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风将话递到后院,众婢子心头慌乱。
“完了,王爷定是问责来了。”
留荷担忧不已。
隽娘先一步按住留荷的手腕,眉目爽利与沈妆儿道,
“王妃,奴婢随您去见王爷,昨日之事皆出自奴婢之手,与王妃您无关,王爷若罚,罚奴婢便好。”
沈妆儿漫不经心换了一身杏色的裙衫,腰间系上一条同色腰带,听雨替她挽好一随云髻,独独插上一支点翠流苏步摇,她迈下内室的台阶来到隽娘跟前,
“抗旨是我的意思,此事与你无关。”
隽娘跪在她脚前不肯,将泪一拭,“王妃,您带奴婢去吧,您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岂能与那小宫女们斗嘴,奴婢跟着您去,王爷问起,奴婢也好一五一十说出个缘由来。”
沈妆儿想想也有道理,昨日之事她确实一无所知,朱谦必定要问清经过,让隽娘说明白也没错,便独独带着隽娘前往书房。
彼时朱谦立在廊下,正与温宁定好赴宴的贺礼,远远的瞧见沈妆儿带着面生的女子跨入院门。
朱谦脸色倏忽绷沉,上回放过了她,她未吃教训,是以今日又来膈应他?
天色将暗未暗,天际还残留着一丝霞云,廊庑灯芒被暗青的天色映得昏暗,沈妆儿一袭杏色的裙衫自晕黄的光芒里迈出,仿佛自时光深处走来,
她眉目清透,不浓不淡,干净得如同那抹霞云,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曲风说的没错,她气色越来越好,配的这身气质,与以前那战战兢兢的小妇人不可同日而语。
沈妆儿来到他跟前福了福身,“见过王爷...”
隽娘也二话不说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只等朱谦发作。
朱谦看都没看隽娘一眼,只冷眼觑着沈妆儿。
温宁瞅了一眼伏低的隽娘,身段婀娜露出柔美的线条,确实是一出众的女子,王妃当真舍得呀,也难怪朱谦近来一点好脸色都没,他已经不敢去看朱谦神情,抚了抚额,轻轻走在隽娘身旁,低语道,
“跟我出去...”
隽娘愣了愣,抬眸看了一眼朱谦,朱谦立在柱侧,暮天相接,瞧不清他的脸色,大抵是不好的,温宁是朱谦心腹,他要她离开,隽娘也不敢迟疑,起身再朝朱谦施了一礼,愧疚地看着沈妆儿,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这模样,落在朱谦眼里,越发坐实了沈妆儿的意图。
他扭头大步入了书房。
沈妆儿凉凉哼了一声,跟了进去。
她出门急,口有些渴,先往北侧桌案寻了一壶茶,饮了一杯,瞥了一眼朱谦,不情不愿倒了一杯给他,捧着茶盏往他走来。
朱谦立在窗棂旁的高几旁,一双寒眸便钉在了那枯萎的菖蒲上。
沈妆儿顺着他视线觑了一眼,暗道不好。
这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换做前世,沈妆儿定要吓得跪下来认罪,如今是朱谦纳妾在先,她岂会给好脸色,便把茶盏往坐塌小案一搁,干巴巴道,
“王爷不要怪妾身行事鲁莽,”她先把事认下来,省的牵连隽娘,“王爷堂而皇之将侍妾领入门,还安置在文若阁,不是故意气我么?我能忍这么久,已是涵养。”
朱谦心里的火莫名去了些,偏头睨着她,嗓音不寒而栗,“你可见我动过她们?人我昨夜已经处置了,你倒是好,频频带人往我书房来....”
沈妆儿被前一句话给镇住,以至于没听清后面一句,
“处置了?怎么处置的?”
朱谦身子往前倾了倾,居高临下看着她,视线所及之处仿佛有刀锋刮过,沈妆儿被逼得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塌上,
朱谦并不打算细说,随口应付道,“自有她们的去处,总之不会来膈应你。”
沈妆儿微吃一惊,抬眸望他,深邃的眼,聚了墨般浓烈。
“皇后那头呢,可有说什么?”
朱谦俯视她,那双眼如小鹿般干净剔透,还是那般天真无邪,一个后宅小妇人而已,除了他,她还能指望什么,只是想起她这段时日干的事,朱谦浑身血液又烧了起来,喉结来回滚动,沉声道,“事情我已摆平,皇后不会寻你麻烦,王妃打算如何谢我?”
沈妆儿眸色微转,看来那二人当真是眼线,朱谦伺机将人驱逐了,如此隽娘算立了功。
于是冷声一笑,坐直了身,耷拉着腿坐在塌上,理了理裙衫道,
“王爷,既然您昨夜便处置了人,为何不派个人告知我,害我担心,再说了,此事因王爷而起,我助王爷一臂之力将人赶走,该是王爷谢我吧?”
倒也没那么好骗了。
朱谦负手斜睨着她,语气一松,“也对,我该谢王妃相助之力,父皇将军器监划归我管,如今缺一正监,我意让你伯父沈璋调任此职,从五品升为正四品上,王妃以为如何?”
本以为沈妆儿该满目惊喜,不成想,反倒是一脸惊吓。
沈妆儿想起前世沈家被朱谦连累,卷入京城动乱中,这一世她并不想沈家与朱谦牵扯太多,转念一想,只要她是朱谦妻子一日,沈家与朱谦便被绑在一条船上,不是她想回避就能回避得了的。
罢了,哪怕她拒绝,二伯父那头也会应下,担任正四品监正一职,算是独当一面,且在朱谦护佑下,不用看他人脸色,二伯母也不用在宁家面前低人一头。
她缓了一口气,慢声问道,“真的?”
朱谦将她刚刚那数变的脸色收在眼底,也少了打趣的心思,如实道,“我缺一心腹替我盯着军器监,你二伯父恰恰在工部任职,将他调过去最合适不过。”
沈妆儿反倒松了一口气,若当真徇私,也就不是朱谦了。
原来是顺水推舟,两厢便宜,于是起身朝朱谦施了一礼,
“那妾身承王爷的情....”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
朱谦淡淡看着她,这段时日因侍妾一事,夫妻二人已许久不曾亲热,面前的娇人儿,杏眼桃腮,如一朵开在夜色里的粉荷,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珠儿咕噜噜在转,仿佛转入人心窝里,他往前一步,
“请你来是与你相商,后日昌王妃寿宴,昌王邀请你我赴宴。”
原来他所谓的要事便是这个?
熟悉的气息逼近,沈妆儿心神微顿,避开他灼然的目,瓮声瓮气点头,“好....”
猛地想起前世有一回昌王设宴,六王与昌王起了冲突,连累朱谦受了伤回来,莫非是这回?
她的心登时便凝了起来,下意识拽住了朱谦的袖子,“王爷,后日赴宴,咱们可以不去吗?”
她不希望朱谦过多牵扯入六王与昌王争斗,那一场祸及京城的动乱终究是她心中隐忧。
墙角铜釭高照,光芒落在她眉眼,如晕开了一团绒光,她眼巴巴的,盛满了担忧,他已许久不曾在她眼底瞧见这样的神情。
看来口口声声说不追着他,都是假的,都是吃醋而已。
如今他把人送走,她什么气都没了。
朱谦心里空落的那一块总算得到了填补。
连着嗓音也添了以往没有的柔情,
“皇兄相邀,不得不去,一次宴会而已...”
沈妆儿的忧色漾在眼底,前世朱谦并未带她赴宴,她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该如何未雨绸缪,正乱糟糟想着,男人眉眼逼近,瞳仁深如浓墨,
两世夫妻,沈妆儿看他一眼便知他想做什么,柔荑推在他胸膛,紧声道,
“王爷,这是书房,外面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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