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朝月的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大学老师。
她从小到大,家境在班级里都算挺好的了,但是放到整个北城就没办法比了。北城有的是权贵,往上面还有个圈子,像她这样的家庭也是够不上的。
那个圈子里也有个谭家,说起来和谭朝月家里和那个谭家还有点关系。
谭朝月的爷爷的父亲和那个谭家的老爷子的父亲是堂兄弟,也算是很亲的关系,但到后面几代就远了。
谭朝月从小就是父母眼里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自律到极致的学霸、乖乖女。
从小学开始,就总有同学认为她这么认真自律一定很痛苦,但其实不是。她很享受这种自律,也根本不觉得辛苦。而且她还有时间做别的事。
她喜欢看电影,各国的电影都看。一周能看好几部。
谭朝月循规蹈矩地生活了十几年,变化发生在高二下学期的某一天。
那是很难熬的一个下午,她的生理期来了,肚子很疼,又没带止疼药。
到快放学的时候,她实在熬不住了,和老师请假先回家。老师看她脸色都白了,就让她提前走了。
谭朝月之后回忆起来,最后悔的就是这天没有坚持一下。
要是她没请假,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这天正好降温,谭朝月走出校门,一阵凛冽的风吹过来。她身上的冷汗遇到风蒸发,带走热量,冻得她从头到脚冰冷,肚子也更疼了。
她突然眼前发黑,耳边的声音开始变远,但是她又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隐约知道自己好像在走路,但又控制不了四肢。
意识逐渐消失。
倏地,她好像碰到了什么。
耳边远到听不见的声音渐渐回来了,她的意识回笼,眼前慢慢变得清晰。她看到了一截黑色的冲锋衣。
她听到有人调笑。
“阿谚,有妹子投怀送抱啊。”
谭朝月听到声音抬头。
她眼前还没有完全恢复,头还是疼的,抬头的一瞬间有点恍惚,随后清晰地看到了一张脸。
是一个男生,长得很好看,正痞气地看着她,眉宇间带了两分阴沉和不羁。
她一不小心栽到了人家的身上。
“抱歉。”谭朝月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点虚弱。
这人看起来就不是他们学校的。
她道了声歉,准备离开。
男生却开口问:“你高几的?”
声音懒洋洋的,又很乖张。
谭朝月直觉他不是好人,淡淡地回答了句:“高二的。”
“高二今天这么早放学了?”
“还没有,我身体不舒服。”
男生“哦”了一声,说:“生理期来了。”
谭朝月先是很疑惑他怎么知道,随后反应过来,低头往屁/股后面一看,看到裤子上一块红色。
裤子脏了。
她顿时有点尴尬,把外套的下摆往下扯了扯试图挡住,红着脸离开。
男生倒也没拦她。
她走路的姿势也很别扭,没走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以为意的笑,语气轻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谭朝月顿了顿,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
要知道,他们现在大部分人还在月经羞耻的年纪,平时生理期来了,体育课或者跑操要请假,都是隐晦地跟老师说,然后站在旁边,还会被班里的男生看。
女生们偶尔谈到,也都避开男生。要是谁的裤子脏了,要么挡着去换,要么基本不站起来,就怕人看见。
有一次,不知道是谁的卫生巾不小心在班级里掉了,被男生们拿着哄笑,故意问是什么,还要猜是谁的。
这些事以至于女生们更不好意思,觉得月经是不能提的。
谭朝月很烦班级里的男生,觉得他们幼稚、可笑。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大方方提到生理期的男生,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是坦然、无所谓。
她深刻地感受到他和班级里那群男生的不一样,是骨子里的差距。
他的大方和坦然应该是什么堆砌出来的,生活在极度充裕的环境里,才能这么与生俱来。同时,他又好像缺着什么,哪里是空的。有瞬间让她莫名心疼了一下。
非常矛盾的气质。
而矛盾的总是最吸引人的。
随着谭朝月的脚步加快的,还有她的心跳。
谭朝月回到家,谭妈妈在家里。谭妈妈看到她的脸色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
谭朝月说是痛经。
谭妈妈给她拿了止疼药,让她吃完去床上躺着休息。
谭朝月躺在床上,不断想到那个男生。
这天之后,谭朝月只要有机会,放学就会早走。
她出校门第一件事就是四处看看,看看那个男生在不在,可是都没有那个男生的身影。
她再次看到那个男生是在一个月后。
那天她没有早走,跟着一群放学的人一起走出来。
放学高峰,校门口又是人又是车,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生。他还是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皱着眉,好像很不耐烦,张扬痞气的气质在人群里很独特。
谭朝月的脚步停了停,有点紧张,在心里准备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开口打招呼,怎么问他叫什么。
她与男生的距离一点点变近。
男生似乎注意到了她,抬眼看过来。这一刻,谭朝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都不会呼吸了。
而下一秒,男生看向她的身后,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和旁边的男生说笑。
他根本没看到她,或者说看到了也没注意,也不记得她。
巨大的失落把谭朝月包围。
她意识到,自己对于这样的男生来说太不起眼、太普通了,泯然于众人。
可她还是无法自拔地被吸引,像个变/态一样,观察、窥伺、暗恋。
男生不是经常来他们学校。
他每次来,谭朝月都会从他的身边走过,每次心里都很紧张。他一次都没有看她。
她走过之后,会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回头看他,直到他坐着车离开。
经过观察,谭朝月发现他是来找和她同年级的一个女生的。
女生叫顾含青,和她不是一个班,在学校里很有名,她即使不认识她,也听过她的名字和她的事。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生,长得很漂亮,好像不怎么容易靠近,平时只和她的朋友一起,两个人独来独往。
学校里关于她的传言很多,谭朝月不怎么关心这些都听了不少。
班里的男生总会讲起她,每次都是几个男生聚在一起,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笑。
说她浪,和校外的男生不清不楚,总有校外的男生找她。
说她早就不是处了,和校外的很多男生睡过。
说她小小年纪就勾/搭有钱人,还有说她妈妈是人家情妇的。
顾含青和她的朋友偶尔从他们班级外的走廊走过,那些男生都要看过去,一边轻浮嫌弃地说着那些传言,一边又忍不住看她。
女生们受男生们的影响,都远离顾含青和她的朋友,一点都不敢沾上,因为怕被归为一类,怕被男生们贴上那些标签。
大概是环境所致,初高中的女生就是会受男生影响,在意男生的目光。
这些事情离谭朝月这样的乖乖女很远。她只在听到的时候在心里感叹,还有这样的。
现在看来,经常找顾含青的校外男生应该就是他了。
谭朝月的心情低落。
他应该是喜欢顾含青那样漂亮又特别的女生的,而她那么平凡。
谭朝月对顾含青既羡慕又不羡慕。
羡慕她那么有个性,可真让她变成那样,她又不想。
正好要升高三了,谭朝月决定收了心思。
前段时间她的成绩有所下滑,但不是很多,老师也没有批评她,只是问她最近怎么了。
谭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她聊。
上了高三,谭朝月很快调整了状态。她想考a大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不过,喜欢一个人哪里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还是会关注偶尔出现在校门口的男生,会控制不住地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停下脚步在角落里看他。
她知道了男生的名字,叫薄谚,他的朋友叫他阿谚。
薄谚那么张扬的人很容易打听。他是那个薄家的人。
怪不得他那么不同,他骨子里的大方坦然和浪荡肆意是富贵权势堆出来的。
她还看出来,顾含青和薄谚的关系好像没那么简单,顾含青似乎很怕他,具体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高三到后来很忙,薄谚来学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到高三下学期最后几个月,谭朝月就没见过他了。
转眼,高考结束了。
谭朝月的考得不错,如愿去了a大,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暑假的时候,谭朝月跟着爸妈去参加了一场婚礼,是她爸爸这边的亲戚。
婚宴上,她见到一个远房堂姐,小时候一起玩过,关系还不错的那种。
堂姐家里和那个许多人知道的北城谭家更近一点,勉强沾上那个圈子的边缘。
谭朝月心里一动,向堂姐问起了薄谚。
堂姐:“你怎么知道薄谚的?你问他做什么?”
谭朝月被问得一阵紧张,解释说之前在我们学校门口看到过他,听到班级里的同学提过。
堂姐点点头,问:“他去你们学校门口做什么?”
不等谭朝月回答,堂姐又说:“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家里,什么都玩。”
堂姐开始说一些他的事,也都是听说。
谭朝月当然知道薄谚不是好人,第一眼看到就有这种感觉,后来经过观察更是确定。
有时候他出现在学校的门口还会带着女生,每次都不一样,每个都很漂亮。
她甚至有一次还看到他借着遮掩把手伸进女生的衣服里,女生倚在他的怀里笑。她那个角度看不清具体的,就能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笑,手臂在动,女生胸前的衣服也在动。
她当时满脸通红地移开了眼睛。
堂姐叮嘱:“你遇到他可要离远一点。”
谭朝月“嗯”了一声。
离开二中,她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
从堂姐那里,谭朝月还听到了一件事,是关于薄谚的父亲的。
薄谚的父亲在外面有很多情/妇。
她这才知道薄谚那样的人身上的阴沉和空洞感是哪来的,果然很有故事。
暑假过去,a大开学了。
报道这天,谭朝月带着行李走进宿舍,没想到在宿舍里看到了一个人——顾含青。
她们居然成了舍友,而且还是一个宿舍的。
顾含青来得比她早,已经收拾好了床铺,看到她,朝她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好”。
谭朝月愣愣地回应了一声。
顾含青不认识她。
也是,她们不是一个班的,而且顾含青在高中的时候就只和她的朋友一起,和别人接触得都不多,她也不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怎么可能认识她。
她们宿舍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北城的。第一天晚上闲聊互相熟悉的时候,叫华盈的女生提到了高中,说她自己是北城一中的。
不等她问,谭朝月听到顾含青岔开话题,问起了别的。
她猜,她大概是不想把高中的事情带到大学里来。
既然这样,她要是发现在场有个和她同个高中的,知道她那些事情的,会很尬尴,她们两个都会很尴尬。谭朝月就帮着岔开话题,没说自己是哪个高中的。
所以顾含青一直都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一个高中的。
她们宿舍四个不是经常一起行动、成群结伴的那种,不过宿舍氛围还算融洽。
华盈是最外向的那个,跟谁的关系都很好,消息灵通。郭玉的性格比较软。而谭朝月和顾含青都比较内敛,话也不是很多。
宿舍的气氛全靠华盈和郭玉两个人带动。
顾含青属于独来独往的那种,也不容易交心。
在宿舍里,谭朝月和顾含青虽然是一个专业的,但是和她最不熟。
不过相处下来,谭朝月发现顾含青和她高中印象里的不同。
她以为她是那种太妹,会很不好相处,行为会比较肆意,但其实顾含青很会顾及宿舍其他人的感受,非常细心。
而且,能考上a大的,成绩都很好。她平时上课也很认真,很少缺课。
至于谭朝月高中里从男生们那里听来的事,看着就更不像真的了。
她们住在同一个宿舍,除了上课、放假,几乎都在一起,顾含青的生活一点都不乱。
不过,学校里确实有那种花名在外的男生和顾含青认识,每次打招呼的语气都很暧昧,所以学校里渐渐也有说顾含青很会玩的。
顾含青有时候也会出去。
经常是晚上突然就要出去,然后回来得很晚。回来的时候身上还会带着酒气烟味。
华盈和郭玉都以为顾含青是被朋友叫出去玩,但谭朝月因为特意留心过,注意到顾含青出去的时候似乎没那么开心。
她猜,顾含青是被薄谚叫去的。
暑假的时候,谭朝月还从堂姐那里知道了一件事——顾含青的妈妈以前是薄谚父亲的情/妇。
堂姐当然是不知道顾含青的,是她根据堂姐的描述推测出那个情/妇的女儿多半是顾含青。
所以薄谚和顾含青的关系大概率也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在发现顾含青是自己的舍友的时候,谭朝月就在想自己还会不会有机会见到薄谚。
大二的有一天,她见到了。
那天傍晚她们宿舍四个准备去食堂吃饭,一下楼,谭朝月就看到了薄谚。
他勾着唇站在那里,比高中的时候成熟了不少,更加引人注目。
然后,她听到华盈说:“顾含青,你朋友在那里。上次那个帅哥。”
谭朝月想起来前些天一个傍晚,华盈和郭玉回宿舍,说顾含青跟一个很帅的男生朋友走了,那个男生的车很好,而且能把车开进来,估计身份不一般。
她当时就猜她们说的男生是薄谚。
果然是。
薄谚来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还说她们住一个宿舍居然不知道顾含青谈恋爱了。
其实谭朝月隐约是知道的。她平时比较注意顾含青,图书馆那次她看到顾含青和薄谈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谭朝月的错觉,她感觉到薄谚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他单独的注视让她心跳加快,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想很多。但很快,那些想法都被她全盘否定,觉得是她想太多。
后来,顾含青和薄谈在一起,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再后来,他们分手了,顾含青申请了联合培养项目出国。
谭朝月看得很唏嘘。
顾含青走后,513宿舍就少了个人。
学校一直没有安排新同学住进来,她们剩下三个人就一起住到了本科毕业。
顾含青出国后,一直和她们保持着联系,都是在宿舍的群里。
本科毕业后,谭朝月保了本校的研。
研究生毕业后,她没有选择再读下去。
她一开始通过导师的介绍,跟了一个大编剧做项目。
编剧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项目跟下来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非常累,她也不是很喜欢,就没有再做。
她平时看电影喜欢写影评,经常发在社交平台上。后来她的影评意外红了,她就成了一个影评人,做做电影方面的自媒体。
谭朝月再次见到薄谚是在一个影视圈的活动上。她是受邀去的,地点在隔壁市。
薄谚还是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子,身边跟了个女演员,小有名气,差不多算是二线,目前还在上升期。
“看什么呢?”一个朋友走过来问。
谭朝月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薄谚这样的人是影视圈很多人都想攀上的资本。谭朝月上个月听说的是另一位知名度更高的一线小花跟的他。
半只脚在这个圈子里,谭朝月倒是总能听到关于薄谚的消息,不过那些纸醉金迷的故事离她很远,薄谚也离她很远。
中间去洗手间的时候,谭朝月在走廊里看到了薄谚。
他的身边没有那个女演员,就一个人倚在那里,一身富贵堆砌的奢靡气质,带着几分沉郁。她总能从他的身上看到空洞感。
就像高中时一次次从他的身边走过那样,谭朝月收回目光,打算默默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走近他时,她听到薄谚开口。
“你是顾含青的舍友吧。”薄谚语气笃定。
谭朝月停下脚步看向他,眼神在接触他的那一刻紧张得闪躲。
这是除第一次遇到外,这么多年以来他头一回跟她说话。
他居然认出了她是顾含青的舍友。
“是。”谭朝月的心不受控制加快,表面上努力装作镇定,“薄先生好。”
薄谚又问:“你跟她一个高中?”
谭朝月惊讶地看着他。
他居然知道她和顾含青一个高中。
他是怎么知道的?调查的,还是记得她?
接着,薄谚又嘴角勾着笑,慢悠悠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暗恋被轻飘飘地戳破,谭朝月的脸色变得惨白。原来他不是没注意到她,而是注意到了也懒得跟她一个眼神。
他们之间相差得太大了,他身边有的是漂亮的女明星投怀送抱。他肯定看不上她。
她怕他下一刻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
他本来就是个恶劣的人。
薄谚:“晚上来我房间?”
他的这句话让谭朝月很意外。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拿出了一张卡。
谭朝月认出来这是这个酒店的房卡。
薄谚笑着把房卡塞进了她手中的包里,临走前倾身在她耳边告诉了她房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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