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个客户===
“不, 我没有这个意思。”吉野顺平有些慌乱地摆摆手,却因为手臂上海挂着一条毛巾的缘故显得有些好笑,“我只是有些惊讶……为什么你突然过来了?”
有一说一,确实是挺突然的, 和刚刚那场大雨一样无厘头。胡桃反思。
她暂时还没想好解释自己来这里真正目的的理由, 搜肠刮肚地从脑子里翻出个勉强算得上合理的借口顶上:“避雨!对, 我是来避雨的!”
吉野顺平皱着眉, 听着外面大雨倾盆而下的声响, 避雨这个理由似乎没有任何疑义。他对这种奇怪行径的接受度一向很高,既不困惑为什么胡桃大半夜的在他家附近瞎逛, 也不疑虑为什么胡桃去哪躲雨不好偏偏要到他家来。他只是把胡桃引进了客厅, 又笨手笨脚地把门关上了。
胡桃挺欣赏他这种性格的, 知道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不该问,可以减少很多解释的麻烦,简直太贴心了。
吉野顺平又攥着衣角站了一会儿,大半天终于酝酿出一句话来:“……胡桃,你想喝茶吗?”
喝茶?这个她熟啊,在璃月有客人时就常常为其端上茶水, 是代表欢迎的意思。虽说在某些情况下多少有点不耐烦地走程序的意思在里面,但具体含义也大差不差。
不过……
胡桃的视线扫过那张裂了条缝的餐桌,桌上摆着一个空着的玻璃制烧水壶。吉野顺平说这话时绝对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却没想到家里的烧水壶特别不争气, 寒酸到连一口热水都倒不出来。
仔细想想,沏茶的工序还蛮多的, 大晚上没什么为了□□而折腾未成年人的必要。
“喝茶就不必了。”胡桃很人性化地说, “等往生堂开了, 你也可以常来坐坐, 我绝对请你喝我手里最好的茶!店面在横滨的中华街!”
“谢、谢谢?”吉野顺平从未得到过这样热情的承诺,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随后就尴尬地没了下文。
吉野顺平可真是个话题终结者。胡桃腹诽。
她无奈于又一段前途一片光明的对话从源头被吉野顺平掐灭,但她从来不是会被困难打倒的人,她只会打倒困难。
于是她迎难而上,重新开拓了一个新话题:“这张桌子是怎么回事?咒术界难道没给你换新的?不应该啊,我记得我报备了。”
咒术界的高层虽然办事作风比较屑,但至少在钱这方面还真没亏待过谁。可以说,他们并不在乎钱,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之于咒术界绝对的领导地位。换而言之,他们求权。
吉野顺平这次没有选择隐瞒,很直白地说:“有人过来换过了……但是,后来七海先生和真人先生又打了一架。”
胡桃撑着下巴,心想那坏咒灵竟然叫真人,除了名字真是哪哪不和人沾边,实在是是名字与实物不符的典型案例。
把这件事说开后,原先有些拧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起来。胡桃本就是个善于聊天的,就算吉野顺平只会嗯嗯啊啊都能让他们的对话听起来颇有趣味。而吉野顺平本质上并不是这种敷衍的人,他很有想法,会认真地听胡桃的每一句话,必要时还会给出自己的观点,就算那个观点胡桃并不认可。无论想法多么偏激,他都没有半点想要掩饰的意思。
胡桃并不讨厌信念坚定的人,甚至还能说得上喜欢。或许像吉野顺平这样由于缺少关爱和鼓励而被掩埋在土中十多年的种子,在解开心结接受世界之后就能开出更加美丽的花。他可能不会成为一个被大众认可的好人,但他肯定不会是坏人,世界向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快乐的时间永远是短暂的。时间在他们还算愉快的聊天中飞快地溜走,门外的雨声也渐渐地小了,屏着息能隐约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
胡桃这才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应该在自己离开前点明自己的来意。
吉野顺平好像能读出她的心思一样,先一步扯出了这个话头:“你来这里,还有别的想和我说吧?”
胡桃一时兴起,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咬了咬唇,喉咙内含含混混地滚过了几个音节,看来还没组织好这个问题的答案。
胡桃本就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讲出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我想邀请你和吉野阿姨先去五条家住几天……别用那种困惑的眼神看我啦,你想的没错,就是和你那位真人先生有关系哦。”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认识真人先生吗?”吉野顺平蹙着眉反问,质疑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点少年的天真,“为什么你们要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真人先生作对呢?我和妈妈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吉野顺平此人,乍一看是唯唯诺诺人尽可欺的一小团,上手一模才发现,柔软的外表上还附着几不可查的尖刺,只要用力触碰就会有被扎伤的风险。和他的术式淀月一样,看似人畜无害的可爱外表下藏着算不上低的攻击性。
“我不觉得你会看不出真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脑子在某些时候转的还挺快的,自欺欺人其实没什么意思。”胡桃摊摊手说,“难道你现在还觉得那截引来咒灵的手指是你的人渣同学留下的吗?没有咒力的人就算想做这些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两面宿傩的手指可不是什么能轻易得到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在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难道不是很常见的心态吗?”吉野顺平回答得毫不犹豫,固执地说,“我不觉得手指是他留下的,他之前和七海先生打架的时候都会注意避开我。”
胡桃扁扁猫猫嘴,觉得这简直比劝冒险家协会和往生堂合作更考验自己的口才,可以算得上她非职业生涯上的一大挑战。
她确信以真人那恶劣的作风肯定会在最后杀死吉野顺平,罪大恶极的坏蛋被普通的小孩打动改过自新什么的是狗血小说里才存在的。在这种必然的结果前,特地在这一次游刃有余的战斗中顺手保护吉野顺平来加深他对自己的信任,实在是可恶的蜂蜜陷阱,这咒灵拐小孩还真有一套。
首先,吉野顺平对与他无交集的人的生死并不在意,从这点上劝他肯定行不通。他奉行“漠不关心是人类最该有的美德”,这个想法是从他过往的经历中日积月累地产生的,一时半会还掰不过来。胡桃想要改变他这个想法的理由并非是想强求他做一个乐于助人的热心人,只要不主动去害人,爱怎么活都是每个人的自由,要不要去帮助他人说到底都只是个人的选择罢了。想要改变的理由只是以吉野顺平倔强的性子,抱有这种想法很容易走上弯路,只要被心思不良的人刻意引导一下,就会想要向那些人渣报复回去,毫不意外地成为反派预备役主角垫脚石,害人又害己,这样不好。
共情是人与人相处融洽的基础,这个能力带来的结果时好时坏,很难说是人类的优势还是缺陷。胡桃虽说目前面对每一个客户的委托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这并不代表她缺乏这个能力。一个悲剧的故事能引起人的共情,但一个悲剧重复千百次后就几乎不再具有这种能力了,而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她有时会因为共情而感到一些惋惜,但逝者已逝,再惋惜也无法使其复活,在这个问题上她看得很通透。
吉野顺平的共情能力简直低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没啥同情心,同时觉得生活一片灰暗。他表现出来的冷静已经不属于他这个年龄了,自洽的逻辑思维也不太正常。和他谈人性的险恶,怕他一踩油门决定走上犯罪的道路,和他说世界真是美好,他又会基于自己的生活经验表示对这个说法的不赞同。他在缺乏共情的表象背后,也只是个害怕受伤的孩子。目前来看,他和虎杖悠仁应该只是处于朋友之下,再努力点能够到朋友这条线。
这些都是心理层面上的事情,考虑这些的先决条件是让吉野顺平活下来。胡桃自认既不是什么医生也不是什么知心姐姐,擅自在这事上帮忙或许越帮越忙。还是让无敌的虎杖悠仁想想办法吧,他总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
思来想去,能让吉野顺平产生动摇的好像也只有吉野凪了。
“死亡不会给你判断错误的机会,我见过太多往生堂的客户都有和你相似的心态。”
胡桃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吉野顺平需要肯定,要让他认可与自己想法相悖的观点很难,但如果主动对他的想法表示肯定,他会感到开心自在。绕开他心心念念的关于真人想法究竟如何的问题,换个角度或许会更有效。
“我知道你可能难以相信真人想伤害你这件事,但真人也从来没表现出对吉野阿姨的手软,是吧?也许真人确实可能像你想的那样不会伤害你和吉野阿姨,但现在你的生活已经无法避开诅咒了,吉野阿姨看不见咒灵,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也很难保障她的安全。”
吉野顺平垂下眸,攥起的双手再度开始无意识地摩擦自己的衣角,隔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我想和悠仁一起,亲自看看真相究竟如何。”
简单翻译翻译,意思就是他还算认可胡桃的说法,但心里还是比较信任真人,不确定,再看看。
——四舍五入,就是成功了。
===第28章 二十八个客户===
胡桃在通知了五条悟后就不再管关于吉野顺平的事了, 而五条悟给她回了一个猫猫开心的表情包。
她翻了翻自己的相册,里面已经收集十张形态不同的猫猫表情包了,共同点是每一只看上去都和五条悟一样不太安分。钉崎野蔷薇说,和她聊天时看到这套表情包, 就像是看到五条悟一样, 随后尝试劝她改邪归正不要成为五条悟二代。
为此她还特地分享了自己精心制作的伏黑惠小猫批脸的表情包, 突出“没有困难的工作, 只有勇敢的小猫咪”这一主旨。然而, 正不胜邪,因为胡桃认为那像是长着猫耳的海胆。
晚饭又是在波洛咖啡厅解决, 因为胡桃吃腻了赤井秀一招牌的土豆炖牛肉和咖喱, 而赤井秀一也不想带着贡献精神去品鉴胡桃的大作。一般的外卖已经难以阻止胡桃渴望下厨的心了, 虽然她自称自己先前有在和水平甚至比安室透高的大厨师香菱学习做饭,但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学习成果并不乐观。赤井秀一想着自己也有一阵子没去波洛咖啡厅了,安室透应该会理解自己的,于是以此为条件把半只脚踏进厨房的胡桃拽了出来。
“我们晚点去买点泡面吧。”顶着麦色皮肤的店员温柔的目光,赤井秀一表情严肃地说。
……泡面?这是什么面?
众多的问号在脑内一闪而过, 胡桃还没来得及提问,安室透就率先撇着猫猫嘴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
“这位先生,”他的手拍上桌子,身体微微前倾, 试图借此制造一种压迫感,“难道你想让未成年少女和你一样每天以泡面度日吗?你年纪不小了吧, 也该学会自己做饭了!”
他的声音充满谴责, 他的态度无懈可击。
赤井秀一狡辩:“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吃过泡面, 真的。”
“但是你——”
安室透还想借题发挥些什么, 这俩人对上的时候总有股莫名的火药味,像是一桶正眨巴着眼睛随时准备爆炸的火史莱姆。
柯南作为一种常见的气氛缓和剂,在他俩吵起来前很及时地出现了,这种及时程度就像是胡桃在发现自己将要戳爆史莱姆炸药桶时同行的钟离先生贴心地为她套上了玉璋护盾一样。
他踮着脚扶住桌子的边缘,努力地推出三张门票来。胡桃凑到一旁,顺手摸走一张观察了起来。
“这是什么?”胡桃翻了翻那张门票,“……游乐园?看起来好有意思!”
她对新奇的事物总是抱有极高的热情,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张门票吸引了。
“安室先生,昴先生,还有胡桃,晚上好。”站在柯南身后的毛利兰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这家游乐场给园子送了几张门票,正好多出了三张,我就想到你们了。”
“——咦?!”胡桃激动了起来,“这么说,兰姐姐是要把这个送给我们吗?”
“是园子啦。”毛利兰很有耐心地纠正道,“时间是明天早上十点,你们有空吗?”
胡桃在听完这句询问后,就忙不迭地点了点脑袋,就差把“我最近闲得连白开水都喝不出味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这个问题对于目前每天无所事事的赤井秀一和胡桃而言根本不算问题,他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很缺时间的安室透充分发展了自己身为时间管理大师的才能,迅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排,把安排在那个时间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筛掉,塞到之后的时间段里去做。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或许可以把之前欠风见裕也的一天假也干脆借此机会一起放了。
在进行完上述在场只有柯南和赤井秀一能猜得到的流程后,他笑着说:“可以呀,我正好也有空。”
胡桃对这次游乐园之行充满了期待。璃月港虽然会因为节假日的原因时常举办一些大型的活动,但这些大型的活动多多少少是仅仅愉悦双手和大脑的,连少数需要动身的活动也是找宝箱,那是旅行者特别喜欢的。只听说上次找宝箱的活动里,旅行者还从中获得了一把双手武器,到手后再细细地看,才发现那竟是一条活跳跳的咸鱼。这条咸鱼据说经了重云等人之手,几经辗转,最后进贡给了蒙德的迪卢克老爷。
事情最初的原因大概是胡桃在听旅行者了迪卢克用的大剑狼的末路的故事后,直言不讳地说这东西不就是狼的坟头么。派蒙大惊失色,而旅行者并不幼小的心灵或许还是因为这句话受到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创伤,他有些愧疚地告诉胡桃,他总是让迪卢克老爷拿着那把狼的坟头陪他打北风狼。
胡桃犀利地评价:“这样不好,特别不好。”
因此,那把不期而至的咸鱼显然给了旅行者一个极好的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胡桃还挺喜欢那个东西的,看上去就特别好玩。只可惜往生堂祖传的是枪法而不是剑术,她实在用不来那玩意。旅行者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以后整到了类似的长柄武器,一定会先让她玩上两天的。
胡桃相信了他,因为同样对那条咸鱼万分好奇的【公子】达达利亚在不久后就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旅行者送的用鱼做成的弓。旅行者戏称,蒙德城老爷烤鱼,至冬国公子冰鲜。派蒙焦急地催促旅行者再展开说说,这些听起来美味极了。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串戏称中就能多加一句“璃月港胡桃海产”。
总的来说,这些活动带来的快乐和在庆云顶乘着风场起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快乐。很显然,游乐园的快乐属于后者,最简单也最直白。最重要的是,物以稀为贵,庆云顶的那几个风场胡桃都已经玩腻了。
在第二天站在游乐园大门口的胡桃,还没有想到游乐园加柯南加安室透加赤井秀一这个危险要素拉满的豪华大杂烩会产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
“我想先试试那个!”胡桃选择性地忽视了一旁华丽梦幻又充满公主气息的粉嫩嫩的旋转木马,指向了一旁的过山车。
对自己的身高很有自知之明的柯南后退了一步,自觉地与这个自己不应该加入的游戏拉开了距离。他对游乐园的记忆算不上好,他在游乐园不是看别人出事就是自己出事。出事的概率只有零和百分之一百,而他好巧不巧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胡桃拉着赤井秀一和安室透,把游乐园内所有的刺激项目一个不落地玩了个遍。毛利兰和园子一起玩了几个,不过都没能坚持下来。柯南只负责跟在他们后面看戏,因为个子太矮,根本进不了设施。
兜兜转转,他们在游乐园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美好。
胡桃看着旋转木马,脑中灵光乍现,拉了拉赤井秀一的袖子:“昴先生,我知道你想要坐这个但不好意思说,不要害羞!”
赤井秀一小心翼翼地拔回自己的袖子,试图借此与胡桃荒谬的建议撇开关系:“不是,我……”
“是的,他想,特别想。”安室透抢答道,他向来喜欢看赤井秀一的热闹,“这样的娱乐形式对于小学生而言可能过于幼稚,但对于一位东大研究生而言,这刚刚好。”
“诶?原来是这样吗?”毛利兰看上去有些震惊,看来这件事不仅赤井秀一本人想不到,她也想不到,“昴先生的发色还挺适合旋转木马的。”
没关系,想坐粉色旋转木马的是同样粉毛的冲矢昴,和有着黑色泡面刘海的赤井秀一没有什么关系。
为自己做好充分的内心建设后,赤井秀一放弃了治疗,毅然决然地——
拉着安室透的手腕一起踏上了旋转木马的台阶。
园子好奇地问:“难道安室先生也想坐这个吗?”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互相钳制着对方的双手,又默契地将动作幅度保持在正常的关系很好的东大研究生和咖啡店店员的应有人设上。
“他也挺喜欢坐旋转木马的。”
“是昴先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坐。”
他们同时说。
“关系可真好啊。”毛利兰双手合于胸前,感慨道。
安室透听了这句话,面色一僵,又生硬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谁和他关系好啊!”吞了回去。
“像安室先生这样好的店员,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吧?”赤井秀一笑着接话,手上使劲把还没放弃希望的安室透往旋转木马上拽。
与此同时,胡桃乐呵呵地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录像键。
半推半就坐上粉色木马的安室透用余光扫到了这一切,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面前的长杆,但思及自己生气时的力道和那个碎在胡桃面前的可怜餐盘,他又快速地松开了手。
冷静,他现在是平易近人温和善良的咖啡店店员安室透,安室透身体不好经常以身体不适的理由请假,所以是不会失手破坏游乐园的游乐设施的。
于是,在这一天,柯南无语地看到了公安警官降谷零和FBI王牌赤井秀一,在甜美可爱的BGM中,一脸铁青地坐粉色旋转木马。
===第29章 二十九个客户===
正在休假中的风见裕也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心如死灰地点击了接通, 将手机靠近耳朵,手机中传来同事并不亲切的声音:“风见,你在游乐园是吗?”
那是象征着他的假期就此夭折的声音。
都说福祸相依,他在昨天刚刚惊喜于工作起来就没有休假的上司竟然大发慈悲地给自己批假了, 今天就诸事不顺。他只是想来游乐场放松一下的, 过山车这种刺激点的项目就很适合来释放自己的压力。
但他却没想到, 自己那年少有为的上司今天也在逛游乐场。
上司为了经营他作为安室透的假身份来游乐园, 这很合理。
上司和住在他工作地点附近的粉毛东大研究生一起来游乐园, 勉强合理,但比较难以接受。
上司和住在他工作地点附近的粉毛东大研究生一起来游乐园玩粉嫩的旋转木马, 这完全不合理, 也无法接受。
——粉发的, 带眼镜的,眯眯眼的。
那一刻,智慧的火花突然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关于《怪兽收集》中那位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又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粉毛少女形象如幻觉般在他眼前出现,又和那个粉色旋转木马上的同色系男人的形象重合了起来。这种时候,他宁可这撮智慧的火花被浇灭。
……啊, 是【REI】和【Subaru】在坐旋转木马吧。
他恍惚地想,并在上司发现自己之前黯然离场。他又不敢多问这研究生究竟哪里特殊能让自家十全十美的上司屈尊陪他坐旋转木马,说不定他就真的是和任务无关的上司的私事呢?
这一件事毁掉了风见裕也一天的好心情,也为这不美好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现在, 他接到了来自同事的加班电话。
“是的,我在。这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沉痛地回复, 每一个字都在追悼自己早夭的悲惨假期。
\"有人报警称, 游乐园中可能被安放了炸弹。\"电话另一头的同事说, “爆/炸物处理班到那里还要一段时间, 因为还不确定是否被真的安装了爆/炸物,需要你帮忙来确认一下。”
意思就是这活本来就不需要什么人手,搜查一课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赶不来游乐园。他既然已经在现场了,也算是人尽其用。没问题的话可以让爆/炸物处理班的那群人少出一次无意义的外勤,有问题的话也能有更充裕的时间来解决创造问题的人和问题。
“具体情况呢?”他情绪稳定地问。
“有人给游乐园的负责人投递了一封威胁信。”
“……就这?别的没了吗?”风见裕也皱着眉问,“比起犯罪预告,这个更像是一起恶作剧。”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为难:“我们也觉得很像,但是游乐园的负责人说,几年前游乐园里就发生过类似的案件。”
“几年前?有更确切点的时间吗?”风见裕也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已经有人在档案室查了。”
“档案室?你们的电子档案呢?”
“电子档案是四年前才开始用的,很多更早的档案都没有录入进去,只有文字记录。”电话中传来无奈的解释声,“这个工程量太大了,况且很多档案就算是积了一层灰也不会有再被使用的机会。”
风见裕也噎住了,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安室透面对自己时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跟着上司干了那么久,他也差不多清楚这些罪犯放炸弹时喜欢挑什么地方了——无非是怎么显眼怎么来,最好爆炸之后无法被官方设法掩盖,还能引起不小的混乱。
比如过山车,又比如——
摩天轮。
胡桃抬起头。
摩天轮的一节座舱上,一个显眼的蓝色感叹号突破座舱的限制,张扬地停留在半空中。因为她平常没有抬头看天赞美太阳的习惯,所以第一次经过这里时可能刚好和这个上升中的世界任务错过了。
她停下脚步。刚从旋转木马上走下来,想要赶紧逃离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也随之停了下来,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我要坐摩天轮。”胡桃说。
赤井秀一对摩天轮没什么美好的回忆,安室透也是,因为他们上次在摩天轮上打了一架。双方下手都不轻,还挺疼。
于是赤井秀一婉拒道:“我就不去了。”
“我身体不太舒服,你们继续玩吧。”安室透看到穿行在人群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的风见裕也,脸上摆出自己人畜无害的笑容,“抱歉,我先回去了。”
他匆匆地告了别,装作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没入了人群中。
“那我和园子也去坐,昴先生就在这里陪柯南。”毛利兰建议道。
柯南看着毛利兰和铃木园子走向摩天轮的背影,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盛。
他清楚安室透是怎么样的人,安室透从来不会无故缺席,就算身体真的很难受,他也一定会硬撑着道最后的。但他现在却在这次游乐园之行快结束的时候以身体不舒服的借口跑走了,多半是出了什么事。不会运气真的这么背,又遇上往游乐园安炸弹的人了吧?
胡桃如愿坐上了那冒着感叹号的座舱,座舱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铁皮盒子,自然是不具有发布世界任务这种能力的。这次任务的委托人正以一种拽八百万的姿势坐在座舱内的椅子上,可能是位子太小的缘故,他那一双长腿的摆放显得有些憋屈。对方显然没想到胡桃有一双善于发现幽灵的眼睛,只是在她进门时象征性地转了下脑袋,随后又看上去很烦躁地抓起了自己那一头本来就挺乱的卷毛。
“早上好。”胡桃动作自然地坐到了他身边,这时她突然想起现在好像已经不早了,又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中午好。”
松田阵平换了个坐姿。
“别想了,我就是在和你说话,墨镜大哥哥。”胡桃拍了拍他的手臂。
松田阵平这才猛地站起来,又因为身高的原因下意识的止住了动作,即使他现在已经没有实体了,就算在车厢里蹦蹦跳跳也只是让他穿模而已。
“——你能看得见我?”他震惊地问,表情像是看到了降谷零穿着女仆装温柔地对自己说早上好。
胡桃点点头:“当然啦。”
她觉得松田阵平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炸毛的猫。
松田阵平没有对她进行自我介绍,也没有听她的自我介绍,直入主题:“你既然看得见,那就来帮我个忙吧。”
他在前几天目睹着一个人把炸弹安在了这个座舱的座位底下,但他作为一只幽灵,就算百般阻挠也拦不住犯人的动作,这种空有一身本事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让鬼难受。
“嗯?什么忙?”胡桃问,她想起柯南每次出门一定会遇上杀人案这个诅咒般神奇的定律,随口胡诌道,“总不会是有人在摩天轮上装了个炸弹吧?”
话说回来,今天的游乐园之行也太顺利了,很不像柯南日常的生活,难道这预示着他终于能摆脱这个诅咒了吗?
松田阵平听了她的话,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后才回答:“嗯。”
他知道东京这边是事故多发地,炸弹这玩意更是屡禁不止,似乎是个人都能弄几个出来耍耍,但也不至于一说帮忙就让未成年小姑娘猜是有炸弹吧?还是说他死后这几年炸弹犯们知错不改越发猖獗了?
不过,摩天轮确实是一个极其适合藏炸弹的地方,如果接到了关于游乐园的案件,十有八九炸弹就藏在摩天轮里。在人流量比较大的娱乐设施中,过山车等刺激项目的设施几乎每天都要检查,在顾客乘坐检查安全带时也会再对设施状况进行确认,很难在上面动什么手脚。如果在这些设施上面安装炸弹的话,暴露的风险极大。
而摩天轮就不一样了,它不仅有独立封闭的空间,允许游客们带着自己的背包乘坐,甚至还有足够的时间让犯人来安装□□。因为不用检查安全带的佩戴,设施危险性也远低于过山车等刺激项目,工作人员对于座舱的检查会更加宽松,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犯人只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就可以混入来往的人群之中,甚至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嫌疑。
“我要怎么帮你?”胡桃问,“提前说好,我不会拆弹。”
“我会。”松田阵平语气平静地回答她,“我之前可是爆/炸物处理班的王牌,你有带剪刀吗?”
“剪刀是没有,但是我有这个。”
胡桃说着,唤出了自己的护摩之杖。
“……这个真的能用吗?”松田阵平没时间好奇这东西是怎么凭空出现的,语气急迫起来,“炸弹应该还有五分钟就爆炸了。”
他终于从这场必定的爆炸中看出了一点希望,他不想看着摩天轮上无辜的人们因此丧命。
……不能放弃。
“完全没问题!”胡桃保证道,“炸弹在哪里?”
“低头。”松田阵平破罐子破摔地相信了她,反正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方法可解,除非□□处理班里有会瞬移的超人,“座位左侧,有两颗松开的螺丝,拧开它们,然后把座位板掀起来。”
“——炸弹就在
===第30章 三十个客户===
“昴先生。”柯南有些焦虑, 安室透临时的离开让他脑内的胡思乱想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们去找安室先生吧,我觉得游乐园里肯定出了什么意外。”
他说完,又望了一眼缓缓启动的摩天轮, 那点担忧落到心湖上, 随着心脏的跳动渐渐扩大。
赤井秀一回忆了一下安室透离开时走的方向, 带着柯南走入了人群之中。但他们还没多走两步, 安室透就又匆忙地赶回来了。
“怎么了?”赤井秀一伸手拦住他, 问。
安室透把他的手推开,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 才拽着他走到一个角落。他靠近赤井秀一, 有些不情不愿地小声说:“游乐园负责人收到了威胁信。”
这里的人流量太大, 如果直接说出来的话可能会造成群众的恐慌。
他知道把这种事告诉赤井秀一多半没有坏处,可能赤井秀一还会帮忙来解决,但并不妨碍他心理上的不爽和别扭。只是情况紧急,他现在还没空和可恶的FBI吵架。
“什么——”柯南一激动,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他很快止住了自己的惊呼, 同样小声地问,“炸弹?”
“……在摩天轮上。”安室透说出这个柯南不是很想听到的答案,“犯人刚刚追加了信息,还有四分钟就要爆炸了。如果这个炸弹没有爆炸的话, 他将会引爆藏在另一个地点的炸弹。不过,现在拆弹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也还不确定那枚炸弹的威力, 只能先让游客们们从摩天轮上下来。”
柯南的心跳越发剧烈了。
——四分钟, 他还能做些什么?摩天轮的座舱那么多, 四分钟或许连找到炸弹都不太够,而毛利兰她们还一无所知地坐在摩天轮上。
“说不定那枚炸弹并不存在呢?”他心存侥幸地问。
“不,其实我们先前也是这么想的。”安室透皱起眉头,“但是□□处理班已经找到了他设下的另一处炸弹,说明这并不是一起恶作剧。”
柯南闻言,倏地转头。
不远处摩天轮转动的速度果然缓缓地减慢了,看来对人群的疏散已经开始了。
“唔,这个炸弹的危险级别并不高,就算爆炸了也不会伤到隔壁座舱的游客。”松田阵平一边看着胡桃拆开炸弹的外壳,一边说,“动作还挺熟练的嘛,你之前还拆过什么?”
“嗯……我拆过同学的吹风机,给它加了一个唱歌的功能。”胡桃把拆下来的外壳找了个空位随意地塞了一下,把里面的炸弹本体举起来捧到他的面前,“接下来呢,我要怎么做?”
“你不要太用力,小心碰到触发线,会爆炸的。”松田阵平迅速地扫了一眼炸弹内部胶板上胡乱粘着的一排黑线,快速地在心中分析了一遍它的构造,“右边的那五根,全切断。”
“嗯嗯好哦。”胡桃点点头,动作利落地握着护摩之杖的前部切断了那几根线,“然后呢?”
炸弹上廉价的显示屏快速地闪了一下,很快就熄灭了。
“还有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啊。”眼见危机解除,松田阵平又懒洋洋地坐到了地上,“它的结构就是这么简单,不过是炸弹连着一个触发器罢了。”
胡桃把护摩之杖收起来,在脑海中浅浅回忆了一下自己前阵子和虎杖悠仁一起看的烂片:“炸弹不应该都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线吗?红线蓝线绿线黄线,然后码一排让你选,电影里好像都是这样演的。”
“说明制造者没什么情趣,没有多买几种别的颜色的线。如果真是什么一根生一根死,嗯,那是炸/弹制作人在玩你呢。这种炸弹只需要把连接线都剪了,就不会爆炸了。不管是什么颜色,就算是粉色也直接剪,它不会因为你剪错线而引爆。”松田阵平说,“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故意说错误的拆法吗?”
他知道自己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萩原研二也经常打趣他说,他带着墨镜嘴角一撇能止小儿啼哭。在开始穿黑西装之后,配上黑墨镜,比起一位爱国爱民的好警察,更像是一位随时能来一句天凉王破的□□老大。但凡受过正常安全教育的小女孩,不应该先怀疑他是不是自己死了还想报复社会带着无辜的小姑娘一起死吗?
“没事,我之前经常会被炸药桶炸到,很有经验的。就算刚刚的那个炸药真的炸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胡桃拍拍自己坦荡的胸脯,“对了,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胡桃,是来把你送走的人!你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都可以说出来给我听听。虽然说出来我也不一定会帮你实现,但是你同样也不会损失什么,对吧?”
“我叫松田阵平。”在摩天轮上死于爆炸的松田阵平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像传说故事里的鬼使那样带走亡魂的人?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的幽灵问身边的小姑娘是不是人。
这个事虽说有那么点怪,但却非常合情合理。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还能解释成阴阳眼之类的,不过经常被炸还没缺胳膊断腿什么的,这种人真的存在吗?作为□□处理班深谙各种炸弹威力的王牌第一个对此提出质疑啊。
至于这个想法的科学性……科学性这个东西从他发现自己变成一只普世意义上的幽灵时,就已经不存在了。
“喂,你怎么还骂人呢,我当然是人啊!”胡桃叉着腰抱怨道,“我目前所做的和你说的事情差不多吧,不过死了就是死了哦,也没有什么天堂地狱之类的东西,不要胡思乱想。”
“……我想要再见一个人。”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决定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胡桃说的没错,反正都已经死了,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见人啊……这就有点难办咯。”胡桃摸着下巴,看起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是不提倡死人与活人接触的哦,死都死了,也别去给人家留个念想啥的。到时候你难受,他也难受,我还得给你们擦屁股,对谁都不好。”
松田阵平否认道:“准确来说,我想见的也不能算作是人,是像我这个样子的……幽灵?”
出于一种作为幼驯染的奇妙的默契,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到萩原研二。
死了那么久,他突然以灵魂的状态出现在这里,还无法离开这个摩天轮。那么,萩原研二是不是也会有像他一样的经历呢?
他们的这节座舱缓缓地停了下来,胡桃抓住他的袖子:“走吧,我会帮助你的。”
门打开了,有人在门外急切地喊:“请先下来吧,摩天轮上可能出了一点故障!”
她拽着松田阵平,茫然地转过头,和面前穿着防爆服的爆/炸物处理班面面相觑。
“嗨?”胡桃突然想起了自己拆完炸弹后并没有处理现场,挪了挪身子,试图让自己大显身手后的座椅显得不那么惨不忍睹。
松田阵平有些无语:“喂喂,你是拆了炸弹的人,又不是犯罪嫌疑人,你心虚什么啊?”
但是破坏游乐园设施这样的行为也是不对的啊!是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教育的!被抓起来,然后是什么?让赤井秀一作为她的监护人去局子里把她提出来吗?还是五条悟?
她想象了一下五条悟一脸歉意地带着她和各位警官们道歉的样子,觉得这个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首先他不可能一脸歉意,其次他只会在她道歉时拿出手机记录美好瞬间。
仔细想想,最有可能发生的,竟然是伏黑惠来局子里提她和五条悟。
胡桃没办法在有人的情况下和身为幽灵的松田阵平讲话,那样是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她只能在心中呐喊。只可惜松田阵平并没有这种能看穿她想法的能力,他还在为胡桃的心虚而感到不解。
她的身高和体型显然没有能挡住座舱内惨状的能力,几位警察以身高优势看清了那个被撬了顶盖的座椅,还有被随手扔在座椅中已经失效的炸弹。
现实有些魔幻,他们一瞬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胡桃看着他们复杂的脸色,平铺直叙:“我刚刚,拆了一个炸弹。”
很显然,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实。□□处理班身为专业人士,比任何人都看得出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事情有多么离谱。
“你先从上面下来吧,小姑娘。”站在最前面的警察率先打破僵局,“我们还需要再检查一下这节座舱。”
“好、好。”胡桃忙不迭地点头,同时不动声色地扯了两下松田阵平的袖子,示意他接下来要乖乖地跟着自己走。
松田阵平仔细地绕开了自己的同事们,这是他作为有意识的幽灵体以来第一次离开那节座舱。前几次他不小心穿过了摩天轮上的游客,那些游客都会表现出一副有些难受的样子。那之后,他就一直注意着和人们保持距离了。
远处的赤井秀一挥了挥手朝她示意,那头异于常人的粉毛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在阳光下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第31章 三十一个客户===
胡桃不知道那个被自己拆了的椅子最后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警察叔叔们看上去似乎也没有要请她去局子里喝杯茶的样子。
她一脸茫然地走到赤井秀一身边,又一脸茫然地跟着他离开了游乐园。安室透没有和他们一起走,毛利兰解释说,因为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反正安室透生病这一点胡桃是完全没看出来, 但她选择盲从于毛利兰的说法。松田阵平看上去刺头, 全程还是乖乖地待在胡桃身边,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可不知道你还会拆弹, 胡桃。”赤井秀一打开电脑,坐在沙发上说, “我记得你说过, 异世界的炸弹并不长这样。”
他们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坐,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将会整理一些最近新获得的关于黑衣组织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从胡桃手中获得的一些边角料。而胡桃则会在尝试说服诸伏景光和打一下午游戏中做出选择。
“确实不长这样,提瓦特大陆的炸弹可比这玩意可爱多了。听旅行者说,隔壁蒙德有个就年纪不大的小女孩特别擅长做长得很可爱的小炸弹。”胡桃回答他,“拆弹是因为认识了会拆弹的幽灵警官。为了感谢警官同志在我危机之时及时伸出援手、倾囊相授, 我决定帮他去找另一只幽灵。”
“呵,危机之时。”松田阵平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肩,仗着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吐槽道, “你不是说已经被炸习惯了吗?”
“……会做炸弹的小女孩?”赤井秀一有些无语,“炸弹这种东西对于小朋友而言应该很危险吧, 难道你们都把这个当玩具吗?”
“不是我们, 是她, 我可没怎么玩过。”胡桃纠正道, “她很喜欢用炸弹去湖里炸鱼,然后就会因为……”
她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因为破坏公物罪!被西风骑士团关禁闭!”
赤井秀一劝慰自己,没必要,在一个疑似游戏的异世界里代入现实真的没必要。不论是小小年纪就对炸弹天赋异禀的女孩子,还是用炸弹炸鱼后被关禁闭这种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还为时过早。
于是赤井秀一主动放弃了和胡桃探讨这件事,转而问道:“那位好心的‘会拆弹的幽灵警官’呢?他现在在你身边?”
他完全无法根据胡桃滴水不漏的表现来判断附近是否有幽灵等异常物存在。胡桃对于在他人面前无视幽灵这项技能历经十多年的磨炼,简直炉火纯青。这项纯熟具体表现在只要她自己不开口说,就连观察力敏锐到能发现到他假死的安室透都察觉不到什么异常。如果不是他实在好运,用窃听器恰巧听到了她和存在特殊的诸伏景光的对话,估计现在也会被她蒙在鼓里。
这时他就不得不感叹诸伏景光的卧底素养实在过硬,就算变成了幽灵也依然难以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胡桃每次都是兴致勃勃地去找他,说是自己这次一定能有所进展,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连真名都没能问到。
诸伏景光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温柔,温柔到了一种疏离的地步,这是一种委婉的冷漠。
“警官先生在这里!”胡桃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嗯,没你高。\"
松田阵平握拳:“喂,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特地强调了吧!”
由于胡桃个子矮又故意没有踮脚的缘故,她的手堪堪停在松田阵平的下巴处。
“这样的话,确实矮。”赤井秀一信以为真,点点头附和道,“看来他是牛奶喝少了。”
松田阵平听到这里,越听越气,忍不住地用余光悄悄对比了下自己和赤井秀一的身高。他们明明也就只差了几厘米,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分明就是胡桃故意误导了赤井秀一对他身高的认知,真可谓用心险恶。
这绝对是故意的吧?难道就为了报复他之前的那句吐槽吗?
该喝牛奶的从来就不是他,该喝牛奶的是还没他高的降谷零……还有胡桃。
他在游乐园遇到降谷零时就发现,这家伙不仅在身高上没有什么长进,那张脸上也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看上去还是和学生时期那样充满了女生们口中的少年感,说自己是高中生多半都有人会信,完全不像是个年龄快要奔三的人。这家伙毕业之后就和诸伏景光一起没了音信,刚刚竟然算是他们多年后的第一次相遇,还是单方面的。
他相信自己友人的信念,这样耀眼的两个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像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所有信息,最大的可能就是去进行一些保密性极高的工作了——比如卧底。像这种工作,作为朋友的自己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赶着上去把他卖了,只能把这些疑问都憋在心里。
“我打算现在就帮需要多喝牛奶的警官完成遗愿。”胡桃一锤定音,“昴先生,要一起吗?”
“嗯?这么快吗?你明明才刚认识他,就那么着急想把他送走了啊。”赤井秀一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现在那么早,那幽灵要是在人多的地方,也有些难办吧。”
松田阵平就是某种意义上从人多的地方捡来的幽灵,幸好他的初始生成地点是摩天轮座舱,有着足够的隐秘性来和他达成初步的合作。
“滞留的死者如果不早点送走的话,我可是会很焦虑的。早点解决,避免夜长梦多。”胡桃踢掉鞋子,躺到另一边的沙发上,“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我们晚上再去看看吧。”
“你们要呆在客厅吗?”赤井秀一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侧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屏幕上是游戏的加载界面。
很好,这次总算不是先和Siri玩上几分钟你问我答的降智游戏了。赤井秀一的心中竟然还有点微小而莫名的欣慰。
胡桃在沙发上转了个身,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句。
赤井秀一拿着笔记本电脑回了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地落了锁。这锁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个摆设,胡桃去了什么咒高之后,普通国中生该会的课本知识是一点不会,回来的时候却把开锁拆家等技能都给点满了。要是让安室透知道了,大概会一通报警电话举报咒高。
这扇门同样也拦不住幽灵,不过根据他的个人经验,虽然米花这小地方常常死人,警察们也早已加班常态化,但他们的意志和道德感绝对坚定得配得上警察这个职位。所以,以普遍理性而论,那位精神崇高到殉职的幽灵警察也是不屑于凭借着幽灵的身份来擅闯他的房间的。
眼看赤井秀一走了,胡桃朝着刚刚他坐过的位置扬扬下巴:“松田先生,坐。”
“坐就免了。”松田阵平说,“反正幽灵也感觉不到累。”
胡桃觉得这说法很有道理,再度把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到游戏中。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不够她把市面上的各种游戏玩明白。松田阵平就站在一旁看她,从一开始看到“ga over”的幸灾乐祸,到最后血压飙升,恨不得把手机抢过来替她打。
“来,给给给。”又一次游戏结束后,在松田阵平的致电生中,胡桃一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把手机往他怀里塞,“你行你上。”
“就算我能拿,屏幕也识别不了我的手啊!”
松田阵平震怒,为他自己就算很行也上不了感到悲哀。
赤井秀一是不打游戏的,他常用的手机还是要敲按键的板砖,电脑每天不是用来写冲矢昴这个假身份的论文,就是用来调查和整理资料。
最近对黑衣组织的调查和先前一样,没什么进展。胡桃尚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组织,按着只要看起来和有组织性的坏家伙有关就把相关信息都扔给他的选择办事。她对黑衣组织的了解仅限于这个组织不干好事,组织里面有个长得很漂亮且善于为她制造业绩的银发杀手。杀手叫琴酒,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
他先分类了一下这些来自于幽灵们真假不一的信息,又整理了一下最近获得的边角料,总结完之后得到的结论是琴酒这周内至少干掉了一个卧底三个叛徒。
……
他和自己写出的没有任何用处的总结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和自己和解。
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九分,和吃完饭还有点距离。在安室透的谴责后,他毫不心虚地带着胡桃去便利店买了两桶泡面,因此今天的晚饭只要拆个包装倒点水就能解决,傻子都会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顺手查查这位幽灵警官的身份?
赤井秀一跟着胡桃跑了挺多次幽灵们的任务,也大概琢磨出了幽灵们的产生规律。其中大部分的幽灵都是活着从哪里倒下死了就在哪里站起,几乎走不出身体死亡的那块区域。而像诸伏景光这种又是被困在和死前没啥关系的地方,努努力又能被普通人看到的幽灵,属于是特例中的特例。
幽灵警官是胡桃在摩天轮上捡到的,会拆弹,那大概率是在摩天轮上殉职的爆/炸物处理班了。再加上这个游乐园名字作为限定范围,基本上就能找出他的身份了。
——松田阵平。不知道这次的炸弹犯是太倒霉还是太幸运,放的炸弹就恰恰在当年这位警官殉职的座舱内。
在调查出结果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先前让这位拆弹大师多喝牛奶的言论。
他毫无愧怍之意地在心中道了声歉,娴熟地清理掉自己搜索的痕迹。
松田阵平这个名字,他是记得的。想要忘记这个名字对于每一个认识他的人而言似乎都是件挺困难的事情,像他这样基本等于老天爷往嘴里塞饭的拆弹天赋就注定他不会平凡,就连赤井秀一本人的拆弹技巧也来自于他。后来每次回想到这则死讯,他心中不免还是有点惋惜。
这个名字同样出现在他调查降谷零的时候,他和降谷零在警校是同期,关系还不赖,应该不用担心安室透会不会在胡桃面前痛失网名了。
===第32章 三十二个客户===
萩原研二坐在楼顶。今天是个好天气, 夜空很晴朗,呈现出一种干净的深蓝色。这样的天气,连幽灵都会感到舒适。
现在正值夏天的尾巴,位于他下方的空调外机正在呼呼呼地吹风。大抵是现在因为全球变暖的缘故, 天气比他殉职的那年更加热一些, 又或许是现在的经济条件已经不是当年可以比的, 早已实现了空调自由。楼顶的风很大, 但大风吹不动幽灵的头发。
幽灵的身体不愧是幽灵的身体, 比他当年当人的时候要轻盈的多,即使在狂风骤雨之中也依然能屹立不倒。
距离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他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讶异和困惑转变到了现在的见怪不怪。要问他作为一个幽灵有什么感受, 他只能回答两个字——无聊。
不用工作也不用担心温饱的生活听起来简直美妙极了, 但加上不能离开限定区域不能玩游戏没人聊天还吃不上饭这几个光是听听就很令人绝望的限定条件,一切的美妙就都不再美妙了。醒了就发呆,发完呆接着睡的生活,简直无聊透了,无聊到他都开始思考幽灵到底算不算永动机这种无厘头的问题。
永动机是一种不需要外界输入能量或者只需要一个初始能量就可以永远做功的机器,而幽灵是一种不需要从外界摄入食物且只需要一个初始的形体就可以不停发呆的不明物质, 四舍五入地想,似乎这二者间没有什么差别。因此幽灵永动机论成立,永动机是真实存在的。
他在先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擅长自我娱乐的类型,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现实用这段无趣的时间无情地告诉他,你也不过如此。
他有理由怀疑, 再这么呆下去, 不是他先疯, 就是脚下的那台空调外机先疯。
他将会以自己高贵的永动机身份去讽刺脚下有能量转换损耗的空调外机, 就算他们之前语言不通。
要说这段幽灵生活哪里好,应该好在是成功让他戒了烟。他有着闲得无聊就抽根烟的坏习惯,但幽灵这种存在形式只是很人性化地给他配备了衣物,不至于让他成为一个裸奔的流氓,却没有给他配上一包烟。
“……是在这里吗?”这时,他听到楼下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是一个年轻的男性。
“——这鬼地方终于有人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他撑着地利索地站了起来。
“算了,就算来了又和我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幽灵有啥关系呢。”
这是他站起来后产生的第二个想法。
“应该吧?警官先生……”这是一个小女孩元气十足的声音,中间有几个词他没有听清,“如果不在这里的话,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这大晚上的,他们在找什么呢?
萩原研二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钩上来了,经过这么多天索然无味的生活,就算是女子高中生讲的八卦他都能听得津津有味。他给自己找了个更能听清声音的位子,蹲了下来。
“这里没有,上去看看吧。”
清澈的、带着点散漫的、熟悉的声音,他就算是被炸成了灰也能认得出来。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起来,脑中关于松田阵平的记忆像是拼图中的碎片一样,快速而有序地构建起来。记忆的拼图是不死的,它们会生长,在时间里逐渐累积,越发难以拼全。
他想让松田阵平发现自己,但又不是那么想,这种像是刚从土中探出头的幼苗一样隐秘的期望让他的心痒痒的。自己毕竟已经死了,如果再度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很难说是让他释怀还是让他再受一次刺激。
反正他也没办法离开这里,松田阵平会不会走上来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可能是近乡情更怯的原因,他现在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第一次送出情书的怀春高中生,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地等待那个最终的结果。
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背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不存在的气,缓缓地转过身。首先看到的不是自家幼驯染,反而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她的眼中有着梅花般的图样,笑意盎然。
小姑娘一手支着下巴,一脸稀奇地打量着他:“嚯,竟然还真的在这里啊。”
……“真的在这里”?他们找的原来是自己吗!
这算什么,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萩原研二倒是没有思考为什么松田阵平知道自己变成了幽灵,问就是幼驯染的默契。
在她身后的,首先出现的是一头蓬松的黑卷毛,随后是一张熟悉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挡住了双眼,嘴角微微下撇。松田阵平穿着一身整齐的黑西装,动作利落地从胡桃身后的楼梯走上来。他扬起头,看着萩原研二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居高临下。
这一切都像是昨天刚刚见过一样熟悉,好像他们从未分离。
“小阵平……”萩原研二怔愣着回望过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没想到竟然能在死后再次见到自己的幼驯染。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这十多天的枯燥生活值了。如果早和他说能让他和松田阵平重逢,就是再待上半个月他都愿意。
松田阵平依旧抿着唇,心中积攒多年的愤怒与思念如潮水般翻滚起来,这一切纷乱的情感都促使他快步冲向萩原研二。他气势汹汹,像是马上就要提起拳头揍人一样。
萩原研二就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躲闪的意思。在松田阵平冲到他面前提起拳头时,他甚至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砸到自己身上,他既没感觉到疼痛也没感觉到拳头带动空气的流动,于是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只见松田阵平的手臂在贴近他的脸之前硬生生地转变了方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萩原研二甚至能感受到他无意识的颤抖。
萩原研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张开双臂,一把环抱住自己的幼驯染——手感和当年一模一样,只是有点不太对劲的凉。
等等,冰冰凉凉的,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属于幽灵的手感……?
他终于从再次见到松田阵平的喜悦中脱出身来,不确定地又上下摸了摸松田阵平劲实的脊背。
冰凉的、半透明的。他不是笨蛋,也不喜欢自欺欺人,但这个让他完全不想面对的真相却让原本真实的一切在他眼中再度虚幻了起来。
松田阵平也变成了像他一样的幽灵,这就意味着——
“小阵平,你……?”他张口,却无法亲口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面前这张过去无数次被自己赞赏池面的脸熟悉又陌生,上面的神色冷酷而沉稳,完全没有过去动不动就会炸毛的活力。
“如你所见,萩。”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松开了手中的衣领,更加用力地去回抱他,“至少这次,我们又可以一起走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早已铺陈好的无形的道路指引他们相遇。命运的列车在轨道上无悔地前行,虽然偶有颠簸,但绝不会更改方向。
两个都没在爆炸中留下尸体的人在顶楼的冷风中拥抱,而胡桃吹着风,双手努力地护着自己的帽子,和他们深情的氛围相比显得格外滑稽。赤井秀一站的离胡桃远了点,他看不到幽灵们叙旧的小剧场,但他不想赶着去被胡桃乱飞的头发殴打。
整个楼顶的气氛就僵在这里,但是在场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意。胡桃对于这种深情叙旧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而赤井秀一什么都看不见自然感觉不到尴尬。
幼驯染之间的默契足以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通过一个拥抱和寥寥的几句话追上几年的时差,这是胡桃和赤井秀一两个没有幼驯染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萩原研二率先松开松田阵平,冲在场的两个活人们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哦!”
胡桃回应他,眼睛却注视着他和松田阵平头上刚刚新冒出的蓝色感叹号。原本以为马上就做完的任务突然开始攻击她,她不好说。
“晚上好。”赤井秀一在她说完后迅速地跟了一句。
萩原研二是个有着极强观察力的人,虽然他一开始被和松田阵平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但他的大脑现在冷静下来了。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赤井秀一的身上短暂停顿了一下,又状若无事地移开了。
松田阵平当然注意得到他的小动作,解释道:“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活人能看见我们。”
“叙旧时间先暂停一下,去了【边界】之后你们想叙多久是多久。我想问的是,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愿望?”胡桃此时还惦记着那个刚刚被合成出来的感叹号,刚问完,就感到揣在衣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她皱皱眉,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信息,上面是一条由虎杖悠仁发来的简讯。
一串掺杂着错别字的地址,不难看出对方打字时的匆忙。
“两位警察先生。”她看向站在面前的两只幽灵,“堂主我有要事在身,你们先跟着昴先生走吧,他知道要怎么做。”
还没来得及等待回应,她就快速地冲到楼边,直接跳了下去。
===第33章 三十三个客户===
这里离胡桃收到的地址很近, 她打算直接开着风之翼飞过去。幸好现在是晚上,也没有那么多人会闲着无聊抬起头探究为什么天上飞着一个人。
她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黑漆漆的帐,飞入帐中后,脚下正在激烈地打斗着。她略略降低了一点自己飞行的高度, 才看清了是虎杖悠仁和真人打起来了, 而吉野顺平似乎立场不明, 至少她没看明白。
她在把吉野顺平扔给虎杖悠仁处理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件事会有这样的走向, 特地提醒了虎杖悠仁, 只要和吉野顺平起了争执,就把位置发给她。结果不出所料, 真人果然在这个时间点巧合地出现了。
她乘着风之翼在天上盘旋着, 找准位置后提着护摩之杖狠狠地刺了下去。
杖尖完美地戳穿了真人的手臂。真人全然不在意地将自己的手臂扯回来, 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病态的弧度。
“哟,初次见面呀。”他挥了挥手,语气轻快,像是在与一位友人打招呼一样,“该怎么称呼你呢,小姑娘?”
与温和的语气不同,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手软。那截被刺穿的手臂流动着,膨胀成瘤子的形状,迅猛地朝着她拍了下来。胡桃翻了个身, 擦着它的边缘险险避过。
一旁的吉野顺平表情看起来十分崩溃:“——真人先生!你……!”
“称呼?称呼就不必了。”胡桃对着吉野顺平打了个示意安静的手势,她的杖尖燃起火焰, 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灼眼的痕迹, “不过, 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我可是会很焦虑的哦。”
火花凝成的蝴蝶随着胡桃的动作飞舞,轻飘飘地落在真人变形的手上,属于咒灵虚假的皮肉随之融化,显露出其下腐烂的本质。
“唔?”真人挑了挑眉,语调上扬。他兴奋地睁大了眼,看着手上那几个焚烧后的缺口,那张有着缝合线痕迹的脸上表现出了带有几分趣味的神色:“竟然也能直接触碰到我的灵魂吗……有意思。”
他从容地向前走了几步,状似亲密地揽上吉野顺平的肩膀:“顺平,你这次可真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大惊喜啊。”
“……惊喜?”
吉野顺平转过头,那双绿眸闪动着,流淌着不知是开心还是恐惧的情绪。
虎杖悠仁看到真人的动作,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大喊道:“真人!把顺平放开!!”
“你是个比较聪明的孩子,顺平。”真人无视了虎杖悠仁,将手轻轻地按上吉野顺平的肩膀,把脸凑到他的耳边,神情温柔地说,“但是,你的聪明也仅仅只有面对那些你认为最愚蠢的人才能体现出来了。我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你一件事吧——”
这是他改变人灵魂形态的前兆,胡桃引渡过太多被他害死的幽灵,对他的行为习惯再熟悉不过了。她绷紧身子,悄无声息地握紧护摩之杖,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吉野顺平像是雕塑一样凝固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果真如胡桃所言,真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管是对于那些愚蠢的普通人,还是对于他,他们在真人的眼中并无多大的区别。他心中由真人在初次见面时为他构建的心理屏障顷刻间坍塌了,四体生寒,如坠冰窟。
“你啊,就和那些你认为是笨蛋的人没有什么差别。”他满怀恶意地说,“不过也是笨蛋中的一员……”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护摩之杖径直捅穿了他的喉咙,胡桃轻按杖柄,以此为借力点撑起身体,顺势用右腿踢开他搭在吉野顺平身上的手。
虎杖悠仁抓紧时机,快速地扑上去,一把抱住吉野顺平将他带至一旁,挡在他的身前。
火光从真人的眼前一掠而过,既不强烈,也不耀眼,像是一团傍晚的云霞。
下一刻,他身上整个能够被称为头的部分开始剧烈地燃烧起来。可能由于灵魂的存在并非实体,火势剧烈,却没有产生丝毫烟尘。
真人用完好的那只手握着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燃烧的部分,风轻云淡地把还正燃烧着的脑袋摘了下来,随手扔向了虎杖悠仁。剩下的那具没头的身躯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定型在了一个小孩子的样貌。
劫后余生的吉野顺平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心中坚守的关于真人的梦被真人亲手打碎了。他驱使着淀月,拦住了那个投掷物。被火焰包裹着的球体瞬间陷入水母式神含水量极高的身体中,火与水交融,发出一阵呲啦的响声,同时蒸腾出一片茫茫的雾气来。那颗脑袋只剩下一个乌黑的轮廓,很快就在空气中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了。
小孩子的体型让他的行动更加灵活,他后撤几步谨慎地避开胡桃放出的火蝴蝶,再度毫无征兆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球。
胡桃是没想到还能这么玩的,在刺扎过来的同时将小幽灵抽出来扔了过去。尖刺在碰到它时就畏缩了起来,像是一个被戳漏气的气球,无精打采地瘪了下去。虎杖悠仁那边则没那么幸运,就算前面挡了一只淀月,还是被猝不及防地捅了个对穿。被他挡在身后的吉野顺平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被他的血溅了一身。
“你……”
吉野顺平茫然地张张口,想要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却又在将要开口时止住了话头。
“顺平,保护好自己。”虎杖悠仁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愤怒地瞪着真人,摆出进攻的动作,依旧下意识地站在吉野顺平的身前。
见这招没什么用处,真人及时改变自己的策略,面色狰狞地吐出一手长条状的物体来。他随手用无为转变把他们放大,用力扔了出去。这些由人变成的怪物们悲鸣着,却又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只能遵从命令跌跌撞撞地朝前面冲。
“对了你还杀不了人吧?”他张开双臂,看向虎杖悠仁,“这一点你到是可以和你亲爱的顺平学一学哦,他对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的生死,可是毫不在意呢。”
胡桃一枪挑开朝她扑来的改造人,坚定地冲向他:“我向来认为,让已死之人活在世间是一种痛苦。”
对于她来说,干脆利落地把他们杀掉,才算是真正的让他们解脱。
真人故技重施,再一次将手臂变形成了长刺,朝她挥了过来。这次她没有再躲闪,硬生生地挨下了这次攻击,咬着牙重击,几乎将护摩之杖和自己都贯穿进了他的形体中。虎杖悠仁则直接通过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高速冲上前,狠狠地一拳砸向他的脸。就算只是通过灵魂变形而仿制出来的像人一样的脸,打上去依旧有着和人无异的手感。
真人被这天降的一拳打的朝后倾倒,他的脑内瞬间闪过了一系列反制回去的方法,但还没来得及实践,下一拳就接踵而至,完全没有给他留下还手的机会。
吉野顺平没有什么战斗的经验,不好贸然插手。深思熟虑后,他谨慎地操纵着淀月,用触须扎上真人的身体。
那截刺向胡桃的手臂在毒素和火元素力的双重打击□□积骤缩,像是发育不良一样蜷成了畸形的一团,可怜巴巴地贴在真人的身侧。胡桃握着护摩之杖,霎时间失去尖刺的支撑反而让她有点站不稳了。吉野顺平小跑着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住她。
“没关系,放心好了。在他死之前,我可不会死。”胡桃随意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蹭到脸上的血渍,目光炯炯,“这种给我违规刷业绩的人,真的会让我很焦虑——我越焦虑,火力就越大。”
“而且,我可是很记仇的。”
古老的烧火棍将真人死死地钉在地上,她用双脚踩着真人的肩膀,尽自己所能地将所有的火元素力都转移到护摩之杖上。高浓度的火元素力让杖尖迅速升温,并以其为中心,迸发出了极度耀眼的火光。烈焰在半空中如妖魔般狂舞,几乎无法看到火焰中真人的身躯。在大火燃起的同时,虎杖悠仁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出来。
剧烈而无声的燃烧中,真人突然癫狂般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这是他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这个概念。
倒不是说有什么害怕恐惧的念头,他只是觉得“死”这件他每天都能见到的事,竟然也会有一次如此新奇。
胡桃和虎杖悠仁都能直接攻击到他的灵魂,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百战不殆的优势瞬间消弭了。他终究是个过分年轻的咒灵,恰好有着和灵魂有关的对于大部分咒术师而言算得上绝对克制的能力。因此,他作为咒灵的一生算得上一路顺遂。他向来很能拎得清自己的能力与身份,在漏瑚说要去杀死五条悟的时候,他也只觉得好笑极了,本着一种看乐子的心态懒得去制止。身为从人对人的憎恨和恐惧中诞生的咒灵,他的所作所为都绝不辜负这个名头,只是出于纯粹的恶劣,就算是对于漏瑚那种真情实感把他当同伴的咒灵,他心中都有着点微妙的看不起。
这次是他唯一一次低估了对手的能力,今夜过后,他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经验了。
“不论是幽灵也好,怪物也好,我会埋葬他们。”
胡桃闭上眼,结了一个往生印。
“——也会,埋葬你。”
真人最后的笑声随着寂静的火焰,一同消散在了微凉的夜风里。
===第34章 三十四个客户===
亲眼看着真人被祓除后, 战斗中狂飙上来的肾上腺素给虎杖悠仁带来的状态也随之减退。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地缓慢下来,伤口带来的痛感细细密密地染上麻木的身体,失血过多的身体一下子卸掉了所有力气,变得昏昏欲睡起来。他的意志提醒他要保持清醒, 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想法。
“悠仁!!”
在倒下之前, 他最后看到的是吉野顺平写满担心的脸。
“顺平, 你先把他带回去吧。伊地知就在外面, 他是我们的补助监督, 会开车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胡桃用衣角擦净自己手上的血迹,摸出手机点开简讯界面, 选中吉野顺平, 把五条悟的电话号码发给他, “这是五条老师的电话,他解决完手头的事就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吉野顺平问。今晚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算是不小的刺激,此时他的脸色比躺在地上的虎杖悠仁还难看,全然一副强作镇定的样子。
“这点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比起我,你们更需要救治。咒术高专有医生, 悠仁这样的伤势对她来说不算难治。”胡桃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已经差不多止了血的伤口,又伸手指了一下现场横七竖八的改造人们,“这些人,也都还需要我来处理。”
也许咒术界的人都有着这样奇奇怪怪的体质, 一如虎杖悠仁离奇的体能,又如胡桃迅速止血结痂的伤口。吉野顺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有再多问。他原想把虎杖悠仁抱起来, 但在上手后马上就后悔了。吉野顺平的力气比起同龄的男生而言本就偏小, 而虎杖悠仁的体重远比他看上去要沉, 他差点就脱手了。胡桃注意到了这一点,避开虎杖悠仁身上的伤口,和吉野顺平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托起来,放到淀月上。
今晚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胡桃伸了个懒腰,使唤Siri给赤井秀一拨了通电话过去。
三声响铃后,赤井秀一接通了电话,直入主题:“怎么了,胡桃?”
胡桃也毫不客气:“晚上好,有空开着车出来一趟吗?”
对方轻笑了一声:“既然是你的请求,我自然不会拒绝。”
“你应该不忌讳死亡什么的事情吧?”胡桃确认道,“你可能需要担任一次灵车司机的任务了。”
“我从来不会忌讳这些东西。”电话那头传来赤井秀一收拾东西的声音,他的行动力一直很高,说做就做。
胡桃复制了虎杖悠仁发来的那则地址信息,黏贴到自己和赤井秀一的对话框中,更正了错别字后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后,她有些头疼的看向在场的那些幽灵们,恨不得把已经被送走的真人拖出来再多烧上几次。
被真人改造过的灵魂剩余的意识取决于他的用心程度和熟练程度。他最初的手法生疏而粗暴,因此最早做出来的改造人除了最基础的发声之外无法进行任何有效交流,在被【边界】修复后也没有多少被改造后的记忆。
而最初给她发布任务的那只幽灵,应该是真人练习中期的产物。比起最开始,他对意识的保留和减轻改造对身体的负荷上有了更充分的经验,制作出来的改造人能存活更久,且保留有大部分的意识和语言能力。这些改造人和最早的那一批比起来,有着更加痛苦的遭遇。
在胡桃的眼中,那些人在被真人改造的那一刻就已经算死亡了。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她最初所认为的七七一样,是被强行留在世间的。他们无法感知生的喜悦,都是至苦的受难者。
不过,在白术多次严肃的批评和教育后,她总算是放下心中那点执念,对七七的存在改观了,不再尝试去把她埋进土里。七七虽然总是记不清楚东西,但她仍然为她目前的生活满足。既然受难者和受难者家属都乐在其中,那受难就不再是受难了。出于这份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其他种种因素,胡桃最终选择对她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她是一起千载难逢的意外。
很显然,这些能让胡桃改变观念的先决因素,改造人们哪条都不占,也怪不得胡桃意志坚定地将他们一波送走。
赤井秀一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把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改造人躯体都收集起来了。她朝赤井秀一打了个招呼,果不其然,看到了他背后跟着的两只幽灵。
幽灵这种存在真是玄之又玄,有些奇怪的特性就连身为幽灵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本身都感到惊奇。他们既能选择停在原地任由车辆等物件穿过自己,又能选择随着车辆一起动,有着相当高的自由度。
“警官先生,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胡桃招呼道,“这里的幽灵太多了,我正好需要你们的帮助。”
饶是赤井秀一都没见过现在这样抽象的场景,他看着地上那堆成一座小山的改造人,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些是?”
“他们曾经是活人,现在是死人。”胡桃抱起几个,用眼神示意赤井秀一打开后车箱,“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不过这些答案都和你最终的目标没有什么关系。知道之后,也仅仅只能满足你的好奇心而已。”
赤井秀一和她一起把这些奇形怪状的改造人们都塞进后车箱里,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则负责引导他们的灵魂进入车后座。做防爆警察这一行不免要疏散群众,他们都很有经验,这次无非是疏散的对象长得没有之前那么规整而已。
胡桃坐上副驾驶座,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后转头对他们说:“到了【边界】之后,你们两个就先待在外面。你们的愿望尚未完成,还无法顺利地进去。等我和昴先生把这些幽灵们都送走之后,你们可以选择留在那座山上,或者和我们走。”
“留在那座山上?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萩原研二问。
“山上还有另一位不愿意告诉我名字的幽灵先生,他和你们一样,还无法了无遗憾地进入边界。你们过去的话,还能陪他做个伴。”胡桃解释道,“他整天一只鬼待在那里也怪无聊的,我说过他只要不靠近普通人,远远地去街上逛逛也没什么关系。但他固执地很,知道自己的存在可能会对普通人产生影响后说什么都要窝在那座山上了。我还给他买了部手机呢,让他没事可以玩玩游戏,或者和我们聊天什么的。”
“手机?为什么他就能玩手机啊?”不能玩手机的松田阵平质疑道,“难道幽灵还搞歧视吗?”
“他比较特别,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吧?”胡桃吐吐舌,把脑袋转回来,改为直视前方,“他是我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只幽灵,或许是我的存在影响了他,让他拥有了实体和被普通人看见的能力。他现在已经可以努努力让别人看不见自己了,也是算是一种进步吧。”
这个世界?意思是还有其他别的世界吗?
萩原研二暗暗地记下这条信息。虽说他已经算是一个广义上的死人了,但即使是作为一只幽灵,他也是有着不小的好奇心的。只要能够思考,他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边界】所在的山头确实荒凉到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个人影,就算是能被看见的幽灵也不用担心吓到什么人。胡桃和赤井秀一带着那些改造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边界】,松田阵平没有什么把整个山头都逛上一遍的想法,找了个平坦点的石头就地坐下了,还拍了拍旁边的那点空位,示意萩原研二也坐。
萩原研二便坐了下来,他在小事上一向很乐意跟从自家幼驯染的想法。
两个自己的同期一起坐在自己最喜欢坐的那块大石头上,这是在山头上散完步回来的诸伏景光所看到的。
他们三个人对视着,不约而同的感到困惑。
“松田,萩原,好久不见?”诸伏景光斟酌了片刻,试探着开口。
“不是吧?景老板,你也死了?”松田阵平一下子从石头上跳起来,像是石头上有个烧烤架正在烫他的屁股一样,他完全没有想到胡桃口中不愿透露姓名的幽灵先生就是自己和降谷零一起同时失踪的同期,这种意料之外的重逢只有惊没有喜,“这么说,我们五个人岂不是只有伊达班长和那个金发小混蛋还活着了?”
“你之前见过班长和Zero了?”诸伏景光走上前,又把他摁回了石头上,“他们现在怎么样?”
“我只见到了零,还没机会去看望班长。”松田阵平回答道,“不过零看不见我,神色匆匆地就跑走了。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他,反而给我一种你和萩的感觉。说实话,我还有点怪不适应的。”
诸伏景光只是温柔地笑笑:“这样吗。”
“所以说,你和小降谷之前是在卧底吗?”萩原研二举手提问,他疑惑这个好久了,总算能在死后毫无顾忌地问出来,“我也知道你们是要保密的啦,不过既然大家都是死人了,现在总能告诉我们了吧?”
“那是一个神秘的跨国组织,我就算在组织里拿到了代号,也不知道它的真实名称。”诸伏景光很干脆地回答他,“卧底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再之后,我暴露了。”
这简短的几个字就足以让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明白他的遭遇和死因,气氛短暂地凝固了起来。
片刻后,萩原研二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我们之后的日子就留在这里陪你啦,小诸伏,有没有稍微开心一点点呢?”
===第35章 三十五个客户===
家入硝子不愧是咒术界怎么说都要宝贝地藏在咒高里的医生, 医术实在了得。虎杖悠仁半死不活地躺着进去,活蹦乱跳地走着出来,白术见了都得鼓鼓掌称赞一句医学奇迹。
不知道吉野顺平是对咒术界产生了什么离谱的印象,他在看到虎杖悠仁从医务室出来时, 甚至还毕恭毕敬地朝家入硝子鞠了个躬。
家入硝子突然受此大礼, 嘴里叼着的烟差点就掉了。她咬紧烟尾, 别扭地上前把吉野顺平给掰直。不爱运动的小孩身上还有着营养不良的典型表现, 根本敌不过她的力气, 他的年纪明明比虎杖悠仁还大上两岁,看上去却比虎杖悠仁还要更年幼些。就是单看这两人的身形, 对比起来结果也有些惨烈。透过那足以掩住半张脸的长刘海, 还能隐约看到点坑坑洼洼的伤痕, 根据家入硝子多年吸烟的经验来判断,这绝对是用烟头烫出来的。
看起来,这小孩过去的生活过得不算舒坦。
她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看向一旁的五条悟,试图让他自觉地给出个合理点的解释。
五条悟靠在墙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家入硝子只好自己开口问他:“这个小孩又是从哪里来的?需要我给他做个检查吗?”
“检查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他是悠仁这几天刚遇到的,叫吉野顺平。”五条悟笑眯眯地回答, “虽然悠仁之前肯定问过你了,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一遍——顺平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咒高呢?”
“诶?我吗?”
吉野顺平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五条悟提问,惊得后退了一步。他平常素来是看陌生人和看路边的草向来没什么区别的, 但五条悟是虎杖悠仁的老师,光是出于虎杖悠仁对五条悟的感情, 都值得让五条悟在他心中的地位从一株草升级到一个能交谈的人。这样的人他毕生都没遇上过几个, 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五条悟有些纳闷地嘀咕了一声。
“晚上好啊, 各位。”
突然, 走廊另一头幽幽地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走廊上冷白的灯很适时地闪了闪,在场的几位不是不怕鬼的就是鬼都怕的,本该充满恐怖氛围的场景却和恐怖二字完全不沾边,少了几分诡异,多了几分滑稽。
五条悟一扫先前的郁闷,将手搭在嘴边作出喇叭的形状,远远地喊话:“五条老师已经看到你了哦,不要以为躲在墙角就没人能发现。”
“真没意思,三更半夜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声音,难道这不可怕吗?”胡桃蹦蹦跳跳地从墙角窜了出来,“你们就算了,怎么连顺平都没反应啊。”
“因为胡桃的声音很有活力啊,一下子就能听出来了。”虎杖悠仁很实诚地回答道,“电影里的鬼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好吧……”胡桃扁扁嘴,看向吉野顺平,“刚刚你们聊到哪了?”
“五条先生刚刚问我,要不要加入咒高。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吉野顺平向来迟疑不定的态度总算坚定了起来,那双橄榄绿的眼睛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要当咒术师,我想拥有能保护妈妈,保护所有爱我的人的力量。”
——“淀月”,沉淀在水中的月亮。
而此刻,月亮升起来了。
“你的身体不太好,吉野。就算是从咒高里随便找个小姑娘,力气都比你大上不少——当然,也包括我。”家入硝子语气平静地往小孩火热的心上泼了盆冷水。她神色恹恹地抽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随着她的吐息盘桓而上,朦胧了她略带倦意的眉眼,“要当一名咒术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光有对力量的渴望可是远远不够的。”
“……我有想过要锻炼身体的。”吉野顺平讷讷地补充道,即使他那纤细瘦弱的小身板目前看上去仍然更适合碰瓷,而不是作为咒术师战斗。这样的身体素质,光是想调养成正常的状态都需要不短的时间。
“对了,胡桃,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五条悟回想着最近在网络上看到的“如何正确地和矮子聊天”,又看了眼胡桃,最后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胡桃叉着腰问:“哦?有什么好消息,快说给本堂主听听。”
“往生堂已经完工了,比我想象得要早一些。”五条悟说,“你是打算直接去经营往生堂,还是参加完东京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再走?”
“那个什么交流会是你们咒术师们的交流会吧,我过去的话,不太合适吧。”胡桃说着,指了指吉野顺平,“你看,就算没了我,不还有顺平么,让他去。”
五条悟一手撑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摆出思考的样子:“嗯,你说的没错。如果再加上你的话,我们东京校的人数确实就太多了。”
被再度点名的吉野顺平的脸上充满了困惑,仿佛他所有的勇气都被刚刚加入高专的宣言消耗殆尽了:“咦?胡桃是不打算当咒术师了吗?”
“不当咒术师也挺好的。”家入硝子懒洋洋地应声道。
“我也不算是不当咒术师吧,如果在路上遇到了伤人的诅咒,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地去祓除它们的,能多拿一份咒术界的工资也好。没有人会嫌自己口袋里的钱多,我也一样。”胡桃说道,她早就想好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咒术师有很多,引渡死者的人却并不多。如果要这么看的话,自然是往生堂的生意更加重要一点嘛。”
“那吉野呢?不想当咒术师的话,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家入硝子问。
她像是才意识到在场还有三个未成年人一样,随手掐灭了手里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她对未成年抽烟这件事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毕竟她第一次及之后的很多次抽烟都是在未成年时发生的,夏油杰有时也会叼着烟和她一起抽。反倒是看上去最顽劣的五条悟和烟完全不对付,在抽了第一口被呛到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尝试第二次了,也算是遵从了未成年不抽烟的准则,值得夸奖。比起抽烟,他更愿意和冰箱里那些可爱的甜点们过家家。
“我不会后悔。”吉野顺平轻声地说,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的未来作了定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是不会退缩的。”
这副坚定得闪闪发光的样子,家入硝子几乎每年都能在初入咒术界的少年们脸上看到。那些少年有的还活跃在祓除咒灵的第一线,有的在战斗中留下了终身的残疾,有的则直接失去了生命。
她是咒术界的医生,终究只是这一切沉默的旁观者。
胡桃的那些话当然不只是说说而已,第二天她就早早地赶到了店面,兴致冲冲地用五条悟给的钥匙打开了店门。出于一种莫名的仪式感,她甚至没让赤井秀一开车带自己,完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过每一寸从工藤宅通往往生堂的土地。
五条悟实在是财大气粗,胡桃不是不识货的人,不难看出往生堂中下到木质摆设,上至房梁木壁,皆采用了上好的木料。堂内的布局简洁而清雅,比起一家白事铺子,更像是做古董店玉石店等听上去更加文雅的生意的。这一点和胡桃远在提瓦特大陆的往生堂是相同的,她的店面装修得和钟离先生一样有品位有底蕴有文化。只是往生堂在璃月已是老字号了,名气也大,反而让人们更加重视其做生意的本质,而非堂内雅致的装潢,这点小小的用心也就成了习以为常。
堂内正中央放着一张木桌,桌旁则环放了三把椅子。头顶蓝色感叹号的男人正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动作狂放地盘起一条腿。他微微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刚进门的胡桃,仅剩的那只手随意地放在自己盘起的那只脚上。
哦,老熟人了,这模样分明就是那个在咒术高专教室失踪的世界任务。就是这本该具有威慑力的动作,胡桃却怎么看都像是在抠脚,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世界任务并不是一只鬼出现的,他的身边还坐了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制服,头上扎着白色的头巾,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双手在腿上交叠。
胡桃关上身后的门,走到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是该谢谢你们吗?还记得给我留一个座位。”
“胡桃小姐,早上好。”男人没有半分收敛自己的意思,就着那个胡桃眼中抠脚的动作打了个招呼。
旁边的小姑娘也学着他说:“早上好,胡桃小姐!”
“作为一只幽灵,能躲我这么久,你很了不起嘛。”胡桃说,这句话中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成分。她的职责向来是引导亡灵,而非管束亡灵。
“那么,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吗?关于你消失这么久,到底偷偷调查了些什么这件事。”
“……这是关于一个,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咒术界的阴谋。”夏油杰放下了盘着的腿,换了个比方才正经点的坐姿来表达自己对这段话的重视,“我是夏油杰。”
他朝胡桃伸出手。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第36章 三十六个客户===
夏油杰说是要和胡桃合作, 讲话风格却异常符合他这一身富有宗教气息的穿搭,有些神神叨叨的,比起合作更像是在传教,这件事让胡桃分外不解。他们稀里糊涂地谈了半天, 胡桃也就只从对话中提取出了“有个坏家伙偷走了他的尸体后不停地干坏事”这个有效结论。问他坏家伙究竟是谁, 他又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这么说吧, 我对你们咒术界真的不算了解, 夏油先生。你既不愿意和我说清楚你和理子的过去, 也不把那个阴谋和我讲明白。在缺少信息的情况下,我也很难帮助到你们啊。”当时的胡桃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峻性, 索性摊牌问道, “那个坏家伙为什么要盗用你的身体?是你生前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还是说你有什么特别好用的术式, 只要进入了你的身体就可以继承?”
夏油杰悠然地眯着眼,可疑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带着平静的笑容回复她:“你刚刚说的这两个原因,好像都有。”
坏起来了,在这种类型的话术中,好像可以看作一种委婉的肯定。
这个世界任务光是看这些细小的描述, 就让人觉得难如登天,瞬间丧失了想继续做下去的欲望。但作为发布人的夏油杰却看起来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就像是他心中对于那所谓的阴谋就早有对策,明天就能解决这个难题一样。
“唉, 麻烦了。”胡桃皱起一张脸,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按你这种说法, 我接下来岂不是还要再打一个更大更好更强的真人?这强度也太超模了吧, 我才刚出新手村呢。”
夏油杰并不温馨地提示她:“现实不是游戏, 也没有新手保护期。你是打不过那个‘我’的,而且他身边还有几只和真人有着差不多战斗力的咒灵,也比较棘手。”
听了这句话,胡桃更加丧气了,连帽檐边上别着的梅花看上去都蔫巴巴的:“不要这样打击我的热情啊,好歹我也是祓除了真人的。
“真人啊……如果对于打败他们这件事实在没有头绪的话,就去找五条悟帮忙吧。”他低下头轻笑一声,或感慨或释怀,“……他是最强的。”
“找五条老师?你之前和五条老师关系很好吗?”胡桃一连串地问了下来,“为什么说他是最强的?那你呢?”
“……”
夏油杰这回不吱声了,决心当只理直气壮的缩头乌龟。
这几个问题的答案天内理子都知道,她挺直身子,眼睛一亮,全然一副上课时发现下一道课上例题的题目自己会做时的模样。作为能和夏油杰和五条悟玩得来的女孩,肯定和文静乖巧这几个字不沾边,光是让她坐在夏油杰身边听他讲谜语话就已经有够无聊了。
胡桃当然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转而面朝她,很自然地更换了询问对象:“理子还知道什么吗?当然,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的啦,我晚点可以直接问五条老师。”
这极大满足了天内理子此刻的表现欲,她先用眼神询问了夏油杰的意见,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妾身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咒术高专的同级生,关系特别好。”
“嗯嗯,我完全明白了!”其实完全没搞懂的胡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夏油杰意识到大事不妙:“等等,你想明白什么了?”
“呃……我觉得就是像那种,教令院里的学霸学者和学渣学者,感情逐渐火热却因为毕业和延毕的原因戛然而止。多年之后学渣爬山的时候体力没了掉到了山崖底下,在山崖底下热心老爷爷的帮助下终于写出了论文成功毕业。最后他们再次相遇,干柴遇烈火噼里啪啦,真可谓是木叶飞舞之处火势控制不住——”胡桃按着自己多年的小说阅历随口胡诌了一个,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夏油杰逐渐黑下来的表情,意识到他和五条悟走的压根就不是这个剧本,但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讲了下去,“最后他们一起研究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怪课题双双成为了一代学术巨擘什么的,这样的剧情。”
天内理子露出不懂但大受震撼的表情,飘到她身旁小声提醒:“妾身刚刚忘记告诉你了,他们在学校里应该都算得是学霸。”
所以刚刚那个故事从最开始就不成立,于是胡桃匆忙改口:“那学霸和学霸也能擦出火花啊,这样的须弥爱情故事八重堂也是有的!”
“你是在讲相声吗?”夏油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即使他是个不会头疼的幽灵,“不是你想的这样,胡桃。多学习,少看点小说吧。”
往生堂作为一家做死人生意的店,在正式开业的第一天迎来了五只各种意义上都见不得人的幽灵,也挺合理的。
其中三只是两位警官先生和不愿透露姓名的幽灵先生,胡桃遵守自己最初的约定,把他们从深山老林里解救了出来。虽然他们在胡桃面前互相表现出一种极有默契的生疏,掩饰得太好反而让胡桃发现了些许倪端——他们在生前绝对认识且有着相当亲密的关系。胡桃虽说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在这种事情上却深谙做人之道,看破不说破。
剩下的两只幽灵则是比她还先抵达往生堂的夏油杰和天内理子。比起一出场就仿佛浑身写着“我有很多逼要装”的夏油杰,天内理子看上去更像是个和咒术界毫不沾边的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实际上,她本身确实算是个平常的学生,没有什么特别过人的天赋和能力,和每一个在学校念书的邻家妹妹比都别无二致,唯一称得上特别的是“妾身”这个自称。她和夏油杰的关系,乍一看就像是灰姑娘和住在她家隔壁的女孩,女孩在整个故事里唯一一次出场还是沾了全国所有试鞋姑娘的光。
又有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平凡的小姑娘莫名地被作为冠以“星浆体”之名的挡箭牌,以她的死掀开了念作苦夏的哑剧的序幕。
作为合作者的夏油杰有着搞幽灵歧视的嫌疑,这一点在最初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在面对胡桃和天内理子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的,没有表现出半分言语上刻薄的攻击性,这让胡桃放心大胆地把还在山上以天为被地为床的三只幽灵都接了过来。
事情由此进入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夏油杰在和松田阵平他们几个讲话时,总会用算不上礼貌甚至有点倨傲的言辞终结一切继续对话的可能性。同时,他还会毫无顾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比如他认为除了咒术师之外的普通人都是讨人厌的猴子,所以他不屑于和自己眼中猴子的灵魂说话,更不屑于体谅猴子们的想法或是和猴子们共情。
松田阵平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咒术师是个什么玩意,只是隐约觉得这类人和自己那次帮助胡桃引导幽灵怪物们那件事有关。因为他不是咒术师,所以他也是夏油杰口中的猴子,这让他感觉自己有被侮辱到。为了不被当成猴子,他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想要和夏油杰打上一架。
夏油杰不懂道理,他就用拳头让夏油杰明白道理。
真诚是打败阴阳怪气的必杀技。
而夏油杰则不以为意,他认为自己把面前这个人类幽灵打趴轻而易举,甚至又用游刃有余的语气火上浇油地说了几句话。话的具体内容围绕着愚蠢的猴子这一个主题展开,松田阵平没怎么在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话里话外似乎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阴阳怪气。这种膈应的感觉就像是被恶趣味的人倒着撸毛的猫一样,让松田阵平气得更加牙痒痒。同样被夏油杰骂为猴子的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只得一边一个的拉着他,左一句“冷静,不要拿神经病的话当真”,右一句“小阵平我们不和死人一般见识”,在行动上拉架,在语言上拉偏架,总算是把他给劝了下来。在这个时候,他们一致选择性地忽视了自己和对方一样也是死人这件事。
天内理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她死得早,对于这种争执没有什么解决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架,因此只能在旁边傻乎乎地看着。
从事实上来讲,这火从源头就是夏油杰自己点的,做的确实不对,烧到他自己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
从感情上来讲,她很难不偏向夏油杰一方。五条悟和夏油杰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在保护她,给她作为“星浆体”最后的人生带来了难忘的快乐。现在这样的夏油杰和她印象中待人温和还不失调皮的少年大相径庭,就算重逢后已经一起相处了很多天,就算夏油杰对待她也如曾经那般体贴,她也依旧没能适应过来。夏油杰对这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就像是他那只不曾被提起的断臂。
那些她错过的岁月就像是一堵墙,隔开了她和夏油杰,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了一层礼貌的疏离。
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那么多吗?
得益于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的不懈努力,松田阵平和夏油杰这旷世的一架最终没能打起来。倒也不是说各退一步,只是两个人都倔脾气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前进罢了。
其实内心挺想看他们打一架的胡桃对此事感到非常欣慰,奖励他们跟着诸伏景光一起看电影。她提前从五条悟那边搞来了虎杖悠仁看完的那些碟片,堆好装在小箱子里,像是托付什么重要的信物一样交给了诸伏景光。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拥有实体的、可以和生者世界沟通的幽灵,诸伏景光接过了这份重任,在大家期望的目光中,不负众望地塞了一张烂片的碟。
===第37章 三十七个客户===
关于幽灵先生的世界任务仍然卡着进度条, 夏油杰的委托更是只给了个开头就没了后续。任务目标不配合,再勤奋的胡桃都得变成摆王。
“有五条悟在,他们不敢做的太张扬。”夏油杰说,“他们的下一次大规模行动是在东京京都姐妹校交流会, 你先别急。”
诸伏景光已经连着给他放了三天烂片, 要不是天内理子爱看, 他早就不想在这往生堂呆下去了。
“不敢太张扬?”胡桃听得心中窝火, 反驳他, “前阵子他们才刚烧掉了一家店,给我增加了一周的工作量。”
“那是漏瑚太冲动了, 那个虚假的‘我’就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夏油杰语气平淡, 如果他能喝茶, 现在一定会悠然地捧上一盏还在冒热气的茶杯,“前阵子他被五条悟打的只剩一个脑袋,需要不短的休养时间。就算是到了交流会,多半也力不从心。”
他对普通人的命本就不在意,漏瑚烧死了一家店的猴子,他没拍手称快都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了。
胡桃听到漏瑚只剩一个头那里, 面露震惊,甚至忘了问漏瑚是什么:“啊?这样都没死啊?”
她想象了一下,恶寒起来。
“咒灵和人不太一样,你不能以人的标准去衡量它。”夏油杰说, “你来这里也挺多天了,不打算出去转转吗?”
他明显是觉得没有意思, 不想继续再谈下去了, 胡桃很能理解。
外面正下着雨, 雨滴恰好是那样不急不缓的下落频率, 有着淅淅沥沥的温柔。
胡桃推开门,门外站了个黑发少年。他站在那个位子有段时间了,没有撑伞,穿着一身黑西装,西装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他右眼处和身上缠着的绷带被雨水打湿,以一种半透明的状态黏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脆弱而阴郁的美感。
“这位客人,您需要些什么吗?”出于一位合格商人的基本素养,胡桃开口询问道。
“……嗯?”少年的喉咙微动,轻轻地发出一个音节,轻而软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所淹没。他终于将注意力从往生堂的牌匾上移开,慢慢地低下头来看向胡桃。
他唯一露出的那只左眼有着暗沉沉的鸢色,美丽而缺乏光泽,看上去一副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这样的眼睛胡桃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愚人众执行官【公子】达达利亚身上,他也有着这样一双深渊般引人沉沦的眼睛,像是一片蔚蓝死寂的海,溶解了一切情绪。大风呼啸而过,海面却全无波澜起伏的痕迹。
少年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移开了。他没有再说话,像一只被雨打湿后仍不屑于理人的黑猫一样,自顾自地走远了。
“奇怪的人……”胡桃看着他快速消失在雨中的身影,小声咕哝着。
她撑起手中的伞,信步踏入了雨帘中。虽说作为一个有着火系神之眼的人并不在乎淋雨这件事,
她还没走出中华街去看过横滨的其他地方,自从来到了这里,她都能顿顿吃上自己最爱的水煮鱼配虾饺了。虽说口味没有万民堂的正宗,不过她没有钟离先生那样挑剔,万事都追求尽善尽美。她对于各式菜品一直抱有着一种极为宽容的态度,除了清心炒史莱姆凝液。
她走出中华街,踏入横滨的街道。横滨的路面上很干净,只能看见浅浅的像琉璃一样蜿蜒的积水,没有了那些随处可见令人掉san的咒灵们。
胡桃只觉得眼前迎来了久未感受的清明,竟还有那么点不适应。
横滨的大街人流量比东京稀少得多,街头还时不时有穿着黑西装来往的人群。稀少的只有人,幽灵的数量和东京比,竟然不逞多让。
早送晚送都得送,至少现在不想送。
她现在想要先了解一下横滨,而不是加班加点的工作。但些大多这是没有钱可赚的生意,那就不是生意,而是她的职责了,纯纯的用爱发电。
就算是往生堂的堂主也不会一整天都在工作,她又不是一台机器,也是偶尔会想要摸会儿鱼的。
在横滨,她最好奇的主要是一个名为“江户川乱步”的人。
东京的人们对侦探抱有异常的热情,这份热情不仅仅是给东京本地的侦探们的,而是涵盖到全国各地,对每一位有名气的侦探都抱有极大的热情。东京这边过去最知名的侦探是被称作“平成的福尔摩斯”的工藤新一,现在则是那个每天被柯南扎麻醉针的毛利小五郎,人称“沉睡的小五郎”。胡桃对着旧报纸上那张属于工藤新一的脸细细地看了一宿,怎么看都觉得柯南这长相明显就是工藤新一的缩小版,唯一的伪装竟然是加了副眼镜。
在发现这件事后,她先是去找五条悟要来了那个时间段的所有报纸,果不其然,在属于工藤新一的报道减少的同时,“沉睡的小五郎”开始崭露头角,属于他的那家开了许久也扑街了许久的侦探事务所突然开始在侦探界大放异彩,事出其反必有妖。一个想法在她心中慢慢浮现,她开始询问死前长住在毛利侦探事务所附近的幽灵们关于工藤新一的消失和江户川柯南的出现时间,同样恰好地卡在大半年前,正好能和报纸上两位侦探交替迭代的时间相吻合。
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不出意料地是个假名。柯南那小孩特别痴迷福尔摩斯,还说什么“喜欢福尔摩斯的都不会是坏人”,足以证明“柯南”这个名字大概率来自于亚瑟·柯南·道尔。
那“江户川”呢?
由于害怕吓到赤井秀一,胡桃特地跑去问了咒高的同学们。对普通人的时事新闻不感兴趣的咒术师们茫然地摇摇头,只有紧跟时代潮流的钉崎野蔷薇给出了一个答案:“我好像听说过,叫江户川……乱、乱舞?”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儿,破罐子破摔地放弃挣扎:“差不多就叫这个名字吧,好像是横滨那边的侦探,报纸上是说他能一眼看出一切案件的真相。要我说,他要是真有这种能力,现在哪会有那么多悬案。”
“是江户川乱步哦,野蔷薇。”五条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教室里,插嘴道,“他好像确实能做到那样,横滨那边给出的解释是,这一切都是他的异能‘超推理’的作用。”
“嗯?异能是什么?”钉崎野蔷薇显然被勾起了兴趣,眼巴巴地追问道,光是异能力者这个名词听起来就十分吸引人了。
“异能力可以用来搓螺旋丸吗?”虎杖悠仁还惦记着他那特别眼馋的忍术。
五条悟双手撑着脸,乐呵呵地接话道:“如果你是漩涡博人,不管是不是异能力者能搓螺旋丸了,多燃啊。”
“燃不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一着火,只要我把博人传丢下去马上就控制了。”胡桃说,“这叫什么?这叫紧急避险。”
“你们都在讨论些什么东西啊!”钉崎野蔷薇的额角冒出一个井字,冷笑着一拳锤上桌子,“好好给我讨论有关异能力者的事情啊!”
“异能力者大多都聚集在横滨。”最终还是靠谱的伏黑惠挺身而出,“那是一种与咒力并不相干的力量体系,因此他们看不见咒灵的存在。”
胡桃吐槽道:“怎么听起来有点像魔法少女?这些异能力都是哪来的?”
“除了像虎杖悠仁这种特殊情况,不论是咒力还是异能力,都是天生的。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比相看两厌稍微好上一点点。”伏黑惠选择性忽视了胡桃的观点,接着说,“异能力者们总体由异能特务科登记管理,和我们一样都在官方注册登记过。”
“去横滨出任务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哦。”五条悟一脸幸福地补充道,就好像他已经接到了横滨的出差任务一样,“那边几乎没有咒灵,可以安安心心地排队买喜久福了。”
“好想去看看啊。”钉崎野蔷薇脸上浮起向往的神色,“能一眼看穿真相什么的……这样的异能力,真是太酷了!”
根据这条信息,胡桃又回去搜了一下这个人——他的行为作风十分张扬,不愧为一眼就能看穿一切真相的,高傲的天才。
那么,“江户川”这个姓,应该就是源于那位名侦探江户川乱步了。
如此看来,这个假名取得也有实在些敷衍,这种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假反而带着点诡异的真实感。
胡桃敢保证她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出于好奇,不是有意去探究“江户川柯南”这个人的真实身份的。真要深入探究的话,她早就连赤井秀一带安室透地一起调查了。
按照她目前对各位远离咒术和异能的普通人的印象,身体缩水明显不是在这样正常普通的世界应该发生的一件事。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么从工藤新一变成江户川柯南的过程中,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第38章 三十八个客户===
“你好!请问, 武装侦探社要怎么走?”
在背景的象征着横滨平静生活的枪火声下,胡桃随意地拦住了一位幸运的路人。这个路人是一身利索的黑西装打扮,西装外套披在肩上,腰间还别着一把枪, 可能事实上并不是那么路人。
“往前直走, 转弯, 在下村陶器店隔壁有一栋比较老的办公楼, 走到四楼就是武装侦探社了。”幸运的路人并没有觉得自己幸运, 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非常感谢!作为回报——”胡桃从袖口摸出一张烫金工艺的票券来, 强买强卖地塞给他, “这是我们往生堂的九折优惠券!往生堂开业大酬宾, 凭此券更可享受折上折优惠哦!”
“啊?什么往生堂……”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被强塞到手里的优惠券,上面大大地标着“往生堂”这三个字,下方用小字备注“丧葬白事”,右下角写着店铺地址,位于中华街。
他顿觉一阵晦气, 随手将优惠券团成一团,抬起头,胡桃早就一溜烟地跑得没了影。
他想找个垃圾桶扔掉这张纸,但是突然念及近日耳旁经久不衰的枪声, 又默默地把它展开叠好塞进了口袋里。
……这日子也不好过啊,说不定哪天还真就有机会用上了呢?
路人给的描述清晰易懂, 胡桃很快就找到了他口中的那栋办公楼。办公楼的每层楼都有不同的店铺, 也算是充分利用了场地面积。
隔壁稻妻的珊瑚宫心海有句话说得好, 未雨绸缪, 才能临危不惧。因此,在来这里前,她还特地查了一下资料。这家侦探社成立也有些年头了,他们的招牌搭档在侦探社成立之前就打响了名号——剑客福泽谕吉和侦探江户川乱步,一文一武,竟然和武装侦探社这个看上去有些无厘头的名号出奇地贴合。
她走上四楼,在挂着“武装侦探社”牌子的大门前,以一种轻快的频率敲了敲门。
房间内很快就传来了一阵不甚清晰的脚步声,随后她面前的门把手由于门后人的动作被慢悠悠地摇下,门也随之打开了。
“……嗯?”带着贝雷帽、一身侦探打扮的少年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捧着一包拆开的薯片。他的眼睛刻意地眯成了一条缝,却仍然像是在认真地打量着什么。
和赤井秀一一样整天眯着眼睛的人,看上去就高深莫测,一定是和赤井秀一一样不好对付的类型!
胡桃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今天没有套咒高那件黑漆漆的制服,而是穿上了自己从提瓦特大陆带来的那身看上去更加高级的衣服,逼格上大概是不会输给小侦探的。于是她本着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掉逼格的原则,也只是站在原地,大大方方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两个看上去年龄都不超过国中的人就这样僵持在门口,大眼瞪眯眯眼,谁也不肯先动。
“异世界穿越?”
“江户川乱步?”
他们同时开口说道,又因为这个像是在对暗号一样的巧合同时紧紧地闭上了嘴。
坏消息,胡桃心想,自己的来历还真被这传言中神乎其神的小侦探给看出来了。
但是好消息,反正她也从来没隐瞒过自己的来历,看出来就看出来了,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乱步?”少年的背后传来一个青年浑厚有力的声音,“是有新的委托人吗?”
江户川乱步松开门把手,后退一步,趁机往嘴里塞了两片薯片,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
“哇,原来你真的什么都能看出来啊,好神奇啊。”胡桃走进武装侦探社,目光却仍停留在他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事一样。
——能够一眼看出一切真相的能力,确实是挺稀罕的,值得胡桃再多看两眼。
那说话的青年从办公桌前站起来,银发,有着狼一般凌厉的黑眸。他穿着一身灰绿色的和服,肩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羽织,光是站起来这个动作,就无不透露出他不威自怒的气势。
“您就是……福泽谕吉先生?”在这样迫人的气势下,连胡桃都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
“是我。”他矜持地点头回应道,“说说你的委托吧,这位小姐。”
“我想委托你们帮我调查一个人。”她说,“价格的话……只要你们能查出足够多的信息,一切都好商量哦。”
“但你要查的是咒术界的人,是吧。”江户川乱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随手把刚刚吃空的薯片袋子团吧两下怼进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这可不是光说价格就能帮你的事情呀,你应该清楚,我们是异能力者,不是咒术师。”
“咒术界的?”福泽谕吉皱了皱眉,很快就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则信息。
——咒术界派了位三级咒术师长期驻留横滨。
从各种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个十分明智的行为。
按照咒术师的等级划分,三级这个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于横滨而言刚刚好。横滨就没出现过什么危害性强的大型诅咒,三级咒术师既能处理一些意外出现在这里的小诅咒,又不至于打破横滨目前的局势,让异能力者们感到威胁。如果他们是派个一级咒术师过来的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畅通无阻。
俏皮的双马尾,娇小的身躯,精致可爱的长相,还有活泼天真的语气,这些让面前这位年轻的三级咒术师看上去也确实足够人畜无害。比起一名正规的咒术师,她更像是咒术界打发过来凑数的吉祥物。但这里是不乏年幼而强大的异能力者的横滨,没有人会因为长相而对他人掉以轻心。
“只是调查而已啦,就连调查也不可以吗?”胡桃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福泽谕吉,“这种事情那么危险,又没有咒术师闲得无聊开侦探社,我只好找你们来帮忙啦。如果你们愿意帮忙的话,我还可以——”
“不听,名侦探才不想听你的广告词呢!”江户川乱步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顺势倒下,十分孩子气地捂住耳朵,“优惠券也不要!快把它们收回去!不要!”
胡桃只得悻悻地停止了自己拿往生堂优惠券的动作,转而摸出了另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来,摊平在办公桌上。
福泽谕吉低下头看了看,纸面上画的应该是一个人,可以看得出画画的人真的很努力地想通过这张简笔画来表现出那个人的特征。大圆代表着脑袋,大圆后面的小圆则代表着扎在脑后的头发,小圆条细长略微上挑的横线则代表着眼睛。
还有……
“这个是?”
福泽谕吉的手指点上小人的额头部分,那里突兀地画着一条像缝合线一样的东西。
“恭喜你发现了关键条件,福泽先生!”胡桃朝他竖起一个象征嘉奖的大拇指,“我想让你们调查的人就长这样,他叫夏油杰,我需要你们调查他在咒术界‘死’后的行动。同时,我还想让你们帮忙调查一下,过去的十几年里,哪些人的额头上突然出现了这个痕迹。”
福泽谕吉转头,沉默着看向沙发上躺着的江户川乱步。
“唔……社长,如果我们不干涉这件事的话,就会有很多普通人因此而死。”江户川乱步在他的注视下抿了抿唇,“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他对于普通人的性命或是别的什么,其实都并不是很在意。比起这些,他更加在乎福泽谕吉对他的想法。他就像是一只一点一点地蹭到饲主的身边的猫猫一样,虽然平常多少有点恃宠而骄的成分,但只要福泽谕吉表现出不满意的情绪,他便可以迅速地跑掉,等时机到了再假装无事发生地偷偷溜回来接着撒娇。
相处了那么久,福泽谕吉也早就摸清楚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会夸奖你。”
江户川乱步便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跑到他的身边热切地确认道:“真的吗?真的吗?”
福泽谕吉点点头,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后,转身看向胡桃:“这个委托,我们接下了。”
胡桃盯着福泽谕吉,眼中忽的闪过一道求知的光芒:“福泽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福泽谕吉颔首道:“请讲。”
江户川乱步动作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端倪:“喂,这种无聊的问题就没必要问了吧!”
“我想问——”胡桃的想法并不是这一句话能浇灭的,她求知若渴的眼神钉在福泽谕吉披着的羽织上,像是要从上面灼出一个洞来,“你们横滨人的外套难道都是长在内衬上的吗,还是说偷偷地往里面放了魔术贴?为什么你们从来不把手放进外套的袖管里?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你们不干脆直接披斗篷呢?”
江户川乱步没能拦住的问题如脱闸的洪水般朝福泽谕吉袭来,并毫不意外地将他卷入了其中。
“……”
福泽谕吉,陷入沉默。
===第39章 三十九个客户===
甩掉“真假夏油杰”这个狗血又烫手的包袱后, 胡桃才终于感觉又轻松了起来。
她按照夏油杰先前给她的指示,点开自己和五条悟的对话框,输入一行字:“究极机械丸就是你们想找的‘内奸’。”
其实她并不认识什么“究极机械丸”,夏油杰怎么说, 她就怎么转述。这个有些敷衍潦草的称呼听上去就不像是个人名, 更像是和胖达那样的造物的名字。
这一次的信息五条悟是秒回的, 一个问号, 言简意赅, 完美地浓缩了他此刻所有的想法。
很快,他可能觉得这一个简短的字符在情绪的表现能力还是有所欠缺, 又追加了一串可能他自己都没能搞懂想表达啥的省略号。
胡桃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她盯着手机屏幕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回复道:“这里面的水很深,等你死了就明白了。”
回复完后,她当机立断地把简讯从后台程序里清除掉,把手机熄屏后收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倒是不怀疑夏油杰会在这种消息上坑她,这人双标得离谱, 他对咒术师和普通人的态度是呈反比的,他对于普通人有多么厌恶,对于咒术师们就有多么宽容。按照他对咒术师们几近溺爱的态度,这信息就算是假的都会对咒术师一方整体有利, 没啥好操心的。
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横滨这里的幽灵们了。幽灵们并非每一只都需要胡桃亲力亲为地送去【边界】,如果真要这样做, 胡桃早晚在这行加班到过劳死。大多数的幽灵都会感受到来自【边界】的指引, 自己遵从指引把自己送走, 省心得很。
每天产生的幽灵基数大得难以想象, 总会有那么几只漏网之鱼。而这些因为各种奇奇怪怪或有理或不讲理的原因剩下的一小部分不省心的幽灵们,就是胡桃所要负责的了。
横滨的幽灵们和东京比起来还算得上省心,胡桃一路逛下来,竟然没发现一只需要自己动手送走的,心中顿觉一阵狂喜。
这份狂喜并没有持续多久,福祸相依这个理论已经被风见裕也以他的亲身经历充分验证了。这份不用干活的清闲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看到对街的那辆车爆炸了。
对,就是爆炸,在东京那种炸弹和炸弹犯和不要钱一样遍地走的鬼地方她都没见上几次爆炸,在来横滨的第一天就给她赶上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连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只剩下一片耀眼的火光。爆炸造成的气浪将她从原地掀起,过去被火史莱姆炸药桶误伤的经历终于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她的身体通过肌肉记忆迅速调整到最适合落地的状态,在双脚触地的那一刻就迅速稳定了身体的平衡。她再度站了起来,耳边的爆炸声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又响起一个男人绝望的悲鸣声。
……旅行者啊,我现在看到了车子在分崩离析,也听到了有人在悲鸣,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听见阴谋得逞者的狞笑了?
红色头发社畜打扮的男人一脸崩溃,就像是他的世界在爆炸的瞬间坍塌了一样。他的身边则站着五只小孩子模样的幽灵,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惊恐害怕与茫然的杂糅,一副全然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什么的样子,却已经整齐地合成出了一个大大的蓝色感叹号,顶在了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的脑袋上。
没反应过来是正常的现象,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当幽灵,万事开头难嘛。但刚死就直接发布世界任务什么的,实在是让胡桃防不胜防。
小孩们是懂事的小孩,他们在发现自己变成触碰不到活人的幽灵之后依旧围在男人的身边,虽然还止不住眼泪,却都努力尝试着对男人做出拥抱和抚摸这样安慰的动作。
——任务对象不止一个且执意围在疑似他们最在意也最在意他们的人身边,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棘手的情况。
……要怎么办?
算了,不想了,再思考下去那个男人就要带着身边一圈的小幽灵离开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放空了自己的大脑,走到男人的身边,把一切交给了自己的本能。她听着那几个幽灵孩子对着男人一口一声“织田作”,一句不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织田作先生,请问您有兴趣来我们往生堂替他们办一场葬礼吗?”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严肃起来,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他作为一名过去式的杀手,自然不会精神大条到对一个知道关于他的限定称呼的陌生人放松警惕。他的姓是织田,这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一般人要么叫他“织田”,要么使用更亲昵一点的“作之助”。而“织田作”这个奇怪的称呼是由被他养了一段时间的太宰治取的,随后便以一种病毒般可怕的传播速度感染了给了他家里养着的五个孩子们。孩子们就在刚刚死在他的面前,胡桃的出现真是从头到脚写着明晃晃的可疑。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称呼的?”
织田作之助的语气依旧古井无波,胸腔中满溢的愤怒悲伤与自责并没有令其产生多少明显的波动。
“做这类生意的人,知道一些特殊的事情,也挺正常的吧?”胡桃避重就轻地回答他,随意向生者叙述死者之事可是业内的大忌,“我是往生堂的堂主胡桃,正巧新店开业大酬宾,可以给那五个孩子的后事打八折优惠。”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葬礼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孩子们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把他们体面地送走这件事的重要性似乎比找iic的老大决战更高一点。
“像这种现场,往生堂也会提供遗体回收服务。你现在购买的话,将会是这项服务的第一位买家,我会为你减免掉相关的费用,很划算的!”见面前的男人被自己的语言打动了,胡桃再接再厉,摸出一张优惠券塞进他的手里,继续推销自己的这单生意,“这是我们的优惠券,使用该券更可享折上折优惠。”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
面前的车已经被炸得只剩一片漆黑的残骸,在这样剧烈的爆炸和燃烧下,车内的孩子们自然也没能留下全尸,只有左一片右一块的焦脆的碎骨。如果胡桃的服务真的如她所描述的那样周全,确实是个值得考虑的选项。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这就回去准备收殓他们的尸体。”胡桃生怕他说出什么反对的话,为了将他和死去的孩子们分开,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抓住了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的手,匆匆地道别后就离开了。
“喂!你要做什么!”男孩并不是很配合她,胡桃在前面跑,他在后面不停地挣扎。剩下的四只小幽灵也确实如胡桃所预想的那样,一同跟了上来,连抓带挠地试图阻挠胡桃带走男孩的行为。
可惜无形的幽灵终归打不过有形的人,他们最后还是被胡桃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小角落。
胡桃松开男孩的手,低下头认真道:“不要害怕,胡桃姐姐是大好人。”
“你才不是什么大好人呢!”男孩生气地后退几步远离她,“你就是故意不想让我们保护织田作的!”
“但是她能和织田作说话,我们不可以。”他身后的女孩小声说,“故事里面不是也都有写,幽灵们如果一直跟在活人身边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还是有一点不服气,但语气还是因为缺乏底气软了下来:“那些都是坏幽灵,我们是好幽灵,和他们不一样,是不会伤害到织田作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轻的就像蚊子叫。
“你说的没错哦。”胡桃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你们是想要保护织田作,对吗?”
伴随着一阵参差不齐的“嗯”,五个孩子都齐刷刷地点起头来。
“我会帮助你们保护好他的,不过,替你们传话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哦。”
他们还只是一群孩子,没有多少掩饰自己情绪的能力,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就立刻表现出了毫不遮掩的失望。
“织田作说他会帮我们报仇……他愿意这么做让我们很感动,但我们不想要他去。”为首的幸介嗫嚅着嘴唇请求道,“真的不可以帮我们一起劝劝他吗?”
“你们已经死了,死者不能干涉活人的世界,这是生命的法则,你我都不可轻易违背。”胡桃说,“至于报仇一事,我既然答应了你们会保护他,自然说到做到。”
她是维护阴阳边界的人,送走亡魂不仅仅是为了令迷途之人得以安息,更是为了让生者能够更好地活下去。如果他们所说属实,织田作之助会因为他们死而放弃求生的意志去复仇,是否要放任这件事发生,是否要出手阻止他的死亡,决定权都在胡桃的手中。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们没有遗憾地踏上归途。”
她的右手放在胸前,认真地承诺道。
===第40章 四十个客户===
由于孩子们是死于爆炸的, 高度碳化的情况下很难分得清谁是谁,也不好装进棺材里,胡桃最后还是选择了带上六个骨灰盒再回去,多出的一个是因为孩子们说他们寄养的餐厅老板也不幸地去世了。他的幽灵并没有和孩子们一起出现, 可能是死后就直接生成在了【边界】, 这属于比较自觉的省心幽灵。
年幼的小幽灵们被她托付给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这两位光荣殉职的人民警察, 她相信人民警察一定能担此重任。他们身边的诸伏景光也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 一起来带群小孩肯定没什么问题。
看着往生堂内的非术士幽灵越来越多, 夏油杰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最后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自己主动跑出去继续收集关于那些扎堆的咒灵的情报了。为了避免胡桃觉得他会偷偷溜走, 天内理子就作为他的“人质”扣留在往生堂。
天内理子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她和萩原研二的相性竟然还不错,很快就聊了起来,进而毫无违和感地混入了非术士一方的幽灵堆中,反而显得夏油杰像是被孤立的。
夏油杰对此拒不承认,他坚持认为是自己孤立了在场的所有幽灵,除了天内理子。
从各种方面来讲, 织田作之助都有着和重云如出一辙的耿直老实天然呆。在胡桃抱着几个木盒子跑回去的时候,他还木木地站在原地。
胡桃走到他的身边,发现他已经仔细地把混在一片废墟中的尸骨都整理了出来。向来不是很平稳的横滨最不缺的就是爆炸和枪击案了,他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基层, 这些处理尸体的活也做过不少。之前通常都是由他把尸体收拾出来,再交由下一环节的人手来处理后续。
这回做完他最熟练的部分, 对于后续的处理反而让他有些茫然了。
“接下来, 先把他们装进去吧。”
爆炸只是瞬间的高温, 产生的残骸没有正规流程的火葬那样细碎, 无法使用特制的筷子纳骨。胡桃戴上一次性的卫生手套,将尸骨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
用骨灰盒收纳的遗骨都是象征性地捡一些进去,这项工程花不了多少时间,六个人的人生就这样简单地被装进了小小的木盒子中。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清楚这些的……不过,老板的亲戚会来处理他的后事,我会将这些交给他们。”他从胡桃手中接过那个为老板准备的大号木盒,“请稍等一下,胡堂主。”
他捧着盒子走进身后空无一人的店面,将骨灰盒放在柜台后的座椅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翻出来,压在了盒子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讷讷地问。
“去往生堂吧,织田作先生。”
她捧着六个盒子过来,捧着五个盒子回去。五条悟帮她建的往生堂确实考虑得足够周到,就连专门用于火化的房间都替她准备好了。
“织田作先生,你先后退几步。”胡桃放下手中的木盒,双手比出一个往生印来,“就在这里火葬他们吧?”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过去的他只会杀人,而现在的他没有什么仪式感,同样不清楚一场葬礼应有的流程。
按照正常的葬礼习俗,这个时候应该替死者整理遗容遗表,让他以一种相对完整的形态被火化。只是孩子们的死状都不太好看,在爆炸中身亡的人找得到几块残骸就已经很不错了,整理仪容这些火化前的程序就不太适用了。据胡桃所知,那两位幽灵警察似乎都没能留下尸骨。
在征求了织田作之助的同意后,胡桃双手一挥,面前的平台上便倏地燃起了火焰。火葬向来是最令胡桃安心定神的送葬手段,既能让死者走得彻底,也能避免那些盗墓倒斗类小说中的起尸等危险现象,而且和棺材相比更加节约地
织田作之助没有多话,依旧沉默着。
象征着往生的蝴蝶在空中飞舞,从火焰中诞生,又于火焰中消亡,刹那间轮回,一如人之死生。
“你还有什么需要联系参加葬礼的人吗?”眼看火势渐弱,胡桃问。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他熟人不多,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底层人员又有着绝不杀人的理念,就只能做些解决纠纷搬运尸体这样鸡皮蒜毛的小事,谈不上和其他挤破脑子想要向上爬的人有多好的关系。太宰治作为最年轻的干部,近期忙得团团转,连Lup都去的少了,肯定没空来参加这场葬礼。
而坂口安吾……
不提也罢,从立场上来看他们就已经对立了,就算邀请了也只是无用功,能不能找到他这个人都成问题。
那五个小鬼看到织田作之助就迈不动腿了,扎堆聚在他的身边,同时还不断地念叨着:“姐姐,你就帮帮织田作吧!”
“不要让他去报仇了,我们真的不在意的!”
“呜呜呜——”
在哭的是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小孩子的哭声尖锐刺耳,夸一句魔音灌耳都不过分。
“别哭啦别哭啦,女孩子再哭就不好看了哦。”萩原研二蹲在她的旁边,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道。
松田阵平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应该是想以自己的气势来威慑这些小孩。不过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倒是清楚得很,这只是他不擅长应付小孩手足无措的表现而已。
“我才不会怕你呢!”这个气势确实起了作用,幸介张开手臂,把剩下几个孩子和织田作之助都挡在身后,“不就是黑手党嘛!织田作也是!”
“……噗。”萩原研二没能崩住。
被小孩误认成黑恶势力的松田阵平透过墨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咳咳咳。”天内理子装模作样地咳上两声,面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妾身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
诸伏景光强大的卧底素养让他忍住了笑意,他作出一副假的不行的惊恐表情,说:“哇,好可怕哦。”
如果不是顾忌织田作之助在场,胡桃也想鼓掌附和上一句:“哇,好可怕哦。”
但她不能这么做,她只能假装听不见一切这里的声音,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在场唯一的活人身上。
“你看上去好像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着。”胡桃抬起头直视织田作之助的眼睛,双手背在身后对在场的几位成年幽灵比出示意他们带着小孩离开的手势,“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作为专业人士,我或许能帮到你一些。”
她有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其中淡色的梅花让这双眼睛更加绮丽也更加梦幻。这样一双眼睛不会出现在恶人身上,几乎是下意识地,织田作之助开口了:“我曾经是一名杀手。”
——“曾经”,这就意味着现在不是。
胡桃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静静地当个合格的倾听者。
“……我想写一本小说,但我杀了很多人,满手鲜血的人是写不出作品的。”
听到这里,胡桃开始困惑起来了,这是个什么歪理?
“后来我不再杀人,加入了港口黑手党,陆陆续续地收养了这五个孩子。再之后……”织田作之助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儿,才成功组织出了接下来想说的内容,“iic的首领似乎想要在战场上死去,他认定了要由我来杀死他,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杀死了孩子们来激怒我。”
谁也想不到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人生短短几十年不乏大大小小无数的变故,将会是一次次面对亲友离世的过程,最后以自己的离开作结。
“所以,你现在决定要杀了他替孩子们报仇?”胡桃皱着眉问。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点头。
“别难过啦,我来给你变个戏法吧。呼——火!”胡桃伸出手,指尖便燃起一小撮火焰来,火焰在空气中扑闪着变了形态,最后变成了蝴蝶流动的翅膀,“看,火蝴蝶!飞咯!”
蝴蝶当真按着她的话扑闪着飞向织田作之助,在靠近织田作之助鼻尖的时候忽的消散了,只有那一抹余热象征着它刚刚存在过。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小把戏,他却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如果人死后有灵魂……”他的目光空茫了起来,那些因仇恨而暂时埋起来的想法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在心中探出头来,“他们也不想看我这么做吧。”
“去写书吧,织田作。飞云商会的二少爷最近也在写书,虽然他的家人对于他的这种行为不是很看好,但他还是一直在坚持这项爱好。虽说在璃月看不到他的作品,但是据旅行者所言,那本书在稻妻可是畅销货,真想看看呐。”胡桃说,“至于我嘛——小巷派暗黑打油诗人,就是胡桃我啦!我不能代表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原谅你,谁也不能,但是不再杀人后的你是可以原谅你自己的。孩子们都很期待你写的书哦,只要你想写,你就能写出足够动人的文字。”
===第41章 四十一个客户===
日式的丧葬礼仪和璃月的并不相同但同样值得重视, 而织田作之助对于葬礼的态度是一切从简。
日式葬礼分为两场,一场是通夜式,一场是告别式。通夜是需要死者亲友出席的仪式, 一般从晚6点左右举行, 需要与死者共度夜晚。奈何织田作之助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还能请谁过来, 最后整场仪式从起简来就是他和胡桃一起在小房间里烧香。他是认为心意到了就行,不拘泥于表现形式的人。
既然整场仪式下来简陋到只有两个人参与, 烧香钱胡桃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而收钱记账一事也顺带着直接省去了。
“织田作, 你信佛吗?”
胡桃从旁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一本佛经来, 按照传统的葬礼习俗, 这个时候要按照信仰来诵读一些经文。
“我们不信佛。”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 果断地拒绝道, “比起这些难懂的经文, 他们更想听的应该是有意思的故事吧。”
“讲故事吗?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啦。”
她把那本自从买回来后就没用上过的佛经又塞了回去,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后一群趴在门板上偷听的幽灵们显然都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毫无征兆地走出来,猝不及防地被逮个正着。随着门板穿过他们的身体,带头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非常识时务地举起双手作出投降认错的手势。
“别装模作样了,我就知道你们在偷听。”胡桃凑过去小声地抱怨道, “织田作在讲故事呢,带孩子们进去听吧。”
小幽灵们一得到应允, 就雀跃地溜进了房间,他们万分珍惜这能和织田作之助相处的时光。
松田阵平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去, 反而双手环肩站在原地:“……胡桃, 你想去干什么?”
可恶的直觉系选手, 偏偏在这种时候摆出了靠谱成年人的威严。
“当然是去提前了解一下我明天的对手啊。”胡桃随手把他往房间里推了推, “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璃月人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你……”松田阵平还想说些什么,胡桃就已经先他一步拍上了房门。
今晚的后半夜是她留给他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织田作之助也已经告诉了她Miic的据点所在地。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有一道狰狞的缺口,像是被匕首贯穿所留下来的痕迹。纸面上是一处有些偏远的山岳地带,中间用红色的颜料涂抹了一个叉,一旁潦草地写着“幽灵的墓地”这行字。既然她注定没办法睡个好觉了,不如去提前踩个点见识一下所谓的“幽灵的墓地”,顺便给Miic找点麻烦。
Miic的成员是一群向往死亡的人,他们自称幽灵,希望通过让真正的敌人杀死他们来获得臆想中的救赎。胡桃其实是不太能够理解这群人的想法的,为了能够让自己死得舒心就去强迫别人做他不想做的事,实在有些过于恶劣了。
说是幽灵,人都还好端端地活着,怎么就那么具有幻想力地把自己想象成幽灵呢?这让真正的幽灵们很难办啊。
她尊重每个人对自己生命的态度,但绝不认同Miic这样轻视他人的生命来告慰自己的生命的行为。
她推开往生堂的大门,几乎要溶解在夜色中的少年静静地在门前站立着。细瘦的少年依旧披着那件黑色西装,遮住眼睛的绷带顺着脑袋的轮廓向上缠绕,藏进蓬松的卷发里。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暗沉,就像是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
胡桃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之前那个没理她就直接跑掉的少年,他这次来又是想做什么?砸场子吗?
“晚上好。”这一次,少年终于说话了,“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太宰,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
……听上去有那么一点耳熟,但完全想不起来。
“我是——”
“嘘。”胡桃正要开口,太宰治弯下腰来,轻轻地将食指竖在她的唇前止住了话头,“我知道的,胡桃小姐,我是在等你哦。”
“噫……等我?”胡桃皱着眉把他的手拍开,“瞧你这模样,嗯……虽说看上去不太精神,但还是挺有活力的,想必是为了些工作之外的事情来找我的,对吧?”
“胡堂主的作风还真是像传闻中一样有意思啊。”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你是想去找Miic吧?”
坏了,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信息差这玩意有时候就真是要人命,和这些可恶的聪明人讲话烦就烦在这里。横滨的聪明人比东京的那几位还要再邪乎一点,就像是他们一个个的都能看见过去预见未来一样。
聪明人和直觉系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胡桃自认有个不错的脑子,应付这群人都有些乏力。
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询问:“你想要做些什么?”
“作为‘幽灵军团’的首领,为了让织田作放下不杀人的理念而杀死了孩子们。”他低着头说,额前的长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简单地推测一下吧——织田作会去找他复仇,与Miic相互厮杀。他们是势均力敌的,争斗会持续下去,直到他们中的一方死亡,又或是最后随着两声重合的枪响,同归于尽。”
“势均力敌”?为什么Miic的首领认定了织田作之助是他的对手?比织田作之助强的强者大有人在,作为一名不再杀人的杀手,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设计的地方?
如果没有Miic横插的这一脚,他本该有着像每一个普通人那样平凡而温馨的生活,最大的烦恼是今天究竟要吃些什么和怎样说服自己家想要加入黑手党的孩子放弃这个不太妥当的梦想。他会在孩子们都长大独立后辞掉这份黑手党的工作,真正地扔下手中的枪,在一间能看到海的房间内的书桌边,提起笔写下属于他的故事。
这一切看似唾手可得的美好毁灭在爆炸发生的瞬间。
似乎是从她的表情上读出了这些疑问,太宰治再次开口了:“他们都有着相似的异能力,能够预知短暂的未来。”
预知这件事在提瓦特大陆上并不少见,还有占星术士这种职业的存在。旅行者认识一位名叫莫娜的占星术士,胡桃也曾看过她刊登在《蒸汽鸟报》的《星座相谈》专栏上的文章,对于那些有些艰难晦涩的探讨也有所感悟。
“就是因为这个理由?那岂不是每一位会占卜的占星术士,都会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胡桃问,“我听过一位占星术士对命运的描述,她认为占卜就是把既定的命运准确地展示出来,而命运是不可违逆的。”
“你觉得……命运真的不可更改吗?”他轻飘飘地呼了一口气,“胡桃小姐,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当然没听说过啦,就算她看书看的的确很勤快,但对这个世界的各种理论都还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啊。
胡桃反问他:“你既然找到了我,也一定提前知道了我对这些东西的认知水平吧?”
“不错的思考。”太宰治沉声道,胡桃并不认为这算得上夸奖,“任何事物发展均存在定数与变数,初始条件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动,都将给整个系统带来巨大的连锁反应。在蝴蝶扇动翅膀之后,命运真的会是最初的样子吗?”
“按你这种说法,我就是介入织田作命运的‘蝴蝶’。”胡桃迅速地和他的脑回路接轨,“你希望我改变他的命运?”
他像噎住一样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接着发话了。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必须住手。我已经推断出了Miic残余的人手和布局,你大概也已经看过了那张纪德留给织田作的请柬。如果你愿意。”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胡桃却无端地从中听出了几分期许,像是濒死的病人最后的希冀,“你愿意为了拯救一个人而违抗‘命运’吗?”
胡桃很清楚,他如此曲折地动用语言的艺术来说服她,最终的目标只是想坚定她心中拯救织田作之助的信念,他也确实成功了。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个小心翼翼的胆小鬼,就算得到了肯定的承诺,也时刻惶恐着对方违约的风险。她很难给他和织田作之助的关系下一个确切的定论,挚友,抑或是猫和他的铲屎官。
命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按照莫娜的观点来解释,在知道预言后人们所做的一切都促成了预言的事实。这个世界的命运或许并不像提瓦特大陆的命运一样早在星空中留下了既定的轨迹,她既然能改变吉野顺平死亡的命运,那么同样也能改变织田作之助的命运。
往生堂不仅仅是为了送别死者而存在的,更应该让生者好好地活下去。
作为往生堂的堂主,作为来到这个世界的“旅行者”……
“胡桃小姐,你的回答是?”太宰治轻声地发问道。
我的回答是——
胡桃听见自己喉间发出的声音:“太宰先生,合作愉快。”
===第42章 四十二个客户===
和太宰治相约夜袭Miic可能并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胡桃在坐上太宰治的车时骤然清醒了过来, 并开始仔细反省自己头脑一热的决定。她原先只想去踩个点顺便创造点小麻烦,现在这架势看起来就像是他们要一起去把Miic给端了一样。
横滨就像是一片沼泽,这里的各种势力真要追究起来, 陷于其中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评判他们的是非对错是烟绯的活, 而她就是个送葬的, 和她没啥关系。她也不会为了救人而杀人,看太宰治那小身板, 也不像是有魈上仙那样能以一当十的实力, 要杀人的话也有点困难。魈上仙光从手臂上的肌肉来看, 就比他壮实多了。
太宰治钻进驾驶座, 轻车熟路地插上车钥匙。他没有系安全带, 坐稳之后, 双手直接握上了面前的方向盘。
事情发生到这里, 还能以他只是在赶时间来解释。
胡桃说:“你先别——”
急字还没来得及出口, 车身猛地一震,太宰治一脚踩上了油门,不带一丝迟疑。
在车子启动的那一刻,胡桃就决定收回自己先前对赤井秀一开车太快的评价。
太宰治的车技和他在胡桃面前表现出来深谋远虑的样子可谓截然相反,她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异于常人的车技能把车开到起飞,而太宰治也似乎真情实感地认为自己把车开得非常好, 没有半分减速的意思。
这样的开法在马路上就已经足够颠簸了,更绝望的是, Miic的据点在山间,这意味着太宰治不仅要在平稳的大马路上带着车起飞, 更要在山沟沟里勇闯天涯。
她不太懂车的品牌, 但目前坐着的这辆一定是一辆从各种方面来讲都相当不错的车。如果换辆普通点的车在山路上这么使劲造, 这会儿或许要散架了。为了避免被甩出去, 她的双手正死死地扣着前排的椅背。
“太宰!放我下去——!”胡桃在后座上半死不活地大喊,“我可擅长爬山了,让我爬山!我自己爬!”
“马上就到了。”
他的声音是平稳的,混在隆隆的引擎声里,听不真切。
他说的马上到确实是马上到,不像是某些只说不做的画饼大师,永远不是在画饼就是在画饼的路上。
一下车,胡桃感觉自己是从庆云顶往下来回跳了十余次后去吃了五十碗清心炒史莱姆凝液,眼前有一群锅巴正在转着圈圈蹦跶着跳舞。她晃晃脑袋,晕乎乎地打开手机。高贵的硅基生物不会向凡人的小把戏低头,还保持着骄矜的清醒,屏幕上冷静地显示出当前的时间——才过去了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她像是熬过了一个世纪。
“……有没有人说过你车技很糟糕?”她扶额问道。
“真的吗?”太宰治看上去像是真的吃了一惊,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瞠目结舌地望向她,“我的车技可是下属们公认的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无辜的乖巧,要是没坐过他的车,胡桃差点就信了。
“他们那是不敢说吧!”胡桃叉着腰,忿忿地说,“可恶的上司!”
未成年当上司这事她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她自己也是个童工,手下的仪倌年纪也都比她大,下至一两岁,上不封顶。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替太宰治的下属吐槽他,选择性地忽视了自己为往生堂写广告词时仪倌们支支吾吾的表现。在我行我素这件事上,他们俩也都算是半斤八两的存在,谁也没资格去指责谁。
“你这么说话我是会很伤心的。”太宰治装模作样地抹了两下干巴巴的眼睛,他虚假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转了话题,“那么现在,拯救织田作小分队开始行动!”
胡桃立刻接上一句:“先说好,我可不会帮你杀人。”
“你原来是这样想我的吗,胡桃小姐?”太宰治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她,“让美丽的小姐双手染上鲜血是多么失礼的事啊!”
“那你想怎么做?在行动之前,好歹先和我说说吧。”胡桃说,“我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只是想为明天救下织田作增加一些筹码而已。”
“明天,就是孩子们的尸体告别仪式了吧?”太宰治突然问了个和刚刚谈论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虽然说这个流程顺序上有点不太对……和骨灰道别,应该也算在其中吧?”
胡桃同样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类型,并没有为这种莫名的跳转而奇怪。她很快跟上了太宰治的脑回路,回答道:“织田作说要一切从简,但我不打算省去这个环节。”
“织田作既然没有邀请我,明天的仪式应该也是只有他一个人吧。”太宰治轻笑了起来,“让凶手前去致以悔意,也算是对死者的告慰,不是吗?”
“嗯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嘛!”胡桃认可地点点头,“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和我仔细讲讲那个异能力吧。”
“他能预知接下来5秒之内发生的危险。”
“5秒之内吗?”胡桃思考了起来,这种能力如果放在具有强大身体素质的人身上,确实非常棘手,“杀死他的话,确实有很多办法,不过活捉他……?”
预知5秒后的能力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突破点,它无法用于躲避毒药和血梅香这一类提前标记的伤害,也无法躲过大规模大范围的攻击。如果是凝光往他头上砸个群玉阁,又或者是宇智波斑对着他放一个豪火灭却,他就算提前预知到了也逃不出那个攻击范围。但这些手段只适用于杀死他,而非抓住他。
这真是个不得了的挑战,难道他们要像漩涡鸣人一样发动一次牛逼的嘴遁来说服对方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吗?
如果太宰治那绷带下的眼睛确实有点问题,那他们两个未成年的组合就是弱病残,除了老都占了个遍,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放心吧,我还是挺有信心说服他的。你只需要让我和他有一段能够独处的时间……”
安德烈·纪德没有睡觉,在梦想中正确的死亡来临前,他的神经始终保持着一种高强度的亢奋状态。睡眠和这件大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马上就会可以得到真正的长眠。
“晚上好呀,安德烈·纪德。”
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撒娇般绵软的声音,这个声音太具有辨识度,他甚至不经思考就能说出声音的主人是谁——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里世界里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但无一不表现出这个少年的危险性。
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声音,是他原定计划之中的变数。如果可以,他不想在这个时间段与太宰治为敌。
太宰治一脸轻松地从黑暗处走出来,胡桃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她感觉身体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像是散架后又被重新拼装起来一样——要从太宰治不可理喻的飙车技术中缓过来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你并非我所等待的对手。”纪德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轻轻地扫过他,落在胡桃身上,“想必这位小姑娘也不会是吧。”
胡桃肯定了他的想法:“我不是来杀死你的。”
面前这两个孩子的年龄加起来也才堪堪比他的年龄大上几岁,纪德却完全无法因为他们的年幼而放松警惕。光是太宰治就够难应付的了,而由太宰治带来的来历不明的小女孩,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太宰治没理由带着一个拖油瓶来见他。
“你想做什么呢?在找到能满足我们诉求的存在后,Miic已经停止了和港口黑手党之间的斗争。”纪德再度叹了口气,手握上了腰间的枪柄,“我们只是一群幽灵,幽灵无所期望,只渴求自身灵魂的消亡。”
“死亡?你说你渴求死亡?”太宰治突然提高了声线,清澈的少年音此时有些刺耳,“死亡这样美好的事情,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之前得到呢?”
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原先暗流涌动的现场,纪德也不再和他们拉扯,给成员们发下了信号。
房间内很快出现了一批穿着黑袍的人,他们拿着枪,对准了胡桃和太宰治的方向。
“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还可以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纪德说,“我期待的对手是织田作之助,你们并非我的目标,我也不想伤害到你们。”
胡桃淡然地站在原地,好像面对着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多虑了,我只是——”
太宰治的声音渐弱,像是一块半化的太妃糖,甜腻之中又掺杂着丝丝的苦涩,暗示着其中潜藏的危险。
“我只是想要和你,单独地谈一谈人生罢了。”
也许是确定了太宰治不可能打得过他,纪德最终同意了这个请求。他带着太宰治离开了,只留下胡桃独自面对一房间自己的部下。
“现在是轮到我来自由发挥了吧?”
胡桃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身边板着脸的“幽灵”们,只见她轻轻一翻手腕,指缝间便出现了几张黑色的卡片。
“往生堂开业大酬宾,保证你们从生前到死后,一路顺心。”
===第43章 四十三个客户===
这些Miic的成员当真没有一分想活下去的愿望, 但他们看上去也同样不认为苦难能给他们带来解脱。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为首的男人谨慎地问。他们刚与港口黑手党起过争执,对于黑手党干部带来的人不抱有半分信任。战争之中,任何人都能成为杀手, 年龄已经无法降低他们的警惕心了。
“胡桃我啊, 一直信奉一个做生意的准则——那就是把服务呈现到每一个客户面前。”胡桃挥挥手, 看上去颇为随意地唤出一只小幽灵,一把拽住小幽灵的尾巴, “往生堂的服务, 你想先体验一下吗?”
对方还是沉默着, 没有回应。
胡桃手中的那只小幽灵白白胖胖圆润可爱, 形态看上去就像是从子供向漫画里跑出来的吉祥物, 这让他们有些不想承认自己和这种东西都属于“幽灵”这一类别。从最合理的角度来看, 这只小幽灵很可能是她的异能力, 至于作用效果如何, 尚不明确。除了纪德之外,Miic目前的成员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士兵,对于异能方面的情报完全可以用匮乏来形容,也很难推断胡桃的异能力究竟如何。但不能小看每一个异能力者,是所有与异能力者打交道的人都该有的常识。
太宰治还在和他们的首领交谈,在没弄清楚具体情况前, 就算面前这个小姑娘看上去纤细瘦弱,他们也还不能轻举妄动。太宰治已经用自己聪明的头脑和并不光辉的战绩证明过了, 就算抛开一切异能不谈,以貌取人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口中的服务, 是指什么?”
“如果你想要体验一下的话, 请让我先确认一个问题。”胡桃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她抬起头, 直视着面前人的双眼,“你,是真的渴求死亡吗?”
“活着”,这是一件多么有吸引力的事情。七七为了活着,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获得了神之眼,又让她甘愿以僵尸的形态存活在这世间。白术为了活着,主张收留下七七,研究长生之事。当一个人丧失了活着的意志,不是脑子有病就是过得确实生不如死。
他笃定地回答:“你不应该质疑‘幽灵’的死意。”
“人死不可复生,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胡桃握紧手中的小幽灵,毫无征兆地冲向他,“再会了!”
作为一名退役的士兵,就算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也该反应过来了。他迅速地后退几步,却发现退无可退,那只看似小巧可爱的幽灵正心不甘情不愿地哭丧着一张脸,迅速地拉长变粗,横贯了大半个房间。攻击范围太大,他完全躲避不开,被砸个正着。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炽热的高温席卷他的身躯,灵魂像是被浇上了一瓢油,迅猛地燃起一簇火焰。
随后,他感到身体有一阵异样的轻灵,像是在飞一样,有些轻飘飘的,沉浸在火焰带来的温暖之中。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明起来,他隐隐约约地看到面前属于自己的身体正在向后倾倒,这一幕在他眼中如同开了慢镜头一样无限拉长。
蝴蝶,火焰,高温。
受惊的蝴蝶展翅扑入空中,耳边充满了它们的急促的振翅声。它们盘旋着平稳地向上翻飞,冲入高空,火焰构建而成的翅膀闪烁着。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自己的身体却完全没被他的动作拦住,径直地倒了下去。
……我死了?
他有些茫然地想。
“你醒啦?”胡桃上前,踮起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手术很成功,你现在是真的幽灵了。”
从幽灵变成幽灵,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不太好说。
他的同伴们也没有反应过来,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们似乎第一次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的灵魂,但也只有那短短的一瞬。
“你刚刚做了什么?”有人出声问道。他们无法看见幽灵,只能看到胡桃怪异地拍了拍空气。
“如你们所见,我送走了他。既然他已经活得那么痛苦了,被我埋掉会更轻松一点哦。”胡桃对着面前的幽灵结了一个往生印,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惊讶转变为释然。
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他离开一样,蝶火为他照亮了前路,他所有的过去也在火焰中一次又一次静静的焚烧。他看着胡桃的往生印,浑身顿时升起一种难以言表的轻松感——这就是他所期盼的,正确的死亡。
这场景震撼了剩余的人许久,半晌后,才有人站出来请求道:“这位小姐,也请给予我们灵魂的解脱吧。”
在他之后,更多的人表示了赞同。他们了无希望的脸上骤然点亮了星火,这光芒却是为了追求自身的死亡,宛如昙花一现。
死亡是反照生命的一面镜子。对于受苦的、患难的、罪恶的人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胡桃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一一送走,然后把他们的遗体在地上一列列排好一起躺板板。在看到太宰治带着一脸大彻大悟的纪德回来时,她还抽空转过身挥手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太宰治这家伙对纪德说了些什么,他和与太宰治离开前简直判若两人。他一扫先前的警惕多疑,在面对着自己躺了一地一脸安详的下属竟然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甚至看向胡桃的时候还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感激情绪。
看来太宰治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得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了。
胡桃这么思索着,上前将手中刚刚写好的账单夹着往生堂的优惠券一同递给了纪德:“这位先生,你属下的帐就记在你头上啦!”
“……记账?”纪德万分茫然地接过账单,在战斗中处处精明的士兵此时却有些笨拙。
“当然要记账啦,胡桃又不是来给你义务劳动的。”太宰治说着,轻轻地用手里的枪朝他后背捅了一下,“作为‘幽灵’的领袖,你不会连这点钱都出不起吧?”
“你放心,一分钱一分货,往生堂向来说到做到,所见即所得!看在你们量大能堆在一起火化的份上,我再给你们赠送一批小木盒。”胡桃拍拍胸脯保证道,“我们可是璃月的老字号了,用过的人都说好!璃月是契约的国度,凡是涉及契约的事,上头都有帝君大人看着呢。”
纪德没听懂什么“璃月”“帝君大人”,但多多少少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不就是说要尽快付钱不要赖账嘛。
“钱之一事……我会想办法尽快补上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穷鬼这件事后,他有些局促地说。
他们本就是一心求死的人,根本没想过要处理什么后事。在钱财一事上就更是洒脱了,只求每日能够满足基本的需求即可,完全不考虑其他。
Miic还有很多武器库存,全部卖了的话或许还能再换一些钱。
这时,太宰身上突然传出了一阵手机铃声。
铃声孜孜不倦地响了一会儿,胡桃开口问:“你不打算接电话吗?”
太宰治敷衍地点点头,就算对打电话的人早有预料,但在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几个字后,他原先端着的表情就立刻垮了下来。他毫不在乎在场还有两个能听见他电话的人的存在,直接点击了接听。
“是森先生啊。”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听上去像是在撒娇一样,“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后面这句话的语气与上一句截然相反,极冷,简直就像是往蜂蜜里掺了几块冰碴子。
森先生……
胡桃终于有点印象了,她记得五条悟曾经说过,港口黑手党新上任的首领就叫做森鸥外,他当时说这个的时候只是抱着图一乐的心态,因为那位森鸥外似乎是个奇怪的萝莉控大叔。太宰治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又恰好在和姓森的人通话,对面是森鸥外这个可能性基本没跑了。这个时候,他给太宰治打电话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他带着懒得掩饰的不耐烦地应了几句,把手机扔回口袋里,像是看穿了纪德先前的想法一样:“那批货港口黑手党要了,钱会在交货的时候给你。”
“还有,这些的话……”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面上躺着的尸体们,风轻云淡地说,“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的,胡桃。”
他随手把纪德朝胡桃的方向推了推:“真麻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纪德自然不会被他的动作推倒,只是自觉地走向胡桃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到她的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场面一度异常尴尬。
“……接下来我们是去?”他问。
“当然是去往生堂啦。”胡桃叉着腰看向他,“太宰治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纪德汗颜:“……他确实说过,但是我们基地里现在没有车。”
“可以走过去啊!”胡桃提高了声线,用一种极其理所当然的语调说,“我们璃月人也没有车,用双脚去丈量每一寸土地同样是一种难忘的体验,不是吗?”
“抱歉,是我多虑了。”
随后,他就看见胡桃动作洒脱地从山头一跃而下。在落下的短暂几秒后,她的背后非常离奇地出现了一对翅膀状的滑翔翼。
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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