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八十二个客户===
柯南至今仍觉得事情有些魔幻, 莫名其妙地就从赤井秀一口中得知了和组织的大决战马上就要来临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只是单纯挂了会儿机,转过头一看就发现进了Boss本一样莫名其妙。他知道胡桃用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APTX4869把琴酒弄小了直接绑架回来,但他没想到琴酒这么给力, 一下子把组织的底裤都给扒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他没敢把琴酒变小这件事告诉灰原哀, 灰原哀并不信任琴酒,而且性格谨慎敏感, 太早告诉她这件事只会为她徒增焦虑与恐慌。
要说不好奇胡桃究竟是怎么控制住琴酒的话是假的,作为一位时刻保持着充沛好奇心的侦探, 他渴望探究每一个异常背后的答案。但他同样清楚好奇也分轻急缓重, 这是过去的经验教给他的道理。赤井秀一是值得信任的,他的心思同样细致缜密,既然胡桃能得到赤井秀一的认可,那么柯南也选择信任她。
关于把琴酒变小的药, 赤井秀一给出的解释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胡桃当场从琴酒身上现翻出来的。这话柯南一听就知道是扯的,胡桃虽然习武, 但从体型上就被琴酒完全压制了。习武或许能拉低体型等因素造成的实力差异,但琴酒又不是不习武, 他不仅能近战还能拿狙,和赤井秀一旗鼓相当的人怎么可能像普通人一样能被轻易压制。赤井秀一甚至不愿意为了瞒过他编一个更真的谎言, 就差把“我知道但就是懒得告诉你”这几个字明说出来了。
更让柯南意外的是,琴酒甚至毫不吝啬地给出了大量有关组织的情报,他一个人大概能抵上一群被特地安插入组织前仆后继的假酒们换来的全部, 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本身就是某个低调的组织派进组织的内鬼, 或者是他早已对组织高强度的工作积怨已久做出了多年隐忍的社畜最后的反抗。他不是琴酒, 自然不知道琴酒怎么想的, 不过据说琴酒也喜欢福尔摩斯,不管他给出这些情报的真相究竟如何,至少从当前得到的结果来看,“喜欢福尔摩斯的人都不会是坏人”,这句话果然还是有一定的正确性的。
瓦解组织一事推进得这么快离不开以诸伏景光为首的幽灵们的鼎力相助,作为如无特殊情况只能被胡桃看见和触碰的神奇物种,让他们来进行实地考察之类的情报工作和开了外挂没啥两样。反正他们可以自由地穿墙,只要知道了组织Boss可能处于的位置,再给他们足够多的时候,就算这位惜命的Boss藏在地下的密室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在围堵组织的Boss的行动开始前,他们还合作提前把他的基地内的密道和机关路线都摸排清楚了,特地做好了详细的规划,来确保这次行动的成功。
被安室透劫持去公安的伏特加的立场并不坚定,他在得知琴酒已经被他们控制住后就立刻放弃了挣扎,麻溜地原地叛离了组织。不过作为琴酒的小弟,他只能对琴酒给出的情报进行一些细枝末节的补充,对其他的部分提问则基本一问三不知。
劫持伏特加这个行为对于安室透而言不算太冒险,组织内琴酒叛逃的消息已经蔓延了开来,不管成员们信不信这句鬼话,至少他们没有理由证明琴酒不是叛逃。伏特加作为琴酒身边的常驻挂件,在众人眼中基本与琴酒绑定,在琴酒失踪后一起失踪,非但不会引起怀疑,反而能够让“琴酒叛逃”这个结论更加具有说服力。最重要的是,对于自投罗网送上来的人质,此时不抓,更待何时。组织特地把伏特加安排到他身边,不是明摆着让他借机冲一冲业绩么?
酒厂向来是个冷酷的真酒假酒混合酿造厂,在琴酒失踪后,一些掺水假酒和摸鱼摆烂酒为酒厂这位职业素养过高的酒精浓度质检员的消失而松了口气,有的酒浑不在意,还有些薛定谔的酒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乐子。
不过,在这酒与酒之间冰冷的关系中,尚且存在一丝温暖。要说琴酒的失踪让谁最难受,那就只有天天跟在他身边的伏特加了。此时的伏特加,正与作为在质检一环蒙混过关的假酒波本共同为了找到琴酒的下落而共同努力着。具体表现为伏特加负责努力,而安室透负责努力划水摸鱼。
“伏特加,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安室透突然问道。
“……什么?”伏特加扶了下自己的墨镜,抬头看向他。琴酒素来不喜欢向波本这样有话决不好好说的谜语人,连带着他也不喜欢,现在和波本的合作不过是遵从上层的指示而已。
安室透笑了起来:“比如说……琴酒背叛了组织什么的?”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伏特加冷声回答他。他在琴酒还是瓶刚刚酿造出来的热乎的新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和他搭档了,琴酒多年来为组织做的贡献他都看在眼里,要说组织里最不可能背叛的是谁,除去Boss本人大概就只剩下一个琴酒了。即使所有人都潜意识地认为琴酒是被人挟持而并非叛离组织,但组织内仍有各种关于琴酒背叛的风言风语。伏特加刚开始还会去制止他们,到现在就已经麻了——流言已经发展到了开始争吵琴酒到底是FBI还是公安派来的卧底这种程度了。这个问题还在组织的地下酒馆里开了盘,据他所知,贝尔摩得和安室透都不约而同地给FBI这个选项下了注。
这两个猜测并非无的放矢,纵使伏特加对自家大哥的忠诚度十分信任,也依然分了些心神去调查这件事的始末。谣言始于智者,它最先起自负责调查琴酒失踪案的波本,然后传递给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乐子的贝尔摩得,一传十,十传百,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组织。组织的人那么多,也并非所有人都对琴酒抱有一颗敬畏之心。尤其是那些没有代号的普通成员,他们就算是间谍,也弄不到多少有用的情报,对组织造成的危害自然没有那些代号假酒们严重,因此是不归琴酒管辖的。他们只是对琴酒这个大名早有耳闻,却从未切身实地地体验过琴酒本身带来的威慑力。这些缺乏敬畏之心的人发现了乐子,顺着过去的线索意外地发现和琴酒合作过的威士忌三人组里至少有俩是卧底,其中一个来自本土警视厅公安部,另一个则来自FBI,这两个选项由此成为了琴酒所属阵营的雏形。选项的两方为了增加自身假设的合理度,甚至还基于这两个猜测进行了适当的创作,编造了一些看似很合理的小故事来对自己进行佐证。伏特加听了一些,只知道自己的大哥从家世凄惨忍辱负重深入敌营却心向光明的小可怜到与幼时赤井秀一相依为命却意外走散的小可怜,其情节之离奇狗血,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那群不做任务的时候拖拖拉拉一放假就闲出屁的人编不出的。
在又一次听到赤井秀一卧底黑衣组织只为带回自己深陷黑暗的弟弟琴酒却被琴酒拔刀相向,最后在临死前与琴酒和解,为他的反叛埋下的种子终于在此时此刻生根发芽的桥段后,伏特加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主动请缨要求加入只有安室透一人的调查小队,誓要为了自家大哥的名声将这些离谱的谣言从源头掐灭。
而谣言的源头至今仍无半分悔意,他那滴水不漏的笑容里依然看不出半分真实的想法,连琴酒都看不出来的伏特加自然也看不出来。
万恶之源轻飘飘地说:“目前的一切证据都表明他叛逃了,光靠你自己的一厢情愿是没用的。每个叛徒在被发现之前看上去都那么像是绝对忠心于组织的人,你跟着琴酒清理了那么多卧底,难道还不清楚吗?在琴酒叛逃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做呢?组织会放过你吗?”
“……”
伏特加没有回话,他感到有什么管状的东西轻轻抵上了他的背。
——是安室透的枪。
“没关系,我看得出来,你的忠诚只是对琴酒的。”那恶魔般充满蛊惑意味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旁,“你效忠的从来就不是组织,不是吗?”
波本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是被朗姆派来测试他酒精浓度的吗?过去他跟着琴酒追杀卧底时所做的一切此时竟出现在了他自己身上,这个场面实在是充满了戏剧性。
他僵直着身子,以尽可能小的幅度偷偷地偏头看身后的安室透,他整个人都站在黑暗里,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枪口又往他的后背上顶了顶,似乎在示意他不要做多余的小动作。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一件事。”安室透的声音再度轻快了起来,抵在他后背的枪却没有收起的意思。
“我其实……知道琴酒在哪哦。”
安室透弯下身子,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第83章 八十三个客户===
“嘘——”胡桃将食指竖在嘴前, 从袖子里扒拉出一卷纸来,递给面前的安室透,“你先拿上这个, 到时候就算是被发现了也能逃出来。”
安室透接过那卷纸,把它舒展开来。纸面上是一张详细的平面图,还特地用不同颜色的笔注明了可以走的路线。图很精美,字很好看, 但他依旧无法忽视其上的异常。
——这样清爽的字迹,是属于诸伏景光的。这绝不可能是诸伏景光几年前调查出来的东西,要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那他完全可以直接留下图纸后回归公安保全性命,避免无意义的牺牲。况且,组织既然能在地下盘踞那么久, 自然有一套生存方案。为了避免时间长了被人摸清情报,各个据点都会经常更换位置和布局,更新频率随机, 因此关于组织据点之类的情报也都具有时效性, 过期不候。胡桃要是真把几年前的图纸拿过来给他用,那就不是让他去潜入获取资料而是让他去白给送死了。他低头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属于诸伏景光的幻影。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小巷里, 只留下了一套往生堂的制服和一张粗制滥造的“脸”。如果没有这些物品的遗留,他甚至都怀疑那是他精神压力过大而幻想出来的泡影,它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 却又瞬间消逝了。
“那你呢?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安室透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 问道。他一直不太想让胡桃参与到和组织相关的事情之中, 不管她表现出来的能力多么神通广大——那实在是太过混乱和危险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本身就与胡桃无关。柯南的参与还能解释为一种因侦探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强烈的的正义感和由于组织意外变小的遭遇共同引导的行为, 与之相比,胡桃的参与则显得如此莫名其妙。从目前她那几乎快要成为问题少年收容所的往生堂就能看出来她的正义感和柯南相比并不激进,处于一种比较温和平稳的状态。按理来讲,这种类型的人本就不应该如此主动地参与黑衣组织的剿灭行动中。
比起战场,她似乎更加适合窝在往生堂里,将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付诸实践,又或者揣着一叠优惠券,沿着大街挨家挨户地推销往生堂的生意。
当然,这意思不是柯南就应该掺和进来……安室透心想最近的小朋友怎么都这么厉害,对捣毁组织作出决定性推动作用的竟然是两个看上去国中都没毕业的小孩,这个现实怎么说都沾点魔幻。
“唔,组织Boss就交给我来解决吧,收集关键证据之类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啦。”胡桃语气轻快,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都说出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公安那边还需要你,你先走吧。”
“……??”
他困惑了一瞬为什么胡桃突然把他的身份点了出来,又疑惑为什么胡桃知道自己来自公安了。赤井秀一那家伙虽说和胡桃走得很近,但他也不至于二五仔到把自己的身份到处乱捅,难道说是因为太宰治?
不,这些都还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胡桃能这么轻松地说Boss就交给她来解决啊?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
优秀的卧底素养让他没有对此做出什么明显的反应,就好像当初得知琴酒变小一样。一时间他低着头与胡桃相顾无言,表面沉稳冷静,只有内心还不停歇地滚动着一串弹幕。
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像是没听到胡桃之前的发言一样笑着说:“你先撤离这里吧,胡桃,我让风见来接你。”
“不用。”胡桃闭上一只眼,俏皮地朝他做了个k的动作,“旅行者在提瓦特都有那么多传奇的经历,那些境遇比现在的状况危险得多,他总能化险为夷,克服一个又一个难关。现在我成为了旅行者,不来经历一下这些的话,好像都有些说不过去呢。”
“……”
安室透没有说话,虽然他凭一张看上去过分年轻的脸混在往生堂一众正版未成年里,但他仍然觉得自己越发不能理解现在的小孩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会让你看见那些你想看见的东西。”胡桃说,“不用担心我啦,担心一下你们自己,堂主我可是能得到各种看不见的朋友们的帮助的,和你们不一样哦。”
……看不见的朋友?
“而且,我们璃月人讲究的可是以和为贵。”胡桃补充道。
“以和为贵?”
这词听上去怎么那么扯淡呢,和黑衣组织以和为贵什么的……这种话估计也就胡桃能说出口了。
“嗯嗯,意思就是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的话就绝不打架啦。”胡桃应着声点点头,“据我所知,旅行者行动前都很少做计划的,现在我还特地提前列了一长串的对策,所以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安室透将信将疑地离开了,事到如今,他只能相信胡桃了。能在没有任何损伤的情况下“以和为贵”地把琴酒变小带回来的人,或许真的能做到“以和为贵”地把组织Boss也给弄回来吧。
在安室透敲响往生堂的大门的时候,他身份的暴露就已成必然。胡桃本人确实不太清楚那些明面或者暗面里各种机构组织的关系,知道安室透是公安还是因为太宰治那家伙故意不小心说漏嘴了,大概是看她那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实在太可怜了,好心地给她喂点情报。太宰治不是很喜欢琴酒,也不是很喜欢安室透,如果安室透的脾气再糟糕一点,或许她每天打开往生堂的大门都能看到两只猫在拆家。
“来吧,跟我走。”诸伏景光走到她的面前,轻声说,“我已经让松田他们先去望风了,我们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的。”
“如果这一次行动成功了,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幽灵先生。”胡桃眨眨眼,跟上他的步伐,“要是不能知道在这个时间遇见的第一只幽灵的名字的话,我就是回到了璃月都会遗憾终身的哦。”
“……我会的。”他说着,短暂地实体化了一下放倒前方落单的组织成员,随意地把他扔到了角落里。他的语气温和,手中的动作也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对方连叫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走这边,那条路有机关。”
目前四周都静悄悄的,胡桃和赤井秀一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初衷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把组织干掉。
“Boss现在还在地下室,你到时候打算怎么控制他?”
胡桃恍然大悟,惊叹道:“好问题。”
“……什么叫好问题?”诸伏景光问,“你都给安室制定了那么完备的计划,难道你在来之前都没想过要怎么解决他吗?上次把琴酒变小的那个药呢?”
“应该没啥用。”胡桃摊摊手,说,“根据我来到这里以后苦读漫画得到的经验,那个药对琴酒有效是因为他的剧情多脑子好且长得好看,这个配置肯定是能活到决战不一定能领盒饭的反派。像是组织Boss这种天天窝在地底几千话说不定都没在读者面前露个脸、连名字都是未知老男人,肯定是出场没几集就要领便当的。吃下APTX4869后好像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能顺利变小,剩下的都成我的客户了。要是你们觉得Boss直接死了也没什么关系的话,我可以直接把那个喂给他。”
诸伏景光刚想说这世界不是漫画,但转念又想胡桃都是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了,琴酒有朝一日都能变成小学生,他也都成为幽灵了,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了。
“……有没有活捉他的方法?”
“唔……没关系,我最近和太宰学了硬豆腐的做法,正好身上还带了点。”胡桃说,“你到时候直接从他背后把他打晕好了,我请他尝一点。”
“这个硬豆腐吃下去有什么效果?”诸伏景光显然是想起了太宰治所做的那盘活力清炖鸡,下坂龙也和野田幸治被他怂恿着吃掉了一盘,最后这俩人开始像吃了毒蘑菇一样在往生堂里发疯,醒来之后就和断片了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干了些啥。这之后,赤井秀一又跑过来问他关于活力清炖鸡的事情,他如实地回答了——整个制作过程没有任何非自然的力量参与,太宰治那家伙上辈子怕不是个熬魔药的。
如果是太宰治是魔药课的老师,那胡桃就是他天赋异禀的学生,那些本来就有些理赔的东西只要过了胡桃这一手,只会在离谱的程度上超进化,变得更加离谱。太宰治那个硬豆腐他知道,因为有一段时间太宰治天天在往生堂里捣鼓那东西,念叨着要用它撞死自己。
“我不知道,但因为感觉会对这次行动有所帮助,我就先带上了。”胡桃理直气壮地回答他,“太宰说把它切成薄片再沾着酱油吃的话,会特别好吃,我想那位Boss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居然是好吃的?
诸伏景光又说不出话了。
===第84章 八十四个客户===
伏特加终于见到了自己那体型缩了水的大哥。他被一个粉毛的眯眯眼牵着, 正垮着张脸,看上去极为不情愿。
“……大哥?”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试探着问了一句。作为人质,为了避免他逃跑, 公安的人早就赏了他一对银手镯, 此刻上面连着的锁链正因为他的动作窸窣作响。
银发的小孩闻言拉了拉嘴角,轻嗤了一声。
清澈的少年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 语气笃定:“是波本干的?”
“啊?……啊!是的。”伏特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才忙不迭地点点头道,“真不愧是大哥!”
旁边的赤井秀一看上去像是快要笑出声了。
琴酒低下头,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闭眼缓和了一下呼吸。伏特加本身并非是无能的人, 要是他真如往常表现出来的那样拖油瓶,怎么可能能拿到代号并在他身边安安全全地活到现在。他虽然看上去不着调, 但做事还是很圆滑的, 就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有些憨了吧唧的。
有点想抽烟了,但是赤井秀一以未成年人抽烟不好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美其名曰保护祖国未来的花朵。
琴酒指了指自己, 语气讥讽:“我, 祖国未来的花朵?”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他那张脸上写满了令琴酒分外不爽的真诚:“你有念过小学吗?”
“……哈?”
他没读过小学是一个既定事实, 但是被赤井秀一以这种疑问的形式点出来, 还是有一些微妙的膈应——这样让他的逼格一下子从牛逼轰轰的组织扛把子变成了不学无术小学肄业的街头小混混,听上去有一种属于低学历的清澈的美。
“字面意思。”赤井秀一说,“你也知道我们是不会喂你解药让你恢复的, 不过你这样子连监狱都不要你。”
琴酒挑了挑眉, 挑衅道:“哦?就算是想把我送去吃牢饭, 你也没有证据能像法官证明我就是琴酒吧?”
“你说得对,所以为了你接下来的新生活,我还特地给你准备了点礼物。”赤井秀一从一旁拿出一叠书来,拍到琴酒的面前。
琴酒的视线随着赤井秀一的手一路往下——那套书分明就是小学生的课本啊!
“你是谁?”伏特加的声音把他的思绪从小学课本拉了回来,他身旁的赤井秀一正一手扶着下巴,似乎确实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是赤井秀一。”琴酒冷冷地回答了伏特加的问,发现赤井秀一没有反驳后饶有兴致地扭过头抬起眼看了看,“嗯?这次怎么不反驳了……秀一?”
他过去称呼赤井秀一,要么是叫“莱伊”这个代号,要么是直接喊他的全名,如此亲昵地只喊一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少年干净好听的嗓音被刻意地拉长,又添了几分活泼的意味。
但是赤井秀一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受到脚趾都能在地下抠出一座工藤宅。琴酒果然还是记仇的,现在还对他之前用“恋人”恶心他的事情念念不忘呢。
“说话呀,秀一,你不是我的‘恋人’吗?”在发现他的反胃后,琴酒说得更加起劲了,“连小孩子都下得去手,这就是FBI的职业素养吗?”
赤井秀一肆无忌惮地摊摊手:“那能怎么办?要不你直接报警抓我吧,亲爱的琴酱。”
这回琴酒也有点被恶心到了,他的脸绿了又绿,最后恶狠狠地说:“你最好能让我报警。”
这句威胁对赤井秀一而言压根算不上威胁,毕竟琴酒至今仍是个黑户,报警后首先得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问题。更何况他手里没有半分实质性的证据,只要赤井秀一三言两语就能解释为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的,不能当真。
琴酒只顾着恶心赤井秀一,却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只离开组织一段时间,组织内就已经传遍了他和赤井秀一那些过去莫须有的爱恨情仇。这些缠绵悱恻到足以当厕所读物的小故事伏特加多多少少都听过,再加上现在琴酒和赤井秀一的这段对话,他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维不转到那个方向去。
……难道说,组织里那些他曾经认为无厘头的传言,竟然还真有几分是真的?大哥和苏格兰的小故事在组织里传的比较少,下注的人也少,大多数下注的人都是本着“赌局反买,别墅靠海”的思维,但莱伊和琴酒不一样啊!这俩人的关系有贝尔摩得和波本这两位大名鼎鼎的老牌代号成员作担保,所有参与赌局的成员都几乎给琴酒FBI论下了注,让这个选项和琴酒公安论比起来有压倒式的胜利。
组织里甚至有传言说,这两个人之所以戴帽子,其中肯定有一个人的发色是假的,用帽子来掩饰新生长出来还没来得及染色的原本的发色,普遍以琴酒染发论居多,因为他的头发在更早之前是金色的,白色是最近才染的。当然,也有人觉得琴酒是单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愁白了头发,早些时候为了避免别人联想到赤井秀一特地染了其他颜色掩盖少年白,而现在他只是懒得染发继续伪装了。
伏特加对这些言论都不屑一顾,琴酒某种意义上说也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琴酒本身的发色是啥他还能不清楚吗?但赤井秀一就不一样,他那顶针织帽就和焊在头上了一样,难舍难分,伏特加感觉自己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赤井秀一把那顶帽子从头上摘下来的样子。如果说是疑似针织帽成精赤井秀一染的发,一切就都离奇地变得说得通了!
同样的绿眼睛,同样的长发,同样的左撇子,同样高挑的身材与偏西方风格的脸,他们两个之间如果没有什么潜在的关系真的很难收场啊!
伏特加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得到了升华,成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今天过来只是为了通知你们一件事情。”身份被点明后,赤井秀一也不再一直眯着眼睛了,他睁开眼,平静地看向伏特加,“你们的Boss被捕了,组织也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没说明的情报的话就快说,说不定还能早点从里面改造好出来养你的大哥。”
在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伏特加就能确定他是赤井秀一了。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也同样是易容时最难隐藏的个人特点之一。被赤井秀一看着的感觉就像是被狼之类的猛兽盯上了,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有点毛毛的。这种眼睛在组织里装装高冷酷哥是特别有范的,在他还没有代号的时候,合作的组织成员也会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代号成员来对待。但他目前伪装的身份是一位温和有礼的东京大学研究生,一个文弱的学术人士大概不需要如此具有攻击性的目光,直接把眼睛眯上是最为便捷的伪装方式。
“养我大哥?”伏特加的目光在琴酒和赤井秀一身上来回扫了一遍,似乎有点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后才象征性地补了句对组织的疑问,“你们怎么可能抓得到Boss?”
“你自己爱信不信。”赤井秀一回答他,“监狱不收童工。”
童工琴酒不满地呲了呲牙。
“我看他也没读过小学,现在还是个黑户,怪可怜的。”赤井秀一恶趣味地揉了揉琴酒的脑袋,“跟我走吧,上我户口当我儿子。”
“这不太好吧!”伏特加脱口而出。
琴酒点了点头,极少见地对伏特加的观点表示了赞同。
“大哥不是你弟弟吗!”伏特加接着说。
“噗——你说啥?”赤井秀一这回真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
琴酒决定收回自己上一秒对伏特加的认同,明明在自己被胡桃坑过来之前,伏特加的脑子还是正常的,那时候的伏特加断然不会说出他是赤井秀一弟弟这种雷得人头皮发麻的阴间话。难道说,在失去了自己这个大哥后,伏特加那还算能看的智商终于由于渗透作用全部渗透给了组织底层那些基本没有脑子的废物身上了吗?
两双平静得吓人的绿眼睛同时冷冷地盯着他,伏特加隐隐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吗?”
赤井秀一努力忍住笑,正色道:“是的,你说的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这位亲爱的‘弟弟’的。”
琴酒闭上眼,他的拳头硬了。
“可惜他脾气太差了。”赤井秀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送他去上小学的,但他这脾气肯定会被学校的小孩子们欺负,而且他的年纪这么大了,再插去一年级的班的话会遭到歧视的。作为哥哥的我考虑到他的感受,为了他的身心健康,决定先在家里带着他自学那些课程。”
“可是……”大哥虽然没读过小学,但他目前的知识储备说不定能碾压正经的大学生啊。
伏特加的反驳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赤井秀一给打断了。他半蹲着身子,用一种外人看起来特别温馨琴酒看起来特别嘲讽的姿势温和地说:“琴酒,哥哥只是想让你好好读书。”
===第85章 八十五个客户===
降谷零走在傍晚的山路上, 太阳已经落山了。月亮是悬挂在夜空中的银币,月光透过层层树叶影影绰绰地落在地面上。
组织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位年迈的Boss在被胡桃交给他时已经缺了几颗牙, 嘴里还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脑后还有一大片黑紫色的淤青, 看来他是被从后方打晕的。
“……你喂他吃了什么吗?”他简单地查看了一下那个人的状况,问道。
“诶嘿。”胡桃避开了他的视线, 有些心虚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也没什么啦……就是前几天刚和太宰学了硬豆腐的做法。”
“……”
那完了啊。
降谷零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从手机的黑名单里拉出赤井秀一目前这个身份的手机号,给他发了条信息:“琴酒上次吃剩下的那些活力清炖鸡还在吗?”
赤井秀一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给自己发信息, 很快就回复了他:“我存放到波洛咖啡厅了,回去的路上记得拿。”
他花了一周的时间来完成对组织清扫工作的初步收尾,上司以他辛苦了让他多休养几天为由强制给他放了个假。他一脸茫然地从办公室被推出来,直到走到了办公楼外, 仍觉得有些许恍惚。
降谷零保持着这种恍惚的状态回到家,凭着肌肉记忆打开门进入卧室, 一头栽倒在床上,最后终于决定暂时放过自己,奖励自己抓紧机会好好地睡上一觉。他已经通宵了好几天, 整个人都快被办公桌上的黑咖啡腌入味了。
他只觉得自己八百年都没现在睡得那么死过了,再度从床上睁开眼的时候,颇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他打了个哈欠, 扯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搓揉了一下自己几天都没好好打理的金发, 突然没由来地想起了胡桃在一周前对自己说的话。他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里面有两条未读消息, 是胡桃一个小时前发送给他的——那是一串地址,还有一句意味不明的“晚上见!”。
有点懈怠了啊。降谷零暗中懊恼,换作之前的他,绝对不会因为睡觉而错过一切信息。
——这就是他现在出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山包的原因。
山顶的空气里满溢着草木与泥土的气味,他往前走,看到属于少女的身影。
“晚上好呀,安室先生。”胡桃正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石头上,抬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或者说,我能知道你的真名吗?”
既然组织已经毁灭了,他也没有接着隐瞒的必要了。降谷零叹了口气,回答她:“我叫降谷零,日本公安。”
“你是为了你的友人而来的吧?”胡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没等降谷零回答她什么,就接着说道,“还记得我先前告诉你的狐狸之窗吗?”
降谷零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他的记忆力向来很好。
“来,先把手抬起来,按照我之前说的做出那个动作。”胡桃走上前,将他的手臂向上抬起。他很配合地随之屈起手指,摆出狐狸之窗的动作。
“然后从那个指缝间搭成的空隙看……”
降谷零睁大了眼,月光倾泻在他的眼底,汇成一座泉流。
“降谷先生,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死去多年的诸伏景光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眉眼微弯,他呈淡蓝色的半透明身躯在黑夜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真是活见鬼了。
“晚上好,Zero。”诸伏景光率先打了个招呼,“看得到我吗?”
降谷零愣愣地点了点头,那灵活得能无缝接受琴酒变小的事实并做出决策的大脑此刻似乎停止了运转。他呆滞地睁着那双写满无辜与茫然的烟紫色的眼睛,看起来还在状况外。
“先别傻站着,走吧。”胡桃率先往前了几步,微微扬首示意,“今晚的重头戏还在后头呢……迟到了可不好呀。”
“跟我走,Zero。”诸伏景光牵上他的手,拉着他走入了攀满藤蔓的山体。降谷零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感到任何撞击感。他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明亮开阔的平地。
“——欢迎来到死者的世界,降谷先生。”
“这是……?”他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些正在谈笑中的半透明的幽灵们,最后停留在那几张几乎在记忆中褪色了的面孔上——
“是伊达航先生与娜塔莉·来间小姐的婚礼哦。”胡桃笑了起来,“我之前说过,我一定会为他们办出一场完美的婚礼。”
偌大的空间之内,被“人群”簇拥着的两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头发偏长的家伙正和戴墨镜的卷毛打闹着;色长发的女人抬手掩着唇,似乎是在与身边的少女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伊达航,娜塔莉,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宫野明美,还有……宫野艾琳娜。
“因为答应了绝对要让大家满意,所以就擅自把你请到了这里。”胡桃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吧?他们有一阵子老是偷偷地聚众跟在你的身后,看他们在我面前急着想让我去劝诫你规范作息但又找不到理由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好呀,原来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松田阵平闻言走了过来,忿忿道,“亏我还一直憋着怕你发现呢。”
“哎呀呀,是谁先干坏事的呀?”胡桃双手叉着腰,眯起眼睛看向他,“我记得我有说过不许和活人走太近吧?”
松田阵平一下子攥紧了拳头,一时竟没想出什么反驳她的说辞:“喂,你……!”
萩原研二也凑了过来,伸出手挡在这两人之间:“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小阵平,快想想我们今天是来干嘛的。”
松田阵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率先撇开了头。
“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诸伏景光的手搭上降谷零的背,揽着他向前走,“去看看班长吧,Zero,他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你来参加他的婚礼的。”
降谷零被他带着晕晕乎乎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等等……你们说,你们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我身边?”
“……没错。”诸伏景光避开他的目光,艰难地回答道。
降谷零把他的脸掰到自己的方向,皱起眉直视着他:“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下垂的眼角让他的表情对诸伏景光更有谴责意味了,他觉得对方就像一只又生气又委屈的猫。
“也没什么吧……就是普普通通地呆了几天,你脱衣服和洗澡的时候我们都有很礼貌地不看哦。”看着降谷零逐渐拉平的嘴角,诸伏景光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紧急补充道,“没有娜塔莉!除了我们之外没人知道你有裸睡的习惯!”
降谷零闭上眼,叹了口气:“果然是Hiro啊……算了,一起去看看班长吧。”
萩原研二的手肘从后方搭上他的肩膀:“明明是小降谷每次都乱来,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呢,我还得拦着小阵平让他别生气。”
在降谷零的记忆里,萩原研二去世已有七年之久,而他则因卧底的身份只是从那份简述了死讯的旧报纸上略过了一眼,虽然时常于心中悼念,但确实没有正式地去祭拜过。不管是人还是他微微上扬的语调,对他而言都有些久违了。在回忆滤镜的加成下,他纵容了对方将半个身子都搭在他身上的行为。
胡桃对场地的布置算得上认真,她给这一片安室透叫不出名字的地方的角角落落都摆上了纯白色的捧花。这里没有放置地台,大概是胡桃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把这些大型的装备搬上山再塞进这里,可以理解。幽灵大概是无法脱下自己固定形态时的那件衣服的,所以娜塔莉的白无垢是直接披在外面的,而伊达航也穿上了以黑色为主基调的纹付。
“还是有些无法完成的限制啊。”胡桃站在降谷零的身后,感叹道,“按理来说,神前式的婚礼应该在神社前举行,虽然伊达先生他们并不在意这个,但终归还是有点遗憾啊。降谷先生,你介意作为司仪为他们致辞吗?”
“司仪……?”他疑问道,“据我所知,那个应该是由神职人员来做的。”
“唉,问题不大啦,你看看在场的各位,别提神官了,连巫女都没有。”胡桃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咦,我算是在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念书的对吧?那好像是个宗教学校,这么说我四舍五入好像真能算个神职人员诶。”
降谷零只是笑笑。
“总之‘修祓之仪’和‘祝词奏上’这两个环节就都交给你负责啦,小降谷。”萩原研二拍拍他的肩膀,将一叠纸塞到他的怀里,“班长说他很期待哦!拒绝无效!”
“喂喂,我也没说要拒绝吧!”降谷零把纸展开,简单地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无非是一些祝福的话语,“既然是班长的期望,我一定会做到啊!”
他拿着那几张薄薄的稿纸,被自己的友人们推到人群前方的空地。热闹的场地安静了下来,他再度抬眼看了一遍面前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地诵读稿纸上的内容。
他看到班长和娜塔莉脸上的笑容,他们正手牵着手,就像是仍然活着那样。直到他念完了稿纸,诸伏景光带着他走到伊达航的身边,他依旧有种自己正在做梦的感觉。他好像正在一个属于过去的梦境里,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岁月中的那些人影流沙,回望指缝间却什么都没留下。
作为幽灵的弊端让这场婚礼直接省略掉了一大半过程,在降谷零硬着头皮把致辞念完后,直接就跳跃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这个环节的存在依旧得益于胡桃,她说她心情好,除了场地和衣物外再友情为他们提供一对戒指。
没有宴席,没有繁琐的流程,没有无意义的推杯换盏。伊达航在友人们祝福的目光下,搂上自己心爱的姑娘。
——两个早已失去未来的人在此刻拥有了新的可能性。
===第86章 八十六个客户===
“——好了, 可以准备说再见啦。”胡桃走到降谷零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不对不对, 可不能说再见,这回是再也不见了。”
“之前答应了你, 要告诉你我的真名。”诸伏景光蹲下来,直正对上胡桃的眼睛, “我叫诸伏景光哦, 是Zero的幼驯染, 你之前是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胡桃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问出问题的诸伏景光被这个清纯不做作的答案说服了。听上去有些离谱,但一想到这是胡桃说的,就又不离奇了。
“我一定会记住你的, 诸伏先生!”胡桃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虽然在名字这事上你瞒了我好久,但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忙, 下辈子要是转生到了提瓦特大陆, 我免费给你提供一条龙服务!”
“……谢谢?”他站了起来,又转向降谷零, “要抱一下吗,Zero?”
“好过分啊,小诸伏, 要抱的话怎么可以只有你一个人呢!”萩原研二也贴了上来, “我也要抱抱小降谷!”
松田阵平抱着肩站在一旁,看上去一副懒得和他们一起闹的样子。伊达航一手揽上了他, 把他带到了降谷零的面前:“走之前一起抱一下降谷吧, 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啊, 松田。”
“谁害羞了!”松田阵平嘴硬地反驳他。
萩原研二笑着点点头附和道:“对对, 小阵平才没有害羞呢。”
嬉笑打闹中,他们就像是仍在警校期间一样拥抱在了一起,以这个动作作为了最后的告别。
“……永别了。”
降谷零感到自己拥抱的身形逐渐消散,最后只留下了一件黑色的纹付。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走吧,降谷先生。”胡桃往前走了几步,朝他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活人过长时间停留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好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以后也不要想着自己到这里来,如果你还想要你的这些记忆的话。”
恐吓的话语由她之口说出反而听上去没有那么吓人了,降谷零并非是拘泥于过去之人,他依旧会保持对自己友人们的怀念,但不会去做出什么过界之事。在短暂的感动和重逢之后,生活还要回到正轨——对于组织更细致的扫尾,还有琴酒。
琴酒自从被胡桃变小再扔给赤井秀一后,就一直由赤井秀一养着了。他并非不想审判琴酒,但琴酒现在这副模样可以是从组织实验室里救出来的小孩,可以是一瓶刚进入酒厂加工工序的未成年酒,甚至可以是赤井秀一出门遛弯顺手捡到的流浪小鬼,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琴酒。如果他一口咬定琴酒是琴酒,说不定上头还以为他卧底多年终于疯了连夜请医生过来给他治治脑子。
不过就算他成功证明了琴酒就是琴酒本人,也没办法和琴酒追究些什么。虽说琴酒过去坏事做尽,但参与到围剿组织的计划中的国家要么没有死刑要么死刑标准特别严格,再加上琴酒最后一口气倒出的一堆为决战无伤获胜做出决定性贡献的情报,甚至还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敌人——虽说这些情报都经过了诸伏景光他们这些幽灵们的二次加工,但是幽灵帮忙捣毁组织听上去比琴酒缩水变成小学生还要离奇,降谷零还不想被迫成为神经病。功过相消,最大的可能性是各国都不约而同地对琴酒保持漠视和不处理的态度,既无褒奖,也不惩罚。
APTX4869能让人变小的药效实在太过引人犯罪,为了避免这种药物产生更多的争端,同样为了保护已经成功研发出了解药并掌握了药物机理的灰原哀,赤井秀一和安室透都不会主动将琴酒变小的这个情报上报。在组织覆灭后,灰原哀终于放下心来,把解药给了柯南。柯南迫不及待地变回了工藤新一,但灰原哀自己则没有服用解药,依旧保持着那副孩童的模样。
关于琴酒,目前赤井秀一给出的借口是,琴酒是他们共同从组织实验室里救出来的孤儿,他因为组织惨无人道的实验积怨已久,在被救出来后作为报答爽快地给出了所有自己知道的情报。琴酒本人则对这个说辞嗤之以鼻,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自己不用蹲牢子了而感到几分额外的开心。
“事情都解决了?”往生堂的大厅内,五条悟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木椅的椅背上。
胡桃正坐在转椅上前后来回滑行着,她点了点头,自认没有五条悟那么幼稚:“都解决了啊,你呢?”
“我啊……应该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我已经做好替你接手往生堂的准备啦。”
“你果然还是忍不住了啊,那我的大单子呢?一开始说好的大单子呢?”
“如果我不插手的话……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学生们的。不过,大单子,呃,什么大单子……?”五条悟扶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了那点信息,恍然大悟道,“啊,你是指那些老橘子们对吧?”
胡桃点点头,眼中写满了好奇。
“哇,难道我在你眼中的形象就那么武断吗?”五条悟露出一个很失望的表情,“虽说我是最强的,但也不是什么都用武力解决的吧?就像你最近帮忙处理掉的那个全是酒的组织一样,我也是用很和平的方法解决的哦。”
“要换我说,你早该这么做了。现在,我是不是该夸奖你阻止了一场谋杀,因为你控制住了你自己?”胡桃打趣道,“往生堂虽说是挂在五条家的门下,但你们的本职都还是咒术师吧?难道咒术师也能做好这种生意吗?”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信任我们的能力?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咒术界的死亡率很高,我所参与过的葬礼也不少。在遇到你之前,葬礼都是由补助监督们一手承办的——从收殓尸体,再到下葬,还有对死者家属情绪的安抚与赔偿……顺平已经开始进行这方面的培训了哦?”
“你那么忙,也不像是能有空做好代理堂主这件事的人吧?”胡桃脚下施力,带动着转椅转着圈滑到了他的身边,“关于幽灵鬼魂之类的地脉异常我都解决完了,这个世界剩下还需要处理的非自然业务大概就只剩咒灵了吧?你们要是想把这家往生堂当咒术界的大本营我倒是不介意,毕竟我走了之后估计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与其把这间往生堂当一次性道具,还不如让你们传承下去。按你这种说法,我突然觉得完全可以把往生堂的工作交给顺平代理哦!”
吉野顺平虽说不乏战斗的勇气,但从他的性格来看,他确实更加适合作为一名后勤人员。他做事素来细心,让他来接手往生堂,最大的烦恼大概是要防止他被太宰治逗得团团转吧?反正太宰治作为临时工过不了几年估计就自行离开了,问题似乎不是很大。
“你要走了吗,胡桃?”他明明知道这个答案,但还是在最后问出了这个没必要的问题。
“你不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吗?不过,告别的话就免了,我会在提瓦特大陆想你们的!”
胡桃站起身,挥着手朝往生堂外走去。
——旅途总有一天会迎来终点。她就像最初不打招呼地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没有什么告别,像每一个寻常的夜晚一样走入了【边界】。
随后,她看到无妄坡熟悉而久违的景色。
===第87章 番外一===
在第五个路人将目光投到自己——准确的说是自己牵着的“猫”的时候, 琴酒偷偷摸摸地踢了赤井秀一一脚。
赤井秀一确实遵守了他最初的诺言,让琴酒能带着胡桃之前送过来的纸箱狗猫出门压马路。明明这是他留下这个纸箱造物的契机, 他却并没有得到几分满足感。
赤井秀一握着他手腕的手施力收紧:“阵, 你踢到我了。”
赤井秀一没有多少关爱冒牌儿童的良心,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力道,琴酒只觉得如果放任他这么下去, 自己的手估计就得断了。
这也是琴酒为这次出门感到不爽的原因之一,虽说小孩子的身躯没什么力气也跑不快, 但胜在体格娇小动作灵活,赤井秀一怕他一出门就撒手没, 不容置喙地像个称职的靠谱家长一样握紧了他的手腕。作为被赤井秀一从组织里“救”出来的小可怜, 他自然无法保住“琴酒”这个名称, 在赤井秀一给出的翠花二狗和冲矢猫这三个奇形怪状的名字中选择了“黑泽阵”这个除琴酒这个代号外他经常使用的名字。
“冲矢猫也就算了……翠花和二狗算是什么?我想我现在应该还在日本吧。”
“胡桃是璃月人, 而你是被胡桃捡回来的,取一些比较璃月风格的名字也很合理吧。”
那时的琴酒懒得反驳他的歪理,很没形象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是故意的,赤井秀一。”
留着银色长发的男孩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阴恻恻的笑容,又因为长得年幼稚嫩而缺乏威慑力。他抬起脚,又不动声色地绊了赤井秀一一下。
赤井秀一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琴酒后退一步,恶狠狠地说,“你用这张脸做出这副表情, 看着还怪恶心的。”
“啊……十分抱歉, 我天生就长这样。”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地说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假话, 在组织覆灭之后, 降谷零抛弃了波本和安室透这两个身份,而赤井秀一则因为还要处理一些关于组织的事情仍留在这里,甚至还保留着冲矢昴的身份。琴酒觉得他十分搞笑,明明作为绝对的红方人员,说起假话来比他还自然。
出来遛这个丑东西的时间大概是赤井秀一大发慈悲特地给他留出的放风时间,他还是很有一个作为另类囚犯的自觉的。他并不天真到觉得自己变小了之后就能得到这些正义感多得不行的家伙们的宽恕,变小的事实并不能洗去他过去所作的恶,而他本人也没什么迷途知返的悔改态度。
琴酒在赤井秀一家里住下了。这件事乍一听颇有点惊悚的意味,不过事实确实如此。他,琴酒,一个过去令无数真酒假酒闻风丧胆的酒精浓度质检员、跨国犯罪组织的高层核心人物,因为离奇变小的缘故,不仅莫名其妙地供出了他知道的所有关于组织的情报,还在一个组织曾经的假酒、一直以来的FBI家里住下了。
在胡桃用活力清炖鸡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后,他已经对赤井秀一的咖喱土豆和土豆咖喱接受良好了。他不是没过过连饭都吃不上的艰苦日子,更何况赤井秀一的易容限定版厨艺在咖喱牛肉这道菜上并不差,足以算得上一句美味。
赤井秀一的厨艺也是令他有些困惑的东西,他在作为冲矢昴的时候除去咖喱土豆还能算是普通人的中下水准,但一旦和他吵嘴后上了赤井秀一的号,做出来的必然是只比胡桃好上了一点点的黑暗料理。琴酒把一切都归结于赤井秀一强大的伪装能力,甚至强大到能提升他的厨艺。
有一次他起床后走出房间,看到赤井秀一正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他单独在家里的时候也不会一直保持着冲矢昴的相貌,如果不需要出门也没人来造反的话,他会保持着自己本来的面貌。在这点短短的放松时间里,他也不忘自己那顶针织帽。赤井秀一在那些过去留给他的深刻的印象里都是长发的形象,琴酒一开始看他的短发还有些不习惯,随后意识到赤井秀一如果失去了针织帽他会更不习惯。
赤井秀一看书的动作大大咧咧,向他传达出不介意他探究的信号。于是他仗着身高优势去看书的封皮,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如何和小朋友相处》,看上去是本给新手家长们的育儿读物,他是为了谁而阅读,答案昭然若揭。这个行为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琴酒:“……?”
琴酒:“我只是变小了,不是变傻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放下书,望向他的目光里写着几分未能尽兴的失望。琴酒瞪了他一样,他挑挑眉,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儿童教育频道。
“胡桃也常给太宰看这个的。”赤井秀一诚挚地推荐道,“修身养性,学习新知,多看看对你有好处。”
说完后,他就带着遥控板径直去了卫生间,留下琴酒一个人呆在客厅里。过了十多分钟,他再度顶着一头粉毛走了出来。电视已经被关掉了,琴酒虽然没有遥控器,但他直接拔掉了电源,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你要去干什么?”琴酒横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问。赤井秀一养他就像是在养一只虽然不太喜欢但出于责任感还要接着养的猫,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相看两厌,却又不得不互相放养对方。
“下午还有一节选修课。”赤井秀一走到茶几边翻动了一下堆放在上面的书籍,动作娴熟地从里面抽出几本塞进身旁的背包里。
“我以为你的研究生身份只是装装样子的,没想到还要上课。怎么,不怕我逃跑吗?”琴酒又蹬着腿从沙发上坐起来,朝他伸出手,“电视遥控板。”
“你知道你是逃不掉的,所以不会逃。”赤井秀一挑了挑眉,在拉上书包的拉链后才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捞出遥控板扔给琴酒。他扔的角度很好,遥控板不偏不倚地正好砸中了琴酒的脑袋,发出一声轻响。他格外了解这位宿敌的行事作风,留在他身边是琴酒当下的最优解,琴酒没必要为了处处被限制的自由冒险离开。而且他也没有虐待小孩的习惯,虽然琴酒并不是什么正经小孩,他所做的最多也就是差遣琴酒去洗碗。
琴酒捡起遥控板,报复性地随手抄起一本书丢到他头上:“快滚吧,一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犯恶心。”
这一本书揭起了战争的序幕,他们围着茶几像小学生一样打了一架,这直接导致了赤井秀一的出门时间又晚了五分钟。
厨房被上了锁,尖锐物品也都被赤井秀一提前收好了,这里是赤井秀一专门为他打造的牢笼。过去的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有二十小时是清醒的,这二十个小时里有二十一个小时是在为了组织的未来不懈奋斗,现在被赤井秀一强制待机了,更像是一次长期休假。
伏特加最终没有逃过蹲局子的命运,不过他一直干的都是一些打下手的小事,卖组织的情报也卖得干脆利落,因此判的时间不长。在分离之前对方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表示大哥让你受委屈了,等我出来了就打工养你。
琴酒抱着肩,姿态从容地看着他:“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他一直有着身为组织重要成员应有的能力,像波本和朗姆那样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于他而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很少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之前有让他感到更舒适也更快捷的方法,不需要再去伪装自己。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多多少少得拿出些和普通人正常交往的相处之道来。
总之,琴酒就这么过上了被男人包养的生活,吃喝住行全靠赤井秀一且不向他提供任何回报,从一位兢兢业业的劳模转化为了每天闲着没事干整个人都有些松懈下来了的咸鱼。从结果上来讲,他比其他人整整少走了几十年的弯路,是连贝尔摩得路过都要啧啧嘴直呼腐败的程度。赤井秀一不差这点养他的钱,要是他能只因为钱就乖乖地当个好人不去想着搞事,赤井秀一肯定愿意专门找上级去为他审批一笔经费下来。
听赤井秀一说,贝尔摩得那个女人跑的很快,最后谁也没能抓到她,也没人知道这位千面魔女最后去了哪里。他听着这个信息没有什么提问的想法,贝尔摩得对组织并不忠诚,尤为擅长审时度势,能逃走并不算奇怪。要是她被捉住了,琴酒可就有兴趣再多问两句了。
人的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琴酒开始习惯这具并不强健有力的身体,开始习惯每天早上打开房间门看到赤井秀一那张惹人生厌的脸。他们会对视一会儿,然后给对方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威胁的话语。
“我一定会毙了你的。”
——全新的一天,琴酒推开房间的门,带着起床气对坐在沙发上开着最大音量看电视的赤井秀一说道。
===第88章 番外二===
“旅行者!快看那里!”派蒙一个猛冲飞到空的身边, 惊喜道,“是胡桃!”
空闻言, 顺着她用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胡桃正拖着一个大大的麻袋, 站在一块平地上歇息,肩上还停着一只青绿色的小团雀。
“我就说要找胡桃的话肯定要来无妄坡嘛!”派蒙说,“旅行者, 我们也快点过去吧!”
找胡桃的事情还得从一周前说起。虽然胡桃在她生日时寄信过来写道,他和派蒙如果闲得没事可以多来往生堂里坐坐, 但这件事很快就在日复一日的日常中被他们忘了个干净,直到那几天开始玩七圣召唤, 在璃月港内四处寻找对手, 拿着秘典之盒经过往生堂时突然想起了这桩事情, 就顺路过去拜访了一下。拜访往生堂这事也是一时兴起, 在他和派蒙之前,大概也就只有达达利亚这种对璃月不甚了解的异邦人会做这种事。几乎所有来往生堂的人都是为了找胡桃来做丧事的,也会有一些别的和死人有关的委托。往生堂接取委托是靠客户自己取下门前架子上的木牌写上内容后再塞进往生堂的门缝里,等胡桃来统一处理,总归不会是除开这些需求的单纯的拜访。
胡桃在中华街开的那家往生堂分堂就没这个规矩了,毕竟往生堂在璃月已经开了数百年,璃月人都清楚往生堂的运作规则也都默契地一同遵守。但在中华街就不一样了,往生堂在异世界没有什么底蕴,收留的那几个员工业务水平不过关,晚上没法帮上她什么忙,又不能让他们整天闲着没事干吃往生堂的软饭, 干脆就连同白天一起营业了。
达达利亚的造访则带着点让人哭笑不得的戏剧性, 他是至冬人, 最初是奉至冬女皇之命来取岩神的神之心。虽然女士和他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是他亲口承认的合不来,但女士还是在他来璃月时感慨了一句璃月港的繁荣与富庶。达达利亚没有多问,毕竟问了大概也不会得到女士的解答,而且他对除了战斗之外的很多事情都懒得上过多的心思,没有这种无用的好奇心。他发散思维自顾自随意地联想了一下,女士过去多少算是须弥教令院的高材生,游学时途经璃月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士不愧是教令院的高材生,仅凭几句简短的描述,就勾勒出了璃月那纸醉金迷的梦幻之景,再加上道听途说的一些传言,达达利亚确信自己在完成女王交给自己的任务的同时肯定能找出其瑰丽的外表下涌动的暗流,好好地打个痛快。
作为外来人,来到璃月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自己的向导。做任务之前要先了解璃月当地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他刚学会的璃月名言,他对此深感认同。于是,他顺着过去和愚人众合作过的商人的指引,找到了熟知各项商务法律条例的律法咨询师烟绯。这位有着点獬豸血统的法律专家有着一副年轻可爱的好相貌,性格活泼口齿伶俐,对于异邦人也没有什么偏见。在得知达达利亚想要寻找一位熟悉璃月和璃月本地风俗传统的博学之人时,眼睛总是雾蒙蒙的少女笑吟吟地给出了让他前往往生堂的建议。
而身为一名初来乍到的异邦人,他确实不太清楚往生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光听名字的话可不像是什么吉利的地方。据说往生堂的钟离先生才学渊博,对于璃月当地各种典故与习俗如数家珍,就连一些别国的知识都能侃侃而谈,只是他能不能与这位先生攀上点交情,烟绯不做保证。
做了决定后,他随意地在璃月港内买了些价格昂贵的礼品,一路询问着找到了往生堂,只是被询问的人总是朝他露出些困惑的表情,让他对往生堂究竟是做什么这一点又多了几分疑虑。
原本往生堂白天是不招待客人的,只是空和派蒙在和胡桃初识时白天去的次数有点多,往生堂便对这一条惯例放宽了些。达达利亚拜访往生堂时就没有遇到这种额外的宽容,那时正是白天,他提着一袋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具体作用的东西走到了往生堂的门前,抬手敲响了往生堂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面前的门才缓缓地打开了,室内有点暗,身着黑色璃月风格衣服的女人在门后幽幽地看着他,像鬼一样。
“呃……您好,冒昧登门造访……”他开始从脑海里寻找自己那些蹩脚的璃月敬语,将手里那一袋东西递给面前的女人,草草地说明了用意,“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招待并没有伸手去接,语气依旧轻飘飘的,像是鬼魅一般:“本店不在白天招待客人,先生如有什么需求,请写在那边的木牌上塞入往生堂的门缝。”
达达利亚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营业方式,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门再度合上,随后回头,和面前空白的木牌们面面相觑。他随手拿了一块下来,背面还写着“凭此木牌,购一送一”。
来自至冬的武人第一次拜访往生堂就以失败告终,虽说他在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地结识了那位钟离先生——虽然他现在觉得是钟离主动让他遇上自己的——但他依旧对自己被往生堂拒之门外这件事感到有些郁闷。
空进入往生堂的时候,摆渡人不在,开门的是钟离。钟离身后的茶几上正摆放着一杯茶,白花花的热气如烟般袅袅升起。
“早安,旅者。”钟离说,“是找堂主有什么事吗?”
“只是来拜访一下啦!”派蒙抢先回答道,她在钟离身旁飞着来回张望了一下,没看到胡桃的影子,“咦?难道胡桃不在吗?”
“如非工作时间……”空依旧习惯性地把一句话拆成两句话来说,“见到胡桃的概率反而更小。”
钟离微微皱了皱眉,严谨地回答她:“她已经一周没有出现在往生堂了。”
“呜哇!”派蒙震惊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段距离,“一周!难道胡桃失踪了吗?”
胡桃一天两天不出现倒是还能理解,但要是一周……她虽然性格跳脱,工作上却是一顶一的敬业,如果没有遭遇什么意外的话,断然是不会抛下往生堂一周的事务不管的。
“这么说倒也没错。”钟离点点头认可道,“既然旅者你来了,可否帮忙一起寻找一下堂主的踪迹?”
——是来自钟离的委托!有原石!
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果断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在最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有干劲的,先是在璃月港内四处找人询问了有没有看见胡桃,得到的回答全是没有。胡桃平常就来无影去无踪,像一只灵活的小黑猫一样,永远可以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他们一起问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就又去了无妄坡。人找人找死人,除了每天来无妄坡溜达一圈之外,他们也想不出更多找人的办法——胡桃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空不着急倒也不是不担心胡桃,只是钟离委托他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几分慌张焦急之类的情绪,钟离都不急,说明胡桃至少处境是安全的。更何况,钟离是岩之神,要是连他都不知道胡桃去哪里了,估计能指望帮上忙的就只有温迪了,风会告诉他关于胡桃的讯息。
就和接到这个委托时的随意一样,这个委托的完成也带着点莫名其妙的随便。胡桃就这么轻巧地出现在了无妄坡,除了还提着一个大麻袋之外就像是没有失踪过一样。
“哟,旅行者!”胡桃朝他们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呀!”
那只胖团雀像是被惊扰到了,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又缓缓地停在了胡桃的帽檐。
“好久不见呀!”派蒙飞过来,用小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停在团雀的不远处,像是怕把它吓跑一样,“它看起来很喜欢你呢!”
空看着胡桃,用眼神传达自己对派蒙说法的认同。他不常说话,偶尔说话还喜欢把一句话拆成两句讲,也不怪派蒙被鹿野苑平藏称为“神之嘴”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可千万别害怕。”胡桃凑近了他,坏笑着小声说道。
“我是旅行者。”空真诚地看着她,“我们不会怕。”
胡桃坏笑的时候给人带来的一般不是惊喜,而是惊吓,空自认已经建设好了足够强大的心理防线,绝不会被胡桃轻易击溃。
“它是魈上仙!”胡桃正色道。
“什、什么?”派蒙大惊失色,“你说这是魈上仙!?”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又试探性地问道:“哈哈、胡桃,你不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
派蒙很少有会拐弯抹角试探的时候,过量的震惊似乎让她先前勉强够用的智商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有了质的提升。
那只小团雀像是被派蒙的声音吵到了,很人性化地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空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能从一张团雀的胖脸上看出嫌弃这种格外人性化的情绪的。
“你说呢?我只是告诉你一个结论,信不信由你。”胡桃无辜地睁大眼睛,摊了摊手,随后低头打开了手里的那个麻袋。
空看呆了。
在麻袋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无上的升华——麻袋虽然其貌不扬,里面却装满了亮闪闪的原石。那蓝粉渐变的色调就算是在无妄坡这种阴间地方,都展现出了无上的光辉。
胡桃抓了一把出来,清点了数量塞到空的怀里:“看你们这样子,应该是钟离先生委托你们来找我的吧?嗯……这些是我代他给你们的报酬,这种任务可以拿60原石吗?”
“可以!”空收起原石,疯狂点头,“当然可以是60原石!”
派蒙在旁边插着腰附和道:“我们可是找了你好几天呢!”
虽然他们同样做过更坑爹的任务,累死累活跑半天,最后只能赚到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原石,连资本家听了都为他们落泪。
“如果你们找到了把魈上仙变回来的方法,我就再给你们60原石!”胡桃拍拍胸膛,大方地说。她在异世界打工赚了很多原石,她本人又不需要这种东西,因此给空许诺报酬时就格外大方。
“为了魈上仙,我们一定会帮助他的!”派蒙笑着说,“不过,胡桃之前是去哪里了呢?”
“按理来说……”空开口说道,“你应该看不见原石才对。”
“唔……简单地说,只是不小心去异世界当了一回旅行者。”
“异世界?旅行者?”信息过载,派蒙的小脑袋停止了运转。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左右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自己混乱的思绪摇匀。
片刻后,她放弃了思考:“呜……完全想象不出来嘛!”
胡桃安慰道:“想象不出来也没关系,我们现在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可是……”空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轻易为这点原石屈服,钟离给他的委托和现在胡桃给他的委托都有些怪怪的,听上去就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魈上仙应该是金翅鹏王吧……可是这个明明……”
他还没说完,就被青绿色的小鸟气鼓鼓地瞪了一眼。
空识相地闭上了嘴。有的时候,果断向原石屈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座古老而富庶的城邦汇集了来自整个提瓦特大陆的财富,山脉绵延,峡谷幽深,温柔得如同少女低吟的雨水里同样有着诸多山野精怪的传说——璃月本就是一个人仙共存的地方,这些传说亦真亦假,但无一不带着梦幻的色彩。
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钟离。钟离不像胡桃那般行动得毫无规律可言,他每日的日程相对比较规律,无非是听曲、赏花、遛鸟之类的。空先和派蒙一起把胡桃和她那一麻袋原石送去了往生堂,同时得知了钟离此时并没有待在往生堂内。只不过,他们按着钟离往日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一圈,也都没找到钟离的影子。
“真是奇怪啊……”派蒙双手叉着腰,有些郁闷地说。
空任由团雀停在自己的头上,不敢轻举妄动。他缺禽肉的时候经常会去蒙德城外的大桥上,那里总是有一片提米照看的鸽子。因此,他也更加清楚这些小鸟的脆弱。他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魈上仙也变成一块禽肉,被钟离满提瓦特大陆追杀。
空想起为自己过去在望舒客栈顶楼、在铜雀庙旁掏过的鸟蛋,还有鹤观遗迹上每次想打黄金王兽时总能路过并顺手解决的那一窝小团雀还不忘把蛋捡走,产生了些许愧疚之心,心想着魈上仙刚开始得自己耗费那么多纠缠之缘苦苦纠缠后才愿意来,果然是事出有因的。
“要不……请魈上仙吃点杏仁豆腐?”派蒙在他身边建议道,“然后……然后……然后因为吃到了喜欢的美食,所以恢复了力量!”
“那是派蒙自己想吃吧?”空毫不留情地点破了派蒙的真实想法,在派蒙尴尬的笑声中从背包里拿出两份杏仁豆腐,一份递给派蒙,另一份拿在手上等着此刻正站在他头上玩他呆毛的团雀临幸。
他感到小团雀在自己头顶不紧不慢地来回踱了几步,随后才扇扇翅膀落到盘子的边缘。因为受力不均衡的缘故,空捧着的盘子往下一偏,差点失去重心滑落。空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散兵——不,现在应该叫他流浪者了,不知为何,他很招团雀喜欢,路过的小团雀有事没事总喜欢在他那顶圆帽的边缘停靠一会儿。帽子因为团雀的体重被压偏到一个方向,他会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却总是任由那些小鸟在他的帽子上稍作歇息、在他的肩上避雨。
等等,要是眼前这只可能由魈上仙变成的鸟停在他身上……站在盘子上的团雀好像察觉到了空有些失礼的想法,轻轻戳了一下他的手腕,及时地打断了他的想象。
让小鸟吃完一碟和他身形相仿的食物还是太强求了,已经被啄的坑坑洼洼的食物空也不好意思喂给派蒙吃,只好找了片记忆中经常有小鸟路过的地方把碟子放在地上,用来投喂其他的小鸟。
“旅行者,我们接下来就去望舒客栈吧?”吃饱喝足的派蒙觉得自己的大脑又开始飞速转动了,积极地建议道。
这种突发情况总不可能是第一次发生,说不定魈上仙在自己的住所就留了线索呢?空越想越觉得派蒙合理,当即拿出地图开始寻找望舒客栈的传送锚点。
反正找不到最靠谱的钟离,这个方法再不行,大不了可以再试试找甘雨她们问问,或者是借风留云真君,本体同为鸟类,她应该也知道点什么信息。
空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60原石手到擒来。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带着派蒙一同顺着望舒客栈的楼梯向上走。透过楼道口摆放的盆景,能看见望舒客栈顶楼的平台上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他们好像正在交谈些什么。
“等等,派蒙。”
空伸出手拦住派蒙,定睛一看——那里站着的,正是魈上仙和钟离先生。
趴在他头上的团雀似是嘲笑地啾了两声,扑腾着翅膀大摇大摆地飞走了。魈睁大了眼睛,微微偏身朝向空:“旅行者,找我何事?”
空面露震惊,嘴巴不受控制地呈现出了Type-C接口的形状。派蒙双目圆睁,看看魈,再看看远处已经化作化作一个黑点的小团雀,又生气又困惑。
“你、你你你你……”她颤颤巍巍地“你”了好几声,才艰难地憋出一句话来,“你不是小团雀吗?”
魈皱起眉,面露困惑:“……什么小团雀?”
“——无事,不过只是堂主的小玩笑罢了。”钟离低下头,用手掩着嘴轻笑道。
===第89章 番外三(1)===
魈上仙是一个做事很负责的人。
中肯地说, 这并不是件坏事,但大抵也不是件好事。
如果仅仅只是在工作这一方面,他的负责让他能坚持每天清扫一遍荻花洲附近的魔物, 绝不会把当天的任务留到第二天。
这种负责却总让钟离先生分外头疼。
胡桃知道, 魈上仙原本是可以直接退休,和钟离先生一起享受舒适的养老生活。他本可以每天吃杏仁豆腐、来往生堂蹭茶喝, 再和钟离先生一起去听听说书和云先生的戏曲,补上他过去缺失的童年。但他那强烈的责任感、对钟离先生的敬仰和对璃月大地的热爱, 促使着他拒绝了退休的诱惑, 继续忘我地做着这份工作。
魈上仙很少会来往生堂这里, 他就像是一只不知倦的飞鸟,只会在望舒客栈稍作停歇。璃月见过魈的小孩都很喜欢他, 但魈向来不擅应对和人的交往, 尤其是小朋友。幼时的胡桃和其他的小朋友相比多了几分执着,惦记着这个自己见过一面的仙人哥哥, 一路追到了望舒客栈里。
“……不要跟着我。”魈背着身, 平静地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这么说。
“这个送给你,仙人哥哥。”胡桃踮着脚, 把手里的几朵梅花放到桌上。她抬头看看魈,发现他并没有出言制止又小步上前拽了拽他长长的袖子:“能再蹲下来一点吗?”
魈顿了几秒, 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胡桃又魔术般地摸出了一朵梅花, 小心翼翼地别在了他的耳旁。
他知道这是往生堂的下一任堂主,小姑娘还是年幼得不解生死的年纪, 平日里总喜欢缠着钟离大人, 和同龄的小孩们却很少有交流。
他们就此熟络起来, 魈也放任了胡桃每次都喜欢给自己戴小花和扎辫子的行为, 偶尔甚至还会去往生堂里坐坐。
“魈上仙!快看,蜘蛛!”胡桃指着地上正在爬行的小生物,夸张地叫出声。
她看见了一只蜘蛛。往生堂每日都会例行卫生清扫,按理来讲应该是不会出现蜘蛛这种生物的。倒也不是说胡桃怕蜘蛛,她是专做丧葬这行生意的,几乎没有什么能吓到她或让她害怕的东西,从来都只有她吓别人和让别人害怕的份。
“少来这套。”魈上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根本就不怕蜘蛛。”
胡桃吐了吐舌,像是被打倒了一样,伸长手臂顺着他的力道趴到了桌上:“今天的晚饭是溏心蛋。”
旅行者前几天提这个篮子过来,一口气送了她很多鸟蛋。
当时她正在往生堂里拿着块绢子,琢磨着钟离先生的生日就快要到了,要给他缝点什么,作为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穿了线的绣花针在空中悬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自己理想中合适的切入点。
忽然,往生堂的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刚刚突然灵光乍现,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并不是很想放下手中的针和绢子去开门,于是便坐在原地喊道:“——谁呀?”
“是我们!”门外的声音大喊,“旅行者和派蒙!”
派蒙的声音还是如此具有辨识度和穿透力,胡桃扎针的手微微一抖,指尖一阵刺痛——被针扎破了。她定睛一看,那一针果然是扎歪了,实在可惜。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舔了舔自己被扎破的指尖,走过去开了门。派蒙和旅行者正站在门外,而那只青绿色的小团雀则舒舒服服地蹲在旅行者的头顶,一下一下用鸟喙拨动着他的那两根呆毛。
她的视线短暂地在那只团雀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落回旅行者的脸上。除了这只额外的小团雀之外,旅行者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他和派蒙的手中各提着一筐满满的鸟蛋,就像是位沿路推销自家鸟蛋的商贩。
“原来是旅行者呀。”胡桃热情地招呼道,“要进来坐坐吗?”
“好……呃,不了不了!”派蒙欲应又止,摆摆手,“那个……就是,我们今天来,是专门给你送鸟蛋的。”
旅行者在一旁点了点头,他和派蒙的表情都很奇怪,带着三分羞愧三分后悔还有四分不舍。
“对了,钟离先生呢?”派蒙接着说,“这些是送给他的。”
“应该在云先生那听戏吧?”胡桃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她。
“好吧,那这些鸟蛋你就先收着。”空把手中的一筐鸡蛋递给她,派蒙见状,也赶紧把手里的篮子放到了胡桃的身边。这么一筐鸟蛋对于身形娇小的她而言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她看上去已经累坏了。
“这些蛋都是我们冒险途中辛辛苦苦收集的。”空说,“每一个都绝对野生,纯天然无添加,我们自己都不舍得多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既然是旅行者白送的,胡桃自然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些鸟蛋。
魈在听到“溏心蛋”这个回答后,沉默了一瞬。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胡桃关切地询问道。
魈回答说:“我都可以的。”
胡桃兴致勃勃继续补充道:“晚上还有炸西红柿条配土豆酱。”
魈的表情更奇怪了,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似乎无法思考出西红柿条这种原则上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究竟是怎么能被拿去炸的。
“你煮的?”他问。
“……溏心蛋不是。”胡桃抬起头,诚恳地回答他,“那是钟离先生煮的。”
那就意味着炸西红柿条配土豆酱是胡桃做的,魈竟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他又想起胡桃曾经做的杜松子糖,实在难以想象为什么那么简单的甜点,都能被胡桃做成绝云椒椒的味道。
幸亏胡桃和重云之间不算太熟,要是她把这些糖都送给了那位天生有着纯阳之体的小孩,申鹤估计就要看她不顺眼了。那时的魈勉强地吃掉自己口中那一颗奇奇怪怪的松子糖,苦中作乐地想道。
“魈,实在不喜欢的话,没必要勉强自己。”坐在一旁安静喝茶的钟离突然发话了,“你每次吃到和鸟蛋有关的菜品都会微微皱眉,那是你潜意识里的厌恶。”
“等等,钟离大人,我没有……!”魈马上急了起来,想要为自己的微动作做出辩驳,“我只是……”
“不是的。”钟离摇摇头,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用自己鎏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胡桃其实并不挑食,她最讨厌的清心炒史莱姆凝液,除了香菱应该也没人会去煮,因此经由钟离之手的食物她都来者不拒。钟离本人其实无所谓吃食,他就算不吃饭也是饿不死的。不过胡桃不能不吃饭,因此他偶尔下厨时会考虑一些营养均衡的饮食搭配。
胡桃下厨就不一样了,有段时间她听说旅行者在蒙德那家天使的馈赠里调酒,收到了钟离留下的账单后便兴起了练习调酒的念头,最后调出了薄荷味的咖啡,据她本人所言,在能提神醒脑的咖啡的基础上再添加薄荷,能够增加饮品醒神的功效。就算钟离向来惯着她,一时间也很难接受这种东西。
旅行者送的鸟蛋太多,胡桃本想匀点给香菱,香菱便拉开一旁装食材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码好的一排排鸟蛋替她说出了那句无声的拒绝。但若是要让胡桃亲自下厨来消耗这些鸟蛋,往生堂的员工和往生堂的厨房,总得先死一个。
神爱世人,于是为了拯救自己和往生堂各位员工们的胃,钟离便如救世主般站了出来,接下了烹饪这些鸟蛋的重任。
魈今天来往生堂,并非是为了来吃帝君大人亲手煮的溏心蛋,而是为了来询问关于胡桃失踪一事。
胡桃失踪这件事,魈是从旅行者那里得知的。空那时抱着“问问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的想法,把所有可能知道胡桃行踪的人或仙全问了一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魈。要不是璃月的大多数幽灵们不像鹤观那样肉眼可见,他大概会把这些看不见的人也都拦着问上一遍。
原石能让旅行者理解一切,但不能让魈放下困惑。他特地造访了往生堂,又向胡桃表现出了他那特有的负责。
“这个嘛……事情要从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说起。”胡桃清清嗓子,说道,“等等,魈上仙你先坐下来吧。”
“无碍。”魈说。
“坐下嘛坐下嘛。”胡桃拉开一旁的椅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你想想啊,听书的时候,哪有听众是站着的呢。”
魈认可了她的说法,在一旁坐了下来。
“然后我成了旅行者。”胡桃接着说。
“……”
“没了?”魈问。
“没了。”胡桃答。
钟离悠然地吹了吹茶杯口升腾的热气,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魈那张鲜少表现出情绪的脸少有地出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表情。胡桃做出一副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的架势,最后却只是简单的讲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只能说,很有胡桃的风格。
胡桃看着他的表情,想了想,又给自己的话补充了一点细节:“【边界】连通生死,发生什么怪事,都不算奇怪。”
===第90章 番外三(2)===
“要不是堂主你回来的及时, 甘雨都要把你记上璃月的失踪人口名录了。”钟离终于喝完了杯中的茶水,他将茶杯轻轻地放回桌上,说道。
接到委托的旅行者要找人询问胡桃的行踪, 询问对象中自然有甘雨这位璃月七星的秘书。她负责掌管文书工作,是璃月港错综情报数据网的统筹者。空带着派蒙一路走到玉京台之上的月海亭, 敲了敲甘雨办公室的大门。
空一边敲,派蒙一边问:“甘雨——你在里面吗?”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甘雨爱岗敬业的程度和魈相比不逞多让,魈不可能一天不清扫璃月大地上的魔物, 甘雨也不可能一天不来月海亭整理文书。但出于礼貌的角度,他们还是这么问了。
“诶、诶?!抱歉, 请等一等——”
门后传来甘雨因为疲惫而略带弱气的声音,但这句话并没有起效, 因为她办公室的门原先就并没有关牢, 只是虚掩着。空只是这么轻轻一敲,门就朝里自动打开了。门后正坐在办公桌前的甘雨手捧一把有些秃然的清心, 嘴角还沾着几片花瓣。她那双色彩朦胧而绚丽的双眼睁大,面露惊愕的表情, 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几片清心的花瓣落在桌面上,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
——啊,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派蒙挥着小手, 语无伦次。作为一位偷吃的惯犯,她那通常不太够用的小脑袋瓜这次以一种格外惊人的速度看懂了甘雨的行为。想到自己每次偷吃被抓到时的感受,她对甘雨就更加愧疚了。
甘雨知道自己有嘴馋的小毛病,她喜欢清心, 却不敢在玉京台里种上几朵, 就是因为她怕自己看到那几朵小花后控制不住自己, 偷偷地把花瓣摘下来吃了。这些桌上的花自然不是她采的,刻晴前些日子去了庆云顶考察地貌,知道她喜欢清心,难得很有情调地摘了几朵送给了她。
她先前和刻晴的关系有些僵硬,因为刻晴那时对帝君的态度并非大多数璃月人这般尊敬,反而时常对帝君提出质疑,对过去“帝君一言而决的璃月”颇有微词。即使帝君认可她的态度并表达了对她的欣赏,甘雨也没办法让自己去认可。
甘雨和刻晴的和解并非一蹴而成的,她们之间的共事同样是一种磨合。随着时间的推移,刻晴开始认识到自己过去的不成熟,而甘雨也看到了刻晴这份较真态度中的闪光点。工作算是她们二人□□同的爱好,在这一点上她们一拍即合。
在和解之后,刻晴与她的关系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亲昵起来了。甘雨平常都长年累月地泡在办公室里整理那些多得数不清的文书,每次下班后便倒头就睡。在第二天的破晓时分,她会先站在码头上享用早点,随后重新回到月海亭。刻晴偶尔看到甘雨坐在办公桌前脑袋一点一点地犯困,再想到她比自己还贫匮的放松方式——不像她还有消费的喜好,甘雨的爱好是工作,顶多再加上帝君和吃这两样事物。因此,甘雨的日常,除了工作之外,差不多就是睡觉了。
除了这次给甘雨带清心之外,她曾经以自省的名义收集帝君的土偶解压,有时也会给甘雨带上一个,曾经风靡一时险些断货的先祖法蜕玩偶她也专门替几乎从不逛街的甘雨带了一只,甘雨为此开心了很久。
“呜……”甘雨率先反应了过来,瞬间红了脸。她的腮帮子鼓动了两下,囫囵地咽下口中的花瓣,匆匆忙忙地把剩下的清心一股脑地插回了旁边的花瓶里。
“我们刚刚什么都没看见!”派蒙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想起自己身边的空,就分出一只手去遮空的眼睛,“嗯、对!甘雨,我们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哦!”
甘雨木木地点头。
“甘雨,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胡桃的事情。”派蒙看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说道,“胡桃已经失踪一星期了。”
“啊?!”甘雨的情绪看上去并没有好转,她更惊慌了,“对不起,我太不清楚这件事……我会注意文书里有没有和她相关的内容的……”
她认识胡桃,但并不熟,只知道胡桃算是被帝君一手养大的孩子,帝君很喜欢她。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派蒙劝慰道,“有钟离先生在呢,胡桃一定不会出事的!”
“好、好。”甘雨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帝君于她而言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瞬间恢复了平静,“如果三天之内你们依旧没能找到胡桃的话,我会先把她登上璃月的失踪人口名录的。”
空便带着派蒙再次无功而返,他们提前和刻晴说了一声,在得到了许可后便在璃月店铺的墙壁上张贴了胡桃的寻人启事,上面写着“寻找往生堂当代堂主胡桃,找到者必有重谢”。
“这是旅者他们当时为你贴的寻人启事。”钟离从桌子的另一端抽出一张纸来,“在找到你之后,他就把这些一起摘下来送到了往生堂,说是要给你留作纪念。”
胡桃接过那张纸,从善如流地接话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给甘雨小姐减少点工作量。倒是魈上仙,前些日子是不是都在旅行者的队伍里帮他探索?”
“……是。”魈也很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最近的旅行者还往队伍里塞了个没名字的小孩,小孩自称为流浪者,说的每句话都带点幼稚的嚣张和阴阳怪气。旅行者说,流浪者让他为自己起名,但他自己本人就是个选择困难症,就干脆直接先叫他流浪者了,等以后想出了好听的名字再给他取名。
旅行者在探索地图的时候,总喜欢请上几个有风系神之眼或是岩系神之眼的人作为同伴。流浪者的能力对于旅行者的探索确实有不少的帮助——他可以在空中呼呼呼地飞,很多正常情况下难以到达的地方,借助他的力量就可以轻易抵达,过河的时候也会更加轻松。
魈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人,他身上作为非人之物的特征太过明显,就连呼吸时胸口起伏的幅度都带着点刻意伪装的意味。比起人,他更像是一尊成了精的精雕细琢得到的精美人偶——后来,旅行者肯定了他的猜测。
“看上去,那段时间给你带来的体验很不好。”胡桃说。
“……这倒没有。”
魈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看上去总是凶巴巴的样子,本性却温柔得不行。那个自称流浪者的人偶在他眼中也只是个孩子,成熟的他不和小孩多计较。
“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厨房拿一下晚饭。”
胡桃突然说。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这个时间点对于人类而言,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胡桃,我和你一起。”
他跟着胡桃一同进入了往生堂的厨房——往生堂这种专门做丧葬白事的店铺会有厨房这件事本来就很匪夷所思。胡桃拿了两个餐盘,把溏心蛋、西红柿条、土豆酱还有三杯牛奶整整齐齐地放上去,再把其中一个餐盘递给魈。
他们简单地布置了一下餐桌,就像是璃月每一户普通的人家准备开始吃晚饭一样。桌上的溏心蛋有点多,看来钟离先生在做的时候高估了在坐的三个人——姑且先算作人吧——的吃蛋能力。
胡桃皱了皱眉:“哇,怎么这么多!”
“若是堂主不愿意吃溏心蛋……”钟离思索着,回答道,“我下次可以做蛋羹、煎蛋或鸟蛋烧。”
“不……问题不是这个。”胡桃视死如归地用筷子夹起了第一个溏心蛋。钟离先生的厨艺很好,蛋的表面洁白光滑,她轻轻动筷,戳破细嫩的蛋白部分,金黄色的蛋液便从那个破口处缓缓流了出来,像是一泉流淌的黄金。这无疑是一道美食,但如果美食不是多到能摆满一桌,胡桃会更享受。
牛奶正冒着热气,魈低头看着牛奶上飘起的白雾,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年胡桃给他泡的红茶。那茶在递给他的时候虽然烫,但还不至于到下不去嘴的程度。鉴于胡桃数不胜数的前科,魈虽然很给面子地尝了,但是也没敢一口气喝太多,只是小小地抿了一口。
胡桃的大作永远会给人带来眼前一黑的惊吓,她在厨艺这一才能上的能力简直和香菱不相上下,不过一个是艺术细菌,一个是艺术细胞。或许是由于她在茶里添加了过量金鱼草的缘故,入口便是极其呛人的鱼腥味,后劲则苦到发辣,魈顿觉一阵恶心。即使魈对泡茶之类的闲情雅致并无多少兴趣,但过去被帝君带在身边养了那么久,至少茶的好坏优劣他是绝对能分清的——胡桃属于是完全不会泡茶的类型,但她又有太多的奇思妙想,那还没入门的茶艺搭配上天马行空的想法,得出来的成品简直就是灾难级别的。
在胡桃和钟离期盼的目光下,魈拿起杯子,闭上眼睛气势十足地喝了一口。
——那里面加了味精。
===第91章 番外四===
中原中也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他把手伸进杯子里,从里面扒拉出一只黑猫。猫被他提着后脖颈一把拎了起来,看上去还没有睡醒, 一脸无辜。
黑猫……黑猫……
睡眠后尚未苏醒的大脑逐渐开始运转,他终于想起了这只黑猫是谁,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床上了。
他是兰波,今天中原中也要把他送给仍待在港口黑手党地下室中的魏尔伦的日子。
胡桃把猫送给他之后,他还是先把猫带到了森鸥外的面前。
“哦呀。”森鸥外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这是……”
“往生堂的那位堂主给我的。”中原中也说, “她说,这是兰波。”
“哇, 林太郎!是小猫诶!”原本在一旁拿着油画棒在纸上涂涂画画的爱丽丝噔噔噔地跑过来,凑到了中原中也的身边。
爱丽丝的行为总是这样, 毫无征兆又特别自我,
“先把猫给我吧,中也。”森鸥外决定道。
森鸥外把猫带走了两天后, 又再度把猫还给了他,还特地嘱咐了让他带着猫去找魏尔伦。
中原中也没有什么饲养宠物的经验。在擂钵街的时候, 带着孩子们好好地活下去就是他唯一的目标, 物资对于人而言也不过是够用,更别说把额外的物资分给宠物了。再后来, 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虽说在经济上没有了压力,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分给那些脆弱的小生命。倘若他确实想养,尾崎红叶和森鸥外虽说不会出手阻止, 但肯定不会赞成——宠物是如此脆弱, 而实力到他这个地步, 这种弱小的存在将会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弱点。
中原中也抬起脚,随意地踢开面前的大门。他戴着兰波赠与他的黑色礼帽,亮橙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地下室内显得格外耀眼。
魏尔伦正窝在躺椅里闭目养神,书籍摊开,盖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拿掉覆在脸上的书,不带任何疑问地说:“中也,还有……”
作为被尊称为“暗杀王”的存在,听脚步声辨人是他的基本功,而中原中也在来时也没有想要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
“兰波。”中原中也蹲下身放下怀中的猫,顺手整理了一下魏尔伦随意堆放在地上的诗集。来到港口黑手党后,直到太宰治叛逃之前,他和太宰治几乎一直是固定的搭档。太宰治确实足够聪明,永远能制定出最完美的计划,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任务。但他虽然脑子好使,却总是不愿意在任务报告上下功夫,不是不写就是瞎写,能推给中原中也就绝不自己亲自动笔。
太宰治根本不在乎任务报告这回事,甚至连任务都不怎么在乎,只是出于被森鸥外逼迫的状态勉强做做,要和他谈责任心,就像是对牛弹琴。但与他不同,中原中也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而过于有责任心的坏处就体现在这里。太宰治在这一点上利用得十分充分,完全没有半分愧疚的情绪。
这就导致中原中也写了远超他本身需要负责的报告数量,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文化水平还不够高,写起报告来还磕磕绊绊的,旁边经常放着本词典。每次太宰治路过,绝对少不了几句阴阳怪气。但是随着写报告次数的增多,他的文化水平也开始也一种惊人的水平上升,从最初的半天写不出一篇通顺的报告,到现在还能顺便往上面编个过程水字数,进步显著。除此之外,他甚至还开发出了点写诗的小爱好。
他原先以为自己编的小故事并不会被看出来,直到有一天从尾崎红叶那离开时,听见她用戏谑的语气打趣道:“中也很有写故事的才能啊。”
“……哈?”中原中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还有些困惑。
“你在任务报告书上写的很有意思。”尾崎红叶用袖子掩着嘴,笑着解释道。
“……!”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森鸥外也没有要求他改变的意思,中原中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该怎么编怎么编。直到他有一天无意中看到了太宰治交上的极其简短的报告,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首领是不是单纯想以字数要求为由看他编故事?
“……兰波啊。”
躺在躺椅上的魏尔伦坐了起来,喃喃道。
“想见兰波一面吗?”在从中原中也手中带走猫的那天傍晚,森鸥外来到了港口黑手党的秘密地下室,脸上挂着半真半假的笑容。他总是这样滴水不漏,一言一行中都满是算计。
“……”
金色长发的男人放下手中的书,抬起眼,没有言语,安静得像一尊俊美的雕像。
“怎么?是不相信吗?”
“如果只是精神上的催眠与麻木的话……那种虚假的安慰,我不需要。”魏尔伦冷冷地回答他,再度把目光投回手中的诗集上。
森鸥外的笑意更深:“如果我说,与这些无关呢?”
“你最好说清楚点。”
魏尔伦抬起头,收起了手中的诗集。
“兰波还活着。”森鸥外说。
兰、波、还、活、着。
这一句如此简单的话,却让魏尔伦感到难以理解。兰波是在他眼前消失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兰波还活着”这件事是多么不可能。
森鸥外虽说黑心又总是谎话连篇,但是他做事很有分寸,至少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他并非是会开玩笑的人。
“你知道的,兰波的尸体是由你们的人埋葬的。就算之前濒死时的我所见到的,也不过是他留下的一抹残影罢了。”魏尔伦皱起眉,他湛蓝的眼睛中倒映着面前这位首领的影子。
“他确实还活着。”森鸥外笑了笑,“……只不过,活着的形式有点特别。”
“他在哪?”魏尔伦言简意赅,“我要见他。”
“——别急,我会给你答案。”
而此时此刻,答案就在他的面前。
“我代表港口黑手党和中华街新开的那家往生堂做了笔生意。”中原中也站起来,自顾自地说着,“她把这只从擂钵街捡来的猫给了我,告诉我他叫兰波。”
小猫动作敏捷地跑了几步,三两下就跳上了魏尔伦的躺椅,然后在他的腿上盘成了一团。
魏尔伦看着盘踞在自己腿上的小猫,少见地不敢轻举妄动。森鸥外说的确实没错,兰波还活着,但活着的形式有些特别……不,是太过特别了。
“往生堂是个专做死人生意的地方,回收尸体,收敛下葬,这些工作他们都接。”中原中也接着说,“他们和咒术界有关联,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兰波变成这样的原理。”
“他为什么在抖?”魏尔伦小心翼翼地问。这种行为他过去从来不会做,文字式构成的人格让他始终抱有一种异类的自知之明,不知爱人究竟为何物。他不理解爱,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到爱,直到兰波用他的两次死亡让他明白了爱究竟是什么。如果没有兰波,他可以究其一生,都无法学会爱这种人类所特有的情感。
中也皱着眉问:“怕冷,看上去你不知道这一点?”
魏尔伦诚实地摇了摇头,把他揣进怀里用衣服盖住:“他过去不这样。”
“除了兰波之外,我来找你还有别的事。”
“什么?关于太宰君的叛逃吗?”
大多数情况下,魏尔伦确实如自己像森鸥外承诺的那样不管事,但太宰治作为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他的叛逃在港口黑手党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魏尔伦这个每天就是窝在地下室看书的养老人士都有所耳闻。与港口黑手党的高层不同,基层的人士大多是些普通人,日复一日地做着繁琐但单调的工作,这种大新闻往往会成为他们私底下的谈资。普通人自然无法知晓太宰治叛逃的实情——当然,中原中也虽然不是普通人也不知道——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自然会衍生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谣言,在听了几个类似“太宰治被中原中也甩了”“森鸥外和太宰治分手了”之类奇奇怪怪但又逻辑自洽的桃色传言后,魏尔伦决定再也不去听那些基层的流言了。
关于太宰治这个人,魏尔伦还是挺欣赏的。他虽然替港口黑手党做了不少事,几乎没有良心两个字可言,但魏尔伦依旧觉得他并不适合黑手党。人人都推测太宰治是不是森鸥外培养的首领接班人,而他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那孩子对成为首领这件事没有半分兴趣。他企图用自杀的方式寻求生的答案,却不曾想到在港口黑手党这种地方,他始终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在他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必然会选择离开港口黑手党,前往下一个能给予他答案的地方。
“我……”中原中也再度开口,一句“哥”卡在喉间,最后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怎么了,中也?”
魏尔伦自然不会忽视他的这个表现,他一手摸着猫,有些困惑地抬头。
“不,没什么。猫砂盆之类的东西带回会有人送过来,再会。”
中原中也抬手拉了下帽檐遮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转身走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时间对于无法见光的地下室没有意义。魏尔伦抱着猫下地,走到墙边把房间内的灯打开。这里是安静的,他喜欢安静的氛围,在每一个这样的午后,他会静静地坐在躺椅上看书,大多数为诗集。如果看累了,他便把躺椅的椅背放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暖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怀中的猫蹭了蹭他的手,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这个年纪的小猫永远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魏尔伦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树叶,温和地洒在塞纳河边的小路上。他和兰波难得闲暇,分外有情志地来河边散步,这大概是法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浪漫。午后的街道与清晨相比更加安静,喧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像是慢慢止息的沸水。河水轻声地流淌着,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魏尔伦整齐地梳起了他那头漂亮的金发,在清澈的光线里,他像是一座屹立在广场上的刻画北欧神明的大理石雕像。身边黑色长发的男人正低着头,阳光透过他的发帘,勾勒出一圈绒绒的边缘。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拨弄了一下,兰波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微微偏过头,抬手撩开脸侧的长发,那双温柔的双眼中写满了困惑。
魏尔伦回忆着——他记得,那时候他如被灼伤般收回了手。那片发帘又被放了下来,兰波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抱起怀里的猫,轻轻贴上了他的脸。他不知道兰波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森鸥外为什么要把变成这样的兰波交给他。但是兰波以猫的形式活了过来,这是一个事实。
小猫偶尔也会有充满活力的时候。魏尔伦的睡眠浅,兰波仅仅是从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想要爬出被窝,就把他给惊醒了。他从床上坐起身,松开手,极好的夜间视力让他看着那只小猫步履蹒跚地踩着软绵绵的被子往前走,然后跳到椅子上,再跳到书桌上,用小爪子拍了拍桌子上平摊着的那本诗选,猫瞳在黑暗的房间内亮着幽光。
他掀开被子走过去,点亮书桌上的台灯。那本诗集是他窝在地下室时闲着无聊写的,森鸥外有次来地下室时看到了,便提议说帮他整理好印制成册。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过了几天,装订精美的诗集就被送到了地下室里。
兰波又缩进了他的怀里,尾巴轻轻地在他的手上扫了扫,似乎催促着他念纸面上的诗句。
魏尔伦低下头看,诗名为《心中泪落…》,那恰好是他读完兰波的诗后续写的作品。
那时的兰波带着点法国贵族的优雅与浪漫,而写诗则是一项将这两种特性实体化的途径。他有着惊为天人的作诗天赋,魏尔伦曾想,如果兰波并非是一位异能力者,他大概能成为一位流芳百世的传奇诗人。他的诗歌将被印制成册,再翻译成其他的语言,在这片大地上流传开来。
“要听听我写的诗吗,魏尔伦?”黑色长发的青年抱着一本封面皮质的笔记本,偏过头来看他,柔顺的发丝软软的贴在他的脸上。
魏尔伦沉默地点了点头。
“城中轻雨飘落……”
于是兰波垂眸,翻开手中那本手写的诗集,动人的诗歌从他口中缓缓流出,就像他纸上的字迹一样美好。所有的情感在此时沉淀,魏尔伦静静地望着他,感觉自己就像身处于梦境一般。
“心中泪落,犹如城中雨落……”
他轻声念着过去亲笔撰写的诗句,既是在朗诵诗歌,又是在与兰波的灵魂对话。他曾经凉薄而冷淡地生在这世上,平静地注视着身边的每一出悲喜剧,而现在这样的场景,却让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了一股暖流。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他隐约觉得自己寻见了一些生而为人的意义。
他们过去合作过,质疑过,困惑过,分离过,但现在,他们在此地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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