不清楚玻璃瓶,还别说瓶口了。

    就当她会使狙\\击\\枪吧,估计连玻璃瓶身都摸不着,直接脱靶。更别说穿过瓶子击中气球,还要保证瓶子不碎。

    但是,她见识过任意的枪法,照理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一旁的汪北还在继续给褚一诺科普:“瓶口直径2.5厘米,子\\弹7.7毫米,精度要求确实很高了,加上今天这四级风……”

    说着汪北忽然有点儿幸灾乐祸:“任意可别给咱们丢份儿啊。”

    光听汪北这么说,褚一诺也不太懂,只觉着听上去就不是一般的难度。随即,她扭头看向呈八字,趴在地上的任意。

    只听“砰”的一声,百米外有人的扩音器里喊道:“中了。”

    随即是所有军警们集体鼓掌的声音,褚一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只管笑着鼓掌。

    而后也有其他军警狙击手尝试,没有人能达到任意的标准。

    褚一诺跟回来与他们一起观战的任意比了个大拇指:“枪王啊。”

    任意摇摇头,示意褚一诺看向一点钟方向的男人:“顾队更厉害。”

    一提顾尧,褚一诺兴趣更大了:“怎么厉害?”

    “这个,顾队以前就打过了,没失过手。再给你说个……”任意说,“五十米击中移动靶车上流动的水滴,风速会直接影响水滴的方向,水滴的滴落轨迹每一次都不一样。所以这对风速,呼吸甚至于温度的控制都是精准到再精准。我打了很久才终于成功。”

    “所以你们顾队比你先成功。”褚一诺说。

    任意点点头,看向褚一诺,话语间满是自豪:“顾队打的是一百米。”

    褚一诺:“……”

    惊讶完,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来都来了,不能白来,必须让他来一个。

    正好所有狙击手都已经打完。

    褚一诺赶紧往顾尧那儿跑,人跑到他跟前,被他眼疾手快的拽了下胳膊往旁边一拉,还没站稳就被训了。

    “这他妈是靶场。”顾尧手一撒,眉头一拧,“不要命了?”

    “我看着打完了才过来的。”褚一诺也没料到顾尧会凶她,委委屈屈地嘟囔,“凶什么凶。”

    顾尧就是下意识,这会儿瞧这姑娘还给委屈上了,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大大小小你也是个教官,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你让他们怎么服你。”

    “以理服人。”褚一诺一嘴的愤愤不平,“哪儿像你,莽夫。”

    顾尧没忍住在心里一笑,合着还是他的不对了。

    “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搞什么?”顾尧言归正传。

    “没什么。”褚一诺看都没看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么多人呢,别闹啊。”

    “谁闹了,顾队可别冤枉人啊。”

    顾尧吃准了这姑娘突然跑过来准有事儿,一本正经地瞧着她:“赶紧说事儿。”

    褚一诺瞥了眼顾尧,又看了看其他人,他俩所在的位置在最边上并不显眼,加上军警两边都在进行交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俩。

    “顾队。”褚一诺用尽平生最大的声音。

    果然这一声喊不少人循声看了过来。

    她秀眉一扬,继续大声道:“听说你能打百米外的移动水滴,给大家演示一下,让咱们也学习学习。”

    褚一诺一开口,顾尧就料定这姑娘要给他下套了,瞧这笑里藏刀,没安好心的样子。

    还真是从哪儿丢了面子,就从哪儿找回来,一点儿不让自己吃亏。

    “我要不要拿个喇叭给你?”顾尧问。

    “如果需要的话。” 褚一诺跟这儿杠上了,“也不是不行。”

    此时靶场意外的安静。

    顾尧这边的人都怵他,没人敢起哄,腹诽褚老师胆儿真肥。

    特警那边的今儿是见识了这位顾队的严厉,他们队长都没开口,教官们也没说话,他们自然也不好起哄。暗忖这褚警官不愧是老师,真够社牛的。

    顾尧垂眸瞧着褚一诺,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牵唇角,伸手打了个准备的手势,整个靶场瞬间沸腾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顾尧走到据枪点,检查了一下狙\\击\\枪,随即据枪快速往地上侧蹲下去。

    他将枪管搁在左臂上,作为稳定枪的支架。右手据枪,偏着头,眼睛盯着狙击镜,调整,瞄准。

    百米外像机器人一样的小车往左边缓缓移动着,肉眼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水瓶子,更别说滴下来的透明水滴了。

    现场一片静谧,连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紧张的氛围层层递进。

    褚一诺背着的手相互紧紧攥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一动不动蹲坐的姿势,似乎能感受到他在控制呼吸,她的呼吸也跟着不由自主的轻了下来,就差屏息了。

    “砰”地一声响,对面传来“中”的反馈。

    褚一诺大出了一口气,在场所有的军警都不约而同地“哦”着一张五体投地的嘴,拍着手拼命地鼓掌。

    顾尧行云流水地将狙\\击\\枪拉栓,卸下弹夹,搁好以后起身走了回来。

    越过褚一诺的时候,他微微偏下头,低低的在她耳边丢了句:“满意了?”

    褚一诺一抿唇,低头笑了。

    满意,超级满意。

    ……

    接下来几天是索降技能,人机协同战术,反劫机战术,人质反劫持处置,CQB战术运用,现代体能,暗光条件射击,攻防战术运用,谈判话术运用等训练科目。

    时间过半,进入武县南山驻训,由特种旅负责野外科目。

    抵达目的地后,利用山上荒废了的平房为中心,往里两边延伸,安营扎寨。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饭时间。

    炊事班做饭,军警战士们收拾好东西,自由活动,暂作休息。

    褚一诺跟后勤梁班长,女军医和官媒的女记者四人住一间帐篷。

    收拾好一出帐篷,她累的伸了个懒腰,仰头呼吸着山上最清新的空气,听着倦鸟迎着晚霞归家,内心格外平静而安然。

    正直日落时分温柔的光,仿佛橘色的腮红,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脸颊上,如花娇艳绽放。

    她追着日落,军靴慢慢踩在草地上,经过一些军警战士们,互相打着招呼。

    然后,他在一棵树下找到了顾尧。

    男人背靠着大树,双手环胸,慵懒地仰着头。目光似乎也在追着西边的咸蛋黄,深邃的眉目沉静,冷冽的气场在落日余晖的光晕下也柔软了几分。

    像一幅色调浓郁的水彩画,唯独他是这浓郁里的一抹淡色,却也是画中的点睛之笔。

    “嘎吱”一声踩到树枝,“画里”的男人动了,转过头准确捕捉到她。

    “看日落呢,顾队。”褚一诺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我看你是一点儿不累。”顾尧双手搁下,站直了转身瞧着她。

    褚一诺正想说话,视线却落在了他的胸口处那泛着银光的地方。

    她笑意稍微一敛,指着顾尧的胸口问:“你那什么?”

    顾尧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哨子。

    这东西他们训练必备,加上驻训地盘大就更需要有这么个辅助工具,而这个银哨就是他从一堆哨子里顺手拿的。

    “外星来的,不认识?”顾尧调侃她。

    褚一诺越看越觉着像她当初丢了的银哨。

    如果推到三年前她发现哨子不见了,再往前推一推,确实有可能是在慕卡尔丢的。

    而那时候在慕卡尔她最后见的,也确实是顾尧。

    不是没可能的。

    褚一诺的心跳跃的愈发快,她有些不敢相信,更多的确是心上难掩的悸动。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揭晓答案,于是完全不管不顾地朝顾尧扑了过去,直接上手。

    顾尧被这姑娘猝不及防的来这么一下给一怔,后背笔直撞在了树干上。姑娘一双修白的手摁ᴶˢᴳᴮᴮ在他胸口上,隔着作训服都能感受到她手指的柔嫩,以及鼻息萦绕着挠人的淡淡花香。

    他喉咙发干,喉结上下滚了滚,摁着姑娘两边纤薄的肩膀,把人往后推,推到与他的绝对安全距离。

    刚一松手,见她就跟蜜蜂见了花蜜似的又要来。

    他立即含着哨子吹了一声,薄唇咬着哨子,指着她厉声警告:“别动,站那儿,立正站好。”

    褚一诺被这一声哨声给堪堪换回了理智。

    冲动了。

    “不是。”顾尧见立于原地没动了的姑娘,沉哑的嗓音里还带着点儿咬牙切齿,“大庭广众的,想写检讨?”

    “我就想看看你的哨子。”褚一诺格外诚恳地说。

    后面不远处帐篷外,正好站在观众席将后半段给看了个大差不差的吃瓜三人组,又开始打赌了。

    为这两人常赌常输的何子谦,双手抱臂,一脸的自信:“根据经验,顾队不会就范。”

    另外两人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难得三人在顾队和褚老师这个问题上,终于达成了一致。

    接下来,令他们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顾队微微低下头,双手拎着哨子的绳子两端,往头顶上一掀,便摘了下来。

    而后他手一伸,递给了褚老师。

    作者有话说:

    狙\\击气球和水滴来源于央视军事的纪录片,水滴确实是五十米。但这是咱顾队,一百米怎么了?

    索降技能、人机协同战术、反劫机战术、人质反劫持处置、CQB战术运用、现代体能、暗光条件射击、攻防战术运用——来源于百度

    昨天一看,果然很多潜水的宝子,我哼哼唧唧给你们看哦~~

    第39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曾经偶然听说过有关物理界里的一句话:同频率的粒子会向物理世界无限接近共振, 人类的缘分,是早就被宇宙写在光年里的剧本。

    就像是同一时间段,在不同地方看眼前这同一个日落的陌生人, 此生相遇的几率不足千分之五。

    而她和顾尧却反复相遇在世界的两端,并且已经一起看过了很多次的日落。

    本以为这样的缘分已经是宇宙光年里剧本的极致。

    可是没想到,褚一诺摩挲着手里的银哨,心海翻涌澎湃。

    你或许永远无法想象,这缘分还会带给你多少的惊喜。

    顾尧见褚一诺拿着这枚小银哨, 就跟检查身体似的, 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特殊喜好。

    “你要喜欢这个,回头给你找个新的。”

    褚一诺抬眼看向顾尧,满面笑容, 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手指拎着哨子的绳子在半空中螺旋式旋转着, 却问:“为什么不是这个?”

    顾尧扫了一眼在姑娘葱白指尖上甩着的银色, 瞧着眸中狡黠的姑娘, 挑了下眉:“你说呢?”

    意思很明显,这是旧的, 是他用过的。

    褚一诺抿了下嘴唇,很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手上动作一停,手指捏着哨子, 含笑的杏眼一直在顾尧的脸上。

    “那你还记得你这哨子哪儿来的么?”

    这问题问的就挺多余。

    “哪儿来的?”顾尧好笑道, “部队采购。”

    褚一诺拿眼睛点了点她手上这小圆柱形状的银哨,继续问:“部队采购这种?”

    顾尧伸手将哨子拿了回来, 往脖颈上一挂, 余光瞥见抻着脖子看向他们这边的那几个人, 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吃瓜三人组笑脸一收,立即转身往帐篷里钻。

    顾尧收回目光,对褚一诺说:“我私人的不行。”

    “行。”

    褚一诺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偷看,倒是听到有人在喊集合吃饭,陆陆续续的军警战士们开始快速列队整队。

    她望着顾尧,视线落了一眼在他左侧翘起来的衣领。

    往上,对上他的黑眸,把话说完:“顾队你还是再好好想想,这哨子到底哪儿来的。”

    说完,她噙着笑容,昂扬着身姿迈步往人群统一方向走去,经过顾尧身侧的时候,还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军容军貌,理理领子啊顾队。”

    话毕,她走的那是一个潇洒又自信。

    顾尧瞧着褚一诺,伸手重新整理了下作训服的衣领,手滑到前面的时候低头拎起了胸前的银哨在手上转了转。

    他抬头,半眯着眼睛凝着越走越远的那抹纤瘦的背影,轻声一笑:“故弄玄虚。”

    ……

    饭刚吃到一半,有一名战士带着一个男人来到大家的面前。

    男人自称是南山脚下村子里的老百姓,说是一家人外出遇到了一群持枪暴徒,带走了他的父母和妻子进了山,如今不知去向。

    他看到有军警在这儿安营扎寨,希望能帮他解救他的家人。

    褚一诺瞧着这位老百姓,虽然人长得比较矮,又有些驼背,哆哆嗦嗦确实很形象。

    但是他的军用布鞋和手上的枪茧出卖了他。

    当然,在场的军警战士们其实都看出来了,个个依旧笔挺立于原地,听着这位“老百姓”详细说明情况,谁也没有揭穿。

    事情始末已经了解清楚。

    紧跟着,前院安置的喇叭里传来坐镇导演部的屈星海那低沉如山的声音,没有一个字的废话:“演习开始。”

    因为是军警反恐联训,自然跟特种部队经常进行的红蓝双方对抗演习不同,他们这次需要的是互相协作,完成任务。

    命令一下,从这一秒开始便进入了演习阶段。

    所有参与联训的军警,包括教官都要参与演习。他们全部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作战服,全副武装紧急集合。

    集结完毕,等待双方队长分组分配任务,然后进山进行搜救与抓捕。

    这次演习近乎实战状态,褚一诺跟军医虽属后方补给,但是也要全副武装,随军行动。

    夜已至,黛色笼罩,山风呼啸,山林里的草与泥被一双双军靴踩过,留下行走的痕迹。

    夜间山林搜捕很有难度系数,尤其是南山这样地貌崎岖又广阔群山地带,加之夜间山里温度极低,雾气大,给予军警战士们增加的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从出发开始,褚一诺就跟打前锋的顾尧分开了。

    这一分开就是一整夜,在山林里从天黑走到即将黎明破晓,只能偶尔从耳麦里听到他沉稳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清晨的山林雾气极大,四周一片漆黑,视野的能见度不足一米。

    褚一诺和女军医根据前方提供的线索线路继续前行。

    忽然,身后疾步而来的脚步声。

    褚一诺还没回过头看,就被捂住了口鼻,渐渐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

    褚一诺醒来的时候,入目皆是一片暗黑。

    待她适应了当下环境,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绑上了绳子,身处一个山洞里。身旁是还未苏醒的女军医,自己另一边是同样被绑住,身上还多了定时炸\\弹的“父母”和“妻子”。

    中间是一堆快要熄灭的柴火,还泛着隐隐的红光和热量,散在她的脚边,没有那么冷。

    很真实。

    此时此刻,她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年在慕卡尔被绑架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待遇可没这好。

    几个身着武装迷彩,戴着耳麦,蒙着面的男人走了进来,匪气十足地对他们说:“老实点儿,别出声儿,别耍花样。”

    演技是真不错。

    褚一诺又想起了当初在慕卡尔,她跟顾尧一起进医疗所时,他那精湛的演技。

    如果现在不是在演习,她真的很想问问这几位,是不是他们部队上专门有演技培训的课程。

    与此同时,顾尧跟特警队的战友经过一夜的足迹追踪,找到了山洞口来,看到了在洞口处端枪看守的其中一名“暴徒”。

    两支队伍快速分开至两侧隐蔽,顾尧后背紧贴着山壁,摸出战术口袋里的小镜子,寻着最佳位置透过镜子的反射,大致看清洞口的看守情况。

    随即,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镜子,朝对面的特警战友比了一个2人。跟着做战术手势,比到一,他们两边同时开枪,放倒洞口两个。

    消音枪无声的击中门口两人,身上的发烟器被触发,冒出蓝色的烟雾。

    顾尧打了个进的手势,两队一前一后快如闪电般闪进洞口。

    “闪/光/弹。”顾尧跟身后的汪北吩咐完,抬起胳膊,据枪准备。

    *

    洞内,褚一诺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弹刺到了眼睛,下意识闭眼埋头,紧跟着在耳边响起的是刺耳的枪声。

    明明一切都是假的,她却没由来的心慌难受。睁开眼,还没恢复刺目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朦胧,若隐若现的火光,还有辨不清的身影。

    山洞,火光,身影。

    她不知为何呼吸愈发急促,总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从心底窜出来的一阵恐惧裹挟着全身,后背渐渐渗出冷汗。

    褚一诺赶紧闭上眼睛,咽了咽口水,想要努力消除这份莫名其妙的痛苦感受。

    可她越是闭眼那种感官上的难以叙说的痛楚越是强烈。

    血腥味,又是血腥味。

    好痛。

    她双手抬起来ᴶˢᴳᴮᴮ,用力摁在前肩处,后肩的皮肤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似的,好痛。

    就在这时,褚一诺被人扯了起来,一把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耳边男人的声音让她清醒,痛苦逐渐减轻:“别动,再动我杀了她。”

    褚一诺蓦地睁开眼睛,躺在地上冒着烟的“暴徒”已经被“击毙”,拆弹兵蹲在“人质”面前拆弹。

    正对着她的是举着枪,神色肃然的顾尧,低沉的嗓音里是劝解:“放开‘人质’,投降吧。”

    “投降?”“暴徒”摇摇头,拽着褚一诺往后退出山洞,“我是不可能投降的。”

    天还没亮,山洞侧面是悬崖,乌压压的一片,往下看一眼都心惊胆颤。

    “暴徒”跟褚一诺退到了悬崖边停下,说:“别逼我,大不了我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顾尧跟特警队的战友说:“谈判。”

    这一刻,褚一诺也明白了自己怎么会在半道上被绑走了。

    谈判也是演习的其中一个环节,但她是教官不应该参与谈判,所以成为“人质”是最好的方式。

    军警两边学了这么多天的谈判技巧,也是应该借用这次演习的机会,学以致用。

    两方各派了一人进行谈判,一个主谈,一个打配合。

    主谈判专家是何子谦。

    “你好,兄弟。”何子谦举着手慢慢往前靠近,“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褚一诺全程闭嘴,不得不说何子谦这张嘴是有天赋的,这说的她都快动摇了。

    就在枪口离开她太阳穴的时候,大灯亮起,一切尘埃落定,这场来势汹汹的演习,结束。

    “挟持”她的战友摘下面罩,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询问:“没事儿吧?我没伤到你吧?”

    褚一诺没见过这帮“暴徒”,还是友好的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顾尧正好卸下步\\枪,见褚一诺跟人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扯了下嘴角,将枪递给身旁的汪北,迈着长腿走了过去。

    “过去吧。”

    “好。”

    褚一诺扭头就看见了走过来的顾尧,身后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第一缕日出即将冲破地平线。

    她就看着顾尧,也没注意脚前方黑漆漆地方是一块较大的碎石。

    这一脚踩上去,脚一崴,重心一偏,直直往后滑了一大步。

    她瞪大眼睛,忘了叫。

    没记错的话,身后就是悬崖。

    “小心。”

    身边扮演“暴徒”的战友提醒着刚一伸手,褚一诺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完全揽住,腰肢的力量被箍紧,顺势往上一捋。

    她整个人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落进了男人坚硬的怀里,鼻子嗅到烟尘弹药味下那淡淡的薄荷味。

    她几乎是踮着脚尖腾空的状态,但能感觉到脚踝有些吃痛。正准备动一下,就被头顶男人沉声喝止:“别动。”

    随之,褚一诺听见了脚下有沙石滑动,簌簌跌落悬崖的声音。

    她猛地反应过来他俩是在悬崖边上,她脚尖垫着的,是顾尧的军靴。

    彻底不敢动了。

    顾尧瞥了眼脚下,崖边这片沙石土壤稀松,得用巧劲儿往后退。

    否则,两个都会掉下去。

    旁边扮演“暴徒”的战友也发现了问题,如果不是顾队,而是他伸手去拉,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提醒着他:“顾队,五点钟方向,慢慢移。”

    顾尧右脚往后踩移,落到实处,再移左脚,两脚都踩实了,又往后挪了一步,才站停。

    然而危险解除,更危险的来了。

    他整个脖子被这姑娘紧紧圈着,颈侧的皮肤好像被她柔软的嘴唇贴着。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扑打在他的脖颈上,又麻又痒。

    褚一诺本是搭在顾尧肩膀上的双手,在他移动的时候,就保持身不动手动地圈住了他的脖颈,闭眼将头埋在他颈窝处。

    安全感有了,就有一种就算真摔下悬崖,也不会怕的心安之感。

    “摔不死,你想勒死我是吧?”

    顾尧沙哑的声音在褚一诺耳畔响起。

    她如梦初醒,赶紧抬起头来,在日出东方的第一缕光亮中,看清了对方英俊的脸和晦暗不明的眼。

    褚一诺的目光又穿过顾尧,看向他身后,都在看他们呢。

    她避嫌般赶紧转换成攀着顾尧的肩膀,就着他的力道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下来。岂料左脚刚一触碰到地面,就痛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尧单手扶着褚一诺的胳膊,低头看向她的脚:“崴了?”

    褚一诺点点头:“嗯。”

    顾尧扶着她坐下,招手喊来女军医:“脚崴了,给她看看。”

    女军医手脚麻利,说褚一诺这个就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没伤到筋骨,只不过这会儿确实是痛。

    她给她喷了药敷着,今天暂时别乱走动,这样到明天就没这么痛了。

    “不能动吗?”褚一诺问,“那我怎么回去?”

    顾尧二话不说拆了身上的战术背心,递给了一旁也在关心褚一诺伤势的何子谦。

    他背对着褚一诺蹲下,朝她微微一偏头:“上来。”

    褚一诺在女军医和何子谦的帮助下上了顾尧的宽阔的背,所有人打道回府,顾尧背着她走在人群后面。

    她的手正好摸到了他脖颈上的哨子绳,在他耳边问他:“想起来这哨子哪儿来的了没?”

    顾尧本就被后背贴上来的柔软折磨着,这耳旁风一吹,一股无名火饶是烧的让语气都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褚一诺沉浸在她的小银哨里,没察觉出顾尧的反常,继续说道:“小时候我爸送了我一个银哨子,说让我有危险的时候就吹哨子。我弟见了就跟我抢,然后把哨子底部磕了一个很小的缺,虽然不影响什么,但我还是揍了他一顿。”

    “你小时候还挺暴力。”

    褚一诺笑了笑:“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哨子我一直带到大,直到三年前我从慕卡尔回来以后,发现我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哨子丢了。这么巧你带的这个在同一个地方,有个一模一样的小缺口。”

    说到这儿,顾尧想起来了。

    当年撤侨,他在护送褚一诺在内被绑架的人质去机场。离开时,他捡到了一个银哨子,他也有过这样的哨子,便捡走了。

    回来以后,发现它躺在行李箱里,就捡出来随手丢到了哨子队伍里。

    难怪这姑娘昨天看到这哨子那么激动,这么算起来,时间东西都能对得上。

    还真是他捡走了她丢的哨子。

    这概率,可以买彩票了。

    “既然是你从小带到大的。”顾尧微微扭头,对褚一诺说,“拿走吧,物归原主。”

    “既然是你捡到了,说明它现在跟你有缘。”褚一诺格外大方地说,“送你了,我不要了。”

    顾尧一听,不由打趣道:“你是警察,别这么迷信。”

    “嗯,那我说个实实在在的。”

    “说来听听。”

    可能是那时的日出格外的温柔,亦可能是背着她的人撩动着她的心弦。

    褚一诺咬了咬唇,仗着顾尧看不到她,也不会放下她。

    她偏着头,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却是口无遮拦:“所以顾队,我们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作者有话说:

    嗯,怎么不算呢。

    同频率的粒子会向物理世界无限接近共振,人类的缘分,是早就被宇宙写在光年里的剧本——来源于网络

    要大姨妈了,不舒服,明天请个假休息一天缓缓,鉴于这章字数还不错,望宝们批准~~

    今天这章都发个红包,么么~~

    第40章 石缝花开

    这话一说出口, 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叫了。

    褚一诺也开始后悔了。

    也不是头一遭。

    反正一到顾尧这儿,被多巴胺一控制, 她再高的智商都会离家出走。

    褚一诺心里有些发怵,感觉又一次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顾尧。她这会儿是真怕他一言不合,给她丢了下去。

    本是虚虚扶着他宽肩的手,下意识地开始收紧。

    顾尧回过神来, 感觉到肩膀上的布料被攥紧, 余光瞥了一眼。姑娘纤白的手指果然把他的衣服抓的很紧,紧到指骨都在用力。

    跟这儿大言不惭撩完人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还真是神逻辑,晃一耳朵听上去还挺通,他都给她带的放空了几秒。

    能想到这上面去, 不愧是你褚一诺。

    顾尧眼底闪过一抹坏笑, 双手不轻不重地往上一抛, 揪着肩上的手立即变成了圈住他的脖子。

    跟随动作的是姑娘明显紧张到磕巴的声音:“我我我是伤员, 你不能摔我。”

    褚一诺风驰雷电地说完,才发现自己稳稳当当的在顾尧的背上。他不是要摔她, 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已。

    他是在故意吓她。

    靠,臭石头。

    诶, 等等。

    不是反驳,不是训话, 而是吓她。

    也就是说, 他根本没有因为她刚才那话而恼羞成怒。

    哼,我就说你对我有感觉吧。

    反应过来, 褚一诺立即见兔放鹰:“你不反对, 那就是咯。”

    顾尧从容不迫的ᴶˢᴳᴮᴮ来了句不怎么相关的反问:“褚老师不是学霸么?”

    褚一诺嘴角的笑蓦然一僵, 警铃大作。这听上去风马牛不相及,她也没琢磨明白字里行间的意图,但她料定这人要开始了。

    “你,什么意思?”

    “医学常识不懂?”顾尧说,“唾液在常温下一两分钟就会风干,带有高度传染性病毒的唾液最大限度能存活几个小时,而唾液的DNA一般也就最多保存六个月左右。”

    科普完,他顿了顿,似是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声:“褚老师你所谓的间接接吻,好像不成立啊。”

    常识个屁,你懂完了。这么专业,你当什么军人,你去医人去吧你。

    难怪这么风平浪静,搁这儿等着她呢。

    褚一诺想就地锁喉,看这块臭石头还说不说的出来。

    当然,也就是想想,她还想活下去。

    “好好背着我。”

    褚一诺锁喉是不可能锁的了,但还是收紧了双臂出气,嘟着嘴扭头看向一旁,翕合着嘴巴威胁着:“要把我摔了,我先找旅长,再找政委,罚你关禁闭,写检讨。”

    耳边传来男人无奈的低叹:“背了个白眼儿狼。”

    然后,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一个气呼呼的扭头看了一路这南山山林里的风景,一个在心里默背了一路的解放军三大条令。

    ……

    很快,军警联训迎来了最后一天。

    各种高强度的训练和学习让所有的军警战士们宛若一根紧绷的弦,一刻也不敢怠慢。

    终于,在这最后一天彻底得到了释放。

    按照以往的规矩,最后一天结束所有的训练科目和学习科目,军警两边会一起搞一个大联欢。

    是为了放松,也是为这么多天的战友情打个总结。

    而这次,两方就地在南山的驻训场地准备搞一个野营大联欢。

    中午首长们走了以后,只剩下一群年轻人也就都不再拘束。大家伙为了晚上的篝火晚会和野炊,准备才艺的准备才艺,下山采买的下山采买。

    剩下来的布置布置环境,帮帮炊事班等等,反正是各有各的忙。

    褚一诺的脚踝基本上好了,但还不是很利索。也没什么她可以帮忙的,就留在帐篷里跟女军医学起了针灸。

    女军医惊讶于褚一诺的学习能力,一个劲儿的夸赞:“褚老师你有学医的天赋啊。”

    褚一诺根据女军医的教导,刚刚在风市穴下了一针,一听她说这话,就想起了这几天都懒得多搭理的某人。

    她看着女军医,这不现成的人可以求证,光顾着赌气,给忘了。

    “哎对了,唾液在空气里能存活多久啊?”

    “哦,这个要分情况,一般的唾液……”

    褚一诺听完,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跟他说的还真是一模一样不带跑偏的。

    梁班长撩开帐篷探进来个脑袋,看向褚一诺说:“褚老师,我们这边跟你们这边打比赛,去不去看?”

    褚一诺以为还是军事上的比赛,都替他们累得慌:“还没比够啊?”

    “不是。”梁班长说,“是踢足球。”

    “哦。”褚一诺看向梁班长,随口就问,“顾队上不上?”

    梁班长一脸的兴奋:“就是何子谦说顾队也上,让我来叫你们去看稀奇呢。”

    旁边的女医生也跟着兴奋了:“顾队难得亲自上个场啊,那是稀奇。”

    褚一诺好奇:“怎么顾队平时在部队里不玩这些么?”

    梁班长说:“很少,反正踢足球我是从来没见过。”

    女军医也跟着附和:“我也是,只是听说顾队篮球足球都特厉害,可惜没逮着机会观摩。”

    褚一诺把针一拔,眼睛一亮:“这机会不就来了,那必须去观摩观摩了。”

    *

    褚一诺他们到达草坪时已经围了不少的军警,偌大的草地两边还做了俩简易的球门。

    别说,对于这些有强迫症的军人们,搞得确实还挺像模像样的。

    特战队这边换了一身军绿色的体能服,特警那边是黑色的体能服,都是轻装上阵。

    褚一诺扫了一眼,瞧着那些个肌肉胳膊腿儿的,自己反倒是冷的打了个颤。

    但看了一圈下来,却没看见顾尧的身影。

    教官队伍里的林教官作为本场比赛的裁判,一声哨响,示意两边运动员上场准备。

    褚一诺这才瞧见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上来的顾尧。

    男人穿着他们陆军的体能服,高大精神,露出肌肉线条紧实的胳膊和长腿,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这个男人就是有一种天然的魅力。

    就像是他什么都不用做,随便跟哪儿一搁。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都一定会是所有目光停留的唯一焦点。

    褚一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注视着顾尧,曾经有幸见识过他的身材,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头部代表。

    他那张脸长得越是浩然正气,那个身材就越是性感还欲。

    然后,对目光格外敏锐的顾尧大大方方地朝她看了过来,那双漆黑深邃的桃花眼,就像是能读人心似的,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她。

    褚一诺心虚地咽了下喉咙,视线轻飘飘的一移,佯装绝对不是在看他。

    顾尧见站在观众席里的姑娘,那此地无银地扭头看向别人。他低头摸了下鼻尖,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褚一诺不是球迷,但是家里有两个球迷,也曾经跟着老褚和小褚熬夜看过世界杯,C罗很帅。

    在耳濡目染下,她也基本上能看懂个大概。

    其实不管是篮球,排球还是足球都属于团队协作运动。而无论是他们特种兵还是特警,就跟这比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讲究的就是这么个团队精神的展现。

    所以军警们都时常会在休息时间打打球,踢踢球,这也是一种培养战友之间默契和凝聚力的方法。

    不得不说,眼前的比赛很激烈,确实精彩。

    褚一诺早就听说过特警队的足球踢的有多好,是在他们系统里出了名的好。

    倒是没想到特战队也当仁不让。

    这种没有一边倒的比赛看的最是让人热血沸腾,每一分都很不容易拿,直到上半场结束,谁也没能拿到一分。

    许是两方互相都没料到对方的实力居然不相上下,到了下半场更是踢得如火如荼,也酣畅淋漓。

    褚一诺本来是看着玩,看着看着给真真切切的看进去了。

    只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表面上是为他们特警队加油,实际上那双亮蹭蹭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在球场上的顾尧。

    她看过他的太多面,作为军人的沉稳冷冽的气场,私底下的漫不经心和慵懒随意,跟她对着干时的拽痞毒舌,也有过细心耐心的照顾和安抚。

    而球场上的他,是另一种。

    失分后拍拍队友的肩膀,用眼神和笑意给予对方力量,淡定的拍手再来的不骄不躁。

    得分后食指向上高举,仰着下颌,在长风鼓动着T恤,倒退着往后跑的傲气凛然。

    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鲜衣怒马少年时。

    是少年自有凌云志,直挂云帆济沧海。

    是恣意潇洒,是张扬桀骜,是风华正茂,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他年少时,在学校里就是这样的吧?

    褚一诺莞尔一笑,哎,又开始羡慕少年顾尧的女同学们了。

    比赛还剩最后一分钟,双方平分。

    任意在左路拿到球,成功过掉了对方的后卫,被包抄前将球踢给了顾尧。

    还剩三十秒。

    顾尧一路带球,一个假动作过掉一个。

    现在对方球员几乎都锁定了他,四面八方的力量齐聚在他的脚下,想要过掉已经很难,更别说过掉他们后,还有他们的王牌守门员。

    就在这时,特警队这边拦人时不小心犯规,罚点球。

    一排人墙立于球门前,褚一诺看了眼身旁同事手里掐着的秒表,还剩五秒。

    要么打平,要么加时再拼个胜负。

    就在她扭头看向顾尧的时候,全场欢呼了起来。

    顾尧一个角度刁钻的弧线任意球直接破门,把褚一诺都看的叹为观止。

    有生之年,她居然能看到世界杯的经典画面重现。

    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从这里挑选人进国足,我们是不是就能打进世界杯了呢?

    比赛结束,褚一诺见双方都在就顾尧最后那个绝杀滔滔不绝的点评,边走边还边在模仿。

    她看了眼不远处,低头看见脚下的矿泉水,抬了下眉。

    高宇,任意,汪北,何子谦他们跟特警队这边聊完,又都凑到顾尧身边话语不断。

    而顾尧的目光却看向了抱着矿泉水朝他们走来的姑娘。

    “褚老师。”任意也随之看见了褚一诺,喊了一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褚一诺走到大家面前,笑容满面的表扬:“你们踢的真好,可以去踢国家队了。”

    含笑的杏眸一一扫过每一个人,到了顾尧这儿,眼皮一撩直接无视。

    她收起目光,开始发水:“来来来,喝水喝水。”

    “谢谢褚老师。”大家接过,跟着道谢。

    发到顾ᴶˢᴳᴮᴮ尧这儿,没了。

    “哎呀,不好意思啊顾队。”

    褚一诺格外做作地仰着头挑着眼尾,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意思都看不出来,挑衅意味反倒是挺足:“我拿不了那么多,就没有你的哦。”

    顾尧就瞧着这姑娘跟这儿演,很是配合的笑了一下:“没事儿,我不渴。”

    说完,官媒那位周记者抱着一瓶矿泉跑了过来,红着脸,柔着嗓子递给顾尧:“顾队,给你。”

    褚一诺瞧了瞧周记者红霞飞的脸,又看向顾尧。

    只见他伸手接了过来,还很是温和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周记者笑着摇摇头,都不敢直视顾尧,脸反倒是更红了:“不用客气。”

    褚一诺都快给看笑了。

    送瓶水而已,送的开水么,脸至于这么红?

    你没事儿吧?

    “那我先走了。”

    周记者说完还朝褚一诺笑了笑,羞涩地转身就走了。

    褚一诺瞥了眼周记者背影,视线落到顾尧手里的矿泉水,抿唇笑问:“顾队你不是不渴么?”

    “现在渴了。”顾尧回答的云淡风轻。

    “哦,慢喝。”褚一诺依旧面带微笑,却咬着牙一字一顿提醒道,“别呛着了。”

    顾尧点头:“好的。”

    褚一诺暗自瞪了顾尧一眼,又笑着看向其他人:“你们休息,我走了。”

    褚一诺一转身,嘴上无声的开始骂骂咧咧:“呛死你,死石头,臭石头。”

    一边走一边还能听见身后开始跟顾尧没大没小的议论渐行渐远,直到汪北的声音中止。

    何子谦:“顾队,周记者喜欢你吧。”

    高宇笑:“这还不明显?”

    汪北:“哎,又一个拜倒在咱们顾队的军裤下。”

    顾尧收回视线,将手里的水跟正要喝水的汪北一换。

    他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语气淡然地说:“精力用不完,跑圈去。”

    说完,他碰了下高宇:“老高,走。”

    顾尧跟高宇走后,任意看了眼远处的褚老师,又看了眼近处刚走的顾队,格外的纳闷儿:“你们觉不觉得顾队好像惹褚老师不高兴了。”

    汪北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一副大惊小怪的语气:“咱顾队那张嘴,任谁听了还能高兴?就刚刚让咱们去跑圈,多扫兴啊,我他妈听了都不太高兴。”

    何子谦也很是认同的附和着:“对啊,这不才是咱们顾队的一贯作风,他跟褚老师什么时候对付过了?之前我还以为他晓得的怜香惜玉了呢。嗐,白瞎,石神不愧是石神。”

    任意觉着他俩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嗯,是这么个理。”

    ……

    晚上篝火晚会和烧烤搞的热火朝天,褚一诺吃的很开心,玩的也很开心,直接把顾尧抛诸脑后。

    她喜欢热闹,更喜欢这种只属于战友之间的,很纯粹的热闹。

    一群人围在一起,听大家讲天南海北的故事。

    有当兵的趣事,也有惊险的实战。特警反恐,卧底,跟毒贩周旋……

    褚一诺听得认真,一会儿笑,一会儿瞠目结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欣慰,一会儿又笑。

    她的每一帧丰富的表情,都落进了没参与进来,而是隐在暗色的角落里抽烟的顾尧眼里。

    像是受到了她的感染似的,也跟着弯唇浅笑。

    讲到最后,不知道是谁拎起了饮料,举了起来,很正式地提了一个:“我敬各位战友,也敬山河无恙。”

    “敬祖国繁荣昌盛。”

    “敬大家永远平安。”

    “敬世间再无毒品。”

    “敬世界永无战争。”

    “敬世界和平。”

    “敬军警一家亲。”

    褚一诺话音一落,见所有人都很是默契地看着她没说话,神色各异。

    她本来是想说世界和平的,可是被人说了,就随口说了个这个。

    不也挺好的。

    “不,好吗?”她眨巴了眼睛,弱弱地问。

    “好。”有人立即接道,笑了起来,“褚老师最点题,这个最好。”

    “来来来,敬军警一家亲,干杯。”

    “……”

    一直就在一边看戏似的顾尧,实在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手指衔着烟,笑的肩膀都在轻颤,烟灰抖落了一地。

    ……

    凌晨,可能是饮料喝多了,褚一诺睡不着,穿了件外套轻轻地走出帐篷,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她见今晚月色很美,反正也没什么睡意,便就着往后面的平房院子方向溜达去晒晒月光。

    刚走了几步,便远远看见瓦房顶上坐着个人,宛如一道月光下的剪影,还有星星点点的猩红衬着薄薄一片的烟雾缭绕。明明灭灭,格外有意境。

    这一晚上都没跟他打上什么照面,说上几句话。明儿就回去了,也不知道又得多久才能见上一面。

    一想到这儿,褚一诺悄悄的绕到了后面,借着微弱的光亮,就着后面的梯子往上爬。

    她本来是想吓吓顾尧,便蹑手蹑脚地慢慢而上。

    结果一只脚刚踩上房顶,男人比这夜色还要深沉的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边都像是被摁停的画面,静止了。

    顾尧一早就听到了动静,这个点儿这动静,还以为是野猫。结果毛茸茸的一颗小脑袋缓缓的冒了出来。

    也可以算是一只像野猫一样的兔子。

    他看着褚一诺,将还没抽完的烟头在瓦片上碾灭,朝她抬了下下巴:“下去。”

    这近乎命令的口吻,褚一诺还就不,另一只脚跟着也上来了。

    顾尧被这姑娘这小脾气给气乐了,拿她没办法的无声叹了口气,起身去接她。

    “我看你是好利索了。”他轻训一句。

    褚一诺伸手制止,自顾自的平稳的走在脊梁上:“别,好利索了,我自己可以。”

    连树都能上的人,顾尧也不怎么担心。

    他的一双眼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脚,嘴上却打趣:“你这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褚一诺走到顾尧身边“嘁”了声,就着屋脊上一坐,抬眸白了眼顾尧:“彼此彼此。”

    顾尧也跟着坐下,拿眼睛检查了下身旁姑娘的支撑点,没什么问题。

    目光往上,又看了看她穿的衣服,挺厚实,这才扭回头看着天。

    山林有雾气,飘渺于天际,绕着月亮,凌乱了朦胧的莹白。

    可今夜繁星正好,仿佛一盏盏刚燃了火的灯芯,点亮了一整片鸦色。

    “顾队睡不着在这儿夜观星象,有心事儿啊?”

    褚一诺略显调皮的声音听在顾尧耳朵里,就跟跳跳糖似的,又甜又咋呼。

    他扭头,似笑非笑地瞧了眼褚一诺,慢条斯理的摆出个事实来:“没人告你今晚我值岗。”

    还真没人说。

    她知道每晚都有人值岗,但她不知道今夜会值一整夜,更不知道这个人是顾尧。

    褚一诺努努嘴,赶紧找补:“你搁这儿上面,值岗?”

    在外驻训灵活性高,没有要求一板一眼搁一个地方一站就是一夜,加上这是最后一晚属于休息时段,只要有人守夜就成。

    “坐的高看得远。”顾尧说。

    不过也确实,褚一诺坐在这上面,院子外面的一顶顶帐篷看的是一目了然。

    “哦。”褚一诺拖腔拿调,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顾队把人给拒绝了,在这儿后悔呢。”

    顾尧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盯着褚一诺,黑眸里波谲云诡,他却一言不发。

    褚一诺跟顾尧对视了几秒,扭回头看向天上的星星:“别这么看着我,周记者可什么没跟我说。我也没那闲工夫八卦情敌从慕卡尔到渝江,至今都还对你念念不忘,用情至深的原因。”

    “那人也没跟你说,你怎么知道的?”顾尧笑的坦荡,问的直白。

    “我是谁,跟我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想不知道都难。”

    褚一诺有些自豪地双手撑着屋脊,头没动,余光点了下顾尧,说:“第一天来这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先声明,是无意的啊。我无意看到她记事本上的英文字迹,跟当初在慕卡尔落到我手里的又是爱你,又是想让你做她男朋友的那个许愿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我就说她怎么瞧着挺眼熟的,这不就想起了当初在慕卡尔的记者队伍里,就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就这后面,顾尧竟听出了一丝掩不住的酸味儿。

    他薄唇微勾,纵容的目光落在只顾着说话的姑娘身后,伸手虚虚地护在她后面的屋脊上。

    褚一诺完全没注意到顾尧在干嘛,还在继续的滔滔不绝:“晚上篝火晚会结束那会儿,我看见她找你了。”

    说到这儿,顾尧瞧着褚一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褚一诺没看顾尧,嘴上不停:“也没多久吧,她就回来了,那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明显哭过了。这开开心心的去找你,伤伤心心的哭着回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要太明显。”

    她这才扭过头看向顾尧,语气里带着思考:“话说是你是不是把人姑娘拒绝的太狠了,让她突然想起了我当初没给她把许愿条给挂上去,导致愿望没能成真,直接把表白失败归咎到我身上。合着我ᴶˢᴳᴮᴮ成罪人了。”

    顾尧耐心地问:“她怎么你了?”

    “她能怎么我,人话都不乐意跟我说一句。”褚一诺想起周记者回来看她的复杂眼神,多少带了点儿私人恩怨,“我这不合理怀疑一下,毕竟除了那事儿,我也没得罪她不是。”

    “可能得罪了,你不知道而已。”顾尧讳莫如深淡笑道。

    褚一诺呵笑了一声:“幸灾乐祸是吧,你才是罪魁祸首好么。就你这张嘴,让你来当谈判专家,我估摸着死亡率绝对大于获救率。也就我这人大方不跟你计较,人周记者娇娇柔柔的,哪儿受得了哦。”

    “你挺有意思,跟我这儿帮别人打抱不平?”

    “哦,那倒不是。我只是求证一下我的侦查能力而已,看来我还真是天生当警察的料。”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顾尧调侃着,另一只手碰到了裤袋,差点给忘了。

    他从兜里摸出银哨子递给褚一诺:“哝,拿着。”

    褚一诺光看着没接,反倒是好奇:“对了,这哨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也不像是会随地捡东西的人,怎么就捡回来了?”

    顾尧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指尖的哨子,如实说:“我小时候外公给我做了个跟这一个样的哨子,后来送给了一认识的妹妹,我……”

    “妹妹?”褚一诺倏然抬高了音量,打断了顾尧,“合着你捡这哨子,是因为想起了你那位,妹妹。”

    顾尧被褚一诺这猝不及防的质问给一怔,随即哭笑不得:“褚老师,你讲课学生打断你,你觉着礼貌?”

    礼貌你妹妹。

    刚走了一周记者,又来一小时候认识的妹妹。

    情史丰富啊!

    “困了。”褚一诺没好气的准备起身,“回去了。”

    手腕倏然被男人温热宽厚的大手握住,褚一诺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掀眸看向这手的主人。

    “不是你想的那种妹妹。”顾尧解释完,将褚一诺的手反过来,手心朝上,将另一只手上的银哨子搁在她手里,“拿好了。”

    褚一诺前一秒还在沉浸于这臭石头应该是不想让她误会的开心中,后一秒就又要物归原主了。

    要没这妹妹这一茬,他一定要还的话,那她收回来也没什么。

    现在可不能同日而语了。

    “不要。”褚一诺反手又往顾尧手里塞,直接不讲道理,“你送妹妹就可以,我送你就不行,妹妹挺重要的啊。”

    “都跟你说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我管你一概而论还是两概而论。

    褚一诺这倔劲儿上来了,偏要往顾尧手里塞。几乎是用丢的,丢给他就跟做了贼似的,转身就要开跑。

    天黑屋脊窄,她脚本来就没特别好利索,步子迈的太快扯到了一下,脚下跟着一个踩滑,脚尖蹭到了瓦片上。

    整个人重心不稳,摇摇欲坠。

    她倒抽一口气,几乎是条件反射去抓救命稻草。右手抓住顾尧的领口,左手下意识举起来想尽可能保持平衡。

    顾尧看褚一诺晃荡的第一下,就打算伸手去扶她,结果这姑娘一反手直接抓着他领子,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要维持两个人的平衡,顺势搂住她的腰往怀里扯,控制住她。

    然而,两人都差不多同一时间,一个扯领子往下,一个揽腰往上,控制住下盘,却都没控制住上面。

    不过眨眼间,褚一诺正好举在下颌上方的手,被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力度一撞,手背硬生生的贴紧了自己的嘴唇,手心也贴上了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

    夜格外深沉,月色撩人,此时静谧的连风都暂时停止了呼吸。

    一手之隔,褚一诺瞪大眼睛看着顾尧近在咫尺的黑眸。

    手心上,他薄唇的温度似乎在渐渐升高。

    他们看着彼此,都忘了动,仿佛能在彼此错综复杂的眼中,听见彼此几乎一致的心跳。

    褚一诺格外缓慢地眨了下眼。

    所以这次,他们是真的间接接吻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国庆快乐~~~有求必应双更庆祝也完成了,就别再得寸进尺了啊(顾队语气

    这章也发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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