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石缝花开
飞机落地渝江国际机场的时候, 渝江正直下了一场凛冽的春雨。
正月十五还未过,机场处处都裹挟着浓浓的新年气息。公安局副局带人过来接机,拉着横幅欢迎他们完成任务凯旋。
褚一诺跟另外两位同事走出接机口, 接受了领导的慰问和仪式以后,目光穿过横幅,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微微一笑,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身着大衣,面容年轻气质的中年女人率先朝她走了过来, 直接抱住了她:“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褚一诺松开握着行李杆的手, 轻轻拍了拍陆佳的后背,喊了声:“妈。”
陆佳旁边站着的是跟褚一鸣有几分眉眼相似的中年男人,噙着笑看着她。
她松开陆佳,看向褚天言, 喊了声:“爸。”
褚ᴶˢᴳᴮᴮ一诺的目光最终落到了父母身后的那位中年男人身上。
她朝他走了过去, 语调皮实了不少:“师父。”
孔向明面相温润如玉, 性格别具一格, 褚一诺更多是随他。
可是她也深知他发起火来,不容小觑。
“哼。”孔向明吹胡子瞪眼, 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你爸妈在我给你面子,回头收拾你。”
褚一诺报名去慕卡尔是瞒着父母和师父的, 临行前实在是瞒不住了, 但一切也尘埃落定了。
临走那天,孔向明根本没来送她。
瞧这架势, 还没消气呢。
“行行行。”褚一诺收起笑脸, 毕恭毕敬地说, “只要您老消气,我什么都听您的。”
孔向明见这认错态度还可以,撂了句“瘦了”,转身就走。
褚一诺颇为无奈的望着孔向明的背影,傲娇的小老头。
褚天言拉着行李,对褚一诺说:“走吧。”
“哦,好。”
褚一诺踏出航站楼大门,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又飘起来的雨,风雨飘摇,连空气里都是湿冷的味道。
她拢了拢衣领,徒然想起了常年高温无雨的慕卡尔。那些脉脉黄沙的土地,那些残垣断壁的烽火,于眼前的车来车往,高楼大厦相比,果真是两个世界。
……
晚上在家吃饭,父母做了一桌的菜给她接风。
她也确实很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刚回来水土不服,她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呆了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家收拾行李,打扫卫生,洗完澡摊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有微信提示。
褚一诺点开其中一个,是褚一鸣发来的:【听说你回来了,缺胳膊少腿没?】
她真的要被这小子给气乐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
【让你失望了,姐姐我好得很。】
【倒是你,敢玩手机,小心你班长罚你。】
消息发过去,褚一诺等了好一会儿,又跟朋友聊了会儿天,再返回来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总是如此,石沉大海,也习惯了。
她又往上翻了翻跟褚一鸣为数不多的对话,大部分都是互怼。
褚一诺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年从慕卡尔回来之后,褚一鸣不声不响地报名参军。
这一晃也戍边有两年了,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
凌晨三点,褚一诺躺在床上睁着炯炯有神的杏眼,格外清醒。
她明白自己是在倒时差,可是又好像不只是因为倒时差的关系。
因为,太安静了。
在慕卡尔,她总是枕着凌晨的枪炮声入睡,每一个夜晚都睡得不踏实,精神高度紧张。
现在回来了,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安然入睡,她却反而不习惯了。
她打开手机,刷短视频,追剧,看新闻……
凌晨五点半,褚一诺望着天花板,床头的夜灯散发着昏柔的光芒,打在她半边白皙的脸上,若隐若现。
还是睡不着。
她蹭地坐了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上。
望着窗外鸦色的天际,寒风涔涔地刮着枯枝暗哑,整座城市安宁的呼呼大睡,璀璨的灯火从未有一刻熄灭。
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忽然很想吃面。
褚一诺走进厨房,望着崭新的锅碗瓢盆陷入了沉思。
再拉开橱柜,她抬手摸了摸下巴,忘了家里根本没有柴米油盐这些东西。
愣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转身大步往卧室走去。
*
清晨六点,气温接近零度,浓烈深沉的黑被士兵一般排列整齐路灯的黄赋予了光。
褚一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沿着小区外的路口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呼吸着清寒的雾气,人反倒是更加的清醒。
路面上偶有一辆辆汽车来回驶过,环卫工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菜市场有了烟火的气息,高中的教学楼渐渐灯火通明,高三生稀稀拉拉的走进了校园大门。
褚一诺坐在学校门口对面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数了会儿人头,听见呼呼风声里有卷帘门被拉开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斜前方不远处的小吃店点亮了灯光。
褚一诺起身,拔腿直奔目标而去。
周围的店铺都还没开门,姑娘鬼魅一般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小吃店门口,刚刚蒸上包子的老板一转身,被惊了一跳。
仔细一瞧,嗐,自己吓自己,哪有这么漂亮的鬼。
“老板,有面吗?”褚一诺问。
老板指了指墙上占据四分之一墙面的菜单,说:“有。”
褚一诺顺着老板的手指望去,根本没看清就脱口而出:“火锅味儿的面有吗?”
老板寻思这姑娘长得跟喝仙露的仙女似的,怎么口味这么重。
“这没有。”老板摇头,“姑娘你这大清早的要吃这么辣么。”
褚一诺才反应过来自己点了什么,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两素面加个蛋。”
“好的,你先坐会儿。”
老板说完就进了厨房。
褚一诺随便找了张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下,看着外面漆黑的路面渐渐丰富起来的人来车往,城市即将苏醒。
面上的很快,褚一诺道了声“谢谢”,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搅拌着面条低头吃了起来。
嗯,味道还可以。
但是,没有顾尧做的好吃。
她夹着面条的筷子一顿,倏尔一笑,低头继续填饱五脏庙。
吃完了面,褚一诺付了款便起身往回走。
此时的天际渐渐豁开了一道口子,天光慢慢地溢了出来。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行人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
褚一诺双手揣在羽绒服兜里往回走,暂时不用上班的她跟个无业游民似的左看看右瞧瞧。
大街道路两边的一排排梧桐树上挂满了小红灯笼,路灯上的国旗红的耀眼。
小巷周围围满了摊贩卖菜,卖水果,卖早点。
褚一诺穿过小巷,走上辅道的天桥,人行至中心,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朝前方天空看去。
天桥视野宽广,日出的红光冲破轻纱似的晨雾,慢慢地四散开来。
红光褪去颜色,一缕缕金线拼凑出一整个初升的太阳,缓缓地越升越高,稳稳地挂在天上。
褚一诺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对着太阳拍了一张照片。
从未认真看过日出的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日出好像确实不比日落差。
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很美。
……
回国后这几天,褚一诺一直处于休假状态。
她在第二天去指定医院进行了全身大体检,检查是否患有传染病。几天后拿到报告,一切指标正常。
在这期间,她还去了趟局里,又去了趟警校,也没什么事儿,就天天搁家里倒时差。
时差倒过来后还是会失眠,会在夜里被噩梦惊醒,会条件反射地一醒来便下床找掩护,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国内,在她自己的家。
她是学心理学的,其实很清楚。这属于战后心理综合症,大多数经历过战争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些情况。
她这种,不严重,很轻微,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她有时候会梦见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会梦见慕卡尔那些饱受战火摧残的平民,会梦见骨瘦如柴却笑容天真的孩子,会梦见卡卡,也会梦见当地的政府军警,维和战士们……
可是偏偏一次,一次都没有梦到过顾尧。
*
元宵节晚上,褚一诺跟家人吃了饭,收到好友龚灵的微信,叫她出来逛元宵灯会。
龚灵家底雄厚,是位高贵美艳的千金小姐,职业是自由画家。最喜欢满世界到处旅游,寻找灵感。
她跟褚一诺的友谊很电视剧,千金小姐被绑架,褚一诺作为警方谈判专家解救了她。
案子结束,经过龚灵坚持不懈的打扰,两个年纪相仿,性格合拍的小姑娘变成了好朋友。
这不今天刚下飞机听说有元宵灯会,人就赶紧call褚一诺了。
褚一诺正好在老太太那边过节,没意思也无聊,借口临时有事,便溜之大吉。
跟龚灵会师成功,两人便在灯会里开开心心地逛了起来。
渝江的元宵灯会向来以传统文化为主,身边迎来送往的很多穿汉服的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除此之外还有汉服表演,猜灯谜,放河灯,孔明灯祈福,烟花秀等等活动。
龚灵打从看见褚一诺开始就没消停过,走了一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路自己这趟出去的所见所闻。
褚一诺就耐心的当个称职地听众,一边看看热闹,一边时不时地搭个腔。
龚灵说完了,见褚一诺在看一群汉服姑娘跳舞,不由得拿手肘撞了撞她,说:“你要换上那衣服上去跳一曲,我敢保证现场排队找你要微信的能从这儿排到机场。”
褚一诺呵呵:“自信点儿,至少得排到埃菲尔铁塔吧。”
龚灵多了解褚一诺啊,她这次也去了巴黎,这人反讽她呢。
她哼哼ᴶˢᴳᴮᴮ两声:“本来就是,本小姐可是见识过你身段的人。”
褚一诺白了眼龚灵,转身去看人猜灯谜去了。
龚灵跟上,提起国外,她好奇道:“那你呢女超人,去慕卡尔工作有什么收获。”
“能有什么收获。”褚一诺转身继续顺着人群往前走,边走边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再次提醒龚大小姐你,去哪儿都可以,慕卡尔绝对不行。”
龚灵挽着褚一诺,问:“真这么危险?”
褚一诺点头:“那可是你想象不到的危险。”
“所以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爱咯。”
“褚老师,褚警官,感谢警队有你,你可真伟大。”
“……”
两人就这么聊着天走到了一棵大槐树下,枝干上挂满了许多红色的许愿牌和丝带。
周围围了很多人,有的趴在桌子上写着,有的写好了往树上抛。
风一吹,丝带随风飘扬。
龚灵拉着褚一诺去买祈福带和许愿牌:“走走走,咱们也许个愿。”
谁知道褚一诺却一动不动地望着这满目的红色,说:“你去吧,我已经许过愿了。”
“啊?”
此时烟花腾空绽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霎时点燃的黑暗天际。
唯有立在树下的褚一诺,抬头仰望着烟花下的许愿树,将她的脸照亮。
这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慕卡尔,回到了难民营,回到了那天晚上,回到了那棵橡树下面。
她许过愿了,就在那棵橡树下。
……
慕卡尔的傍晚高温依旧不退。
顾尧今天巡逻难民营。稍作休息时,他人站在橡树下乘凉,喝水。
天边的湛蓝早已烧出火光,蔓延在整片天际,红艳艳的晚霞旁是逐渐变成橙黄的太阳。
男人抬头望天,手里拧紧矿泉水的盖子,刀削般的下颌线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沉亮的瞳孔被光照得熠熠生辉。
“顾队,是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的任意顺着顾尧的目光看去,提高了警惕。
顾尧扬了下下巴,目不斜视地沉声道:“紧张什么,看看日落。”
“任意。”神出鬼没的何子谦人未到,声先至,“做人要有点儿情趣,别一板一眼的。”
任意不明所以,他有吗?明明顾队才是啊!
汪北也冒了出来,解答任意心中的疑惑:“你看咱顾队都深受褚老师的影响,知道发现事物的美好了。”
一提到褚一诺,何子谦心有所感:“对啊,褚老师就特别喜欢看日落,有点儿想褚老师了。”
汪北和任意也跟着点头附和。
任意见顾尧神色淡然,找死地问:“顾队,你是不是也想褚老师了?”
何子谦跟汪北面面相觑,要死了要死了,跟他们顾队谈女人,怕是嫌命太长了。
就算是褚老师,也不行啊。
果然,顾尧侧目刀了任意一眼,又扭过头杀了何子谦跟汪北一眼:“还有时间想念,挺闲。今晚回营加练。”
无辜的何子谦和汪北拽着任意躲他们魔鬼队长远点,一边走一边数落起任意。
汪北:“你平时不挺聪明的,分析问题头头是道,怎么这会儿脑子不灵光了?你怎么能这么问咱队长。”
何子谦:“就是,你看褚老师走了咱队长有反应吗?”
汪北:“没有,心跟石头一样硬。”
任意:“可是那天晚上我……”
何子谦:“我管你哪天晚上,想想咱们今天晚上吧。”
顾尧耳根子清净了,继续看着挂在天上的咸蛋黄,烧红的晚霞开始变色,褪成了粉紫色。
日落被包裹在粉紫色里下沉,沉的很慢,却很美。
耳边蓦地响起了姑娘柔软细腻却爽朗的声音:“就像你喜欢日出,是积极向上。我喜欢日落,是平凡人生。但这里面本质是一样的。”
看到眼前的一切,想起她说过的话,倏然之间恍然大悟。
她不是鬼扯,也不是单纯的因为可以下班而特地去喜欢日落,更不是插科打诨什么都没所谓。
而是,她早就看清了人生的本质。
享受平凡,才会活出真正的伟大。
顾尧低声一笑,望着日落的眼里,是挥之不去的笑意。
褚一诺啊褚一诺,你还是个哲学家。
作者有话说:
她在看日出,他在看日落。
第22章 石缝花开
十月的渝江是秋高气爽的, 十月渝江的国庆长假却是人山人海的。
而好不容不易放个国庆长假,却被孔向明安排相亲的褚一诺是凤狂龙躁的。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一定不会对孔向明说出那句“我什么都听您的”破话。
不消气就不消气吧, 无所谓了。
打从上半年回警校开始,她的好师父好领导收拾她的方式就是特地给她安排了带早操。
见过从地平线上初升的第一缕太阳吗?
她,天天见。
工作上的事儿她就忍了,私事也掺和,频繁的给她介绍对象, 比她的例假还准时, 一个月总有那么一次。
这个月的份额,正在眼前。
褚一诺答应下来的唯一条件就是,这是最后一个。
高档的西餐厅里,环境布置的每一样, 都像是艺术品。
褚一诺看着坐在对面彬彬有礼, 跟这头顶的水晶灯遥相呼应的精英刘律师, 人已经不知不觉的跟她聊到生二胎了。
“我觉得儿子女儿都好。”刘律师见褚一诺没搭腔, 补充道,“一儿一女, 凑个好事成双,他们成长路上也有伴儿, 不至于孤独。”
褚一诺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在跟人发着微信:【我可能接下来就会知道我二胎上哪所幼儿园了。】
刘律师见褚一诺微微低着头, 还是没说话, 心里有些慌,总觉着自己是不是没表现好。
他所处于国内顶尖红圈所, 自认无论是在庭上还是庭下都十分察言观色, 能言善辩, 战绩丰富,他也引以为豪。
说到感情,他这个行业认识接触的优质女性很多,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不过是领导器重他,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他不好拒绝,又听说是警校老师,还是谈判专家,期待值直接降到最低。
直到他看到褚一诺的照片,期待值直线飘红,怎么都要约她出来见面。
这一见面更不得了,本人比照片还美上无数倍,直接沦陷。导致他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这是职业大忌,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女人身上翻了车。
“褚小姐,也别光顾着我说,你也说说看。”他决定以退为进。
褚一诺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意思就是为时尚早。
“我是奔着结婚的,我很认真。”刘律师表现的诚恳,“我也很想跟你发展下去。”
装的很好,这形象,这言谈举止,这为人真诚,的确能骗不少女孩儿。
可惜,她从相亲新人到相亲狂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加上她的职业敏感和专业知识,基本上一眼通。
反正也是最后一个了,来都来了,也没什么事儿,那就陪你唠唠。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跟我奔着结婚。”褚一诺专业笑容上身,笑里藏了把刀,“我倒是很好奇,刘律师是基于什么基础就认定我的呢?”
“褚小姐今天有喷香水吗?”
“没有。”
刘律师是知道自己遇到了对手,却被美色冲昏了头,还真解释了起来:“不知道褚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弗洛蒙?我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这就是所谓的基因相配。”
弗洛蒙,基因,整的倒是挺高级。
褚一诺曾经有看过一诺贝尔获奖者提过基因相配的理论,倒是没想到真有人会把这个东西作为理由用到她的身上。
“既然你说基因相配,也很清楚还有一个词儿叫基因选择。”褚一诺直截了当,“可是怎么办呢,我闻不到你身上的荷尔蒙,那是不是说明我的基因没选择你啊。”
话毕,褚一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一个她能闻到他身上荷尔蒙的男人。
这种记忆出现的猝不及防,她的笑意不禁僵在了嘴角。
明明已经被时间磨灭的那把火,似乎在想起他的那一刻起,一不小心擦了一下火星子,竟然死灰复燃了起来。
“这当然不绝对,我的意思是……”
褚一诺心思已然不再,不自觉地扭头看向窗外。
夜上阑珊,天边悬挂着莹白的月亮,星星点缀在侧。窗外马路上的汽车如流萤一般络绎不绝,道路两旁亮如白昼的人行道上人头攒动。
耳边刘律师的声音却在逐渐消失。
她的世界忽然安静。
褚一诺准备扭头找回刘律师的声音,就在视线移动的那一刹那,她的瞳孔猛然一缩,隔着遥远的距离,一道身影坠落眼中。
那是斜对面的酒店门口,璀璨灯火下,硕大的喷泉散发着五彩的光。
喷泉边站着一群人在谈笑风生,而其中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背影,吸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个背影高大挺拔,如山ᴶˢᴳᴮᴮ如松,肩宽腿长,身形上的每一个点都在跟顾尧无限重合。
从二月份回国至今,她从未去打探或关注过驻慕卡尔维和部队的事儿或是新闻。不知道他们所属哪个军区,不知道他们来自哪个城市,不知道他们何时完成任务归国。
不是完全查不到,而是她不愿意。
那晚离开,他断了她的念想,那她便如他所愿,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短暂的心动能维持多久?
一点儿也不久。
可是现在看来,她还真是低估了时间,高估了自己。
褚一诺紧紧盯着那个背影,哪怕并不清楚,心潮却愈发澎湃。
难以置信,是唯物主义没法解释的问题,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缘分?
“褚小姐……”刘律师见她望着窗外发呆,唤了她一声。
“抱歉。”
褚一诺腾地起身,看都没看刘律师一眼,视线仍旧逗留在那么远的距离处,生怕少看一眼那人就消失了。
她言语间透着显而易见的急迫:“我想起来我临时还有事儿,先走了。”
“褚小姐,你……我……”
宛若一阵风,在根本无法挽留的刘律师一脸茫然又落寞的喊声中,消失在了餐厅里。
*
褚一诺下了电梯,出了大门,穿过人行道,等过红绿灯,过斑马线。到了对面,她目标明确,径直朝着酒店大门外的喷泉那边跑去。
夜色渐浓,她此时正站在刚才那群人所站的位置,可是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褚一诺喘着气,在原地转圈四处寻找,没有,都没有。
她又围着眼前这个喷泉绕到对面,脚下一僵,停在了原地。
对面的婚车旁站着几个男人,正对着背对着她的都有。
其中三四个身着颜色统一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胸花,应该是伴郎。
几个人凑在一起,抽烟聊天。
褚一诺探着脑袋,目光一一搜索过去,看到有一个背对着她的伴郎在和人说话。
对方被前面这个男人挡住了,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脚下不受控制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可能是她一个人站在这儿有些显眼,又或许是她看的过于明目张胆。前面挡她视线的男人发现了她,笑的暧昧地撞了撞后面那个男人,一边瞧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步,一边在跟那人说着什么。
他扭过头,整个人朝着她转了过来。
时间都好像在顷刻间被摁下了慢放键,关了静音。
褚一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紊乱的心跳声,她紧紧地攥紧手里的包带,紧张得无以复加。
男人的脸彻底暴露在她眼里的前一秒,她倏然有些近乡情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低头自嘲地弯了弯唇,所有的紧张与期待被滚滚而来的失落彻底击碎。
那个男人很帅,身形也有些像,但不是。
在他转过来看清的那一眼,就一点儿也不像了。
原来真的是她看错了。
是啊,人类的缘分是有限的,概率已经用完,又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褚一诺暗自叹了口气,一抬眸,发现他们几个正齐刷刷地看着她。并且还相互推攘着那个帅哥,看样子应该是在怂恿他过来。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儿尴尬了。
褚一诺预判着那帅哥的第一步,赶紧转身快步往喷泉对面走,嘴里小声地念叨着:“别追来,千万别追来……”
她往外走的时候,瞥了一眼刚刚被她忽视的新人迎宾婚纱照,有些惊艳。
新郎格外英俊有型,新娘很是清丽脱俗,他们笑的很幸福,看上去十分的相配。
手机响了起来,褚一诺接通往外走:“啊?你在这边,我没在那边,我在对面博悦酒店门口。”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褚一诺听到一声:“这儿,褚一诺。”
她看见孔远一的车落在暗色中,她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手里拎着西装外套,修长的手指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一边跟靳时川说着话走到喷泉边的顾尧,隐隐听到了“褚一诺”三个字。
他话说了一半倏地停下,循声朝前方门口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像是觉着荒谬,他不由得笑了笑。
“好端端的你笑什么?”靳时川不明所以地顺着顾尧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门口,问道。
顾尧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挽在小臂上,抄着兜收回视线。
另一手从西装兜里摸出一包烟,抖了一根,微微低头咬住,也没点燃。
“我笑啊。”
他的笑意一转,笑的饱含深意地瞧着靳时川,叼着的烟卷上下微微抖动,低沉的嗓音略显含糊:“你这烟戒了抽不了干瞧着,新婚之夜对着嫂子什么都做不了干看着,我不笑你笑谁。”
靳时川根本没被伤到,摸出手机看是媳妇儿在找他,笑的一脸幸福:“羡慕啊,赶紧找一个,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谢了。”顾尧哼笑一声,“老子可不像你不讲信用,我媳妇儿就是我那一身军装,早八百年前就娶了。”
靳时川笑着点点头,摁了下手机,手机里传来顾尧刚才说的话——老子可不像你不讲信用,我媳妇儿就是我那一身军装,早八百年前就娶了。
“不好意思啊,想给我媳妇儿发语音来着,手滑给你也录进去了。”
把故意为之说成不好意思,眼前这人熟练着。
“我说你清新脱俗吧,你还挺风骚。”顾尧摸出打火机点烟,“成,你结婚,我不跟你计较。你录了也没用,白搭。”
靳时川“嗯”了声:“成,我一定好好保管这段录音,你可千万要说到做到,别栽了。”
顾尧挑眉:“走着瞧。”
另外一边几个伴郎和兄弟团看见他俩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赶紧汇报情况:“哥,咱石头出息了,刚一贼漂亮的姑娘看上他了。”
顾尧指尖拈着烟,很难得从看惯美女的发小口里听到这词儿,更难得看见从不缺姑娘喜欢的石头脸红。
嗯,挺新鲜。
“贼漂亮是多漂亮?”他问。
“那姑娘素颜,肤白貌美,贼仙贼纯,跟仙女下凡似的。”
最后这词儿耳熟。在慕卡尔的时候,何子谦,汪北他们就总这么说褚一诺。
靳时川扫了一眼,也没见着个姑娘,开口问道:“那人呢?”
“走了。”
顾尧一脸了然,拖腔拿调地打趣:“哦,仙女儿被你们给吓跑了。”
靳时川看了眼时间,吆喝大家:“走走走,进去聊。”
顾尧抬了抬手,示意:“你们先去。”
靳时川狐疑地瞧着顾尧:“你该不会溜号吧?”
顾尧哭笑不得:“哥们儿我刚回来,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来给你当伴郎,你还想怎么着。”
靳时川单手搭在顾尧的肩上,格外语重心长:“真是辛苦你了,英雄。”
顾尧一脚踹过去:“滚犊子。”
……
车上,褚一诺看了眼车窗外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
她掀亮手机屏幕,打开微信一看,依然还是孜孜不倦的刘律师。
孔远一瞥了眼副驾上褚一诺的手机,笑问:“所以,你二胎在哪儿上幼儿园?”
褚一诺快速转了笔账过去,退出微信摁灭手机屏幕,扭头看向孔远一。
他跟他爸,她师父很像。但可能性格像去世的师母,加上他是医生,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是让人倍感舒服的温润如玉。
那会儿相亲跟她微信的就是孔远一。
“哎。”褚一诺唉声叹气,“你可就别打趣我了师兄,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师父交代。”
孔远一想起在酒店门口接的褚一诺,问道:“那你好端端的相亲,怎么又一个人跑到酒店去了?”
“我以为看到了个故人,结果看错了。”
“故人?”孔远一打着方向盘,似乎想到了什么,“能让你冒着被你师父骂的风险去确定的故人,应该只有一个。”
“……”
“那个八观。”
“嗯。”
褚一诺曾经跟孔远一聊起慕卡尔的时候,是有跟他提到过顾尧。但是她没告诉他叫什么,只是说那是一个八观都长在了她点上的男人。
孔远一问:“什么八观?”
褚一诺说:“三观加五官。”
孔远一目视前方,言语永远能抚人心:“失望了?”
褚一诺也望着前方:“有点儿,但不多,我能消化。”
孔远一看向褚一诺,眉眼温和,什么也没再问,没再说。
“哎对了。”褚一诺扭头问孔远一,“你怎么也在这边?”
“刚好经过。”孔远一说。
……
国庆结束,渝江又降了一次温,落花落叶的秋略显萧瑟。
警校的铃声打响,褚一诺上完了课走出教室,远远的看见操场上在进行体能训练的警校生们。
或许是因为年龄差不多,又或许军警本就相似。
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课堂下,看到他们偶尔还是会不经意想起当初在维和部队上课的日子。
那天之后,她其实有去搜有关于他们是否维和ᴶˢᴳᴮᴮ结束,有关回国的新闻。
可是指尖已经触到鼠标,她还是放弃了。
没有意义的期待,是没有意义的。竹篮打水,终究是一场空。
褚一诺提着电脑下了楼,迎面跟孔向明撞了个面对面。
四目相对,褚一诺想起了前两天因为相亲的那事儿跟师父解释着解释着,就说了重话,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会儿撞上了,多少有点儿进退两难。
僵持了须臾,褚一诺干巴巴地喊了声:“师父。”
孔向明“嗯”了声,转身下楼:“聊两句。”
“哦。”褚一诺跟着下了楼。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操场上没了人,褚一诺跟着孔向明在跑道上踱着步,谁也没开口。
就这样无声地走了半圈。
“我知道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孔向明老干部范儿背着手,继续说,“我当你是我女儿,我能害你?”
这话一出,褚一诺鼻子蓦地一酸,那天那句“你只是我师父,又不是我爸妈”还犹言在耳。
是她说错话了。
她像个犯错误的孩子:“我知道您为我好,那天是我语气不好,对不起啊师父。”
孔向明扭头看了眼低着头的褚一诺:“稀罕,你还知道认错了。”
“我又不是什么老顽固,我向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臭丫头,内涵我是吧?”
“没有,师父您别对号入座啊。”
“我就不该教会你这张利嘴。”
“那说好了,最后一次,您不能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安排了又怎样。”
“我真的会生气的。”
“……”
……
一晃到了周六,这天阳光明媚,秋风习习,气温很是舒适。
打算在家阳台上晒太阳的褚一诺,被孔向明一个电话叫出来饮茶。
其实每周大家有空都会一起出去饮茶。
她也就没多想,按照孔向明给的地址就去了。
这次是间古色古香的茶室,褚一诺第一次来。
一进门,红木入眼,屏风绸缪,茶香袅袅,格外惬意。
褚一诺有些意外,她师父居然能找到这么有格调的地儿,小老头品味越来越好了啊。
一进去跟服务员报了包厢名,就被领着一路往前走。
走到“落花时节又逢君”这间包厢门口,服务员推门,伸手示意褚一诺进去。
褚一诺道了谢,一进去就开口表扬:“师父你是在网上进修了么,居然能……”
屏风后的茶台上是一张长方形的红木茶桌。茶桌两边坐着的中年男人都纷纷朝她看来。
一位她认识,她师父孔向明。另一位她不认识,但是看上去隐隐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场。
以至于她话说了一半,咽了一半,没再继续说下去。
“来了。”孔向明朝她招招手,“过来坐。”
平日里能一起饮茶的可不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而眼下,茶桌上明晃晃地摆了四盏茶杯。两两相对,还有一位与孔向明年纪相仿的男人。
那这么算下来的话,应该还会有一位跟她年纪相仿的男士会出现才对。
褚一诺一眼就看穿了孔向明不讲信用的算盘,打的她耳朵嗡嗡直响。
好啊,现在是怎么着。明的不行,来暗的了是吧。
她噙着得体甜美又礼貌的微笑,意思也显而易见:“不过来坐了师父,我就是特地进来跟您说一声的。我突然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儿要立刻去办,十万火急,我就先走了。再见师父,叔叔。”
“褚一诺。”
孔向明在身后咬牙切齿喊她的同时,她也佯装听不见地拉开门,闷着头往外走。
不料直直地撞上了一堵人墙,被人伸手扶了下肩膀。
“不好意……”
褚一诺抬头,最后一个字卡在嗓子眼儿,心跳漏了一拍后,逐渐加快。
她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撞进了男人深邃漆黑的桃花眼中。
“顾……尧?”
作者有话说:
可以欢呼起来啦~~
相信大家看出来了,我,裸奔了~~~但是这张字数真的感人~~~信息量也~
第23章 石缝花开
不只是褚一诺, 顾尧在看清是褚一诺那一霎,也十分意外。
刚在门口隐约听到包厢内传来的声音就觉着有些耳熟。只不过这世界之大,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都能长成双胞胎, 何况是人的声音。
他没多想,更没往褚一诺身上想。只是通过一门之隔里面那姑娘的说话内容,判断旅长叫他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送文件,而是骗他来相亲的。
用兵用到自己兵的头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显然对方姑娘跟他一个意思。但以策万全, 还是不打照面的稳妥。
以至于, 他本是打算转身离去。却不料眼前这扇门始料未及地从里面掀开,一昏头昏脑的姑娘直往他身上撞,鼻息间传来一缕极其淡雅的香气,格外的熟悉。
也就一眼, 他便看清了来人。
有一瞬的愣怔, 就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大而圆的杏眼里波动的讶异与茫然交织, 总是水亮清澈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看样子是还没反应过来。
世界之大,地球确是圆的, 绕一圈回来,还真是她。
“顾……尧?”
得, 反应过来了。
顾尧松开了她,似笑非笑地打了声招呼:“这么巧, 褚老师。”
褚一诺闻声, 眨了眨眼。
相隔八个月未见,怎么这感觉像是仅仅过了八个小时而已。
很不真实。
这种一时之间完全混乱的情绪很难说清道明, 第一个跃然而上的念头应该是——幻觉。
对, 一定是幻觉。
就像那天在西餐厅, 她透过落地窗看到对面酒店喷泉边的那个男人。明明跟顾尧几乎一模一样,可当她冲过去揭晓答案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
或许是自己的主观意念将他套在了别人的身上。
在心理学上,是会有这种情况的。
已经起身追过来的孔向明,看到立于门口四目相对的两人。听到那小伙子叫自己徒弟“褚老师”时,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还是开口打破了这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气氛。
“你俩认识?”
孔向明的声音彻底唤醒了褚一诺。
眼前的男人眉目深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每一分流畅的轮廓,都紧扣着她印象中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他穿的不再是维和的迷作训服或是作战服,而是一身黑的冲锋衣。
被掩盖在军装下的那股子拽痞劲儿显露了出来,却也增添了更加生人勿进的冷感。
不是幻觉,是他。
是她在慕卡尔认识的,实实在在的顾尧。
他们真的再见了。
“我们认识。”顾尧移开眼,朝他并不认识的孔向明微微颔首。
“啊,认识。”褚一诺也紧跟其后开口。
一旁的侯兴安一听,笑了起来:“既然认识,就别杵在门口,进来喝杯茶叙叙旧。”
既然认识。
了解褚一诺的孔向明也不担心这丫头还会借口逃跑。
他笑着招呼侯兴安:“不管他们,咱们先坐,咱们先坐。”
顾尧又看向褚一诺,嘴角微微一勾,稍稍俯身,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是要走还是要留,还是……”
他适时停下,褚一诺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而他才漫不经心地继续道:“跟这儿给我们站岗?”
褚一诺听这话,抬眼瞪了眼顾尧。
这毒舌程度,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还没喝过这儿的茶”褚一诺傲娇地一甩头,“当然是留咯。”
说完,她便洋洋洒洒地朝里面走了去。
顾尧被褚一诺甩过来的头发尖儿扫了下下颌,喉咙却是一痒。
他瞧了眼姑娘纤瘦的背影,不禁轻滚喉结,然后转身把门关上,长腿一迈,跟着走了进去。
茶室里茶香四溢,侯兴安亲自煮着茶,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能端枪,也能端茶。
在座之人都从事快节奏高强度的纪律性工作,难得闲坐下来,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睛品茗。
褚一诺跟孔向明坐一边,一颗怎么也平复不了的心跟这茶桌上煮沸的水一般,“咕嘟咕嘟”沸腾而滚烫。
相亲相到顾尧,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看来唯物主义确实无法解释,这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缘分。
耳边是孔向明绝不迟到的一顿批评,他不动唇地快速训斥:“你这丫头,你有事儿没事儿,下我面子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褚一诺面上保持着淡笑,嘴上狡辩:“那还不是您先斩后奏。再说了,我这不没走么。”
师徒二人声音很小,淹没在煮沸的水声中。
褚一诺正对面就是顾尧,他听力灵敏,听了个一字不漏。
他就这么老神在在地撩起眼帘瞧着褚一诺。
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慵慵懒懒地搭在肩下。貌似比在慕卡尔时还要白一点,面色倒是红润,精气神不错。
应该是没化妆吧,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
他蓦地想起靳时川结婚那天发小说的那什么素颜仙女,其实应该让他们瞧瞧他眼前这个。
孔向明:“要不认识的呢?”
褚一诺:“ᴶˢᴳᴮᴮ那一定走。”
孔向明:“你这是茶壶开会,简直胡闹。”
顾尧敛眸,暗自一笑。
终于知道褚一诺的古灵精怪和伶牙俐齿随的谁了。
侯兴安早年实战耳朵受过伤,听力受损,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也听不见对面两师徒的对话。
茶已煮好,他一边给几只茶盏里斟茶,一边笑问褚一诺:“丫头,你那十万火急的事儿不耽误吧?”
跟他师父一样,也是块老姜。
褚一诺瞥了眼搁一旁看好戏的孔向明,又瞄了眼神色不明的顾尧。
几个人心如明镜似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偏偏非得把话拿到明面上来讲。
既然如此,褚一诺笑着看向侯兴安,也不拐弯抹角,照实了说:“您说笑了,我那点儿弯弯绕绕哪能逃脱您跟我师父的法眼。”
侯兴安本是调笑的眼神逐渐变得欣赏起来,这姑娘不矫情,有智慧。
“我实非本意,顾队也并不知情。”褚一诺说,“只不过凑巧我跟顾队相识,既然难得故人重逢,我说什么也应该留下。”
顾尧瞧着褚一诺,没什么情绪地掀了下唇。
文绉绉的,说白了就是他俩都被领导给蒙骗过来的。
侯兴安搁下茶壶,又问褚一诺:“你怎么知道他并不知情。”
褚一诺的视线落在顾尧手边的牛皮文件袋上,笑道:“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军区的文件。首长,您是叫顾队来给您送文件的吧。”
顾尧眸底藏着一抹笑意,不用介绍,她已经猜到了侯兴安的身份。
果然是从不掩饰自己的聪明劲儿。
侯兴安哈哈笑了起来,看向一脸得意的孔向明:“老孔,你这徒弟有意思,你走运啊。”
“就读书厉害,连跳了几级。这手脚啊,无缚鸡之力。”孔向明明贬暗夸完,看向顾尧,“哪像你这下属,战功累累,文武双全,还这么高大英俊,你才走运。”
褚一诺跟顾尧互看一眼,现在的流程是对夸了是吧。
“没缚鸡之力也没事,回头让小顾给你这小徒弟当教练。”侯兴安笑道。
“倒是好啊,就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孔向明说着又看了眼褚一诺。
褚一诺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暗自腹诽:师父,你礼貌么?
侯兴安说:“这有什么的,举手之劳。是吧,小顾。”
褚一诺看向顾尧,只见他朝侯兴安点了下头:“是。”
顾尧似乎注意到对面姑娘的视线,目光对上她的,正好在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读到了昭然若揭的几个字——可别勉强。
这狡黠的模样,他无声地一笑。
没注意他俩暗潮涌动的侯兴安示意大家:“来来来,喝茶,边喝边聊。”
同样没注意的孔向明呷了口茶,搁下杯子,好奇地问褚一诺:“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话一出,正在喝茶的顾尧挑了下眉。
褚一诺说:“这事儿啊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三年前……”
她语言组织能力强,三言两语就把他与顾尧在慕卡尔从救命之恩到战友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然后我们就重逢在这儿了。”
顾尧给大家斟茶,褚一诺说完,她的茶杯也刚好被蓄满。
她说完刚好口渴,直接端起茶盏就喝了起来。
而听完的孔向明和侯兴安却纷纷感慨了起来。
孔向明说:“战争里最无辜的永远是老百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就是他们的写照。”
侯兴安点点头:“所以我们都在努力的为世界和平倾尽全力,守好祖国,维护好和平,不愧对这一身军装,就够了。”
“是啊。”孔向明说着又看向顾尧:“小顾啊,说起这个,我得谢谢你三番四次的救了褚一诺。”
顾尧坐姿端挺,一本正经:“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褚老师也帮助了我们很多,我们做的不过都是同一件事儿。”
侯兴安对孔向明说:“客气什么,这不军警一家亲。”
说到这儿,孔向明反应过来了。今儿是相亲,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工作上的事儿去了。
他暗地里给侯兴安使了个眼色,侯兴安心领神会。
“老侯啊,你不是要跟我切磋棋艺吗?”孔向明问道。
侯兴安跟着附和:“那是自然,难得今儿有空,一定要跟你好好切磋切磋。”
孔向明:“那边有棋,我们到那边去?”
侯兴安:“走着。”
孔向明看向褚一诺和顾尧,很是和蔼可亲地对他们说:“我们在总聊一些老生常谈的事儿,你们也不好相……”
他话音一转:“啊,是叙旧。”
侯兴安紧跟着接道:“我们去下棋,你们年轻人就慢慢的聊,难得这么有缘,就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也没等两位年轻人说话,俩领导就默契十足地端起各自的茶杯起身,一前一后地往对面的屏风后面走去。
侯兴安越过顾尧身旁的时候,还顺手抽走了他手边的文件袋。
两位领导离开座位以后,褚一诺也随之松了口气,坐姿也变得没那么端正乖巧。
她人往后一靠,眼睛直视顾尧。
久别重逢的不真实感逐渐真实,而在慕卡尔的相处之道也统统都回来了。
一开始来不及彩排的兵荒马乱,在此刻已坦然拉开了帷幕。
所有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结束,有的只会是更好的开始。
“那现在怎么办呢,顾队?”褚一诺说着侧目,看向对面屏风后面的人影,“俩摄像头。”
顾尧也顺着褚一诺的视线扭头看过去,包厢很大,中间的屏风将之隔成类似于两间房的风格。
互不干扰,却也能瞥见彼此的零星半点。
顾尧听这话,扭回头瞧着褚一诺,想起了她之前对侯兴安说的那话。
他直截了当:“看来大家都是被逼无奈,走个过场?”
褚一诺坐了起来,双手叠搭在茶桌上,看向顾尧,眉眼含笑:“要不,认真相一下?”
“你还真是……”
顾尧往椅背上一靠,渐渐弯起了唇角,瞧着对面的姑娘,笑的意味深长:“把主意打我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说了打你主意,你以为开玩笑?
没存稿了,以后不一定会准时更,但我尽量,呜呜呜~~
第24章 石缝花开
头顶梁上的中式吊灯泄着宁静古韵的柔光, 宛若夜色中莹莹的月亮,薄纱似的笼罩在相对而视的两人身上。
像极了慕卡尔那个离别的晚上。
褚一诺伸手,葱白细腻的指尖拨动着茶盏的杯沿, 茶香在鼻息间萦绕。
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可是好事儿。
当然,不一样了。
“哎对了,咱们这间包厢叫什么名儿来着?”她这话提的牛头不对马嘴。
“落花时节又……”
顾尧没琢磨,下意识开口, 又猛然停下, 好整以暇地瞧着褚一诺。
“逢,君。”
褚一诺紧跟着接了下来,两个字咬的很慢也很重,笑的不怀好意。
顾尧双手一环胸, 牙痒痒的。
他的舌尖暗自舔了下后槽牙, 一脸痞气:“给我下套?”
褚一诺还真点了下头, 有些自豪:“还挺成功。”
“大半年没见, 你这套路功夫见长啊。”顾尧觑她。
“那有没有可能是顾队你退步了呢?”
“我退不退步不知道,你倒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过奖。”
褚一诺随即又提问:“那我叫什么?”
顾尧从鼻子里溢出一声低沉的笑, 不用直觉都知道这姑娘又想跟他玩把戏。
他就这么笑睨着他,不言不语。
褚一诺也不急着开口, 而是准备伸手去挑茶桌中间木盘里的茶点,奈何距离有点儿远。
她正准备起身, 突然坐直的顾尧胳膊一伸, 拿手背轻轻地一推,茶点就这么稳稳当当地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褚一诺看了眼顾尧, 笑着一边在木盘中挑了一小块的桂花糕, 一边莫名其妙地开始介绍自己的名字:“褚一诺, 言者褚,一诺千金的一诺。”
多稀奇。
顾尧又靠回椅背,慢条斯理地说:“怎么,现在是开始认真走相亲流程了。”
“那倒也不是。”
褚一诺小口咬着桂花糕,甜软适中,桂花味儿很浓,齿间留香,能安抚人心。
“我的意思是……”她咽下口中的桂花糕,才慢悠悠地把话说完,“既然一诺千金,就应该信守承诺。”
顾尧一挑眉,一双桃花眼看什么都深情,可那漆黑的眼风里是雪山之巅。
他是笑着的,但是只要他不愿意,你永远无法猜透他笑意下的那颗心是刀山还是火海。
屏风那头的孔向明收回从木雕缝隙处的视线,摇头笑了起来:“我这徒弟紧张了。”
也在观察的侯兴安不明所以地看向孔向明:“小丫头吃的挺好,哪儿紧张了。”
孔向明一脸此言差矣:“障眼法。她越是紧张那手越不安分。又是摸桌子,又是摸茶杯,又是拿点心的,还给她吃上了,摆明了掩饰呢。”
“他俩不是认识,小丫头紧张什么?”
“可能之前是同事是战友,这突然谈感情了,没经验ᴶˢᴳᴮᴮ。”
“这么说起来,顾尧那小子说不定也紧张,他也没处过对象。”
“听听他们说什么。”
“……”
顾尧就这么打量着褚一诺,除了工作上,就没怎么见过她正经的样子,总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
现在也是一样。
褚一诺看似没心没肺地吃着桂花糕,却也在观察着顾尧。
跟她的直言不讳一样,他眸光直白又坦荡。被他这么盯着,后背早已窜上了一层热浪,心里那只小鹿都快要撞死了。
看着褚一诺,顾尧本打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变成了:“这成语是给你这么用的?”
褚一诺暗自吁了口气,小鹿没撞死。
她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糕,像这桂花糕一样的嗓音有些含糊,听上去就更显得玩世不恭:“能用就用,不要浪费嘛。”
顾尧气笑,他是真应该不留情面的拒绝她才对。
话点到为止,有的东西彼此心知肚明。她要再穷追猛打要个结果,只会是适得其反。
褚一诺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谈判讲究个战术,急于求成反而是给自己下了一步死棋。
再说了,顾尧又不是她的谈判对象,是相亲对象,是她心动的男人。
感情的事儿,慢慢来吧。
“对了,何子谦,汪北,任意他们也回来了,都还好吗?”褚一诺问道。
“都挺好的。”顾尧说,“汪北受了点儿伤,还在恢复中。”
“严重么?”
“不严重。”
褚一诺放下心来,又问:“那你有没有受伤?”
顾尧一听,本在垂眸喝茶的眼睛掀了掀:“我受伤还能坐这儿?”
“小伤也是伤啊。”
“当兵的哪有不受伤的。”
“也是,慕卡尔交火不断,你们又总是奔走在一线。”说起这个,褚一诺又问,“难民营那边呢,恢复了吗?”
“遭受过两次突袭,没有什么人员伤亡,政府军也加大了驻防力度,比你走那会儿恢复的好多了。”
“那就好。”
屏风那头的孔向明和侯兴安支着耳朵听到这儿,面面相觑。
“这俩怎么还是在聊工作上的事儿?”
“能聊就好,随他们去吧。”
这边,褚一诺还在问: “那棵橡树还在么?”
“还在。”
“那你给我的种子浇水没?”
顾尧搁下茶盏,不咸不淡地瞧着褚一诺:“你觉着呢?”
褚一诺也自知问了废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它们活了么?”
“没有。”
褚一诺撇撇嘴:“我想也是。”
聊起了慕卡尔的事儿,褚一诺有很多问题问顾尧。顾尧也耐着性子有问必答,这一聊就聊到了晚饭时间。
四个人就在隔壁的中餐厅一起吃了顿晚餐。
也是在这场饭桌上,褚一诺对顾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的领导侯兴安是渝江特战旅旅长,顾尧是他当年去军校抢回来的人。
期间,顾尧还去戍边了两年,回来以后就一直隶属特战旅。
他所带领的那支特战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尖刀部队,也是渝江特战旅的王牌,满世界出任务,也包括三年前的撤侨以及维和等。
褚一诺在吃饭期间摸出手机搜了搜新闻。
中国赴慕卡尔维和部队于十月三日圆满完成维和任务回国,218名官兵均来自于渝江军区。军区首长们亲自带队,在渝江国际机场为他们举行了大型的欢迎仪式,欢迎他们平安凯旋。
褚一诺收起手机,瞧向一旁的顾尧,心里自嘲得地一笑。
这八个月,她刻意从来不去搜有关驻慕卡尔的中国维和部队的新闻,只要她不知道他在哪儿,她就不会被那么点儿心动绑架。
她秉持着只要不去看,就不会想。只要不去想,就会忘了他的理念给自己洗脑。
她做到了。
从一开始总是想起他,到不经意想起他,再到不怎么想起他,不过八个月。
可谁又能想到,他是渝江人,是土生土长的渝江人,他们之间原来没有地域的问题,却也从未在这座城市有过交集。
如果不是今天的这场不期而遇,那么还会有重逢的机会吗?
她也不清楚,或许有,或许没有。
亦或许,再见面时,物是人非,他已经成了家。
顾尧精准捕捉到褚一诺看向他的目光,想提醒她别胡闹。
仔细一看,他在她微红的眼眶中探到了不易察觉的泪光。
不是辣椒辣的,也不是胡闹。
是她的本心,那掩不住的复杂情绪在眼睛里流转。
顾尧抽了张纸巾,暗地里塞到褚一诺手里,什么也没说。
褚一诺低头瞧着手心里的纸巾,那种阴差阳错的酸涩感顿时烟消云散。
她满头雾水地偏头,拿眼神问:干嘛?
顾尧见褚一诺恢复如常,他一边从容淡定地执着筷子夹菜,一边抬起大拇指搁到自己的嘴角边点了点,提醒的意图很是明显。
褚一诺秒懂,就着纸巾擦了擦两边的嘴角。
呵,还真有油。
……
吃完了饭,褚一诺去了下洗手间,一出来就只看见等在门外的顾尧,两位领导早已不知了去向。
夜上阑珊,秋风扫落叶,在灯下翩然起舞。
男人背对着她这边,很是随意地靠坐在一辆摩托车上,微微搭在车座旁的左手指间衔着一根点燃的烟,右手好像握着手机在看。
天儿是黑色的,摩托车是黑色的,人是黑色的,溢在地上的影子,也是黑色的。
而这些黑色被灯光打出一片天地,像聚光灯一般将其萦绕,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回眸。
不得不说,那摩托车很酷。
一般的男人往那车旁边一搁,基本上直接被秒杀。
而他不会,他就那么无心地往那儿一站,光是一个背影,就完全驾驭住了那辆摩托车。
比起车,人更加耀眼。
这定论刚下,褚一诺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一身名牌的混血美女自信满满地朝他走了过去。
褚一诺瞧着那混血美女精致的五官,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格外后悔自己今天怎么没化个妆出来。
她也没急着上前,而是站在最佳观影区看鸡蛋怎么碰石头。
混血美女撩了下长发,说:“帅哥,你这车不错,我也想买,但我不太懂行,加个微信教教我呗。”
说着她准备上手去摸这辆哈雷,却被男人冷峻的眼神给震住了,立即将手收了回去。
顾尧睨了眼混血美女,神色冷淡地低头看手机,嘴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是卖车的,想买车找专业人士,我没微信。”
不会吧,褚一诺挠了下眉毛。
没有微信,生存学奇迹?
“现代人怎么可能没有微信?”混血美女第一次被人这么无情地拒绝,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有些尴尬有些不爽,“帅哥,你别这么无情啊。”
“现代人不是人人都玩微信。”顾尧收回手机,看向混血美女,“我确实没有。”
“不过……”他顿了顿,混血美女以为他要为她申请微信,笑容霎时明媚。
然而下一秒,她的脸就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
因为顾尧很是无情地说:“就算有也不给。”
混血美女不甘又愤愤不平地走了,褚一诺憋着笑走了过去。
顾尧瞥她一眼:“掉厕所了?”
“没有啊,碰巧看了会儿热闹。”
褚一诺也没提刚才看见那茬,笑着伸手去摸了摸摩托车的把手,问:“这你车?”
“总不可能是你的吧。”
褚一诺懒得跟他怼,免得影响她的好心情。
“我师父,你领导呢?”
“走了。”
俩月老这机会制造的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啊。
褚一诺乖巧地“哦”了声,装模作样地问:“那你呢?”
顾尧定定地瞧着褚一诺,没答话。
褚一诺其实挺怕被他这么盯着的,总觉着像他枪口下的目标,直接被他一枪命中心脏。
她耳根子发烫,眼神一个游弋,避免跟他对视。
顾尧直起身,捻灭了烟,瞄准几十米开外的垃圾桶,指尖一弹,烟卷稳稳落进垃圾桶里。
不愧是特战队队长,这精准度,这力度,十分可以啊。
他又打开车座,拿出头盔,递给褚一诺:“戴上。”
顾尧拿起自己的头盔戴好,一转身看褚一诺搞了半天还没打开卡扣,顺手接了过来。
太久没用,卡扣有点儿紧。
他微微一用力,卡扣“啪嗒”一声松开。
顾尧把头盔朝褚一诺的脑袋轻松扣了下去,给她系好,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盔。
“上来。”
他长腿一跨,先坐了上去。
褚一诺也想耍帅,学着顾尧长腿一跨,结果腿短卡住了,后面那条腿有些狼狈地踮着脚尖爬了上去。
顾尧瞧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嘴角一翘,无声地笑了起来。
丢脸的褚一诺嘟囔着抱怨:“不是,你好端端的怎么喜欢骑摩托车啊?人包铁,很危险的。”
跟他讲危险,天方夜谭。
顾尧也是有四个轮子的,无非必要,他一般都骑摩托车出行。
今天他以为旅长急着要文件,加之周六容易堵车,想都不用想,肯定骑摩托车。
鬼知道突然冒出ᴶˢᴳᴮᴮ来个相亲对象,并且还要送这位相亲对象。
“坐稳了。”他提醒。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他低头看见一双白皙的手环在他腰上。
后背也贴上了一片温热,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与他天差地别的柔软,像春雨里的泥,泛着花的清香。
顾尧的喉头有一刹的发紧,他打了下姑娘的手背,暗自清了清嗓子:“吃我豆腐是吧?”
这可就真的冤枉死人了。
褚一诺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更加没坐过这个看起就很贵的机车。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玩意跑起来比汽车疯多了。
除了她身前这个人,她这一双无处安放的手确实不知道摆哪儿比较稳当。抓肩膀又不太顺手,这不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那我从没坐过你这玩意儿嘛。”谁乐意在你摩托车上吃你豆腐,不要命了。
这还给委屈上了。
顾尧坐直,稍微松了松褚一诺的胳膊,调整了下她的坐姿,低沉的嗓音里是无奈也是妥协。
“你抱归抱,别把我勒死了就成。”
作者有话说:
后来,某人就不骑摩托车了呢~
第25章 石缝花开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天与地犹如一面镜子。夜空像导航里的地图,璀璨的星辰正好对应着城市里浮华的灯火。
黛色正浓,男人载着女人沉浮在这浮华之间, 地上流淌着捉不住的光影。
其实很浪漫,一帧帧路过的风景像是港风电影。
天若有情?
这不是在诅咒她前面这个人么。
这个想法只在褚一诺的脑海里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她摇摇头甩了出去,
顾尧将车速控制到他跟他的车都能接受的最低限度,感受到身后晃了晃, 他又松了松油门, 车速肉眼可见地更慢了下来。
“别乱动。”顾尧微微扭头警告。
褚一诺的手不松不紧地环着顾尧劲瘦的窄腰,绝对卡尺一样标准。
她理直气壮地在他耳边吼:“我没动。”
两人贴的很近,顾尧本就被姑娘的柔软与清香合围的开始后悔用这车送她。
她这蹭了他不承认,还故意跟耳边大言不惭。
“吼什么。”顾尧压着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你动没动我不知道, 摇什么头。”
哦, 是这个啊!
军人就是不一样, 她那么小的幅度他都发现了。
“话说你不问我住哪儿,你想干嘛?”褚一诺问。
顾尧暗自“啧”了一声, 转移话题第一名。
“我看你倒是想我干嘛。”他道。
褚一诺没想到顾尧会这么说,淡笑声裹挟在风里:“做人也别太自信啊, 顾队。”
她这一笑不打紧,温热的气息打在了顾尧的颈侧皮肤上, 这一痒直接给心上挠了一下。
顾尧轻哂:“我这不学你, 褚老师。”
“嘁。”褚一诺扭头看向一边,“我师父告诉你了吧。”
“知道还问。”
“哎, 我师父真是为我们操碎了心。”
“别拖我下水, 是为你操碎了心。”
“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行, 不懂怜香惜玉的么。”
“不好意思,我字典里没这词儿。”
褚一诺给气乐了,想她好歹也算是个才貌双全,追求者不在话下的美女。
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块不解风情还毒舌的破石头。
“顾尧。”褚一诺在他耳边轻轻一唤。
这姑娘很少叫他名字,更遑论故意用这种轻柔带蜜的声音在耳边突袭他,惹的他手一滑差点翻车。
顾尧正想开口训她,耳边又猝不及防来了声比之前更大声的吼:“你就是块臭,石,头。”
成啊,吼啊,臭石头是吧。
顾尧手上力度加重一拧,摩托车伴随着褚一诺的惊呼声冲了出去,如烽火狼烟,风驰雷电般穿梭在漫漫长夜和姑娘的叫喊声之中。
“啊啊啊,你干嘛?”
话音刚落,好像更快了。
“我我我,我要举报你,我要上你首长那儿去举报你。”
“……”
“……我告你袭警。”
车速不减,顾尧也不搭腔。
褚一诺闭着眼睛,死死地攥紧顾尧的衣服,一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说错话了,顾队你慢点儿好不好。”
*
摩托车在褚一诺所住的小区门口停下,顾尧长腿稳稳地踩在地上,稳住车身平衡。
昏黄的路灯下,褚一诺踉踉跄跄地把着男人的胳膊下了车,恨不得穿过他的袖子布料,狠狠掐他的肉。
怜香惜玉。
真好,他字典里果然没有。
褚一诺的一颗心还悬浮着,一边解头盔的卡扣,一边大口呼吸,腿都还在轻抖着。
她摘下头盔有些愤愤不平地将头盔砸到顾尧的怀里,理了理被头盔蹭乱的头发。
顾尧摘下头盔,瞧着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弯着嘴唇将头盔挂在把手上。
你还笑。
褚一诺瞪他一眼:“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坐摩托车了。”
“嗯。”顾尧认同地一点头,“很多事儿趋利避害是对的,这才是智者的选择。懂?”
褚一诺理头发的手一顿,看向顾尧。
这一语双关的明明白白。
他很清楚她能听懂他所有的暗示,永远不说破,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留给她足够的面子。
她还记得沈警官的话,也记得何子谦曾跟她说过:一片丹心忠报国,万滴热血守山河。
他是智者。智者不入爱河,保卫祖国山河。
他的一片丹心,万滴热血都许给了祖国。
可是试问这样赤诚的男人,任谁遇见了会不心动呢。
她褚一诺,遇见了。
她懂,她当然懂。
她是警察,跟谁没许给国家似的。
褚一诺琢磨透了,立马浑身舒畅。
头也不晕了,腿也不抖了,呼吸也顺了。她双手往胸前一环,昂扬着修长洁白的天鹅颈。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她俨然一副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模样,连声音都清粼磊落,“顾队,你不正视缘分这东西,是会被天打雷劈的,石头也遭不住。”
“谢谢你送我回来,下次还是换我开车吧。”
褚一诺顿了顿,继续把话说完:“这次就不说再见了,拜拜啊顾队。”
说完她也不等顾尧回复,转身就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顾尧扭头看向从摩托车头绕过去,往小区大门走去的姑娘背影。
耳边还回荡着她刚才噼里啪啦地一堆说辞,她连他深层次的意思都懂。
只不过,懂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儿。
很显然,人不接受。
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着姑娘的背影,笑漾在唇边,也在眼里,渐渐浓郁。
顾尧正准备戴头盔,余光瞥见去而复返的褚一诺,他偏头迎着她过来。
人至眼前,他漫不经心地问:“褚老师还想教育点儿什么?”
褚一诺表面镇定的跟镇定剂似的,心却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她当年被绑架都没这么紧张。
褚一诺清了清嗓子:“电话号码不留一个?”
认识这么久,他们还从未要过彼此的电话号码,似乎是他们在慕卡尔时的心照不宣。
但是现在是在渝江,人类伟大的发明该用还是得用。
顾尧也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这人就是这样,要么用嘴巴毒死你,要么用眼睛杀死你,一身的武器。
“行。”褚一诺进退两难,眨了下眼,板着脸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我问首长要去。”
说完她头一甩,就要走。
“回来。”身后男人低沉地一喊。
褚一诺嘴角一翘,呼了一口气。转过身的时候又是耷拉着眉眼,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演。”顾尧从兜里摸出手机,轻训着,“不当演员可惜了。”
这话一出,褚一诺没忍住扑哧一笑:“谁让你欺负我。”
顾尧刚解锁屏幕,一听这话简直哭笑不得。
他人微微往褚一诺面前一凑,嗓音沉沉:“怎么,给我扣个帽子,然后又拿首长威胁我。”
褚一诺因为顾尧徒然凑近,心一抖,漏跳了一拍。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身上的薄荷味儿又卷进了她鼻子里,明明清凉,却叫她有些发热。
她梗着脖子,没出息地默默退了半步,言语上却绝不示弱:“能威胁到顾队你,也是我的本事。”
顾尧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哼”,把手机递给褚一诺,让她输号码。
褚一诺顺势接过来,快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进通讯录,又用他的手机给自己拨了过去。
关掉返回后,她看了眼他一页都没装满的主页屏幕,跟个手机店里的演示机一样,什么都是默认。
确实没有微信。
她将手机递还给顾尧,问:“你真没微信啊?”
顾尧接过手机径直塞进兜里,没回答反而来了句:“合着是看了这么个热闹。”
话是风马牛不相及,褚一诺自然是明白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很会伤女孩子的心啊。”她说。
顾尧看了看天,朝小区大门扬了下下巴:“行了,快回去。”
“那我回去了。”褚一诺收起玩笑,认真地点了下头,“你路上注意安全。”
顾尧睨着褚一诺,好像担心他生命安全的总是她。
在慕卡ᴶˢᴳᴮᴮ尔是,在这儿也是。
“嗯。”他沉声应下。
褚一诺也不啰嗦,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转身来,倒退着走。
姑娘柔而亮的嗓音在夜色中如秋风一般,拂过人心:“顾队,注册个微信吧,不然当你朋友挺惨的。”
顾尧望着褚一诺,目送着她转身挥了挥手,走进了小区大门,消失在那片暗色里,笑意不散。
……
周二,渝江人民警察学院。
“……贫穷是造成不幸的根本。在社会上我们经常会忽视这样的一个群体,弱势群体。而他们的犯罪率并不低,有很多急性案件的罪犯或挟持者,甚至于自杀者都是这样的群体。正如我刚才讲的案例,他们可能就是我们日常生活里遇见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也是最能让我们共情的一类人。”
褚一诺双手撑在讲桌边缘,拿手指由左至右没有目标地随意点了点几位同学,目光如炬,“有可能是陌生人,也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你的邻居,你的朋友,甚至于你的亲人。我们剖析真相,可以站在对立面去思考对方内心的想法,意图,甚至于苦衷。我们可以走近他们,但是切记走入他们……”
下课铃声打响,褚一诺走出了教室,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上课之前有学生要加她微信,她加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手机联系人,却发现了新大陆。
顾尧两个字赫赫然落于其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真的注册了微信。
褚一诺忙着上课,想都没想就点了添加,就等他通过。
这会儿再打开微信,她的申请被顾尧通过了。
她与他的聊天框就在眼前。
褚一诺一边走一边给他发了个消息过去:【顾队,怎么有微信了呀?】
下楼走到花坛边,微信新消息进来了。
褚一诺点开那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微信,一脚差点儿踢到花坛边的路沿石。
她笑看着顾尧的回复,跟他人一样言简意赅。
【工作需要】
作者有话说:
顾队:谁要当你朋友。
智者不入爱河——鲍勃迪伦
第26章 石缝花开
顾尧今天休假最后一天, 被蜜月回来的靳时川拖着去特勤中队给他的老下属和他的搜救犬们送一些特产什么的。
靳时川已经调离特勤中队,升职进了支队。
他休假去看曾经的老下属,给人送送温暖无可厚非。你还给狗子们准备礼物。
可真是, 一视同仁啊。
靳时川一个劲儿地叨叨:“我媳妇儿说很久没见到平安了,也不知道胖了瘦了,有没有想她,还得让我给她视频看看。”
大剌剌靠在副驾上面无表情的顾尧,说话都是冷淡的:“你媳妇儿想平安, 你非得让我跟来几个意思, 合着我看上去像你媳妇儿?”
“这不见你一天天无所事事,给你找点儿事儿做。”靳时川戏谑道,“毕竟你也没个媳妇儿。”
“得,我瞧着你有媳妇儿前狼样, 有媳妇儿后狗样就够了。还有, 老子不是没事儿做, 是你被你媳妇儿迷的晕头转向, 觉着全天下的男人都该没事儿做。”
“就你这张嘴,活该你找不着对象。”
“你结了婚这记性也跟着退化, 你是不是忘了我打小就比你受欢迎。”
靳时川呵呵:“然而呢。”
顾尧在腿上来回捯饬把玩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拎起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 是微信提示。
顾尧打开微信,嘴上淡淡地说:“然而, 我那是不找, 不是找不着。我这人打小还洁身自爱,出淤泥而不染。”
说话间, 微信界面打开, 眼睛笔直落在打头的那个微信上, 冷淡的瞳孔裂出一丝笑意,渐渐往眼底蔓延。
先前还在大院那会儿,他通过褚一诺的好友申请,就注意到了她的微信头像。
是一只手绘大熊猫,抱着个金元宝。
国宝抱元宝,既梦幻又现实。
还真像她。
顾尧嘴角一勾,指尖一点,进了对话框,短短的一行字就能想象到她编辑时的皮实模样。
一想到这儿,笑容更甚了几分。
他虚虚懒懒地在屏幕上打着字,耳边是靳时川贼密的话:“你少来,要不是我知道你有个找了二十年的女孩儿,我还真能信你。”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二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话毕,靳时川见顾尧竟然没反驳,扭头看去,见这人正噙着笑在低头看手机。
这前一刻还是一副被人欠了钱的不耐烦模样,这一刻就还钱了?
靳时川好奇地朝他手机上瞥了眼,正巧看到他退出微信界面,一脸的活久见。
“你居然有微信了?”
“你要不要这么惊讶。”
不怪靳时川惊讶,自打微信开始普及以后,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私底下,微信确实很方便,他们几个发小也都注册了微信。
唯独顾尧,无论是谁说他都无动于衷,大伙都用“不注册就会失去我们这些朋友”来威胁他。
人可好,来了个反将军。
他说:“朋友是用来见面的,不是用这些聊天工具来维系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失去就失去吧。”
确实在口舌上从未有人能占的了他的便宜,大家也就不强求了。
“天王老子我都不惊讶。”靳时川说,“还就是你了。敢情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什么。怎么回事儿,你该不会是有情况吧?”
顾尧脸不红心不跳地来了句跟回褚一诺一模一样的话:“工作需要。”
确实是工作需要。
昨个回军区开会,屈星海让王上尉把明儿的表彰大会一些流程安排弄出来,发到内部微信工作群里让大家都熟悉熟悉。
王上尉习惯了没微信的顾尧,顺嘴便说给他整理一份打印出来。
屈星海也随口老生常谈了一句:“小顾啊,你说你没微信多不方便。”
顾尧看着王上尉,又蓦地想起那晚褚一诺那话。
他开口问王上尉:“王上尉,微信应该怎么注册。”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有微信了这事儿在特战旅传开以后,所有人的惊讶程度不亚于靳时川。
两人刚到特勤中队,警铃大作,是江北CBD发生一起人质挟持事件。
靳时川跟顾尧一个默契的对视,方向盘一打,跟着消防车后面去往事发现场。
顾尧看了眼没有任何动静的微信,神色严肃地看向前路。
……
已经在路上的褚一诺,在收到顾尧微信回复后正准备回他,电话就来了,江北CBD商务大楼天台发生人质挟持事件。
褚一诺一路飙车到江北CBD商务大楼下,前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围了很多人。
她脱掉警服,换上风衣外套。
刚下车,便接到了人在北城出差的孔向明电话。
她一边仰头看向这高耸云端的商务大楼,一边听孔向明在那头吩咐:“特警队的小杨会协助你谈判,一定注意挟持者和人质的情绪,问题不算大,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放心吧,师父。”褚一诺神色镇定,言语笃定。
出示警官证进入警戒线内,她跟小杨汇合,两人进入大楼,乘电梯上顶楼。
“挟持者胡晓峰,23岁,三年前聚众斗殴判了两年,出来以后就在送外卖。人质郭定,30岁,恒盛集团财务总监。”
小杨快速将资料说给褚一诺:“胡晓峰父母双亡,有一个妹妹叫胡晓溪。半个月前报案说晚上回家的路上被人性\\侵,经调查嫌疑人正是郭定。当时胡晓溪报案已经是三天后,无法取证。而案发地段的摄像头正好坏了也无法证明性\\侵者的身份。但是胡晓溪见到郭定后一口咬定是他,不过郭定能给出不在场的证据,而后再无新的证据。”
“相反,胡晓溪的事件被人放上了网,在网络上迅速发酵。她受不了网络暴力,自杀了……”
原来是这件事,褚一诺是知道的。
在网络上,被称为胡某的女孩的个人信息被暴露于人前。
大学刚毕业半年,在做销售工作,还有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酒吧,环境昏暗,但是能看清楚女孩着装性感。
一个信息,一张照片,足够网线这端的人看图说话。
基本上都是一边倒。
【正经的女孩子怎么会那么晚不回家】
【正经的女孩子怎么会去酒吧那种地方,还穿成那样】
【一看就是想勾引男人,搞销售的女的有几个不是睡过来的】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污蔑别人QJ她,脸都不要了,真恶心】
【要啥脸,绿茶只要钱,有钱谁都能睡】
【人家有心机呢,碰瓷恒盛集团的CFO,怕是想钱想疯了,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我是他父母估计连门都不好意思出门,生了这么个玩意】
【听说她哥是劳改犯】
【那不奇怪了,一家的耗子屎】
【……】
还有很多恶毒的咒骂,舆论的大山重重地压下来。是非对错还未清晰,人已经被压的血肉模糊。
而这样的事,每一天都在发生。
那些站在ᴶˢᴳᴮᴮ道德制高点当判官的人关掉电脑,手机,走出天光下,对谁都友好。
而那些被恶语中伤的人,永远留在了地狱。
褚一诺作为谈判专家救过不少因为网络暴力而自杀的人。
但毕竟寻找真相不是她的工作范围,是非对错她相信她的同事会一查到底。
“不是及时送医院抢救过来了么。”后续她也知道。
“刚脱离危险,胡晓峰今天假借送外卖之名,劫持了郭定。”
小杨说完,两人已经抵达了顶楼。
褚一诺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她跟着小杨走上天台大门,一阵风袭来,鼓动着她的衣角。
她呼了一口气,换上温和的微笑,越过一众警察,朝前方走去。
“你好啊,晓峰,你还记得我吗?”
褚一诺看到手持匕首抵在人质喉咙上的凶狠男人,神色愣了一下。
*
楼下消防已到,快速的找准位置支起了救生气垫。
顾尧和靳时川紧随其后出示了证件,进了警戒线内,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上空。
楼层太高,顾尧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台边缘的环境,又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看到了对面制高点的反光镜。
他扭头对靳时川说:“你忙你的,我先上去看看。”
顾尧的身手靳时川绝对不担心,反倒是提醒他:“别轻举妄动,这不是你的战场。”
“我知道。”
顾尧面容冷然,眸色凌冽,迈着大步往大楼大堂走去。
……
顶楼天台。
褚一诺慢慢往前挪着步子,经过她的套近乎和劝说,胡晓峰在动摇。
他其实要的不是钱,也不是命,他要的不过是还妹妹一个清白,一个公道。
她单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打了个全体待命的手势。
“晓峰,我也是女孩子,我相信晓溪,我也相信你。你不用去管网上那些人说什么,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实情。”
褚一诺像是跟朋友谈心一般控制着节奏,耳机里是小杨告诉她的一些生活讯息。
她微笑继续道:“你给我送过外卖,那天风雨那么大,你摔了一跤一瘸一拐也要准时给我送到,我知道你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胡晓峰问:“后来给我点奶茶的人,是你。”
耳机里得到小杨确定的答案,褚一诺点头:“是啊。你看,人是会将心比心的,人心其实是善良的。晓峰你是善良的,我也是。那些陌生人是因为不了解事情的全部,才会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可是当他们看到了事实的真相,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是他们,是他们害得我妹妹自杀,差点死掉。”
胡晓峰的眼眶通红:“是他,是他强\\奸了我妹妹。他的那些证据是假的,他亲口说的,我们拿他没办法,他有钱有权。我们就活该被踩在泥里,活该被践踏,他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就可以整死我们。”
郭定赶紧说:“你,你可别胡说啊,凡事是要讲证据的。”
褚一诺心里一个咯噔,当人质能当个安静如鸡的人质么。
完了,前功尽弃。
果然,胡晓峰激动起来,拖着郭定往后退,退到了天台边缘。
他抖着手里的匕首声嘶力竭:“我没胡说,是你,就是你亲口说的,我要杀了你。”
“那晓溪怎么办?”
褚一诺立在原地,用尽全力大声喊道。她看见搁在郭定喉咙的刀见了一点儿血红,又松了下来。
“晓溪,晓溪怎么办?”他喃喃自语。
褚一诺乘胜追击,双手抬起来作安抚状:“如果今天你杀了他,晓溪怎么办?你会坐牢,晓溪会永远活在被伤害的痛苦里,以及伤害你的内疚里,她还活的下去吗?那下一次谁救她?”
“网上那些人永远不会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也没有人会自责。因为不再会有真相,他们就是真相,他们会认为自己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
褚一诺眸色一瞥,瞥见左边暗道有个人影。
是顾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触了一霎,她便立刻明白了他让她看到他的意思。
是信心,也是信任。
她没敢多看,继续劝说:“晓峰,难道你想看到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晓溪的出现吗?”
胡晓峰摇头,看上去有些许恍惚:“不,不可以,我不可以再坐牢。这个世界怎么了?我是坐过牢,可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他们为什么要戴着有色眼镜看我?我妹妹才21岁,她有大好的将来,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这一刻,褚一诺忽然想到了慕卡尔的那些平民。
想到了卡卡,想到他为了在战争中逝去的家人,放弃了自己。
是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褚一诺眨了眨眼,眸色一片清明。
她继续试着往前走:“这个世界就像我们人一样,是会生病。但它也是会痊愈的,我们要给它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晓峰啊,你相信我吗?这个世界,你,晓溪,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褚一诺慢慢走到胡晓峰面前,“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世界,黑的白不了。”
“真的可以吗?”胡晓峰明显被说服。
“可以。”
褚一诺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耳机里是小杨的提醒,“褚警官,小心。”
她微笑着伸手往上,目光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胡晓峰,格外诚恳:“晓峰,相信我。”
胡晓峰彻底被劝说,准备将匕首交给褚一诺。
混乱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褚一诺根本没时间看清,只感觉自己被人质扯了出去,后腰猝不及防地撞到了护栏,脚没了地心引力,整个人彻底失去重心,往后倾落。
她甚至都来不及叫一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身后的警察们来不及上前,只有一个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的人影朝失去重心,坠下楼的褚一诺飞扑了过来。
褚一诺的手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整个人像玩偶一般悬在半空中,风衣在风中猎猎翻飞。
她的眼前是一片血红。
她好像看到自己坠落前的那一秒,人质抢夺匕首时,割开了胡晓峰的喉咙,鲜血喷涌。
脑海里有很多陌生的碎片在拼命割裂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血腥味从胸腔往上翻腾,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疯涌了上来。
脑子像是针扎似的痛,浑身使不出一丁点儿劲来。
她闭上眼睛,在血红里窥见了模糊的人影,她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猛地睁开眼,漆黑一片。
低头一看,她吊在悬崖上,像一只绝望的孤鸟。
褚一诺抬头看去,一张看不清面容的男孩儿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他也没多少力气,她摇摇欲坠。
“褚一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呼喊着她。
她用力去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看。
黑夜渐渐变成了白天,悬崖变成了天台。
男孩儿的脸逐渐清晰。
变成了一个皱着眉头,用力将她往上拉的英俊男人。
她有了求生欲,努力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顾尧将褚一诺拉上去的那一刻,就在她昏过去的前一秒。
如似醒非醒的呓语,她声如蚊呐地朝他唤了声:“哥哥。”
第27章 石缝花开
“我是中国人民警察, 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你现在是一名人民警察了。作为警察你应该拥有自己坚不可摧的黑白网,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作为老师你理应传递正确的是非观,授人以渔。作为谈判专家,你要相信眼见为实, 你的天平需倾向于人质, 当机立断,理智地应对穷凶极恶的挟持者,切勿共情。”
“……这个世界怎么了?”
褚一诺骤然睁开眼,刺眼的光线袭来, 她拧眉抬手挡了挡, 眯了眯眼睛, 迅速适应了光线。
环顾四周, 才发现自己身处医院病房之中。
晕倒之前的记忆仿佛倒带一般,回到了她说服了胡晓峰, 准备接过匕首时停了下来。
她被趁机要跑的人质推撞,坠下天台的那一瞬间, 是顾尧抓住了她。
总觉着还有什么细枝末节,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是什么?
顷刻间, 褚一诺猛地坐了起来:“胡晓峰。”
顾尧做完笔录, 一进来正好看见神色紧张,面色苍白的褚一诺掀被下床。
他见状,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
褚一诺望着顾尧,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问的慌忙又小心:“胡……挟持者,怎么样了?”
“匕首刺穿颈部大动脉,失血过多,当场死亡。”顾尧说。
“嗯。”浑身紧绷的褚一诺卸了力,就着顾尧的力道重新坐回到病床上。
她的确没有看错,一切都来不及了。
褚一诺弯起一抹微笑,看向顾尧:“对了,你怎么会在现场?ᴶˢᴳᴮᴮ”
顾尧正好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将先前接好的温水递给她,如实说:“我朋友是消防系统的,我正好跟他在一起。”
“哦。”
褚一诺抿了几口温水,又仔细闻了闻这保温杯,还残留着一股极淡的异味,她抬眼瞧向顾尧:“新买的?”
顾尧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斜了眼褚一诺:“你还真是狗鼻子。”
“没看出来顾队你还挺细心的。”褚一诺笑的没皮没脸,“那你是对别的姑娘也这么细心,还是只对我啊?”
顾尧直视着眼前的姑娘,看上去一脸调笑与平时无二,说话也正常。
仔细辨别是能看出是真是假。
她的眼里根本没有笑意,不过是用刀枪不入的坚强去掩盖住柔软的内心世界。
不管是谁,从不叫人担心。
这,才是真正的她。
褚一诺见顾尧没说话,就这么明火执仗地凝视着她。
被他的眼神看的怵得慌,她低头又喝了口水,嘴里嘟囔:“知道了,开个玩笑嘛。”
“褚一诺。”
被点名的褚一诺微愣。
顾尧很少叫她名字,印象中总是在危急关头。
而这一声字正腔圆且语带认真的叫她,好像从未有过。
“嗯?”她不知为何,没敢看他。
耳边是顾尧沉磁的声音:“你是警察,为什么你醒来第一个关心的不是人质是不是平安,而是挟持者?”
一语中的,褚一诺的笑意僵在嘴边。
明明是询问,听上去却更像是质问。
“对哦。”褚一诺抬起头看向顾尧,“人质没事儿吧?”
四目相对,顾尧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盯着褚一诺,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像是势必要将她看穿似的。
“我记得,我印象中,他好像是没事儿的。”
褚一诺说着,嘴边却掀起一抹无意识的自嘲:“他都能反抗了,要是没你正好在场的话,我想你下次见我,就是我的葬礼了。”
她的每一分细微的表情都装进了顾尧的眼中,还在死撑。
顾尧点了下头:“你就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褚一诺晦暗的眼里亮起了一盏明灯,她没来得及琢磨就开了口:“你看到人质是故意的。”
这是肯定句。
顾尧却说:“我没看到。”
高手过招,点到即止。
褚一诺输了。
“你套我话。”
“我只是想让你正视你心中所想,把在意当做不在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褚一诺轻轻咬了咬唇,痛感袭来。
她掀眸,认真地对顾尧说:“警察办案向来讲求证据,哪怕我确实有所怀疑,我也不可能凭借片面去判断是非对错。这个案子我相信我的同事会继续跟进,寻得真相。而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但愿你真是这么想。”顾尧也不再穷追猛打,提醒着她,“你是警察。”
他听到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站起了身来。
随即,病房门被扣响。一老民警打头推开门,后面跟着俩便衣,一前一后进来,纷纷上前,看向已经醒了的褚一诺。
“醒了,褚老师。”打头的那位老民警开口关心道,“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这三人之中褚一诺也就跟这位老民警打过交道,她笑了笑:“我在您眼中真就是林黛玉么?”
“怎么说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老民警打趣。
褚一诺知道他们是来给她做笔录的,也不继续玩笑耽误大家的时间。
她扭头看向顾尧,还没开口,就被他抢了先。
“你撞到了头,医生让你住院观察一晚。”他例行公事般交代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别忍着,记得马上叫医生。各位先忙,不打扰了。”
顾尧的视线从褚一诺的脸上移到三位警察的脸上,微微朝他们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褚一诺目送着男人颀长的背影,本就阴雨绵绵的心情变得愈发的没劲儿。
“我们做笔录吧。”她转回头,看向三人。
褚一诺事无巨细都说的清清楚楚,完全客观陈述事实,不带有任何的主观想法。
做完笔录,她也询问了有关挟持者和人质当时的情况,想跟自己所看到的做一个整合。
得到的答案是人质当时情绪紧张,认为情绪失控的挟持者那把匕首并不是交予,而是刺杀。
以至于他情急之下才用力拉开了褚一诺免招伤害,而他是借空档反手想要夺刀逃跑,不料在扭打的过程中意外杀死了挟持者。
“可是当时情况十分混乱。”褚一诺问,“他所说的又有谁可以作证?”
“虽然当时确实混乱,也发生的太快,大家都没能看清楚,但是……”老民警说,“天台有摄像头,都有记录。”
褚一诺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当时情况危急,她的状态也濒临界点。
人的眼睛始终比不了机器,也许确实是她先入为主,主观了。
她才教导学生谈判不能走入挟持者,共情挟持者,她却在同一天犯了大忌。
褚一诺也不纠结了,她的头还有点儿痛,看向三人:“那就到这儿?”
“差不多了,你也好好休息。”老民警问,“吓到了吧?”
“还好,捡回了一条命。”褚一诺笑道。
“所以是跟男朋友闹别扭了?”
“啊?”
“先前出去那位,特种旅的顾少校,不是他救的你么。”老民警说着疑惑又感慨,“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找的对象,跟你还挺配,能保护你了。”
“他啊。”褚一诺摇头,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可是……”老民警旁边的年轻便衣跟着开了口,“当时你被送上救护车我在现场,医生让家属跟车的时候,他直接上了救护车。”
*
褚一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太阳西斜。一缕淡金色攀着窗栏,薄薄地一层铺洒在地面上,像调色盘里温柔的暖色调。
什么时候出的太阳?
做完笔录把人送走,她头痛,也有些犯困,就睡了。
这一觉起来,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诶,等等。
褚一诺这会儿有精神了才反应过来,这间病房就她一个人,沙发电视衣柜一应俱全,跟酒店似的。
她这住的是,VIP病房?
VIP病房社保报销么?
褚一诺摸到床头柜的手机,马不停蹄地百度。
不多时,她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撕碎这两个字:“顾,尧。”
……
开车等在路上的顾尧望着前方的红灯,鼻子有点儿痒。
他挠了下鼻尖,绿灯亮,顺着车流继续前行。
将车开进市医院停车场停好,他瞥了眼时间,拎起路上买的晚餐下了车,大步朝住院部走去。
一进病房空无一人,顾尧将晚餐搁在茶几上,走到衣柜前拉开把手,褚一诺随身衣物都还在。
他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却听见病床上在“嗡嗡”振动。
走过去一看,手机安然地躺在枕头旁边,上面来电显示着他的名字。
顾尧挂了电话,走出了病房。
此时天边晚霞橙红,太阳的金光在慢慢地洇开,变色。
顾尧在住院部后面的花园找到了褚一诺。
眼下正直饭点,花园里花草树木作伴,环绕在其中的除了她和一个小女孩儿,再无别人。
顾尧没有上前,而是双手一环胸,就着廊檐下的立柱闲适地倚靠着。弯着嘴唇,默默地当个观众。
落日橙黄的光打在她们身上,像舞台上的追光。
姑娘在跟着小女孩儿学跳舞,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柔软与古典。
比起小女孩儿动作的生涩,姑娘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流畅到位,舞进了人的心里。
有些意外,她的节奏感是这么来的。
姑娘背对着他,光线透过单薄的病号服,能隐约瞥见病号服里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若隐若现。
侧目时,她的脸部线条精致。酿着的一颦一笑牵动着舞姿,糅杂于落日光影,合二为一,浑然天成。
像一朵落日下,万绿丛中盛放着的,独一无二的玫瑰。
顾尧就这么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她,原来她也是可以这么的明艳动人。
小女孩儿的妈妈过来找她,她跟褚一诺笑着挥手再见。
褚一诺松了松筋骨,浑身都舒展开来,打算回病房。
岂料她一转身,便一眼撞进了对面廊下男人深邃的眼眸。
她心一动。
怎么回来了?
褚一诺朝顾尧走了过去。
顾尧直起身子,抄着兜,也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不是走了么?”褚一诺停在他面前问道。
“你还是警察。”顾尧睨她一眼,“少了东西都不知道。”
“少什么了?”
顾尧从兜里摸出汽车钥匙,递到她面前:“你说少什么了?”
“哦。”
褚一诺没去翻外套,自然不知道车钥匙不见了。
但看到它在顾尧手上,也猜到了他去哪儿了,又为什么回来。嘴角一翘,心情忽然比跟小孩子跳完舞还要舒畅。
她蓦地想起做笔录同事的那话,心湖荡起了涟漪,忍不住开口:“哎,问你个问题。”
“问。”
褚一诺仰头看向顾尧:“你为什么承认是我家属?”
顾尧闻言,定定地ᴶˢᴳᴮᴮ对上姑娘莹亮的眼睛。
他倏然痞笑了声,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叫我哥哥?”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贝对更新时间有点儿疑问,是晚上更新当天的,第二天白天看到的话不用管,是捉虫之类的~~~
今天迟了点儿,随机送50个红包,周末愉快,么~~
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人民警察誓词
第28章 石缝花开
哥哥等于家属?
所以……
合着这是他暗示拒绝她的新型理由?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委婉的了么。
嘁, 谁稀罕要你这个哥哥啊。
转念一想,也不对。总觉着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点儿她没搞懂的问题。
顾尧的意思是,她叫他哥哥了。
可她什么时候叫他哥哥了?
“我, 叫你……”褚一诺伸手指了指自己,又反过去指了指顾尧,“哥哥?”
她一脸的质疑,这种事儿,怎么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于是, 褚警官立即走马上任:“时间, 地点,原因。”
忽然反过来被盘问的顾尧慢条斯理地答:“上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江北CBD商务大楼天台,你晕过去之前。”
“至于原因。”他顿了顿, 漆黑的桃花眼对上褚一诺的眼眸, “我也想知道。”
褚一诺来回打量着顾尧, 人一脸的磊落轶荡。
也是, 这好端端的,他也没必要突然给她栽赃这么个事儿啊。
褚一诺就这么望着顾尧, 努力回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转了又转。
她记得当时, 她被顾尧拉上去的时候。
好像,大概, 貌似是很轻很轻地叫了他一声。
但是到底叫的什么, 她是真的完全记不起来了。
不过,按照顾尧所说, 照道理的话……
“那应该是……”褚一诺琢磨着, 不由得笑了起来, 随之褚老师上线,“g-u,顾和g-e,哥,你听,是不是很像?”
顾尧微微眯了眯眼,也不是没可能。
天台风声袭耳,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警察在耳边,身后声势浩大。
而他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拉这姑娘上来那儿,她当时说那两个字的时候,嘴唇也确实没动一下。
饶是他听力再好,也的的确确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褚一诺见顾尧不说话,继续道:“再说了,那种情况,我命都快没了,怎么着我也不可能叫你哥哥吧。”
她像是十分确定一般掷地有声:“你肯定听错了。”
有理,不是诡辩。
本来顾尧也觉着奇怪,要是这么一解释,就合情合理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应该是听岔了。
“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是吧。”顾尧目光一撤,转过身,没事人似的往身后长廊处走去。
褚一诺见顾尧没反驳,这绝对是被她说中了。
走为上计,这是觉着丢人了?
她秀眉一扬,小跑着跟上去与顾尧并肩走,还就不翻篇了:“哎呀,没想到啊!堂堂顾队你,也有耳朵不好使的一天啊!”
顾尧:“……”阴阳怪气。
褚一诺难得在口舌上占了上风,整个人格外的舒服。
但是她也晓得见好就收,要再揪着不放,那就是没眼力见儿了。
男人嘛,尤其是他身边这位身经百战的特战队长,被质疑听力,是多么的奇耻大辱啊。
得适可而止,给他留个面子。
“诶,你刚站那儿多久了。”褚一诺格外贴心地换了话题。
“不久。”
“看到我跟那小女孩儿学跳舞了?”褚一诺说,“点评一下呗。”
“那小女孩儿跳的不错。”
就不能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褚一诺偏过头觑了顾尧一眼:“那是你眼拙。实不相瞒,我舞龄差不多十五年。我要是没当警察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名伟大的舞蹈家。”
顾尧继续走没搭腔,她扭回头也跟着继续边走边说:“要那样的话,你看我跳舞还得买票。今儿算你有眼福,我可是很久都不跳了。”
“要那样的话。”顾尧嘴角微微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故作遗憾,“我可没这机会认识你这位,伟大的舞蹈家。”
褚一诺一寻思,还真有这种可能。
他是军人,但她不是警察的话,确实很难打上交道,试问又怎么会有今日这傍晚日落下的这句“要那样的话”呢。
不过,你这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笑里藏刀说反话有意思?
“所以缘分这东西,你得承认。”
“我有否认么?”
好像,确实也没有。
褚一诺暗自一笑,跟着顾尧绕过长廊,沿着林荫道继续朝住院部走去。
“话说部队也有文工团,你们节假日不是也会有那些什么艺术类的活动么。”
天色渐渐变暗,这会儿走出来,一阵秋风吹了过来,体感有点儿凉。
褚一诺下意识地双手抱臂,目视前方,嘴上不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怎么样,肢体协调不?要不要拜我为师?到时候说不定文工团的抢着招你去当台柱子呢。”
“我肢体协不协调不知道。”
顾尧见褚一诺双手抱臂,耸了耸纤薄的肩,他一边默不吭声地脱掉外套,一边话里有话地调侃:“我只知道,我五音至少是全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褚一诺瞬间被毒哑。
八个月了,已经过去足足八个月了,你居然搁这儿给续上了。
算,你,狠。
“不是,我说你这个人……”
肩膀上微微一沉,温热顷刻间笼至全身,淡淡的烟味和薄荷味一并卷入鼻息间,一如既往的好闻。
像清晨时分的日照金山,被第一缕温暖拥入怀里。
褚一诺一愣,忘了继续说下去。
她偏头望向身边的男人,人漫不经心地往前踱着步。冰峰似的侧脸轮廓在淡淡的光晕氤氲下,仿佛融了一层难掩的温柔。
顾尧抬手摁在褚一诺毛茸茸的头顶,五指微张,轻轻拧正,不咸不淡地说:“看路。”
被碰到的头顶那抹干燥的余温宛如沸水一般,钻进了头皮,烫到了脸颊。
褚一诺微红着脸,指尖攥紧了袖子,按耐着在胸口疯狂撞击的小鹿,低头抿唇一笑。
“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褚一诺刻意停下,侧目望着顾尧,温声又皮实地喊了声,“哥哥。”
顾尧的太阳穴徒然地突突一跳。
听着这姑娘故意把称呼咬的重而娇,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扯着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他面上气定神闲地道:“既然是妹妹,你有什么可误会的。”
人没撩到,还反被占了便宜的褚一诺一下子便脸不红心不跳了。
她扭过头,加快了步子。
傍晚徐徐的秋风向后吹拂,她轻“哼”的声音掺在其中:“谁要当你妹妹。”
顾尧瞧着前面的褚一诺,身上披着他的衣服显得又大又长,没有一处合身,可瞧上去却意外的,还不错。
他不禁笑了笑,迈着长腿,大步跟了上去。
*
回到病房,褚一诺立在病房门口没进去,对顾尧进行了秋后算账。
她像迎宾小姐似的抬起手往门框边那“VIP”三个字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地问:“请问顾队,这VIP病房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你不知道它是不能报销社保的么。”
顾尧瞧了眼褚一诺,懒得跟她这儿贫,径直朝病房里走去。
褚一诺见状紧随其后,见顾尧弯着腰在解茶几上的袋子,一一将保温袋里的饭盒拿了出来。
“我看你是心情倒是不错。”顾尧歪了下头,示意她过去,“想通了?”
褚一诺走了过去,就着沙发坐下,把外套摘下来搭在扶手上,抬头看向顾尧:“你猜。”
顾尧顺势瞅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言简意赅地对她说:“我一会儿就得归队,短时间内不能离队。你们公安的事儿我也不便插手,不过我知道你心里那根刺不拔你不会死心。如果没有头绪的话,你就去找刑侦一大队的韩队长,别瞎乱碰,懂?”
褚一诺呆呆地望着顾尧,还在消化这段话,消化顾尧的用意,以至于半响都没给出反应。
她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无所谓惯了。说话做事是什么就是什么,像一张完美无暇的答卷。永远开朗,乐观,懂事。永远表现着最好的一面,从小到大得到的表扬也多不胜数。
她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懂她。
不怪别人,是她自己将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
可是,顾尧懂她。
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她不需要任何语言,他就能懂她。
或许,这才是她对他动心的真正理由。不只是八观,也不仅仅是安全感。
而是,只有他能填她心中空旷的沟壑,浇灌荒野里那朵孤独空虚的花。
顾尧见褚一诺傻愣愣的模样,搁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就你这样,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褚老ᴶˢᴳᴮᴮ师,谈你的判,查案这种事儿少去掺和。别以为你肩上扛着警衔就能不管不顾的去闯刀山火海。你是文职,手无缚鸡之力,你还……”
“懂。”褚一诺莞尔一笑,打断了顾尧,“我听你的。”
顾尧顿时哑口,瞧着眼前的姑娘,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难得温顺乖巧的笑着。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痒。
顾尧“嗯”了一声,将筷子递给褚一诺,走到沙发旁伸手把扶手上的外套捞起来,拎在手里。
“走了。”
他淡淡地说完,也没再看褚一诺一眼,径直走向病房门口。
拉开门,一阵过堂风吹来,伴随着淡淡的金桂香气。
他身后是姑娘清甜的声音:“我送你呀。”
顾尧倏然想起了在慕卡尔重逢的那个晚上,也是在医院,她说过类似的话。
只不过,时间似乎让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回转身,看向病房里的姑娘。
窗外树影婆娑,窗内柔柔的灯光下,她的影子与光影遥相呼应,难掩岁月静好。
四目相对,她看向他的目光狡黠,却也永远剔透。
“好好吃饭。”他沉声叮嘱,“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她笑颜如花,“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顾尧:你为什么叫我哥哥
以后的顾尧:乖,叫哥哥
第29章 石缝花开
昨夜下了一场桂花雨, 早起的鸟儿栖息在窗沿上,啄着被打落的桂花,鸟鸣清脆。
褚一诺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立于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格外清新。
身后的门被扣响,她回身,扯唇一笑,朝来人喊了声:“师兄。”
“一声不吭地住了院。”身着白大褂的孔远一走上前来, 温润地笑着, 却明显是责备,“还是我医院。”
褚一诺不用动脚指头就猜到一定是远在北城的师父所为。昨晚他老人家一得知消息,便给她打电话询问伤势。
她按住了师父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让他别跟她家里说。
这可好, 不往她家里说, 就往他自己家里说。
她这个师父哦。
不过也是, 在人家的地盘上却没告知一声, 换她也生气。
“我这一没伤筋,二没动骨, 三没头疼脑热的。”褚一诺赔着笑脸,“没必要劳师动众嘛。”
孔远一瞧着笑容诚恳的褚一诺, 轻轻叹了口气:“走吧,陪你办出院手续。”
褚一诺笑嘻嘻, 她这师兄不愧是医者父母心, 就是好说话。
*
市医院一向人满为患,褚一诺算是工伤, 今儿也不用去警校, 不赶时间。
她不慌不忙, 悠闲且耐心地等着。视线一瞥,瞥见周围好几处目光落在孔远一的身上。
诶,有人过来了。
褚一诺赶紧往一旁移步,腾出位置来,转身留了个后背。双手往风衣口袋里一放,摸到口袋里的糖纸。
她伸手将其拿了出来,几颗绿色的水果糖,像身着绿军装的军人,摊在她白皙的手心里。
这是昨晚搁在晚餐袋子里的。
虽然没说,但她很清楚这不是商家送的,而是顾尧留给她的。
因为她从慕卡尔回来以后,有专门的去搜过这个糖,也前前后后买了很多。
可惜,无奇不有的网购世界,却再也没能让她吃到与当初那个一模一样的味道。
就像再也吃不到同样味道的面一样,那时的她认为她跟顾尧的缘分尽了。
而后,她便不再执着于去寻找这种糖。
然而,神奇的缘分尽不了。
褚一诺笑了笑,剥了一颗丢进嘴里,浓郁而熟悉的苹果味在口中蔓延。
说来也奇怪,因为顾尧身上的薄荷味,她第一次吃的时候先入为主,以为这糖是薄荷味的。结果却不是。
肩侧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无声地伸了过来,褚一诺眼疾手快地一握拳,将糖塞进了风衣口袋。
“不分享。”褚一诺抿着口中的糖,挑眉笑道。
孔远一简直是瞠目结舌:“你都有能耐住VIP病房了,居然抠得连一颗糖都不舍得给。”
“说什么抠不抠的,节俭是美德。”褚一诺含着糖,说话略显含糊不清,“当然,跟糖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人。”
孔远一明显好奇:“什么人?”
褚一诺看向刚才过来跟孔远一搭讪,还未走远瞧着他们的姑娘,抬了抬下巴,说:“异性。”
“相亲对象?”孔远一没顺着褚一诺的视线看过去,而是看着褚一诺询问。
“嗯。”
褚一诺收回视线,想起她这位相亲对象,笑意浓浓:“我师父,你爸总算是做了回最正确的安排。”
孔远一垂眸瞧着褚一诺没说话。
褚一诺越想笑容越灿烂,也不跟孔远一打哑谜了:“哎,就是那个八观,我跟他再见了。”
孔远一一听,打量着褚一诺。
她这个人向来开朗,很爱笑,笑起来甜美温和,总是能抚人心。
但眼下,她提到那个人时,笑意是不一样的,眼睛里的光熠熠生辉,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笑容。
“想什么呢?”褚一诺拍了下孔远一的胳膊。
孔远一被这么一拍,捡起微笑,随即开口询问:“那你们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说起这个,褚一诺就撇嘴:“什么阶段也不阶段。你也知道他是军人,归队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你很喜欢他?”
“喜欢啊。”
“那他呢。”
“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你说他无情,他对她是真的周到也细心。
你说他有点儿意思,可他明里暗里的拒绝从不迟到。
饶是她褚一诺精通心理学,却独独走不进他的心里,看不到他的真心。
“到我了。”褚一诺收回心思,走到缴费窗口。
不一会儿,里面的收费员对褚一诺说:“你等等,我这边还要退你费用。”
褚一诺:“?”
……
孔向明回来后直接去了警校,褚一诺在上大课。
阶梯教室讲台上的年轻女老师,身着警服,给她本身较为温软的气质镀上了一层硬朗。
在她的专业领域里,她格外自信,眸光明锐,言谈举止间英姿勃勃。
“这个世界上的罪犯身份,环境,性格等绝无相同。但终其所有,其实大致是可以区分为两类。”
褚一诺抬起食指:“一种是天生恶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同理心。心理扭曲者,通常对待事物的方式是报复与毁灭,可以毁灭自我,也可以毁灭他人。”
她伸出中指:“另一种,是被逼到绝境的人。这一类人,因为各种内在或外在因素,被迫不容于社会。当思想进入死胡同时,便会对外界的一切产生失望和恨意,从而走上歧途。”
“那他们为什么会被逼到绝境,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们……”
褚一诺倏然停了下来,望着一整个阶梯教室投向她的年轻目光。她蓦地想起了那日天台上那个才23岁,却对世界满满的失望,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胡晓峰。
整个阶梯教室都陷入了诡异般的静谧,渐渐的,有同学开始低声交头接耳。
褚一诺回过神来,暗自清了清嗓子:“这些都可称之为犯罪之根本……”
*
下了课,褚一诺才看到孔向明,师徒俩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路过的学生朝他们敬礼:“孔教授,褚老师。”
两人一路回礼。
“你去看了那天天台的录像?”孔向明问。
“嗯。”褚一诺知道瞒不过孔向明,直接承认。
“胡闹。”孔向明提高了音量,“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越界。”
褚一诺当然知道,这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但是这也算是她的工作失误。
死的是挟持者,但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只是想亲眼确认当时的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你确认了吗?”
褚一诺点头。
她出院后就直接去找了给她做笔录的老民警。
因为这起案件她身在其中,相关办案的同事并没有为难她,而是让她看了当时天台摄像头的录像。
摄像头的位置在他们的东南面,是一个斜角角度,离得远,但足够看清事发当时的具体情况。
整个事发过程也确实如人质所言,他们三人的肢体碰撞导致了最终悲剧的发生。
而她也注意观察了当时顾尧的位置。
他略微在胡晓峰的侧后方,看他的准备状态应该是往胡晓峰这边进行突袭擒拿。
但是因为人质下一秒的猝不及防,推撞了她,让她失去了重心,仰翻至天台护栏。
以至于他反应迅速地调转了方向,飞扑过去救她。
看到那个画面的时候,她整个背脊瞬间激起一层冷汗,后怕的头皮都在发麻。
她顿时明白了当时的情况是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如果不是身为特种兵,有着非常人能力的顾尧,她必死无疑。
所谓的眼见为实,她看到了。
扎在心上那仅剩下的一小截不痛不痒的刺也应该拔了。
两人走到走廊的尽头,孔向明问褚一诺:“看到了什么?”
褚一诺看向远处,是身着警ᴶˢᴳᴮᴮ服在楼下经过的学生,也有操场上身穿作训服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学生。
“国民的安稳,国家的未来。”褚一诺说。
“从警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当着国旗警旗宣过誓,你佩戴上警号的那天起我是告诉过你,作为警察,作为老师,作为谈判专家你肩上的重任是什么。”孔向明说着拿手指戳着栏杆,“但是我什么时候让你拿命去拼,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国家培养一个警察不容易,如果你的学生都跟你一样,你拿什么去谈国民安稳,国家未来。”
孔向明那晚的电话里全是关心,褚一诺差点儿就忘了他师父是会秋后算账的。
憋到今天面对面教育,也是不容易。
她明白师父是关心她,为她好,虽然发生危险并非她所愿。
但是不能犟嘴,立正站好老实听训。
孔向明见褚一诺态度还算端正,该训的也训了,打了个总结:“明白了么?”
褚一诺点头如捣蒜:“明白了,师父。”
“嗯。”孔向明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听说那天救你的是小顾,人还亲自送你去的医院,你俩……”
“师父。”
褚一诺打断孔向明,这前一秒还怒火冲天,这一秒就开始八卦了,变脸也得有个一二三吧。
“我俩还是纯洁的革命友谊。”褚一诺虽然想升华这友谊,但是也不能无中生有,“师父您摄像头该撤撤啊。我多大的人了,你要给我空间。”
反被埋怨的孔向明哭笑不得,他就是当时询问情况,听人告知的,这现在还成了他的不是了。
“谁有那闲工夫管你,就你这脾气,人小顾那么优秀,你简直是拉低人家水准。我反倒是觉着你俩不成最好。”
“我脾气随谁啊师父。”
孔向明一噎,挥挥手:“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
褚一诺巴不得,立马后退:“师父再见。”
……
下班后,褚一诺坐在车上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
打开她跟顾尧的聊天框,上面显示的她给顾尧的转账他没收,人还是没回复她,那么大一个人就跟消失了一样。
不过她习惯了,褚一鸣也这样。
褚一诺又给顾尧发了一次转账,指尖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顾队,无功不受禄啊】
【咱俩什么关系,你帮我缴费……】
【不,合,适,吧】
【看到就收了,这是命令】
褚一诺点完发送,心满意足地退出界面,将手机丢到中控台上,开车回家。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一个姑娘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拦住了她的车,吓得她一个急刹车,整个身体直直往前一俯冲,被安全带勒的她胸痛。
那姑娘见她的车停了下来,马不停蹄地跑到她窗边,敲了敲她的车窗。
褚一诺透过车窗玻璃,看清楚了这姑娘的样貌,她在案件档案的资料里见过。
是胡晓峰的妹妹,胡晓溪。
她降下车窗,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就先她一步开了口。
“褚警官。”胡晓溪说着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你帮帮我吧。”
……
顾尧封闭式演习结束刚出关,带队回营地。
解散以后,他去拿回手机,一开机就看到微信消息。
一打开微信,还没点进褚一诺的微信框,他就乐了。
映入眼帘格外强势的【看到就收了,这是命令】,再配上一旁的大熊猫头像,显得是凶萌凶萌的。
跟微信主人一对比,别说还挺形象。
顾尧勾着唇,一边走一边点开褚一诺的微信,笑意更甚。
身后的何子谦伸长了脑袋,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想去看顾队看啥玩意儿,看的是一脸宠溺又无奈。
奈何刚被血虐完回来,生怕摸了老虎的屁股,吃不了兜着走。
饶是好奇,他也不敢跟上去一探究竟啊。
汪北一把勒住何子谦的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还没被顾队骂死,想上去接着挨骂。”
“不是。”何子谦挠挠他的寸头,“顾队笑了,笑的好可怕。”
“嗯,那被你气的受刺激了?”汪北说。
“滚,就跟你没挨骂似的。”
“……”
而疑似被气得受刺激的顾队,回了宿舍,不慌不忙地从抽屉里摸出烟盒打火机,闲闲地点了根烟。
他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倚在桌边,咬着烟,慢条斯理地调出褚一诺的电话号码,给她拨了过去。
第30章 石缝花开
餐馆里, 莹亮的灯光打在胡晓溪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
她长得很漂亮,人却削瘦的略微脱相,像是断线的风筝, 整个人显得虚无又缥缈。
褚一诺专门选了最里面卡座的靠窗位置,闹中取静。
“就这些吧。”她点了菜,目送服务员离去,重新将目光挪回到胡晓溪身上,示意她, “先喝点儿茶。”
胡晓溪微微蜷缩着自己, 双手抱着茶杯,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腕上还裹着纱布。
姑娘一双眼睛红肿又黯然地看着褚一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还是那句话:“褚警官, 你帮帮我。”
刚才让胡晓溪上车后, 她以为褚一诺不知道, 便自报了家门。
褚一诺看了看天色, 便载着她就近找了一家餐馆。
“你怎么会找到我?”她问道。
胡晓溪搁下杯子,身子往前倾了倾, 说:“是我打听到的。”
那天的事儿闹那么大,确实很容易打听到, 而且眼前这个姑娘还是当事人的妹妹。
只不过,她不明白的是这姑娘怎么会找上她。
褚一诺看着胡晓溪, 直言不讳:“你要我怎么帮你。”
胡晓溪咬了咬唇, 指甲抠着桌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希望你能帮我哥哥报仇。”
报仇?太江湖的说法。
褚一诺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很明白你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可是晓溪, 我也在现场, 那是意外。”
“不会的, 我知道。”胡晓溪哽咽着,“我知道的,你明明已经劝说了我哥哥。我了解我哥哥的,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他不会伤害你的。”
“他只是……”胡晓溪说着低下了头,像是难以启齿,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他只是,想为我讨回公道。”
“我明白的。”褚一诺说,“可是晓溪,你哥哥当时的情绪的确很不稳定。”
“因为他坐过牢。”胡晓溪猛然抬起头,直视着褚一诺,“所以,所以你也跟网上的那些人一样,对他有偏见?”
“当然不是。”褚一诺掷地有声,她见胡晓溪情绪波动,缓和了嗓音耐心地安抚她,“我是警察,我不会听信任何人说了什么。在我这儿,我只看证据。”
“事实是,天台记录下了当时案发的全部过程。我看过了,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胡晓溪轻轻眨着眼睛,眼泪终是无声地落了下来。
褚一诺抽了两张纸巾递给胡晓溪,语重心长地开解着她:“晓溪,对于你哥哥的事儿我很抱歉,没人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一切已经发生了,没人能挽回。你还年轻,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你得往前看,带着你哥哥对你的希望,好好的生活下去,这样他才会安心啊。”
“至于你的遭遇,警方一定会将伤害你的人绳之於法。天网恢恢,你要相信法律。”
胡晓溪手里紧紧攥着纸巾,一双眼通红,却倏然平静下来:“哥哥就是相信法律,才带着我去报警。可是你们却相信那个畜生,所有的人都站在他那边。我哥哥尸骨未寒,网上那些人就给他判了死刑。”
“他活该,死得好,不死留着过年吗?劳改犯就是劳改犯,狗改不了吃屎。老天爷真长眼了,这种人死了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复述着网络上的那些恶毒言语,自嘲地勾了下唇角:“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贫穷就应该被轻贱吗?善与恶原来看表面就够了。”
“晓溪,你不应该去看网上那些东西,不经他人苦,没有人有资格评判别人。”褚一诺说,“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看,好好养伤,耐心等待。等着警方将伤害你的缉拿归案,这才是报仇,这也是你哥哥最想看到的结果。”
“你会帮我吗?”
“当然。”褚一诺郑重其事地对胡晓溪说,“我会帮你的,只要你需要我的帮助,无论什么时候,在哪儿,我都会帮你。但是案子的事儿,你不能急,我陪你一起等。”
胡晓溪淡淡地一笑:“谢谢,我知道我不会找错人的。”
褚一诺见胡晓溪的情绪变得平缓,自己也跟着舒了一口气:“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别再胡思乱想了。”
胡晓溪点点头,正想说话,褚一诺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正好服务员端菜上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笑容温润地对胡晓溪说:“我接个电话,你先吃,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好。”
餐馆里此时座无虚席,上菜的声音,碗ᴶˢᴳᴮᴮ筷碰撞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不绝于耳。
褚一诺一边接起手机,一边走出了餐馆的门口。
“我说是谁呢。”没等那边开口,她先发制人,“原来是失踪人口顾队啊。”
顾尧抬手将嘴上的烟衔了下来,掌心微微撑着桌沿,骨节分明的指尖一点明明灭灭的猩红,烟气袅袅。
他暗自一笑,沉磁的嗓音如这傍晚的黄昏,又倦又撩:“咱俩什么关系,查我岗?褚老师。”
这话听的人耳热。
褚一诺一双杏眼观察着对面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
吃错药了,这么性感。
哎不对,这话不仅耳热,还耳熟。
想起来了。
她给他发的微信里边,不就有这句。
啧,这男人还真会就地取材,搞得她还以为……
得,合着她又自作多情了呗。
“你是不是在我这儿找到人生乐趣了?”褚一诺轻咬着牙,“一天不跟我抬杠,你就浑身不自在是吧。”
“褚老师你这数学是真不行。”顾尧好心提醒,“才一天么?”
褚一诺突然不想搭理这块臭石头:“有事儿说事儿,忙着呢。”
顾尧听这语气,笑着吸了口烟,吐了口青烟,不逗她了:“在吃饭?”
“嗯。”褚一诺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这人又没在身边,干嘛老实巴交的。
她顿了顿,故意说的暧昧:“在相亲。”
顾尧指尖上的烟不禁一用力,烧了一半的烟卷,被捻出一圈明显的折痕。
他嘴上却是调笑:“那你相亲对象知不知道你抛下他,跟你前相亲对象打电话。”
这绕口令绕的人恍惚。
褚一诺还真生出了一种自己丢下了相亲对象,跟别人跑了的错觉,下意识地扭头朝窗内看去。
她刚才坐的卡座上空无一人。
胡晓溪呢?
顾尧见电话那头没反应,又补了一句:“怎么,褚老师这是心虚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是。”褚一诺语调瞬间正经,转身快步走到了她刚才的卡座处,环顾了一圈,也没见着胡晓溪的身影。
顾尧明显听出了褚一诺声音带出来的紧张,忙问:“怎么了?”
褚一诺也不瞒着,照直了说:“胡晓峰,就是那个挟持者的妹妹来找我,我看她情绪不好带她来吃饭……”
顾尧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碾灭,站直走到窗边,耐心地听着电话那头褚一诺跟她叙述完:“……她不见了。”
“你不是说她后面被你安抚下来,情绪没什么问题了。”顾尧问,“是不是去厕所了?”
“我去看看……”
“你好,女士。”褚一诺刚回头,就被迎上来的服务员拦住了去路。
电话那头顾尧安静地听着,这头褚一诺见服务员递给她一张纸条:“你朋友先走了,这是她留给你的字条。”
褚一诺接过纸条说了声“谢谢”,垂眸看向纸条上字迹工整的两行字。
——褚警官,我不打扰你,先走了。
——谢谢你。
褚一诺暗自吁了口气,坐回到卡座上,跟电话那头的顾尧说:“她给我留言,说先走了。”
“嗯。”顾尧听到褚一诺松了口气,这才开口对她说,“你也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赶紧吃饭。”
提起吃饭,褚一诺是真饿了。
她“哦”了声,拿起筷子边吃边跟顾尧说:“我明天还是去要一个她的联系电话,不然她还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能骗人。”
顾尧听着电话里姑娘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声音,扬起了唇角:“嗯。不,能,骗,人。”
褚一诺一呛,电话那头“不能骗人”这四个字被他一字一顿咬的又慢又散漫,一语双关。
没明说,但已经很明显在说她刚才骗他跟相亲对象吃饭的事儿。
褚一诺佯装听不懂,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转移视线:“对了,钱收了没?”
顾尧是听到褚一诺又是咳嗽又是喝水,笑意更浓:“不是不能报社保么,算我的。”
“那不行。”褚一诺微微扬了扬声调,“亲兄弟明算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得收。”
“想当我兄弟,不说别的,你这个儿离标准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你高你高,你比电线杆还高。”
“又戳中痛脚了?”
“嘁,我这是超级标准的完美身高好么,多少姑娘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比例。”
“是么?”
“你这个‘是么’什么意思?”
“别这么敏感,褚老师。”
“……”
就这样,褚一诺跟顾尧唇枪舌战,彻底忘了让顾尧收钱的事儿。
……
这晚褚一诺做了个梦。梦到郭定拿着匕首,勒着胡晓峰的脖子,朝他的颈部大动脉割去,鲜血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胡晓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躺在血泊中,旁边立着的郭定哈哈大笑,转过头来看向她,笑的如恶魔一般。
梦境一转,白天变成黑夜,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遮盖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见哭喊声,嘶吼声,狂笑声,犀利的风声裹挟在一起,刺痛耳膜。
然后,她莫名其妙在奔跑,后面有人在追,她看不见前路,也跑不动,紧张的呼吸急促。总觉着下一秒就会被追上,却反反复复没被追上。
再一转,她脚下踩空,整个人坠下悬崖,失重感围绕着全身。
褚一诺腿一蹬,睁开眼。
耳边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天亮了。
做了一夜噩梦,她浑身都疲乏,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卫生间洗漱。
今天是周六,她不用上班。
洗漱完泡了杯咖啡,拿了块面包,坐到餐桌边去吃。
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失神,慢慢地咖啡颜色起了变化,逐渐变成了鲜血一般的红。
褚一诺骤然想起了昨晚的梦,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天台摄像头里的画面,画面跳出屏幕,她立于天台,回忆起了当天身临其境时的场景。
她闭上眼睛,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已经细化到不能再细化了,却还是没能把那一点心空填上。
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找人试试。
褚一诺睁开眼睛,起身去拿手机。
她打开微信,戳开顾尧的对话框,大拇指往下滑,停在一个手机号码上。
拨通号码,等了几声,那边接通。
“你好,韩队长,我是顾尧的朋友褚一诺。”
……
天空阴雨绵绵,朦胧的城市下,一辆白色的汽车停在市局刑侦支队外的停车位上。
褚一诺停好车下来,撑开手里的伞,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楼,庄严地屹立在茫茫雨雾中。
渝江公安人员众多,分支分工明确,饶是跟整个公安系统打了一半交道的褚一诺,也是第一次上这儿来。
刑侦支队一大队的韩队长,名声在外,却从未打过交道。
褚一诺出示警官证,进了大门,继续往前走。
伞往上微微向上一倾斜,看到不远处从大楼里走出来的英俊男人。
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跟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对上号了。
果然,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朝她一颔首。
褚一诺大步走了过去,绕过门口的两辆警车,人至台阶,便仰头率先开了口:“你好,韩队长。”
“你好,褚老师。”
韩放也是听过褚一诺大名却没见过的人。
之前顾尧来找他的时候,他还觉着稀奇。什么样的女人居然能让靳时川他们口中不近女色的无情男人亲自为其走动打点。
后来一听褚一诺的名字有所理解,这位在他们公安系统里是个名人,年纪轻轻的女谈判专家,也是警校的老师。
今日一见,似乎更能理解了,终归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褚一诺一边收伞,一边踩着水花走上台阶,走到韩放跟前,直接进入正题:“有关胡晓峰和胡晓溪……”
话才刚开了个头,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像是慕卡尔夜里始料未及的枪炮声,褚一诺浑身猛然一惊。
她转身时,韩放已经反应迅速地踩下台阶,冲了下去。
褚一诺看到眼前的景象,直接愣怔在原地,灵魂仿佛出窍一般,完全动不了,半步都难行。
台阶下,凹陷的警车顶上仰躺着一个姑娘,车窗,挡风玻璃都被震碎。
车上,地上,眼及之处,到处都是鲜血。
血红色被雨水冲刷着,散开又聚拢,全是倒影的碎片。
褚一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双对上她的,却了无生机的眼睛,实在是无法与昨日那双眼睛重合。
可是,那明明就是同一双眼睛。
“胡晓溪。”褚一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喃喃出声。
……
褚一诺站在医院太平间外的走廊上,力气被抽走了一大半,仅剩的力气支撑着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胡晓溪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现由医院暂时保管尸体,之后会提走进行尸检。
警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而无人能劝走的褚一诺,像是一座被雨水浸湿的雕像一般,执着地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紧紧地盯着太平间的门。
她的脑海里全是昨天傍晚的情景ᴶˢᴳᴮᴮ。
胡晓溪的声音像是一根根针似的,狠狠地扎进她被掏空的心里。
很冷,很痛。
“褚警官,你帮帮我。”
“我希望你能帮我哥哥报仇。”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贫穷就应该被轻贱吗?善与恶原来看表面就够了。”
“你会帮我吗?”
“我知道我不会找错人的。”
“褚警官,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先走了。
晓溪,所以你是这么先走了?
悔恨的情绪如洪流一般残卷着褚一诺。
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出胡晓溪其实依然是不对劲的?她为什么任由她走了,不立即找她的联系方式,而是等今天?
她为什么,要出去接电话?
就像是当初在慕卡尔,在难民营。
她为什么没有发现同样是为了家人的卡卡那视死如归的心,直到最后连尸骨都不剩。
她救不了卡卡,救不了胡晓峰,也救不了胡晓溪。
她谁也救不了,她当什么警察。
褚一诺低下头,艰难地下咽着干涩的喉咙,连眼睛都是干涩的。
在慕卡尔她哭不出来,在这儿依旧哭不出来。
褚一诺,你真冷血。
就在此刻,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士休闲鞋。
她视线顺着往上,两条黑色的长腿立于身前。
褚一诺直接抬起了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男人完美无瑕的脸,一双眼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像是幻觉一样。
她眨了眨眼,人并没有消失。
而她那漂泊在冰冷海面上那艘无助的孤帆,在这一刹那看到了灯塔。
她的心蓦地一酸,喉间哽咽,眼底蓄起了层层热浪,积成云雨在眼中翻滚。
“顾尧。”
褚一诺泪眼朦胧地低喊一声,仅仅两个字便尽显委屈。
顾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扣着褚一诺的后脑勺,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干燥温热的大手由上自下捋着她濡湿的头发,低沉的嗓音里是难掩的温柔。
“不关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昨个我是废话太多了,导致留言骤降?
今天这字数,值得留个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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