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一切,织织有轻微的断片。
对于一个精通遁地术的批发商来说,在场地足够大的情况下,是没人能抓住他的。
修为高?他有豪华至尊升级版遁地符!
土灵根控制土壤?你能控住整个上清派么!
结界术?能比他闪得快么!
本来,那炸毁的万经阁是上清阁乃至整个修仙界最大的藏书阁之一,一砖一瓦都价值连城,更遑论里面收藏的花瓶屏风、藏书典籍,更是无价之宝。
季雪危很有眼光。
一炸就炸了栋最贵的楼。
这一炸,直接让织织变成了头号通缉犯。
现在再加上薛子濯喝醉了酒似的一顿操作,直接让追捕织织的人数规模空前绝后,叹为观止。
他们乱跑就算了。
上清派禁地不算少数,有些地方是去不得的。
遇到障碍就……
薛子濯:“关门!放织织!”
默念完一百遍心法的织织撸起袖子干架。
干完就遁。
上清派众人: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其实只是遁地符而已,按理说没这么难抓。
但上清派的高位尊者如今悉数不在上清派,而是去联合其他仙门,去日月狭围堵重伤的幽都王了,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任由织织和薛子濯肆意妄为了一会儿。
但若能由得区区一小商贩猖狂,上清派也不叫上清派了。
在薛子濯以遁地符潜藏的第五个时辰,整个上清派上空亮起了夺灵阵。
——遁地符失效。
——四面八方出现无数小结界。
——悬灵镜令世间万物无所遁形,直接照出他们的行踪。
灵曦仙子亲自出手,要将这两个暴徒绳之以法。
那灵曦仙子绝非普通修士。
她乃是昆仑墟境元天尊座下首徒、昆仑首座沉虚真人之徒,亦是吟光仙君的师尊,若论辈分,当今的上清派掌门都要恭敬唤她一声师伯。
世人唤她一声“仙子”,不将辈分叫得那么大,只是因为她是八荒数一数二的美人。
灵曦出手之时,天地遽暗,日月隐没,四面八方被一道乾坤大阵分割成无数小块,被一圈圈的光柱包围,每道光柱皆是无坚不摧。
萧行淮负手御剑立于凛凛风中,雪白的广袖迎风翻飞。
他几乎是在瞬间锁定云织织。
百道剑光汇聚成数丈高的巨剑,云层在巨剑之后狂涌,直接朝着织织拍下。
轰——
剑气将周围的草木荡得灰飞烟灭。
“小心——”
织织飞身挡在薛子濯面前,竭力推出一道微弱的结界。
眼看着那柄巨剑即将迎面砸下,织织下意识闭眼,却听到一道清晰的闷哼声,身上迟迟没有疼痛。
她疑惑睁眼,惊道:“师姐!”
是赵见仪。
这红衣少女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此刻背对着织织半跪在地,唇角染血,乌发被拍得半散,她盯着头顶冷漠睥睨的白衣青年,抬着手背抹了下唇角的血,无所谓道:“我没事,死不了。”
这萧行淮没下死手。
织织弯腰去搀她,看清赵见仪冒着冷汗的苍白脸色,她抿起唇,撸起袖子想冲上去跟萧行淮打一架,却被薛子濯拽住小辫子,“痛痛痛——”
一个个的!
都扯她的毛!
薛子濯:“小祖宗,你还有伤呢,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左边一个伤患,右边一个小傻子,薛子濯一个头两个大:“再不想办法找到出路甩开他,我们今天全要交代在这!”
“我知道一个地方……”
赵见仪费力地咳了咳,哑声道:“……在拏云峰后山。我近日跟在长老身边,悄悄听见他们说,那里是最靠近琨息龙山、也是上清派最无人敢去的禁地,灵曦仙子的结界术施展不到那里去,可以藏身。”
薛子濯沉吟片刻:“好。”
三人这次改为御剑,有了赵见仪指路,很快就到了拏云峰。
拏云峰阴云密布,古木老藤盘踞错节,勾勒出一道道扭曲的鬼影,黑雾缭绕,密不透光。
看着甚为阴森。
里面是什么光景,完全看不透。
很难想象,一个大仙门之中居然有如此隐蔽奇诡的地方,也不知里面到底有什么。
赵见仪:“根据我的打听,这里面有两头厉害的仙兽镇守,我知道引开它们的办法,便负责施展法咒引开仙兽,你们趁机进入最深处,我再来找你们会和。”
织织:“不可以,师姐受伤了。”
赵见仪没想到她是在关心自己,神色有些复杂,握了握织织的手:“我没事,相信我。”
织织:“那你,小心。”
薛子濯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似乎太顺利了,就好像背后还有股力量在推着他们走一般,但眼下也没有第二条路,沉思片刻之后,他也答应了。
三人同时行动。
赵见仪施法的同时,里面响起了震天的仙兽怒吼声,两道巨大的黑影朝赵见仪扑去,与此同时,织织和薛子濯按照赵见仪所指的路线迅速潜入最深处。
一切都很顺利。
但即将抵达最深处的刹那,周围盘踞的藤蔓仿佛活了一般朝两人袭来,无数枝蔓以极快的速度从地底探出,薛子濯叫道:“小心!”
话音刚落,织织偏头躲开一条藤蔓,右手却被死死缠住,她用力一扯,将其扯断。
就在此时,身后的薛子濯大叫一声,织织猛地回头,看见他被无数藤蔓缠着往最里面拖去。
“薛子濯!”
她飞身去抓他。
四周黑黢黢的,浓雾之中的藤蔓几乎无孔不入,纵使她飞得再快,也被缠住脚踝数次,根本难以前行。
这些藤蔓好硬。
扯都扯不开,必须要用灵力才能震开。
织织担心薛子濯有危险,着急之下连心法都不念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四周轰然挥出一片白光,清透银影环绕着少女,犹如以她为中心绽开的花瓣,一波波朝外铺开,将周围的藤蔓尽数碾为齑粉。
织织唇色发白,强忍着疼痛旋身一跃,散开的广袖将所有障碍推开,抓住薛子濯的手臂一扯,把他硬生生拽回了回来。
她喘息一声。
双手剧烈打颤,唇角溢出一丝殷红。
快、快不行了……织织眼前阵阵发黑,想退却来不及了。
她再迟钝,此刻也感觉到了不对。
不该来的。
这里面,有蹊跷。
织织的目光看向最深处,轻轻对身边的薛子濯说:“我把你,送出去,我自己进去。”
与其两个人互相拖累,她一个人……或许不会出事。
薛子濯一怔,“不行,万一你——啊!”
织织直接推了他。
时间紧迫,她这一推几乎用了全力,看着在藤蔓的阻挡下飞出去的薛子濯,织织抬手擦了下唇上的血,朝反方向跑去。
后面也有层层埋伏。
她开始庆幸把薛子濯送走了,越往后,那些那些东西越是厉害得出奇,几乎无法对付,虽不致命,但是一旦把人绞住是绝对无法挣脱。
织织眼前天旋地转,索性闭眼不去看,而是靠着听力和直觉去躲那些攻击,被拍散的长发落了满肩,上下翩跹的裙摆好似扇动的蝶翼。
谁知走到一处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栽去。
“啊!”
她尖叫一声。
失重感让她惊恐地瞪大眼睛。
织织掉进了一个狭长的洞窟里,随着身子下坠,两侧的景象急遽变幻,越往下光影越亮,落地时“砰”的一声巨响,摔得泪花四溅。
好痛。
骨头要散架了。
织织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没缓过来。
少女趴在地上久久不动,漂亮的裙裾散开,小脸埋在臂弯里,像一朵打蔫了的花。
半晌,她耳朵尖倏然一动。
有脚步声。
“哒。”
“哒。”
“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空旷的回音,像是冰冷的靴底敲击着地砖发出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逼近,一道黑雾越过九龙烛台,烛火被惊动似的一颤。
最后,巨大阴影完完全全将她罩住。
“恭喜你哦,闯关成功。”
是笑吟吟的少年音。
织织猛地抬头。
入目是一双金丝火纹的黑靴。
衣摆华贵,带着雪一般的寒气,目光再上移,便撞见少年笑着睥她的隽秀黑瞳,半张脸上的魔纹面具尤为引人注意。
而他的身后,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
两侧数百只鲛人烛长明不灭,四面是刻着上古图腾的诡秘浮雕,最上方是悬浮的巨大玉珏,承接着整个地下宫殿的灵力,玄金玉柱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咒纹。
一室金光逼人眼。
他就独自一人,大剌剌地在这名门正派的禁地里晃悠,悠闲自在得好像是回了老家,漂亮的指骨还掂着一颗不知从哪捡的南海神珠,淡淡睥着她。
织织:“漂亮哥哥?”
他怎么在这里?
还是本体。
不是之前那团黑气。
之所以能确定是本体,是因为现在他给她一种非同一般的压迫感,绝然不同于前两次,那是一股阴冷又炙热的气息,黑暗阴冷之气犹如万年冰雪,炙热之感又如岩浆滚滚,两相混杂,相克相融。
不太舒服。
好像是在同时承受着冰封火烤。
织织摇摇欲坠。
在她快要往前栽去之前,一只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两边脸蛋,强迫她抬头。
季雪危俯身盯着她。
少女的脸被他的大手掐着,被迫仰着小脸,乌发狼狈散落,睫毛上还沾着摔出来的泪珠,像只受伤的小兔子。
真可怜。
真可爱。
他唇角噙着怪异的笑,垂睫,手指像游离的冰冷触手,从她的鼻梁骨一只滑到眼角,再到眉心,一股清凉又灼人的气息蓦地蹿入她的神经,像昏沉之人骤然落于冰湖,刺得她瞬间清醒。
好像也舒服了些。
织织缓过一口气,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缩完她就后悔。
因为少年盯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又渗人。
织织:他怎么突然变脸?生气了?
她刚在犹豫要不要凑回去,季雪危腾地收手起身,嗓音冰冷:“能活着来到此处,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她疑惑:“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他栽赃她,不是为了让她被抓?
他猜到她能逃脱?
“自然。”
少年转身倨傲道:“这一切,都尽在本君的掌握之中。你不过只是其中的一环,从这结果来看,你倒算有几分接近本君、利用一番的资格,不过本君也不可能用错人。”
织织:“……”
好吧。
她就知道,他又憋着坏呢。
不过——
“你说我,有资格接近你?”
她永远抓不住重点。
季雪危:“……”
季雪危冷哼:“……你听话只听一半?本君是指利用你。”
织织垂头:“噢。”
又不能谈恋爱。
随便他吧。
尽管她很颓废,但小魔王显然兴致很好,慢慢在她四周踱步着,哼笑道:“你与你那蠢货朋友在上清派横冲直撞,又吸引了灵曦的注意,让本君不费吹灰之力地打通了一些入口,如今这上清派,早已是不堪一击。”
他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像是胜券在握者的蔑视与张狂——
“上清派那群蠢货只怕死也想不到,他们自以为已包围重伤之人,不过是本君的□□傀儡,而真正的本君,进入了他们的宝库呢。”
原来这是宝库。
织织懂了,他是故意下了一盘棋,利用她的逃亡、别人的追捕,来达成什么目的。
她回想起他被重伤的传闻。
原来她第一次见到的他,也不完全是本体?!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他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织织仰头看着他,忍不住惊叹道:“你好厉害。”
真傻。
还夸他呢。
少年挑着眼尾笑,俯身,未出鞘的匕首点了点她唇角残留的血迹,笑吟吟地问:“开心吗,被追杀的滋味?”
织织摇头:“不开心。”
“不开心吗?”他状似苦恼地说:“唉,可是靠近本君就只能这样呢,被人人喊打,每天都要过着被追杀的日子呢。”
“离本君越近——”
匕首她眼前晃,少年笑容扩大,越凑越近。
“——要杀你的人就越多,最后,世上无人不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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