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工具人表小姐1。◎

    腊月二十三。

    漫天的大雪将京城的街道完全覆盖起来,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狂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连油纸伞也抵挡不住, 昨日还宾客满门的店铺, 今日全都闭了店。

    今日是小年,也是她的生辰, 一大早,桑遥便烧了炭焚了香将屋子里熏得暖暖香香, 就等着那人过来陪她过生辰, 她住的房子简陋,那人又一贯是个挑剔的主,若是太冷,到时候又要皱眉了。

    一上午过去了,左右邻居家已经飘出了饭香, 桌子上是她精心准备了他爱吃的冬菇鸡汤还煨在罐中,饭也做好了,炒的青菜已经凉掉。

    桑遥几次走到门前, 探身看向街道, 呼呼地风雪像刀子一般刮过脸颊, 路上雪积的厚了,平平整整的一个脚印也没有, 大雪茫茫天空又暗沉,桑遥撑着油纸伞,往前走了一截却依然没有见到人。

    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担忧,他平日娇贵惯了, 会不会答应陪她过生辰家里人不知道, 偷跑出来, 今天风雪大,在路上出了意外?

    心中浮起这样的想法,桑遥就再也按捺不住,顶着风雪走了几步,鞋子便湿掉了,冷冰冰的。

    路滑难行,桑遥走走停停张望寻找,却始终没见到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熟悉的地方,桑遥停下了脚步。

    南明王府。

    朱红的大门关的紧紧的,两个守门的小厮躲在屋檐下拢着手走来走去。

    桑遥怔怔地看向这里,自从搬出来后,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再进过这门了。

    守门的小厮认出她来,朝她挥了挥手。

    桑遥走过去收了伞,洁白的脸被冻的发红,她露出一个微笑道:“张小哥,钱小哥,用午饭了没有?”

    守门的二人和桑遥很熟悉,对她的印象也很好,摇了摇头,笑着道:“风雪这么大,表小姐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找王妃,我去给你通报?”

    桑遥连忙道不用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二表哥他今日出门了吗?”

    二人对视一眼,姓钱的小厮道:“没有啊,二公子今天一直在家,还约了几位公子过来喝酒,这会儿估计正喝着呢。”

    桑遥愣了一下,面色渐渐变白,勉强笑了一下,温声道:“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便转了身,却见到一架豪华的马车驶了过来停在王府门口。

    车帘掀开,一个挺拔清隽的青年人身着藏青色貂裘大氅从马车上下来,转过身抬起手,似在等什么人,片刻后,一只葱段似的玉手搭在上面,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扶着青年下了马车,二人相视而笑,一股很亲密的模样。

    桑遥握着伞的手一紧,脸色变得惨白,飞快低下头,退到了边上。

    一男一女相携着走上台阶,桑遥低着头,只见一双黑色祥云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

    “表小姐来了怎么不请进去?”高随云淡淡的声音响起,琥珀色的眼眸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桑遥。

    嘴快的小厮道:“表小姐是来找二公子的。”

    浓黑的眉毛轻轻皱了皱,高随云拉着身边的女子,偏头看向桑遥,“二弟应该在家,一起进去吧。”

    桑遥猛地抬起头,喊了一声“大表哥”,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似被烫到一般移开了视线,随后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高随云声音带了些威严不容反驳,“一起进去吧,你也很久没过来了用了午饭再走。”

    说着拍了拍女子的手,二人亲密地走了进去,桑遥呆了呆,见小厮还在等着她进去好关门,只能走了过去。

    “二弟的院子你也知道,都是一家人,自己过去找他就是。”说起‘一家人’三个字的时候,高随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桑遥。

    “知道了。”

    桑遥抿着唇,点点头往西边的院子走去。

    玉竹轩。

    与屋外刺骨的寒冷不同,玉竹轩里燃烧着两大盆烧得正旺的炭火,厚重的门帘挡住了吹进来的寒风。

    “随风,怎么样,搞定了没有?”赵家公子举着酒杯饮了一口,笑嘻嘻地问。

    旁边正在吃炙羊肉的王家公子笑着道:“若是没成,你爹那方我家老爷子很喜欢的端砚你可得给我啦!”

    屋中的热气熏得几人脸颊发红,高随风热的脱下了身上的夹袄,表情十分自傲,“怎么可能失手,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他哼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我娘从哪找来的什么穷表妹,说什么是我大哥的福星,让她进门伺候。”一口烈酒下肚,逛街如玉的脸上顿时泛起微红。

    “咱们不是打赌吗,说好了我要是能在两个月内将她拿下,你们愿赌服输,将京郊那座宅子送给我。”

    清浅的脚步一顿,桑遥晃了晃身体,抬手拍了拍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听屋内又传出高随风的声音,“当时你们还说什么她人长的漂亮心思又单纯,哼,你们说错了吧,昨儿个我对她说了等年过了就上门提亲,她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那时庄重的话被如此讥笑地说了出来,窗外的桑遥面色变得惨白,淡粉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呆呆地站在地上,鞋子里早就被雪水浸透,冻得脚指头针扎似的疼。

    二人笑说着不相信,高随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来,里面包裹着一截用红线编起来的头发,他语气得意道:“喏,这就是证据,这是她的头发,编了送给我做定情信物的。”

    二人“嚯”了一声,面面相觑,只得认输。

    赵公子道:“我还当她真的是为了你大哥,看她温温柔柔的模样,长得又那么漂亮,一点不像心机深沉的女子。”

    “是啊,看不出来。”

    高随风嗤了一声,“人不可貌相,还是我大哥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嫁进王府,只有我母亲心善才会被她欺骗。”

    风雪从廊下吹了过来,寒冷刺骨,冻的人瑟瑟发抖,桑遥抬手环抱住自己,浑身冰凉,心口处像破了个大口子往里灌着风,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看,不过才从王府搬出去半年不到,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不过是对她稍加辞色便同意和我在一起,说什么对大哥情深义重,我看她是换了谁都一样,只要是南明王府的主子就行。”

    高随风鄙夷地看了眼手中的黑发,抬手将它扔进了碳炉中。

    王公子道:“你怎么把定情之物烧了?”

    高随风皱眉道:“拿着脏了我的手,看着脏了我的眼,要不是她硬塞给我,我才不要。”

    说着三人便笑了起来,说着赌注的事。

    桑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玉竹轩的,过拱门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磕在石阶上顿时就破了,温热的鲜血溢了出来。

    抬起手胡乱地擦了一下,桑遥恍惚着往前走,却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了高随云。

    “怎么搞的?”高随云嫌恶地看着胸口白色锦衣上染上的血渍,眉头紧紧皱着,看向失魂落魄的桑遥。

    看向她来时的方向,又看了看她的表情,高随云脸上浮起一抹了然的表情,声音淡淡道:“桑姑娘走路要小心些。”

    桑遥抬起头看他,发现他脸上带着讽刺的笑,身体一僵,嘴唇颤抖道:“为、为什么要怎么对我?”

    高随云微微俯下身子,靠近她的耳边,吐出的话语比屋檐下的冰棱还要锋利,“满腹算计落了空,怪你自己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起了贪恋,怪不到别人。”

    说完,带着随从离开了。

    桑遥脸色白得像雪,手脚冰凉,浑身都冻的快要失去了知觉,才迈出一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只能扶着墙慢慢地往前走。

    府中的来来往往的丫鬟都奇怪地看着她,偶尔指指点点在议论什么。

    桑遥耳朵里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声音,径直出了南明王府。

    油纸伞不知掉在哪里,风雪还在继续,桑遥恍惚地走在冰天雪地里,不过一刻钟,身上的衣服就湿透了,发上肩上全是雪花。

    脸色开始发青,嘴唇发紫,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却浮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时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懂得什么情爱,但,只那一眼,那个人便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运河两旁的柳树被沉重的积雪压地垂到了地上,两岸白茫茫一片,河上寒气缭绕,落下的雪被水融化,与之融为一体,更添几分寒冷。

    桑遥扶着拱桥的扶手慢慢走到了最顶端。

    周围很安静,耳边只听得见簌簌地落雪声,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桑遥颤抖着冰冷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截用红绳编织的黑发,冻得发僵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

    原来都是假的,自己傻乎乎地被人当猴耍还不自知。

    “呵呵。”

    桑遥笑了起来,温热的泪刚涌出眼眶就变得冰冷,落在唇边,她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噗通”一声。

    高高跃起的身影砸在河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极度冰寒的水从嘴巴和鼻中涌入,痛苦的窒息感吞没了桑遥,她没有挣扎,任由冰冷的河水将自己带入无尽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关于那个爱意值和恨意值,被作者取消了,主要是写文的时候总想不起来写数值_(:з」∠)_。感谢在2022-10-08 01:00:28~2022-10-08 23:4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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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

    ◎工具人表小姐2◎

    福瑞院。

    一阵微风拂过, 院里栽种的桃树晃动起来,粉白的桃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有些飘到了房间的廊上, 空气里淡淡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卧室里, 紫檀木的茶几上一盏龙吐珠的鎏金香炉吐出云纹状的烟雾,整个室内弥漫着淡淡地沉香味道。

    一个面容威严的妇人坐在榻上, 细细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姑娘。

    “你既已到了王府,以后定要精心照顾世子, 明白了吗?”

    妇人声音淡淡的, 带着一丝威严。

    桑遥跪在地上恭敬道:“王妃,民女明白。”

    南明王妃撵过四旬却保养的如同二十出头的妇人,皮肤光洁眉眼精致,她听桑遥这般守礼,点了点头, 露出一丝微笑,抬了抬手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桑遥闻言抬头低眉, 王妃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面前的少女秀颜清雅, 一张鹅蛋脸上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澄澈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 显得健康有元气,琼鼻樱唇,即使未施粉黛也如清水芙蓉,虽不是容色倾城倒也是一个让人见着便觉得亲切舒心的姑娘。

    王妃很是满意, 她原想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外甥女是一个乡野村姑, 若是莽撞不知礼数该怎么是好, 没想到见了面,竟意外让人感到惊喜,样貌好,懂规矩,没有因为能叫自己一声姑母就放肆。

    大户人家,即使是最低等的粗使丫头样貌也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要好看,这就是体面。

    王妃笑的和善,亲手扶了一下桑遥的肩说道:“起来吧,你我是亲戚,你当叫我一声姑母,不必如此多礼。”

    桑遥微微抬头,面上微微紧张的神色在见到王妃冲自己笑的时候,放松了不少。

    站在一旁的小丫鬟很机灵,赶忙给桑遥端来了一个套着精美布套的圆凳,王妃示意桑遥坐下,声音和缓了问了几个问题。

    桑遥柔声着一一回答了,旁边的嬷嬷点着头,示意她没有说谎。

    王妃笑着道:“世子哦,你那大表哥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了,待会我让嬷嬷领你过去,他这阵子脾气不好,你多想想办法开解他才是。”

    “姑母,遥遥省得。”

    王妃点了点头,使了个颜色,刘嬷嬷笑着道:“表姑娘请跟我走吧。”

    出了院子穿过两扇拱门,上了抄手游廊,桑遥好奇地抬头打量,只见庭院芳草萋萋,假山流水,耳边水声潺潺,入目便是开的花团锦簌的各色花朵,微风吹得摇晃起来,栖在上面的蝴蝶蜜蜂也都纷纷飞起,盘绕上空。

    乱瞄的眼睛突然发现对面高楼之上有两个人,桑遥与其中一人对视一瞬,吓得她赶紧收回了视线,却没注意到自己走偏了,“咚”地一下撞在廊柱上,

    “哎呦”一声,抬手捂着额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噗嗤!”

    斜对面的高楼上,两个少年公子坐在倚靠在廊上,见桑遥冒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那是你们家新进的丫鬟,看着挺有趣的。”蓝衣少年名叫赵熙,是户部侍郎的嫡次子。

    南明王的小儿子高随风生的面如冠玉,一头乌黑的发被紫金发冠整齐地束起,一身银色锦袍,手上拿着一把玉骨扇,端的是风流俊俏气质高贵。

    扇子在手中转了一下,高随风回忆着方才那双灵巧美丽的眼睛,笑了笑说道:“看着去的方向,似乎是流云轩。”高随云面露思索。

    赵熙表情沉了沉,问道:“你大哥近来如何了?”

    高随风叹了口气,见她们背影消失收回目光道:“不太好,大哥他已经好多日没有出过房门了。”

    自从高随云的双腿因意外受伤无法行走,他原先的骄傲自信便被毁了一半,一个月前相府退婚,对他的打击更大,意志消沉,一蹶不振,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动不动就大发脾气,院子里的丫头已经被赶走好几拨了。

    像方才那个冒失的丫头,若是去当差只怕要不了三日就要被赶走。

    桑遥跟着刘嬷嬷来到一处院子前。

    说是院子,其实比桑遥的家还大,圆形的拱门上刻有‘流云轩’三个字,走进去引入眼帘的是一片小树林,林子中间的小路铺了青石板,刚过中午,太阳正盛的时候,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露出斑驳的光影,风吹枝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过青石板路又穿过一道木门,便到了高随云居住的地方。

    迎面的内院中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大鱼池,里面有假山,水中飘着铜钱草,路过的时候桑遥瞥了一眼,看到一些巴掌大的小鱼。

    院中还种了两棵桃树,一棵梨树,此时都开着花,到处充满了香气。

    听见脚步声,两个坐在右边廊下做针线活的丫鬟抬起头来,见是刘嬷嬷,赶紧起身行礼,“刘嬷嬷。”

    刘嬷嬷含笑点头,说道:“去把大家都叫出来,我有话要说。”

    “是。”两个丫鬟应了一声飞快地离开了,不一会便有五六个丫鬟小厮走了过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二人面前。

    刘嬷嬷拉着桑遥道:“这是咱们府上的表小姐,王妃特意请过来陪世子说话的,你们要好生伺候,不得怠慢,知道了吗?”

    众人齐声应是,刘嬷嬷指着面前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婢女道:“她叫夏儿,是院子里的大丫鬟,表小姐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她便是。”

    桑遥笑着点了点头,刘嬷嬷将手中两个包袱递给小厮,让夏儿去安排桑遥的住处,对她道:“走,我带你去见见世子。”

    “出去!滚!”

    刚走了几步,便听见房间里传出一声暴喝,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到一个小丫头跑了出来,右边脸颊上有一道血口子,看样子应该是被飞溅的碎片划到的。

    小丫头十三四岁的模样,眼中噙着泪水,捂着脸飞快地跑走了。

    桑遥呆了一下,面色有些惊慌,刘嬷嬷安抚道:“小丫头做事不稳,吃些教训应该的。”

    二人走到房门口,门虚掩着刘嬷嬷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唤来一个名叫松子的小厮,交代了两句,松子打量了桑遥几眼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片刻后,松子走了出来,对刘嬷嬷摇了摇头,刘嬷嬷面上露出担忧之色,问道:“世子今日用餐情况如何?”

    松子苦着脸道:“和往日一样,尝了点味道便让人撤了。”

    原剧情中,高随云也是这样不愿见人,原主因心中思慕担忧高随云便想着进去看看,没想到只因喊了一句‘表哥’便被恼怒的高随云一个巴掌打了出来。

    刘嬷嬷看向桑遥的表情有些为难,桑遥柔声笑着道:“既然世子不方便见我,左右我住在这里,等世子心情略好我再去瞧他。”

    “哎,那也好。”刘嬷嬷肩上桑遥这么懂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又叮嘱了桑遥几句便离开了。

    天色还早,桑遥回到房间里将自己的衣物等东西收拾了一番,房间里许久没人居住,她便燃了香,很快清甜的梨香飘满了房间。

    傍晚,小丫鬟们送来了饭菜,从前院拎过来再到摆在桌子上,桑遥吃到的时候已经冷掉了。

    “世子吃的,也是每日从大厨房送过来的吗?”桑遥问。

    夏儿点点头,“以前世子是和王爷王妃二公子一同在偏厅用饭,现在世子每日都是松子去大厨房取的。”

    桑遥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桑遥便起床洗漱了。

    夏儿等人起床的时候见许久不用的小厨房冒起了炊烟,吓得赶紧跑了进去。

    “表小姐,您怎么做这些呀,您想吃什么吩咐丫头们告诉前院就是了。”夏儿急忙将桑遥送灶下拉了出来。

    “衣裙都弄脏了。”桑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浅绿色衣裙,脸上露出苦笑,抬手阻止了帮她擦拭裙摆的夏儿,将她拉到外间的小桌边坐下。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来?”桑遥问,昨日刘嬷嬷介绍她的身份的时候,虽说的是表小姐,但安排她住的房间却是和下人房在一起,言语间也没有什么恭敬之意,昨天带她进府后便让她重新梳洗打扮,看上去确实是大家小姐。

    那时桑遥见院里人表情便知道她们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挂着‘表小姐’名头的丫鬟罢了。

    当初,南明王府去她家中接人的时候,左右邻居都是知道的,来人说王妃想要让桑遥过府去陪陪自己解闷,用的也是请表小姐的礼仪,给桑遥的穿戴也都是按小姐来置办的,只是府中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词而已。

    桑家与南明王妃并不是正经的姑甥关系,桑遥的父亲不过是和王妃娘家有些沾亲带故,远远不够格攀上南明王妃。

    只是突然上门要求,王府要体面,若是明言让人家姑娘上门做丫鬟,只怕会惹出闲言碎语,因而便称桑遥是自己外甥女,请过府去住一段时间。

    穿的和小姐一般却要做伺候人的活,桑遥觉得,大户人家就是太讲究了,她父亲是个嗜酒如命的人,若是给他足够的银钱就是把自己买进府中做丫鬟只怕也不难。

    但是转念一想,自从天之骄子一般的高随云重伤成为残废的消息传出去后,想看王府笑话得人就不少,月前又被相府退婚,更是狠狠折了王府的脸面,外面本就传的风言风语,若是再被有心人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只怕又要生出事端。

    王妃担心高随云会被闲言碎语影响,因此才想出这样的办法,其中真相只有自己人知道而已。

    夏儿干笑一声,仔细打量着桑遥的眉眼,见她温柔和善,不由放下了心,点了点头道:“刘嬷嬷早前跟我们说过有一位表小姐要来。”当时她们找小姐妹打听过,并没有听过桑遥的名字,府中来往多年的亲戚中也没有这号人,她们便有些疑惑。

    后来刘嬷嬷又说表小姐来了,要做什么她们不必理会,让她做就是,还将她的房间安排在她们的旁边。

    这样矛盾的做法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夏儿担心自己怠慢,便悄悄地问了刘嬷嬷,刘嬷嬷没说实话,只说桑遥是来陪世子给世子解闷的,夏儿琢磨着便明白了。只是桑遥毕竟是名义上的表小姐,夏儿也不敢太过不敬。

    桑遥笑了笑说道:“姐姐聪慧,不用我多说,往后叫我遥遥就行了。”

    夏儿迟疑着点了点头,桑遥道:“以后伺候世子的活就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夏儿见她一派轻松的模样犹豫着道:“世子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大好。”院子里已经换了好几拨伺候的丫头了,现在大家每天都胆战心惊地伺候。

    桑遥点点头,“我知道的,姐姐放心便是。”

    说罢,起身去看锅中的食物。

    “世子,用早膳了。”

    静谧的卧室房门被人推开,松子端着托盘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房间里很暗,即使是白天也点着蜡烛,窗户紧闭都用黑色的薄纱挡住,窗边一个穿着暗色长袍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微弱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面色很是苍白,原本丰腴俊朗的脸颊短短数月已经瘦的皮包骨了,看起来有些吓人。

    身上的衣服松松地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领口处隐约可见凸起的骨头,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坐在那里,眼神麻木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思索什么。

    “拿走。”

    喑哑的声音响起,高随云动了动嘴唇,连个眼神也没给松子。

    松子看着高随云这样,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轻轻走过去,弯着腰将托盘递到他面前,“世子,吃一点吧,您昨天晚膳都没怎么吃。”

    高随云皱起眉,正要发作呵斥松子,却被飘入鼻间的香气勾的愣了一下,眼神转移落在面前的托盘上。

    黑色的托盘上,放着一只青玉制成的小碗,里面盛着的似乎是粥,正冒着热气,散发鲜香的味道,让人闻着忍不住想尝一口。

    敏锐地察觉到高随云的想法,松子高兴地道:“世子,这是小厨房做的干贝海鲜粥,您尝尝吧!”说着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把高随云推了过去。

    “咕咕~”肚子突然发出两声响,高随云不由自主地拿起勺子舀了一些放入口中,粥煮的很烂,入口软滑,海鲜的香味与粥充分融合,味道鲜美至极。

    许是饿的久了,高随云看着还没舀几下就空了的碗,抿了抿嘴道:“还有吗?”

    松子大喜,连忙接过碗,点头道:“还有,还有!我这就去盛。”说着飞快地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不仅手中端了一碗,他将桑遥用来焖粥的砂锅整个端来了。

    不疾不徐地吃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碗再一次空了,他已经一连吃了三碗,腹中又饱又暖,仿佛整个人身体都轻快了不少。

    僵硬的脸色和缓下来,高随云声音变得温和,“端下去吧,送茶来。”

    “哎,是!”

    看着世子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松子高兴的不得了,出门去后赶紧招手叫一个丫头去送茶,自己飞快地跑去前院,他要去跟王妃禀告。

    “哦?世子用了三碗海鲜粥?”王妃听见松子喜气的禀告,喝茶的手一顿,讶异地挑了挑眉。

    “是的,王妃。”

    “嗯,不错!”王妃点点头,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旁边的刘嬷嬷道:“那道士确有几分本事,指点着咱们找到桑家丫头。”

    挥了挥手让松子下去,王妃看向刘嬷嬷面上露出欣慰的笑,说道:“没想到桑家丫头还有一手好厨艺,有她伺候随云,我也放心不少了。”

    前些日子,高随云因腿伤之事,心情一直不好,吃喝也差了很多,不过两个月整个人就瘦了近半,好不容易稍稍恢复过来,又因相府退婚大受打击,不吃不喝差点丢了命,还是她哭求这,高随云才撑了过来,每日吃一些保着不死罢了。

    刘嬷嬷笑着道:“王妃尽管放心,那道士说了,桑遥是个有福运的孩子,有她在世子身边,世子定能很快好起来。”

    一连三天早餐都是桑遥做的,高随云难得每天都按时吃了,心情好了不少。

    “前几日不是说带了一个人过来吗?”高随云刚用过早饭,面色还算温和。

    松子递上茶盏说道:“是桑家的表小姐,王妃特地请来陪世子说话解闷的。”

    高随云眉头皱了起来,原来是她,母亲竟然还没打消念头吗?竟然把人带进府里来了。

    还算温和的表情突然变冷,高随云道:“既然来了便带过来见见吧。”

    “是。”松子应声去了。

    桑遥听见高随云要见自己的时候,面色很平静,将手中的绣绷放下,起身跟着松子离开了房间。

    一进门,桑遥的眉便皱了起来,屋外艳阳高照,屋内却昏暗阴冷,松子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房门被掩上,桑遥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才发现屋内还点着蜡烛。

    “你就是桑遥?”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内响起,桑遥身体本能地一颤,见到窗户边的阴影处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世、世子?”桑遥咽了咽口水,抬脚走了过去。

    “站住!”就在桑遥距离他几步路的时候高随云突然警告般地喝了一声。

    桑遥站在原地不动,过了一会,高随云道:“母亲说你是我表妹。”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弄,“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姓桑的表妹?”

    桑遥心里默默骂他阴阳怪气,口中平静道:“我也是听家里长辈说的。”

    高随云接着道:“先前我母亲说要让你做我的侧室,说你福泽深厚对我有助益。”

    一开始的时候南明王妃确实是这么跟高随云说的,那道士说了若是娶了桑遥对他有很大的好处。

    高随云是不信什么牛鬼蛇神和道士的,听母亲这样说,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个骗局,他是个残废又被相府退了婚,京都中还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吗?

    又是听了道士的话,在了解桑遥的情况后,高随云越发觉得这是他们串通好的,目的就是为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因此他强烈表示拒绝,没想到母亲又将她弄到自己身边。

    听出了高随云话里的火药味,桑遥依旧平静道:“我不过一介平民,哪敢高攀世子爷。”

    高随云挑了挑眉,他没想到桑遥不仅有心计还很会狡辩。

    “我已经拒绝了母亲,也不想再看到你,你现在就离开王府。”高随云毫不客气。

    桑遥沉默了一会说道:“王妃让我来照顾世子爷,我哪也不去。”

    高随云心中涌起一股怒火,面色难看地盯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正要说话,桑遥抬起头环视一圈说道:“世子爷,房间里长时间不见阳光对身体不好。”

    说着,走到窗户边抬手拉开黑帘。

    “住手!”

    高随云的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窗户也被推开了,大片耀眼的白光照进来,刺的高随云抬手挡在眼前,心中怒火更甚。

    “你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他怒吼着,放下了手,长时间不见阳光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刺的流出了泪水,他抬手擦去,眯着眼看向站在窗边的桑遥。

    “你——”

    少女站在床前转过身来,穿着淡绿色的绣花衣裙,面容精致一双闪着细碎光芒的双眼格外好看,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朱。

    高随云眼眶泛起雾气,眼前的人变得有些朦胧,逆着光,整个人像是笼罩在光晕中,仿佛是踏光而来的仙子。

    脱口而出的话消失在喉咙里,高随云呆呆地看着桑遥,连眼泪掉了下来也没发现。

    “抱歉,光太刺眼了。”

    桑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走过去,拿着手帕擦了擦高随云的脸颊。

    “啪!”

    一声脆响,桑遥的脸偏向一旁,手中的帕子也掉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谁让你碰我的!滚!”

    高随云咬牙怒吼,瘦骨嶙峋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血丝,看起来极为恐怖。

    见桑遥不说话愣愣地看着自己,高随云面色一变,唇线紧抿,心中涌起一股难堪和愤怒他抬手捂着脸,在摸到脸上有些咯手的骨头时,左手倏然抓紧,指甲扣进了木头轮椅的扶手中,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滚出去!滚出去!”

    他声音嘶吼起来,想要转身躲避桑遥的视线,却偏偏坐在轮椅中无法行动,双手哆嗦着肩膀也在颤抖。

    “世子”桑遥似被他吓到了,上前一步想要说话,突然,高随云抓起手边的东西朝着桑遥扔了过去。

    “啊!”

    啪嚓一声,架上的一个花瓶被他扔了过来,桑遥躲闪不急被砸了个正着,眼前一黑,额头一阵剧痛,花瓶落在地上砸了粉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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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

    ◎工具人表小姐3◎

    “世子, 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守在屋外的松子听见高随云的嘶吼赶紧推门冲了进来。

    “世子,您怎么样?”松子见高随云瑟瑟发抖的模样,心疼坏了, 见到窗户被打开, 气愤地指着地上的桑遥道:“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打开窗户。”

    说着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了起来,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

    桑遥跌倒在地, 捂着额头,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流了下来, 她脑袋有些发晕, 解释道:“屋内长时间照不到太阳会发霉潮湿,我只是关心世子的身体。”

    高随云隐没在黑暗里,慢慢平静下来,松子看她鲜血顺着脸颊落下,惊讶道:“你、你流血了!”

    高随云身子一僵, 缓缓转过身来。

    松子弯腰将她扶了起来,有些尴尬道:“你没事吧?”

    桑遥抬起头,右边额头破了, 鲜血顺着眼睛滴落下来, 下巴, 衣裳上全都粘上了鲜血。

    “没、没事。”桑遥摇了摇头,松子放手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 差点又摔到。

    “小心!”松子叫了一声,赶紧伸手扶住她。

    桑遥走到高随云身边跪了下来,“对不起,是我的错, 请世子原谅。”

    她语气平淡, 低着头, 让人看不清表情。

    喉结动了动,高随云声音喑哑道:“出去。”

    “是。”桑遥起身离开了,松子本想送她出去,却担心主子生气,遂作罢。

    房间里,桑遥将脸上的血擦掉,找了块布将伤口扎了起来,正在换衣服,听见有人敲门。

    “桑姑娘。”是夏儿的声音。

    桑遥刚脱下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走到门后将门拉开一道缝,“有什么事吗?”

    夏儿笑着举起手中的小瓷瓶,“我想来给你送药。”

    桑遥将门打开让夏儿进来。

    “多谢夏儿姐姐。”桑遥道了声谢,搬过来凳子让她坐下。

    “我自己来就行,你先整理吧。”

    桑遥点点头,走到床边穿衣服,问道:“世子的腿还能好起来吗?”

    夏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恐怕是难了,王爷和王妃重金悬赏的名医也束手无策。”

    说起高随云的腿,夏儿不禁面露哀伤,语气低落道:“世子爷从小天资聪颖,年少成名,十八岁高中榜眼,学富五车与丞相府嫡女自幼定的婚约,突然遭受这样严重的打击,莫说是世子爷就是寻常人也很难走出来。”

    她看着桑遥对镜上药,劝道:“你要多体谅世子才是。”

    桑遥点点头,往额头抹药粉,痛的吸了口冷气,开口道:“我知道的。”

    自从得罪了高随云后,桑遥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又会惹他发疯,便再也没去过正房,只在厨房里忙活,空闲时间多了,高随云的一日三餐便都包圆了。

    “世子,今天中午的菜是茄盒子和凉拌黄瓜。”

    午时,松子将午饭送了进去放在桌上。

    屋中依旧黑暗,高随云依旧坐在窗边的阴影中,不同的是他的表情没有了之前的麻木,眼神落在紧闭的门口,似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

    午时已经过了两刻,高随云右手无意识地点在扶手上,眉头微微皱起,在见到松子进来的时候才放松下来。

    这次松子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将托盘放下后径直走过去将高随云推了过去。

    茄盒子炸的金黄诱人,凉拌黄瓜看着也很有食欲,高随云直起筷子夹了一块茄盒子,一口咬下去外酥里软十分香糯,他眼神亮了一下,平日里很普通的茄子竟然也可以做的这么好吃。迫不及待地又吃了一口凉拌黄瓜,味道十分爽口,比大厨房的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世子,味道怎么样?”站在一旁的松子见竹子没有说话,面上露出高兴的神色。

    “嗯,不错。”高随云点点头,这两日送来的饭菜意外合自己的胃口,不油腻也不会过分清淡。

    松子听了彻底放下心来,心里对桑遥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桑遥没来的时候,小厨房原先也是有厨娘做饭的,只是做的东西总不合世子的口味,身体和心情都不好,脾气本就很大,小厨房无论做什么高随云都不吃,惹恼了王妃一连赶走了四五个厨娘,小厨房就再也没有用过。

    松子没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表小姐竟有这么好的厨艺,这几天世子虽然吃的还不多,但和以往相比已经算很好的了。

    高随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厨房又请了厨子吗?”

    松子笑眯眯道:“回世子,没有,这饭菜是表姑娘做的。”

    表姑娘长得漂亮厨艺又好,王妃请她来照顾世子还真是找对了。

    手中动作一顿,原本吃的还算开胃,在听见饭菜竟是桑遥做的后,温和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

    “她还没走?”

    高随云脑海中浮现她有些模糊的面容,那天眼睛被光刺了倒是没看清楚,只记得在她离开后,滴落在地上的几滴鲜血。

    原以为她受了伤应该哭着离开了没想到还在这里。

    松子点点头道:“桑姑娘说王妃让她来照顾世子也,陪世子您说话解闷,她不会离开这里。”

    高随云眉头紧皱,越发觉得这个桑遥心思不正,眼中闪过冷芒,高随云道:“既然是来照顾本世子的,从明日开始便让她到房间里伺候。”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她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若是心存不轨之心,定要她好看。

    ******

    “世子让我去房间里伺候?”

    桑遥听见松子这样说,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可是世子不是很讨厌我吗?”自己触犯了他的禁忌,怎么现在还让自己前去伺候呢?

    松子道:“哎呀,我哪知道世子在想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哦”桑遥点了点头。

    松子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后,叮嘱桑遥明天早上不要起迟了,世子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桑遥在心里默默记下。

    翌日清晨。

    高随云卯正时分起床,桑遥因要做早饭还要伺候高随云梳洗,在寅初便起床了,天还没亮,厨房后面是水井和平日洗衣洗菜的地方,桑遥先去洗了个冷水脸清醒一下,而后返回厨房开始做今天的早饭。

    到点的时候,桑遥已经端着铜盆候在房门口,等了好一会却没听见房间里有任何动静。

    桑遥:“小八,那残废在干嘛呢?睡着了吗?”

    桑遥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小腿,在脑海中问。

    小八:【主人,你还记得我,呜呜,我还以为你做任务走火入魔了,忘记小八了。】

    桑遥:还真是忘记了。

    小八接着道:【醒了,躺在床上。】

    桑遥暗暗咬牙,“哼,小人,这才第一天就开始刁难我,我可不是原主的好脾气任由你揉圆搓扁虽然剧情的大方向无法更改,但小细节嘛,自由发挥啦。”

    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们也已经起床了,见桑遥在外面站了两刻钟,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心里都知道这是世子在故意刁难桑遥。

    桑遥嘴角勾了勾,抬手敲了敲门,“世子,您起床了吗?”她皱起眉头故作担忧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房间里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桑遥见松子走了过来,便问道:“房间里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松子捂着肚子脸色发白,急忙挣开桑遥的手道:“再等等、再等等,我有急事。”说完飞快地往茅厕跑去了。

    又过了一刻钟,桑遥感觉自己小腿酸涨脚发麻,敲了敲门仍然没有回应,她将铜盆放在地上,提高了声音道:“世子爷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话音刚落抬起一脚“嘭”地一声将房门踹开了,惊的院里扫地的丫鬟手中的扫帚都掉了。

    “世子爷,您没事吧?”

    桑遥大声呼喊着三两步就跑到了高随云的床边。

    “你!”

    高随云没想到桑遥会踹门进来,冷不丁被一声巨响吓得浑身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床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房间里太黑了,桑遥凭着那天的记忆冲进来,眼睛一下子没适应,脚步没刹住,“咚”地一下撞在床柱上。

    “嘶,好疼。”

    桑遥低呼一声,弯腰往前摸去,“世子爷,您没事吧?”

    柔软微凉的手一下子摸到了高随云骨瘦嶙峋的脸上,高随云没想到她这么大胆,顿时被惊的愣住了。

    摸到了温暖的脸指尖感受到了湿热的呼吸,桑遥放下了心,“啪”地一声,自己的手背甩开,一个低沉带着愠怒地声音道:“谁让你闯进来的?出去!”

    桑遥赶紧收回手站在床边,声音小心翼翼地带着担忧,“我见房间里一直反应,担心世子,一着急就冲了进来,请世子原谅。”

    她的声音柔柔软软,高随云沉默了一下道:“你先下去。”

    桑遥道:“我伺候世子起床。”

    高随云起身的动作僵了一下冷淡道:“叫松子进来。”

    “松子吃坏了东西腹痛难忍,现下正在茅厕。”桑遥抿嘴轻笑一声道:“还是我伺候世子梳洗吧。”

    说着,她环视一圈,努力瞪大了眼睛还是有些看不清,“房间里太黑了,我看不见,世子,我能把窗户上的黑纱取下来吗?我保证不会打开窗户。”

    高随因早已适应了这种黑暗,见桑遥虽然看着床上可眼神却不是聚焦在自己身上,“去吧。”

    桑遥应了一声,扶着床柱摸到墙,慢慢往前走到外间将窗户上的黑纱卷了起来。

    不甚明亮的光从纸糊的窗户上透进来,房间里虽然还是暗,但比刚才好多了。

    桑遥走到床边见高随云已经把裤子穿好了,便伸手将外衫取下来递给了他。

    穿好衣服,桑遥便去扶他坐上轮椅,高随云一把将她推开,“不用。”,说着自己移动到床边抓着轮椅的扶手想要坐上去。

    两条腿膝盖以下毫无知觉,高随云忍受着桑遥的视线,咬着牙一点点挪过去,片刻后不知是紧张还是难堪,额头已然沁出了汗水。

    终于来到了床边,高随云暗暗松了口气,抓着扶手就要坐上去,只是他没注意到写字压在轮椅的轮子下面,他扶着扶手刚要坐上去,轮椅突然一歪带的高随云往地上倒去。

    “啊!”一声惊叫不由主从口中发出,高随云瞪大了眼睛心跳骤然加速。

    “世子小心!”

    桑遥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往前动作飞快地出手一把将高随云抱在怀中。

    “咚!”地一声,轮椅倒在地上发出声响,预想中的摔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并没有出现,他落在桑遥的怀中。

    四目相对,高随云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桑遥的脸,今天他看清楚了面前的姑娘生的很漂亮,乌发雪肤,二人距离很近,高随云很清楚地看到桑遥那双乌黑有神的眼睛上哪浓密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上下扇动着。

    “世子,您没事吧?”桑遥开口询问,见高随云没有反应,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世子?”

    高随云猛地回过神来,对自己刚刚的走神感到很气恼,下意识拍开桑遥的手就要站起来,“放开!”

    “哎,世”桑遥见高随云似因恼羞成怒忘记自己是瘸子这件事刚要叫住他,话没说完,只见高随云再一次跌倒下来,桑遥赶紧将他扶住。

    散开的发丝披在肩上,因这一连串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高随云咬着牙,脸色变得很难看,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像是软面条一般拖在地上。

    猛地锤了一下床沿,闷响声下了桑遥一跳,连忙道:“世子这是做什么,仔细手受伤。”

    听着她关心的语气,高随云声音冷漠道:“我就是个废物。”

    桑遥连忙道:“不是的,世子的腿只是暂时不能动,以后肯定能好的。”

    “不用说这些好听的,我早就厌烦了。”高随云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已经半年了仍然一点知觉都没有,高随云已经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过往的一幕幕又在脑中浮现,回忆如同一根根钢针不停地扎着他的脑袋,令他痛的眼前发黑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瘦弱的身体比自己还轻,桑遥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抬手将他的发别在耳后,声音温柔带着心疼,“世子,我帮您梳头。”

    说着,左手托住高随云的肩膀,右手穿过膝盖抿嘴提起稍一用力,便将他抱了起来。

    骤然的悬空弄得高随云吃了一惊,双眼不由瞪大,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姑娘抱在怀中,红晕悄悄爬上了他的双颊,还没等他呵斥桑遥‘大胆’,身体一松,已然被放到了轮椅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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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

    ◎工具人表小姐4◎

    房间里很安静, 高随云沉默着洗了脸,桑遥将他推到铜镜前,拿起梳子并不熟练地为他束发。

    一股淡淡的梨香从身后飘进鼻间, 高随云闻着这清甜的香气, 心中的烦躁不由自主消散了很多。

    忽然,头皮再一次被扯痛, 高随云皱起了眉,桑遥在镜中见高随云面色难看连忙道:“抱歉, 我第一次给人梳头, 没拿稳轻重,抱歉。”

    桑遥家里是开针线铺子的,前年母亲去世,和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虽然不富裕, 却也还能维持生活,桑遥从小就没伺候过人,给别人梳头还是第一次。

    高随云听她软声道歉, 紧皱的眉头松开, 想着:原谅她这次也无妨, 毕竟刚才她还帮了自己。

    第二日,桑遥原以为高随云又会晚起故意刁难自己, 没想到桑遥才站到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让她进去的声音。

    口味清淡又美味的早餐,花样繁复的午餐和晚餐,高随云不得不承认,令人满意的食物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再就是高随云觉得每当桑遥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他都能闻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令人平和舒心的香味。

    接下来的几天, 流云轩内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没有被呵斥哭泣的小丫鬟,没有动不动就让人胆战心惊的瓷器碎裂声,虽然伺候世子的人扔小心翼翼,但偶尔瞥见,世子的表情虽然仍旧冰冷,以往的阴鸷却少了很多。

    南明王妃听见松子的禀报很是满意,对刘嬷嬷笑着道:“桑丫头果真有一手,走,咱们看看去。”

    “是,王妃。”

    此时,坐在廊下绣花静待吩咐的桑遥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中有些疑惑,原以为高随云让自己伺候是要刁难自己,毕竟初印象很差,没想到这几天风平浪静,虽然对自己依旧冷脸,却没有为难自己。

    正在暗自开心,忽听门口有人喊“拜见王妃。”桑遥伸了伸脖子,只见南明王妃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丫鬟婆子。

    桑遥赶紧起身,“拜见王妃。”

    南明王妃一眼便瞧见桑遥额前新剪的刘海,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立马又带上笑意亲手扶起桑遥,“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桑遥笑道:“谢姑母。”

    王妃点了点头,朝房间看了一眼问道:“你表哥近日如何?”

    桑遥据实禀告:“会姑母,大表哥这几日心情还好,与遥遥说了些话,一日三餐都稳定。”

    “呵呵,那就好。”王妃掩口笑着,面上全是满意,说着抬手敲了敲门,“随云,母亲进来了。”

    推开门,王妃走了进去,刘嬷嬷等人识趣地没有跟进去,王妃一只脚跨进了房内忽然转身朝桑遥招了招手,“遥遥,你也进来。”

    二人相携进入,王妃第一眼便注意到窗户上的黑纱被去掉了,高随云坐在窗前,淡淡的光亮透过白色的窗户纸洒在他身上,周遭的气氛仍旧暗淡沉寂,可王妃明显感觉儿子身上的阴郁之气散掉了很多。

    “母亲。”高随云见王妃进来淡淡地喊了一声。

    王妃面上备受感动,这是儿子半年来稍有的温和语气,她高兴地眼角都有些微微湿润了,走到他面前坐下道:“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高随云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心情略好。”

    王妃段氏开怀,轻拍着儿子的手连声说好。末了,看了眼桑遥高兴道:“这几日和遥遥相处的还不错吧?”

    高随云掀了掀眼皮,瞥了眼乖顺着站在母亲身旁的桑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见儿子没有生气,王妃笑着对桑遥道:“遥遥,你先出去,我跟你表哥有话说。”

    “是。”桑遥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了。

    “怎么样?看起来你和她相处的很不错。”王妃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这几日听松子日日来禀世子确有改变,胃口好了很多不说,脾气也好了很多,没有像之前那样容易暴怒了。

    高随云听出了她话里有话,问道:“母亲您想说什么?”

    王妃怔了一下,轻笑道:“母亲是看着你们相处融洽很开心,随云,之前你没看到人拒绝了母亲的提议,现下相处过了,不如”话还没说完,高随云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冷,眸色深沉地看着自己母亲,“母亲,她到底给您施了什么迷魂咒?您竟执意让我娶她。”

    “随云,你”王妃想要解释,又听高随云冷冷道:“之前让我娶她的办法没有奏效,您又将他塞过来给我做丫鬟,母亲,神鬼之说不可信,都是骗人的把戏。”

    “儿子如今虽是残废,到底是南明王府世子,她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平民如何能做世子侧室?”他抬起脸眸色中带着一丝屈辱,“母亲是已经放弃孩儿了吗?随便塞女人给我。”

    “母亲没有!”

    南明王妃看着儿子脸上的难堪,心痛地不得了,握着儿子的手道:“随云,母亲绝没有这个意思,母亲只想你能好好的,不管什么方法母亲都会去尝试,你这么说是在扎我的心啊!”

    她说的哽咽,眼泪落了下来,高随云眼神落寞,声音嘶哑,“母亲,自从变成这样,我每天都过的生不如死。”

    南明王妃擦了擦眼泪说道:“母亲不说了,不说了。”

    高随云接着道:“让那个桑遥离开吧,道士的话不可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亲戚,这么巧合地出现,实在很有问题。”

    “不可!”

    提起要让桑遥离开,王妃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母亲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那道人说了,桑遥与你有缘,能带你逢凶化吉。”

    南明王妃最初听道士这么说的时候心中也有过疑虑,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那道士说的笃定,似乎天下间只有桑遥能救她儿子,她连番追问,那道士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再也不回答她,后来为了谨慎起见她也曾找人调查过会不会是桑遥串通了道士,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反而是那道士第二天便失踪了。

    寻遍名医也没能治好儿子的双腿,她没有办法只能一试,只要将桑遥牢牢绑在儿子身边有没有时间一长便能知晓,到时候再说赶走的话不迟。

    高随云面色变得阴沉,实在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坚定。

    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绝不是她一介平民能高攀的起的,尤其还是用此装神弄鬼的办法。

    翌日。

    “天天都是这些东西,拿本世子当和尚吗?”

    铛地一声,调羹被扔在玉碗中,砸掉了玉碗上的一小块瓷,碗中的汤溅在桑遥白色的衣裙上,顿时染上了一块黄黄的油污。

    高随缘面色极为难看,突如其来的呵斥声让院中洒扫的丫头们吓得浑身一哆嗦,眼神惊恐地看向屋内。

    站在旁边伺候的桑遥懵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作,连忙道:“世子身体虚弱,禁不住油腻,因而做的清淡了些我想给世子调理一下身体。”

    高随云冷哼一声道:“知道的是当你在调理本世子的身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王府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做不出来了。”

    他看向外面高声道:“松子!”

    松子见高随云又变成以前那样,顿时变得小心翼翼,小跑进来道:“世子,小的在。”

    高随云道:“咱们院子连买菜的银子都没有了吗?竟一点不见荤腥。”

    松子身子弯的更厉害了,赶紧道:“有的有的,世子您想吃什么我马上出去买来。”

    高随云道:“不用了,以后跟着大厨房就是了,免得被人瞧见有失王府体面!”

    这话说的很重,桑遥的脸刷一下就白了,眼睛红红地开口解释,“世子,我”

    “不用说了,出去!”高随云嫌恶地瞪了她一眼,松子见状赶紧拉着桑遥离开了。

    傍晚时分,桑遥提着饭菜急匆匆往回走,刚才大厨房里太忙了,等了许久才拿到饭菜。

    “世子,用饭了。”

    桑遥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将高随云推了过去。

    晚膳是三菜一汤,鱼肉青菜都有,高随云夹了一筷子鱼尝了尝却被一股腥味弄得眉头紧皱,顿时没了吃饭的欲望。

    他看向桑遥面有愠色,“故意给本世子吃冷菜?”

    桑遥连忙解释,“不是的,刚才大厨房里很忙,耽误了一点时间。”

    高随云冷冷抬眸,“本世子不喜欢仰视别人,你既伺候本世子,应当懂得规矩。”

    桑遥震惊地看向高随云,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发白,咬了咬唇,双手紧紧攥着身侧的衣服,低声道:“是”双腿一弯跪了下来。

    高随缘嘴角挑起冷笑,看着地上的桑遥说道:“松子伺候我这么久,从来没有让我吃过冷菜,昨日不过说你几句,今日就敢刁难本世子。”

    桑遥身体一僵,抬起头面露委屈之色,“世子,我没有!”

    “还敢狡辩!”高随云眼神凶狠,苍白瘦弱的脸上泛起怒火,突然猛地将桌上的饭菜扫在地上。

    稀里哗啦,碗碟落了一地砸成碎片,桑遥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用手护住脸,手背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温热的鲜血流了下来。

    门外听见响动的松子吓得浑身一颤,悄悄往里探了探头却被高随云脸上震怒的表情吓的缩回了脑袋,心里暗自生气怎么桑遥今日屡次触怒世子。

    见桑遥洁白的手背上流出鲜血,高随云目光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母亲让你来伺候我,是叫你给我吃冷饭菜的吗?”

    桑遥握着流血的手背,眼前浮起雾气,声音轻颤着道:“是我的错,请世子原谅。”

    高随云语气高高在上,“你既是来伺候我的,就该做好分内之事,若再有下次便滚出王府。”

    桑遥低着头,眼泪落在衣裙上,声音低低道:“是。”

    右手背上的鲜血还在往外流,高随云似没看见一般,抬了抬下巴,“去做碗面条来,本世子爱吃现做的。”

    桑遥道:“是。”赶紧起身出了房间。

    和面、揉面,这是做面条所需要的步骤,桑遥匆匆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开始下厨。

    “嘶!”面团放在案板上双手揉搓手背的伤口被拉扯产生痛感,桑遥额头沁出冷汗,咬牙忍着。

    夏儿等人站在厨房外见桑遥这样,说道:“我来做吧,你赶紧去处理伤口。”

    桑遥苍白着脸露出一个微笑,抬了抬手道:“没事,我处理了,用棉花贴在上面,不要紧。”

    夏儿见她这样叹了一声,扭头看了眼正屋,低声道:“你今日怎么搞的,怎么屡次触怒世子?”

    桑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会惹世子生气。”

    夏儿没再说话,前几天见世子变得平和了很多,原以为桑遥是不一样的那个人,没想到如今也变成这样。

    两刻钟后,桑遥将拉扯好的面条放进锅中煮好捞进碗中,摆上两个荷包蛋又将烫好的青菜放在上面,端着托盘往正房走去。

    刚走近,便见到松子从里面出来将门关上,桑遥连忙道:“面做好了。”

    松子看着她说道:“世子正在沐浴,你在这等一会吧。”

    桑遥点点头,端着托盘站在外面等候,又过了一刻钟,碗里的面条已经变冷,面条拼命吸收着汤汁已经被泡发结到一起去了,桑遥有些焦急。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松子提着水从里面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桑遥还站在门外,松子愣了一下,说道:“世子已经歇下了,这面你自己吃了吧。”

    桑遥脸上顿时浮起委屈之色,双手紧紧捏着托盘,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下人用饭都要等主子吃完以后能吃,桑遥因为伺候高随云已经错过了和大家一起用饭的时间,加上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早就饿过头了,看着糊成一团的面条,哪还有胃口吃的下去,走到厨房的泔水桶边,将面条倒了进去。

    房间里。

    拖着疲惫的身体,桑遥坐在烛火旁,将手上绑着的布条解开。

    棉花被染红,鲜血也已经被止住,桑遥抬起手将棉花撕下,“啊!”轻声痛叫,鲜血凝结了棉花粘连在伤口上,一撕便将凝结的血痂给撕开了,鲜血伴随着剧痛又流了出来。

    忍着疼将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桑遥背上浮起了一层细汗,仰面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

    早晨,桑遥蹲在地上为高随云穿鞋子,突然碰了碰他的腿说道:“昨日大夫说世子的腿要经常按摩以防肉萎,我给世子做做按摩吧。”

    高随云面色一变,随即重重将桑遥推倒在地上,面色难看道:“谁让你乱碰本世子?”

    高随云最大的忌讳便是他的双腿,因无法将双腿展示在别人面前,因而虽知道大夫说要经常按摩对双腿有好处,高随云也从未同意让人近身,就连伺候了多年的松子也不行。

    桑遥面露伤心之色,大声道:“这样下去你会变成残废的,你为什么不听大夫的话?”

    这几天她伺候着高随云就没有一处能让他满意,茶水冷了烫了,饭菜不好吃,喊她的时候她不在,等等,只要有一处不满意便会冲她冷嘲热讽一番。

    “残废”这个词一出,高随云的双手瞬间握紧了轮椅的扶手,他面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眼神冰冷阴郁,“你刚刚说什么?我会变成残废?”

    桑遥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触到了他的逆鳞,冒起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她看着高随云咬了咬唇低头道:“我说错了。”

    高随云探身,伸手捏住桑遥的下巴,眼神阴冷地可怕,“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是一个残废了?”

    “我没有。”桑遥吓得小脸发白,下巴被捏的很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高随缘声音冰冷,“我成了残废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吗?”

    桑遥痛的双眼浮起雾气,嗓音轻颤道:“我没有,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高随云僵硬地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少痴心妄想,你不配!”

    冰冷的话犹如寒冰砸在桑遥脸上,桑遥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高随云,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心里的那点小秘密似乎已经被那双犀利的眼睛看穿,她面色变得惨白,声音颤抖道:“是、是王妃让我来照顾你的。”

    这话犹如不打自招,高随云眼神一寒,心道果然如此,桑遥接近他果然是别有用心,不是为了金钱就是为了世子夫人的位置。

    他狠狠一甩手,将她甩在地上,冷声道:“伺候不周,出去跪足了一个时辰。”

    桑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重地惩罚自己,高随云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才会让他变成这样,桑遥摇了摇头道:“知道了。”

    已经入夏的天气太阳早早就升了起来,温度慢慢变高,桑遥跪在院子里被对着太阳,不一会便感到背上被晒的很烫,膝盖被石子咯的发痛发麻,喉咙干的连咽一下都会痛。

    她抬头看向高随云的屋子,脑海中不禁浮起了以前见到他的模样,那时候他高中榜眼,与状元探花一同游街的时候,因俊美温柔的样貌不知得了多少女子的芳心,怀中被塞满了绢帕和鲜花,风头之盛将状元郎都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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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

    ◎工具人表小姐5◎

    临近正午, 太阳也挂到了正空,灼热的温度烤的桑遥嘴唇都开始起皮,后背一片火热, 双腿已经没了知觉。

    松子和夏儿站在廊下面色都有些焦急。

    “松子, 你伺候世子最多,你进去跟世子说说啊, 再晒下去桑姑娘会出事的。”夏儿焦急地捏着手,觉得世子的惩罚有些重了。

    松子面色一白, 连忙摆手道:“夏儿姐姐饶了我吧, 我哪敢啊,世子今天心情特别不好。”

    “哎!”夏儿叹了口气,在心中为桑遥祈祷。

    汗水湿了衣裳,脑袋也热的有些发晕,眼前出现了重影, 喉咙里连呼吸都开始疼痛,桑遥麻木地跪在地上,每一刻都在煎熬中度过。

    “小八, 距离一个时辰还有多久?”桑遥让它屏蔽了所有感觉。

    小八:【主人, 还有一刻钟。】

    桑遥点了点头, 说道:“待会还剩一盏茶时间的时候,你把屏蔽撤了。”

    【好的】

    屋里。

    高随云坐在窗边, 透过朦胧的窗户纸往外看,桑遥仍跪在地上,身影摇摇欲坠。

    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没有求饶, 也没有哭哭啼啼, 如此坚韧, 高随云面色更加难看,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能坚持。

    一刻钟后。

    “桑姑娘,时间到了,快起来吧!”

    夏儿跑到桑遥面前说道。

    桑遥抬起头,看着眼前不停晃动的人影,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时间到了。”

    松子也跑了过来,和夏儿一起将桑遥扶起来,浑身又痛又麻,双脚一挨地,桑遥便痛的眉头紧皱。

    二人小心地搀扶着桑遥进了屋,此时的她浑身衣裳湿透了。面色发白,双唇干的开裂,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夏儿赶紧让松子出去,给桑遥换了衣裳。

    昏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桑遥坐起身想要下床喝水,“嘶,啊!”双脚刚落地,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毫无准备,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皱着眉将裙子翻了上来,双腿膝盖处满是淤青轻轻一碰便痛的不得了。

    “轰隆——”

    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暗淡的房间,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院子里的桃树被大风挂的哗啦啦直响,未关紧的门也被吹得“哐”地一声砸在墙上。

    桑遥扶着床头的小柜子咬牙站了起来,瘸着腿走过去打开房门,这才发现天空已经乌云密布,暗沉地似乎整个天都要塌下来。

    头发被吹得乱舞,桑遥赶紧关上门,小心地走到桌前点上油灯,见桌上放着饭菜,摸了摸瘪瘪地肚子,桑遥坐下来吃着已经凉掉的饭菜。

    睡了一会,桑遥感觉脑袋变得有些晕晕的,喝水的时候喉咙也在发痛,是热伤风的症状,看了看身上穿的单衣,应该是中午那会夏儿给自己换上的,她在太阳底下晒的太久,回到阴凉的地方衣物一下子减少,便很容易热伤风。

    喉咙里又干又难受,桑遥坐起身,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喝下,想要再喝的时候壶里已经空了。

    不知何时,屋外已经下起了雨,一开门一股凉气直冲脸颊,桑遥伸手拿过廊下的锄头充当拐杖,拎着铜壶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

    大雨夹杂着风吹进廊下,打湿了廊上的木地板,桑遥杵着锄头差点滑到。

    忽然,前面正房处亮起了烛火,隐约有声音传出。

    “世子!您怎么样了?”

    是松子的声音,能听出很是焦急和担忧,他拎着灯笼站在门外砰砰地捶门。

    “松子,怎么了?”桑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问道。

    松子面露焦急,说道:“世子爷的腿每到阴雨天的时候便会酸痛难忍!”

    桑遥靠近窗户,隐约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呻/吟声,声音很低却透着压抑的痛苦。

    “怎么不请大夫?”桑遥也着急起来。今日雷声起的时候

    松子道:“唉!以前腿痛发作的时候请过,可世子爷不让人碰他的腿,根本没办法!”

    今日雷声起的时候松子就在担心,季节交替的时候高随云的腿痛会变得更加严重,果然,方才他忍不住起身过来,便听见高随云痛苦的声音。

    桑遥道:“把门撞开!”

    “啊?”松子惊讶地看着桑遥,桑遥却已经开始撞门了。

    “嘭!”“嘭!”

    二人用力地撞门,四五下后,房门终于被撞开,桑遥拎着灯笼走了进去。

    “世子爷?”

    桑遥喊了一声,只听见里间传来虚弱的痛吟声。

    膝盖越来越痛,头也越发晕了起来,桑遥管不了其他,急急地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倒在床边。

    “世子?”

    桑遥喊了一声,灯笼滚落到地上熄灭了,她什么也看不见,连忙喊了一声松子。

    “呃、啊、”

    黑暗中,高随云痛的浑身冷汗直冒,双手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膝盖,噬心的酸疼快要把人逼疯了,酸疼从骨头缝里蔓延开来,膝盖以上大腿处也变得疼痛难忍。

    “世子?你怎么样?”

    桑遥伸出手顺着声音的地方摸过去,冰凉黏腻的触感还有绷起的脉络,是高随云的脖颈。

    亮光自身后照来,桑遥终于看清了高随云此刻的模样,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唇瓣早已被咬的流出了鲜血,额头的的青筋因过度用力暴了起来,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低吟,发丝也早被汗水沁湿,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

    “世子?世子?”桑遥拿着帕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呼喊着,见高随云难受的脸都扭曲了,回头朝松子道:“有没有跌打酒,快给我拿过来!”

    松子被吼的一愣,随即连忙点头,“有有有!我这就去拿!”

    高随云躺在床上,只感觉意识都快要失去了,浑身冰凉,他只能咬着被子拼命地忍着那股极致的酸和痛,不让自己如野兽般狂叫出声。

    “世子?表哥!”模模糊糊中,耳边有人在说话,是谁?谁在叫他表哥?

    高随云的脑袋已经被酸痛占据再也无法思考,此时此刻他觉得身体的痛比那时的断腿之痛还要让人无法忍受,那股酸痛已经入侵到了每一处关节。

    “好难受,好痛!”一片冰凉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触感,细腻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那股清甜的梨香钻入脑中,似乎有魔力般让他快要出窍的意识回归,疼痛似乎减轻了少许,高随云呢喃着动了动脸似乎想要从那份温柔中汲取力量。

    “来了来了!跌打酒拿来了!”松子跑的飞快差点被凳子绊倒,踉跄了几步将一个瓶子递到桑遥手中。

    扁扁的琉璃瓶像一个小酒壶,里面装着橙黄的液体。

    “松子,把世子的裤腿卷到膝盖上去。”桑遥说道。

    “啊?”松子表情很是为难,站在床边不敢动手,“快点呀,没看见你主子这么痛苦吗?”

    松子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走到床前将高随云身上的薄被掀开,将裤腿往上卷,高随云似感觉到,眼睛用力地睁开,一把抓住松子的手,语气冰冷颤抖,“你敢!”

    “世、世子。”松子结巴起来,表情害怕。

    桑遥一把将高随云的手抓住,对松子道:“用那个布带将他的手绑起来!”

    “桑遥!你、你要做什么?”高随云微微抬起身,却立马无力地倒在床上,他瞪着眼,眸中满是血丝,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桑遥没有理他,见松子害怕的模样,一把将他推开,伸手取过放在床头柜子上的绣花腰带三两下便将高随云的手绑了起来。

    松子看的眼皮直跳,“桑、桑姑娘”

    桑遥冷着脸,麻利地将高随云的两只裤腿卷了起来。

    “桑遥!你敢,我要把你赶出去!”高随云怒吼出声,呼哧呼哧地喘气,感受到衣服被卷上来,他整个人猛地僵住地,表情屈辱地恨不得立刻去死。

    桑遥没时间管那么多,将跌打酒倒在手中,双手合十搓热后,赶紧捂着高随云的膝盖用力按揉起来。

    药酒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开,高随云被她握住膝盖时浑身僵硬地如同冰雕,发丝上的汗水滴落下来,顺着脸颊滚落到衣襟中,身上的衣裳黏在身上,冰冰凉凉地,下一刻,原本僵冷酸疼的膝盖被一股滚烫炙热包围住,按揉过后令人难受欲死的酸疼消失了大半。

    左右膝盖交替按揉,桑遥又搓了跌打酒将他整条腿都按揉了一遍,高随云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桑遥扭头对松子道:“快去准备热水,待会给你家主子擦身体。”

    松子见高随云安静下来,知道桑遥方法见效,听她这样一说,赶紧点点头,飞奔去了厨房。

    厨房每天晚上都会燃一盆炭火,烧着热水,就是为了高随云夜里的需要。

    桑遥用力按揉着,脸上的汗珠滚滚而落,“表哥,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些?”桑遥问道。

    高随云表情平静下来,僵冷的身体恢复了知觉,双腿被一遍遍地按揉,那股令人舒服到喟叹的火热反复地摩擦着,温暖舒适的感觉慢慢传遍了全身。

    先前身体的痛消耗了他大半的气力,这会虽然听到了桑遥的问话,动了动唇疲惫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他平静下来,桑遥这才停下手,抬手擦了擦汗,示意旁边的松子赶紧用热水给他擦身体换衣裳。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世子爷。”

    桑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看着面前的松子有些摇晃,伸手扶着床柱,拍了拍脑袋。

    “桑姑娘,您没事吧?”松子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连忙停下手道。

    “我没事,有点热伤风,我现在就回去休息了。”

    桑遥摆了摆手,刚跨出一步,眼前一阵发黑,一直被她忽视的膝盖也传来剧烈的刺痛,“啊!”桑遥痛呼一声往前跌去,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整个人摔到在地上。

    “桑姑娘!桑姑娘!”意识沉入黑暗前,桑遥听见了松子惊慌的喊叫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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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

    ◎工具人表小姐6◎

    一夜的狂风暴雨过去, 早晨金色的太阳自东边升起,院子里的婢女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昨天晚上的风将树上的叶子吹得到处都是, 还有被雨水污渍沾染过的连廊都要清理干净。

    “啾、啾啾。”

    枝头蹦跳的小鸟发出清脆的声音, 高随云便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昏暗的卧室里,高随云睁着眼眼神有些迷茫地盯着床顶, 脑袋清醒,浑身松快, 这样舒服的状态他已经多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了?

    听着窗外的鸟鸣,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和以前一样痛不欲生的记忆无比清晰,他只记得自己已经痛的意识模糊,房中有人闯了进来。

    “表哥?”高随云口中喃喃,表情一怔, 是桑遥。

    倏而想起了什么,眼睛朝两条腿看过去,面色沉了下来, 只是在忆起桑遥给他按揉双腿的时候, 紧皱的眉不由自主松开, 他坐起身道:“松子!”

    松子一早就守在门外,进来几次都见高随云睡得安稳, 便没有叫醒他,看看时间辰时已经过了,刚在想要不要进去叫醒高随云,便听见在叫他。

    推门走了进去, 松子走到床前微微躬身道:“世子。”走上前去伺候高随云穿衣洗漱。

    高随云朝门口看了看, 随口道:“桑遥呢?”

    松子递上干帕子说道:“桑姑娘病了, 在房间休息。“

    “病了?”高随云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想起昨天白天让她罚跪的事情。

    “将库房里的活血散瘀地药给她送去。”高随云淡淡道。

    松子顿了一下,说道:“是,世子爷。”

    高随云问道:“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细细说来。”他的记忆只在桑遥给他按揉的时候,那感觉实在太舒适,一放松下来便睡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松子道:“昨天晚上桑姑娘得知世子爷不适,很是担心便撞门进来了,后来桑姑娘让我拿了跌打酒,桑姑娘亲自给世子爷按揉的。”

    高随云皱起眉,“这些我知道,后来呢?”

    “后来,世子爷睡着后,桑姑娘说要回房间休息,但是突然晕倒了?”

    高随云拧眉,面露惊讶,“怎么回事?”

    松子微微叹气道:“早上我请示了王妃让大夫来看了,说是桑姑娘热气未宣受了凉患热伤风有些发热,再就是人有些虚脱导致的。”

    松子一边说着一边瞄着高随云的表情,顿了顿又说:“昨天晚上桑姑娘就病了,她出来倒水喝还杵着东西,后来一直撑着给您按揉”

    高随云愣了一下,心里感觉有些复杂,声音低沉地问:“她都走不了路了还要关心我?”

    松子道:“是呀,哎,今早夏儿跟我说,桑姑娘的膝盖全是淤青都肿了。”说完才想起她为什么受伤,松子立马噤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高随云,说了声去取早饭便离开了。

    饭后。

    高随云将夏儿叫了进来问起了桑遥的情况。

    夏儿面露惊讶,下一瞬,在接触到高随云锐利的眼神时立马低下了头,恭敬道:“回世子,桑姑娘已经退热也醒过来了,大夫说再休息两天就能痊愈。”

    高随云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这几日让她不必过来伺候了,等痊愈了再过来。”

    “是。”

    三日后。

    高随云如往常一般吃着早饭,晶莹剔透的碗中装着捏成了福袋样式的水饺,高随云夹起咬了一口,动作顿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看着门口,等了片刻,什么也没看到,眼神有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失落。

    不多时,一片浅绿的裙摆拂过门槛,桑遥脚步轻盈地端着水走了进来。

    “松子。”高随云喊了一声,抬起了右手,接过一杯温热的茶水。

    忽然,高随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喝茶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只见距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一身浅绿衣裙的桑遥站在那里,粉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四目相对,桑遥声音柔和道:“世子。”

    “扑通、扑通!”

    平缓的心跳不知为何突然跳的又重又快,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胸口,声音大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啊,嗯。”盖子碰撞茶盏发出清脆的声音,高随云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喝水掩饰自己那一丝慌乱。

    *****

    窗边。

    高随云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今天心里莫名升起了一丝烦闷。

    屋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隔得有些远,加上说话之人许是担心吵着的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忽然,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传入耳中,高随云不自觉凝神,片刻后笑声消失,他的眉头也不自觉拧了起来。

    “来人!”

    他喊了一声。

    房门被推开,桑遥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世子。”

    高随云见她进来,表情变得柔和,心里的烦闷似乎也消散了不少,眼睛看向她的腿,开口道:“咳、身体已经痊愈了么?”

    问完这句话,高随云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变快,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轮椅的扶手,眼神有些飘忽。

    桑遥眼睛一亮,往前走了几步,笑着道:“已经痊愈了,多谢世子。”王府中的东西确实不一般,连活血化瘀的药都格外有效,抹了两三天桑遥腿上的淤青就消失了大半,走路也不疼了。

    看着桑遥脸上灿烂的笑容,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高随云似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看向窗户。

    气氛突然凝滞,房间里静谧无声,高随云却觉得有些不自在,独属于桑遥的香味似乎充满了整个房间,每一口呼吸中都是那股清甜的味道,高随云额头微微渗出汗水,浑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一处地方。

    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流苏发钗细微的碰撞声,还有那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世子。”桑遥近在咫尺的声音惊的高随云心头狂跳,勉强按捺住,沉声道:“什么事?”

    桑遥走到窗户边说道:“世子,今天外面天气非常好,正值季节交替,屋内有些潮湿,对您的身体有不利的影响,不如开窗通通风吧?”

    桑遥语气真诚,表情全都是为了高随云健康着想的样子,她没有直接伸手去开窗户,而是看着高随云在征求他的同意。

    “桑姑娘真的很关心世子。”高随云脑中不期然浮起松子说的话,又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高随云眸子低垂转动轮椅到了阴暗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桑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抬手将窗户打开,耀眼的白光一下子洒满了整个房间,风吹树枝发出的哗哗声、麻雀停在屋檐发出了啾啾声、还有婢女们的嬉笑声,屋外的各种声音也清晰地传入高随云的耳中。

    “世子,院子里的桃树结了很多的桃子呢,等过上一两个月桃子就能吃了。”

    桑遥双手撑着窗沿,语气轻快,高随云偏了偏头,双眼被光亮刺的有些发酸,一阵风吹进来,高随云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草木香气,表情有些怔然地盯着前方自己的影子。

    自那天起,流云轩当差的婢女小厮们便见到半年没开过窗户的主屋,现在每天都会开窗半个时辰左右,偶尔他们还会看到高随云的身影。

    松子来报的时候,高随风正在屋里陪着王妃说话,说起京中今日的趣事,逗得王妃笑容满面。

    听见松子说的话,王妃双眼一亮,连声说好,“这些日子世子心情状态都好了很多,昨日还让奴才拿了一本话本打发时间。”

    “太好了!”

    王妃长长叹了一声,用手捂着胸口,笑着道:“好啊!好啊!随风,你大哥的病有救了。”

    病情的好坏与病人的心情有很大关系,高随云的双腿恢复后,因得知自己成了残废,他的意志就变得很消沉,后来又遭遇相府退婚,再一次被打击,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垮掉了,整日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半年来她日夜忧心,头发都白了一小半,若不是有小儿子陪在身边说话,只怕她也撑不住。

    高随风讶异地挑了挑眉,他听母亲说过那道士的话,请了一个什么远房表妹来伺候大哥,本想成婚冲喜,但大哥死活不同意,这件事他倒是没怎么注意。

    高随风虽然和高随云一母同胞,但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却不是很要好,高随云自幼天资聪颖,天之骄子一般长大,十几岁便蒙陛下亲口夸奖,是世家子弟中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读书没天赋做官也不行,整日和朋友们厮混,若不是生了一张讨喜的嘴,只怕不知要被南明王修理成什么样。

    南明王妃看着儿子,简单将事情说了一下,末了又感叹了一遍真人之言果真不假,桑遥就是儿子命中的贵人。

    桑遥。

    高随风口中无声地念了几遍,脑中浮现起月余前在阁楼看到的那个少女,当时她便是由刘嬷嬷带着去往流云轩的。

    翌日。

    又到了发月钱的日子,一早桑遥领了钱,便来高随云处告假,说想回家一趟看看父亲。

    “嗯,早去早回。”高随云点头同意。

    桑遥欣喜地哎了一声,拿了出府的令牌往门外走去。

    高随云靠在窗边,目光一直跟随着桑遥,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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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

    ◎工具人表小姐7◎

    桑遥的家距离王府有很远的路, 在外城。

    走了快半个时辰,幸运地遇到一架拉货的马车,付了十文钱搭了马车回到家中。

    “爹?”“咚咚咚”

    桑遥站在家门口, 一边喊着一边拍门, 许久也不见屋内有人应声。

    吱呀一声,隔壁林家的门打开,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探出身子,见是桑遥, 立马打开门笑着道:“桑丫头回来了。”

    “林大娘。”桑遥礼貌地喊了一声, 问道:“您知道我爹去哪了吗?”

    林氏点点头说道:“你爹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估计在你们家铺子里呢。”

    “铺子?”桑遥有些纳闷,针线铺子她爹一年到头也没见去过几次,母亲去世后一直都是她在打理,去王府前她找人代为打理, 赚的钱每个月都睡给他,她爹待在那做什么?

    桑遥感觉有些不对劲,对林氏道了声谢, 赶紧找了辆车朝铺子赶了过去。

    等到铺子的时候桑遥顿时傻眼了, 原本的针线铺已经不见, 变成了一家糕点铺,而铺子的老板是他们曾经的邻居刘家。

    桑遥脸上浮起气愤之色, 她没想到自己刚走,她爹就把铺子卖掉了。

    “刘叔。”

    桑遥抬脚走进店中,正在拨算盘的刘老板见她进来,立马露出笑容很是热情地招呼道:“哎哟, 这不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吗?怎么有空回来了?”

    桑遥瞪大了眼睛, 赶紧道:“您说什么呢!话不可以乱说啊!”她一脸紧张之色地左右看看, 见无人注意,上前道:“刘叔,你怎么乱开玩笑呢?”

    刘老板一脸‘我知道,你不用隐瞒’的样子,笑着道:“哎呀,大侄女,别瞒着你刘叔啦,你爹都跟我们说了,你被南明王妃看上,进府做世子夫人去了。”

    他呵呵笑着,指着铺子说道:“你爹说以后就跟着你享福,说你们家的针线铺无人打理也赚不到什么钱,就盘给我了。”

    桑遥面色变得很是难看,刘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以后让桑遥多照顾生意的时候,桑遥打断了他的话,“刘叔,您别听我爹胡说,我去王府是陪王妃解闷的,小住一段时间,很快就回来的。”

    “啊?”刘老板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表情很是惊讶地看着桑遥,桑遥没等他再问,道:“刘叔,您知道我爹去哪了吗?邻居林大娘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见她着急,刘老板也没有再追着问,想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去那家上个月新开的‘醉仙楼’看看,你爹就喜欢喝酒,肯定在那里。”

    “谢谢刘叔!”桑遥道了谢飞快地离开了。

    要说京中这段时间最红火的地方是哪里,必然是非醉仙楼莫属了,号称汇聚了天下美酒,就是神仙来了也要醉上三分。

    赵熙坐在醉仙楼二楼的包间中,桌上摆了好几坛陈年美酒,他笑着对高随风道:“随云,这可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让王檀拿出来的,今天咱们要喝个痛快才是。”

    高随风道:“王檀呢,怎么没来?”他们三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赵熙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品尝了一口,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不错。”看向高随云说道:“王檀被他爹禁足在家,前几日在街上打了不知道谁家的公子,被人找上门了。”

    高随风点点头,端起酒抿了一口,朝窗户外看去,阳光明媚气候舒适,街道上人来人往,说话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小孩子的嬉戏声,很是热闹。

    眼睛随意一瞟,忽然,高随风顿了一下,只见一个粉色的有些熟悉的身影脚步匆匆地走进了酒楼。

    是她?

    高随风有些愣神,“哎?哎?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赵熙站起身往下看,“没什么热闹啊?”

    高随风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可能是看花眼了。”

    赵熙举着筷子指着桌上的美酒好菜,“来,吃,别客气,反正不用咱们花钱。”

    “嗯。”

    一楼。

    “不好意思,让一下。”“麻烦让让。”

    正值中午,酒楼里吃饭的客人很多,桑遥穿梭在其中寻找着父亲的身影。

    转了几圈都没见到人,桑遥有些焦急,正欲找店小二询问的时候,忽见有两人架着一个醉醺醺的人从角落的包间里走了出来。

    “把他身上搜一搜!”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说道。

    二人应了一声将醉酒之人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搜到,“一个铜板都没有。”

    中年男人啐了一声,“把他给我拖到后院去好好教训一顿,再找人通知他家里人拿钱来!”

    “钱、钱掌柜饶命啊!”

    桑有富面色通红地求饶,双眼混沌四肢无力,“我、嗝、我女儿有钱!”

    荔枝酒、松花酿、寒潭香,他回味着方才喝到的美酒,砸了咂嘴,“钱掌柜,再给我来一坛竹叶青!”他喝酒喝了一二十年了,从未喝过这么多美酒,和这些日子喝的相比,以前他喝的就是掺了酒味的水!

    钱掌柜不屑地哼了一声,“竹叶青?做什么梦,在我这都欠了十两银子了,天天说什么你女儿有钱,这都五天了,你女儿在哪?”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知不知道醉仙楼是谁的生意,敢来骗酒喝,今天定要好好教训你!”

    二人会意,架着桑有富往后院去。

    “等一下!爹。”

    桑遥见父亲被人架着进了后院连忙喊着跑了过去,“掌柜的,等一下!”

    桑有富被人扔在地上,疼地哎呦一声,却因醉酒无力起身,紧接着便挨了两脚,正在他哀嚎求饶的时候听见女儿桑遥的声音。

    “遥、遥遥!”桑有富抱着主子爬坐起来,指着追进来的桑遥对钱掌柜道:“钱掌柜,我女儿来了。”

    钱掌柜打量着桑遥,见她身着尚可,面色和缓了一些,对她道:“你爹欠了酒楼十两银子,你把钱还了就可以把他带走了。”

    桑遥面色微微发白,跑到桑有富身边蹲下道:“爹,你的银子呢?”

    桑有富浑身酒气,说道:“都拿来买酒喝了,没、没了。”

    “一文钱都不剩了?”桑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用哪去了?”她使劲摇晃着自己父亲,想让他清醒一些,南明王府和卖铺子的钱差不多有二百两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旁边的钱掌柜看他醉醺醺地语无伦次,开口道:“你爹这段时间一直在我们酒楼,喝的都是上等好酒,一坛荔枝酒可就要四十两银子。”

    桑遥听得整个人都呆住了,拼命摇晃着父亲,“爹!你怎么能这样!”桑遥气的眼睛都红了,站起身四下看了看,端起石台上的浣衣水哗啦一声兜头浇了下去。

    “啊——”

    桑有富被冰凉的水一浇大叫着往旁边爬去,人也清醒了不少,怒视着桑遥道:“你在干什么!”

    桑遥将桶往地上一扔,怒声道:“针线铺是娘的心血,你竟然就这么卖了,喝酒喝酒,喝死你算了!”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被二人拦住去路,钱掌柜道:“别急着走啊,把酒钱结了。”

    “我没钱,他喝的酒,你们找他要钱去。”桑遥看也不想再看他一眼,若不是还顾念着那一丝亲情,她怎会回来。

    在她的记忆中,桑有富一直在喝酒,家里的生计全落在母亲身上,他整日除了喝的烂醉如泥没尽过哪怕一天的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没钱?”钱掌柜闻言也不纠缠,指着桑有富道:“给我好好教训他。”

    “是!”二人立刻上前,对着坐在地上狼狈的桑有富拳打脚踢起来。

    “哎哟、哎哟、别打了、别打了!”桑有富抬手护住脸,二□□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背上和胸腹部,痛的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

    “遥遥,遥遥!你救救爹啊!你不是去王府伺候世子爷了吗?”他连滚带爬地到了桑遥的身边,鼻青脸肿地道:“世子爷肯定给了你不少好东西吧?快点拿出来救救爹啊!你可不能自己富贵了就不管父亲了!”

    桑遥气的面色发青,瞪着桑有富道:“我哪有钱,我是去王府照顾世子,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桑有富根本不信,堂堂南明王府会缺丫鬟,这根本不可能,桑遥生的这么漂亮,南明王妃这么上赶着攀亲戚带人进府,他一看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当下拉过桑遥低声道:“就算是通房丫头世子爷喜欢你肯定也会给你一点赏赐,快点拿出来!”

    “爹!你说什么胡话!”桑遥狠狠甩开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漂亮的眼睛充满了怒气,面色难堪又难过。

    钱掌柜不耐烦等候,皱眉道:“桑有富,没钱想走也可以,留下一条胳膊这事儿就算完了。”

    桑有富吓得脸都白了,眼睛一瞟伸手便将桑遥腰间的荷包抢了过去,“干什么!还给我!”桑遥尖叫一声伸手去抢,桑有富将荷包扔给钱掌柜,“钱掌柜这里面的钱都给你。”

    钱掌柜将里面的钱倒了出来,数了数,“八两银子。”

    桑遥上前想要抢夺,“还给我!那是我自己的银子!”这八两银子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谁也不能拿走!

    “臭丫头,老子把你养大,拿你几两银子就在这里反了天了!”桑有富抓着桑遥的手狠狠一推,面露狠色,“要不是我把你养大,你能去王府攀上世子爷的高枝!如今得意忘形到连亲生父亲都不管了!你这是不孝!”

    桑遥摔在地上,胳膊顿时被地上的石子刮掉一块皮,鲜血溢了出来,疼地她痛呼起来,鼻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吵什么呢?”

    突然,一个慵懒随意的声音响起,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两个锦衣公子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钱掌柜一见来人表情立马变了,快步上前面带微笑道:“搅扰了二位公子的雅兴,真是罪该万死。”

    赵熙扬了扬下巴,“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

    高随风看向地上的桑遥,面色微冷,“姑娘,没事吧?”

    一滴温热的泪落在高随风伸过去的手上,桑遥抬起头,泪眼朦胧道:“多谢公子。”伸手搭着高随风的手站了起来。

    莹白的脸上挂着泪珠,卷翘的睫毛湿漉漉的,亮如晚星的眸子经过眼泪的洗礼变得更加乌黑,宛如浸了水的黑葡萄,鼻头微红,神情楚楚可怜,让人看了不由升起怜惜。

    高随风怔了一下,目光在桑遥时脸上转了一圈,面前的少女让他有些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方才他听随身小厮说流云轩的婢女出现在这里还遇到了麻烦,赵熙一听兴起想要下来看看,他想到那个急匆匆的熟悉身影,便也跟了过来。

    这时,赵熙也认出了桑遥就是那个不久前在王府看到的冒失姑娘,见她生的如此好看,眼睛不由一亮,看向钱掌柜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掌柜对二人很是恭敬,这醉仙楼的东家便是王檀,赵熙与高随风是王檀的好友,他不敢不敬,听赵熙问起,便将事情简单地解释了一遍,末了,凑近二人道:“二位公子,这个桑有富一直说他女儿很快就要成为王府的世子夫人,我听了他的鬼话这才赊账。”

    这段时间桑有富花钱大手大脚,加之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便信了五六分。

    “哦?”赵熙惊讶地看着桑遥,表情有些奇怪,高随风扯了扯唇,心中对桑遥的印象一下子变得奇差无比,他已经得知母亲找了一个什么‘表妹’去照顾开解大哥,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照顾’的。

    眼神带了不易察觉的嫌弃与厌恶,他淡淡道:“欠的账算我的,把荷包还给这位姑娘。”

    钱掌柜道:“是是是。”走上前将荷包还给了桑遥。

    桑遥接过钱包,受伤沾了血不方便拿,她用手指苟住荷包的带子,咬了咬唇走到高随风二人面前屈膝行礼道:“多谢二位公子。”

    赵熙摆摆手面色温和,正要说话,旁边的高随风突然转身往外走口中道:“走了。”语气有些冷,赵熙连忙道:“哎,等我一下!”对桑遥道:“不用客气,咱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完转身急匆匆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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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

    ◎工具人表小姐8◎

    “这次算你们走运, 有人替你们还债,赶紧离开这里!”

    钱掌柜冷冷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后院。

    桑遥正欲离开, 却被桑有富叫住。

    “遥遥, 我身上现在一文钱也没有,无以维持生计, 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桑有富衣服湿透沾满了泥土,头发凌乱脸上青紫, 非常狼狈, 他苦着脸,一改方才盛气凌人教训晚辈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桑遥。

    桑遥沉着脸没有说话,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拿出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 桑有富道:“爹爹现在就指望着你了,家中米面都吃完了。”

    他眼珠转了转,问道:“刚才那两位贵公子与你相识?”

    “不认识。”

    桑有富觉得女儿故意瞒着他, 但她不说自己也没办法, 便道:“你如今在南明王府有机会结识达官贵人, 你可要抓住机会才是。”

    桑遥转身盯着父亲,声音无比冷淡, 从荷包里拿出四两银子递了过去,“我也没有多少银子,这么多够你生活两个月了,省着点用, 以后你自己想办法吧。”

    桑有富接过银子, 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立马答应道:“是是是,以后我一定自己想办法。”

    见他这样,桑遥心中明白,只怕日后还是少不得会有麻烦,无奈地叹了一声,叮嘱道:“关于我在王府的事情,以后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若是被人听到惹上麻烦,我可不会管你。”

    “是是,爹知道!”

    桑有富满口答应,二人出了酒楼,桑有富道:“遥遥难得回来,不如今日回家中休息?”

    桑遥摇了摇头,抬手招了招,路边的车夫赶着马车走了过来,“不了,我还赶着回王府。”说罢,交代车夫一句上马车离开了。

    流云轩。

    眼见太阳西斜,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高随云靠在窗边手中的书已经许久没有翻页,松子端着茶盏过来,轻声道:“世子,天气炎热,我推您到里间休息吧。”

    高随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水,似不经意地道:“昨日的豌豆黄味道不错。”

    松子怔了一下,看了看天,已经是申正时分了,在过半个多月时辰就该用晚饭了,世子怎么这时候提出要吃豌豆黄。

    “世子,昨儿个的豌豆黄是桑姑娘做的,她今日告假回家了,还未回来。”

    高随云淡淡道:“还未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听不出主子声音里的喜怒,松子只能揣摩着小心道:“听说桑姑娘家在城外,估计是路上耽搁了。”

    高随云嗯了一声,松子小心地观察这高随云的表情,突然,似意会到什么,眼睛微微睁大,说道:“我早上然后桑姑娘给我带东西,我去门口看看她回来了没,着急着用。”

    高随云点点头,“嗯,去吧。”

    松子面色一松,小跑着出了院子。

    王府侧门处。

    “哎呀,怎么还没回来?”

    “唉!”

    松子背着手走来走去地看着,却一直没有见到桑遥的身影,皱着眉唉声叹气地。

    守门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架青蓬马车从远处驶了过来,车轮发出的“嘎啦嘎啦”声,在松子听来宛如声乐一般。

    “多谢。”付了钱,桑遥扶着车门踩着小凳子走了下来。

    刚进院子,一眼便见到窗户半开的主屋,隐约可见露出里面之人的半个身子。

    桑遥低头看了看身上有些污渍的衣裳,抬脚往房间走,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身往正屋走去。

    “松子。”桑遥看着站在门口的松子,举起手道:“这是我给世子带的豌豆黄今日回来晚了来不及做,不知道买的合不合世子的口味。”

    她指了指衣裳,不好意思道:“我先回去整理一下衣裳,劳烦你转交给世子。”

    松子禀告了高随云后便站在门口等,见桑遥还给高随云带了东西,面上浮起笑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突然捂着肚子皱起眉道:“桑姑娘,我突然肚子疼,你还是自己拿给世子吧。”

    说着,他打开了房门,“桑姑娘,您自己进去吧,哎呦,我先去了。”话音一落,弓着身急匆匆往后面跑去了。

    桑遥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亮起了烛火,高随云还未休息,拿着书坐在桌边饮茶,见桑遥进来,抬了抬眉,淡淡道:“回来了。”

    “世子。”桑遥福了福身提着小盒子走过来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带给您的豌豆黄,不知合不合世子的口味。”

    茶盏在唇边顿了一下,高随云的眼睛落在那土黄色的纸盒上,表情变得柔和,眼中带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欣喜。

    他并没有吩咐桑遥买这个,可她却买了,说明她心中一直惦记着自己。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出门会带东西给自己,他从小衣食无忧,有想要的吩咐一声便会有人帮你办的妥妥当当。

    高随云放下手中的东西,将盒子拿过来解开上面的细绳,盒子里装着四块豌豆黄,高随云直接拿了一块出来,“世子”桑遥轻轻喊了一声,上前两步想要阻止去准备碟筷,高随云抬手示意,咬了一口豌豆黄,入口即化,口感细腻,味道清甜,高随云点点头,“味道不错。”

    桑遥面露微笑,高随云抬头看她,这才注意到桑遥衣衫上沾染了污渍,放在身前的胳膊衣袖上还沾染了点点血渍。

    眸色一凝,高随云指着她的衣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啊,没、没什么。”桑遥下意识捂了捂胳膊,面色有些不自然。

    脸色沉了下来,高随云盯着她的双眼,“给我看看。”

    桑遥后退两步,身形半隐于阴影中,摇了摇头,“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

    高随云皱起眉,“你敢不听本世子的命令?”

    桑遥愣了一下,咬了咬唇,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左手将衣袖翻了上去,露出被手帕包住的伤口,解开手帕拿下来,没想到手帕与伤口黏在一起,桑遥没注意手上一用力,凝结的伤口被撕开,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嘶!”桑遥痛呼出声,高随云声音有些紧张,“别撕,手帕黏在上面了。”说着伸手过去抓住桑遥的手腕,凑近了烛火细看,“怎么弄的?”高随云问。

    桑遥有些不自然地道:“是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石头上滑倒摔的。”

    高随云皱眉高声喊了一声松子,一直守在门外的松子赶紧走了进来,高随云道:“取点温水过来。”

    “是。”

    桑遥往回缩了缩胳膊,“不劳烦世子,我自己回去处理。”

    高随云手上用力,握住桑遥的手腕,片刻后松子端着水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赶紧放下铜盆走了出去。

    高随云拉过桑遥的胳膊,一只手伸进盆中捏了帕子,轻轻点在桑遥的伤口处,“用温水软化一下,就可以取下来。”

    桑遥呆呆地看着高随云的动作,眼睛落在他乌黑的发顶,烛火昏黄,高随云低着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握着自己手腕的温热,湿热的帕子轻柔压敷着伤口产生的些微刺痛,令桑遥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心跳也开始加速。

    哗啦—哗啦——

    帕子搅动水面发出声响,在静谧地室内声音被放大了很多,紧闭的门窗让室内密不透风,桑遥感觉背后冒出了一层细汗。

    热水软化了结起的痂,高随云轻轻取下了手帕,伤口猩红却也没有再流血,轻轻擦干了水分高随云道:“把那边架子上的小木箱拿过来。”

    桑遥怔怔地出神,丝毫没有听见高随云的话。

    “把那边架子上”没听见回应,高随云重复着抬起了头,与微微弯腰的桑遥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高随云愣住了,桑遥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脸上,橙黄的烛火下,面前之人容色莹白如玉,鼻头挺翘,唇瓣粉嫩,卷翘的睫毛一动不动。

    高随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陡然狂跳起来,在如此安静地环境下声如擂鼓般,他注意到桑遥略有些呆滞的眼神,似在看着自己发呆,虽然光线昏暗,可高随云还是看到了自己出现在她的瞳孔中。

    时间仿佛停滞,二人就这样对视着,高随云一动不动眼神在桑遥的脸上逡巡,被她盯得头皮有些发麻。

    “噼啪”一声,桌上的灯烛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呆愣地桑遥。

    “呃、抱、抱歉!”

    桑遥被眼前的状况惊的瞪大了眼睛,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后退几步,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

    高随云僵硬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那股让人浑身发麻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他正要开口,只见桑遥端起桌上的铜盆,说了一句,“我先出去了。”便头也不回地飞快跑了出去。

    “你——”

    高随云抬起的手在房门关上时慢慢落下,抚了抚逐渐平静下来的胸口,目光落在腿上那条沾染了血迹的粉色手帕上。

    桑遥紧张地跑了进房间双手撑着桌子,剧烈地喘着气。

    她刚刚在做什么呀?竟然一直在盯着世子!

    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桑遥懊恼地捂住了眼睛。

    早晨。

    松子刚把早餐送至高随云面前,一道清脆爽朗的声音从院中传了进来。

    “大哥,在吃什么呢?好香啊!”

    身着浅蓝色锦袍,头戴白玉冠脚踩翘头靴的高随风面带笑意地走了进来。

    “二公子。”伺候的人纷纷行礼,高随风随意抬了抬手,嗅了嗅,对高随云道:“大哥,吃什么好东西呢?我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高随云面色淡淡的,并没有弟弟来看望自己的高兴,抬了抬眸道:“怎么有空过来?”

    他指了指正要吃的东西,“是小厨房做的鸡丝拉面。”

    高随风走过去一看,桌上摆着一碗汤色金黄清亮的鸡丝面,细圆的洁白面条,油色金黄地漂浮在上面,鸡丝堆在中间上面摆着绿油油地青菜和一个煎的很漂亮的荷包蛋,伴随着鲜香的味道,让人口舌生津。

    高随风自顾自坐了下来,说道:“大哥,我还没吃早餐,能否给我一碗?”

    高随云看向松子,“去厨房看看,端一碗过来。”

    松子应声去了。

    厨房里。

    桑遥正准备将多余的面团揉一揉做了饼给高随云做点心吃,忽见松子进来说二公子来了要吃一碗鸡丝拉面。

    桑遥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做。”

    松子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夏儿走了过来,找他有事,松子便让桑遥把做好的拉面送过去。

    房间里,高随风随意地和哥哥聊着天,忽然提起南明王妃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女子说是他们的表妹这件事。

    “母亲说是特意找来陪哥哥说话解闷的,怎么没见到人?”高随风眼睛在房间里扫视,脑中想起桑有富说的话,目光停在里间的帘子上。

    “世子,二公子。”

    突然,一个柔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高随风转过头对上了桑遥的眼睛,二人皆是一愣,桑遥微笑的表情凝了一瞬,复又垂眸将鸡丝面放在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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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

    ◎工具人表小姐9◎

    高随云敏感地察觉出二人之间似有些不对劲, 却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招呼着弟弟吃面。

    面条软硬适中,汤底鲜美,比王府中的厨子手艺还要胜出一筹。

    高随风赞了一声, 看向正欲离开的桑遥, 开口道:“你就是母亲说的桑表妹?”

    桑遥点了点头,“是, 二公子。”

    高随云哦了一声,对桑遥的称呼没有纠正, 在他看来桑遥不过是母亲找来伺候大哥的罢了, 至于表妹什么的,不过是好听些。

    他低头吃面,说道:“难怪这些日子没见松子去大厨房取饭菜,桑表妹厨艺如此了得。”

    桑遥淡淡道:“二公子过奖了。”

    待二人吃完,桑遥收拾了碗筷出了房间。

    高随风收回目光, 端起桌上的茶盏,“大哥,桑表妹伺候的如何?”

    “一般般。”

    “哦?”高随风挑了挑眉, 上下打量着这个颓废了半年的哥哥, “近日听母亲说大哥恢复了不少, 我瞧着也是如此,大哥气色相较之前确实好了很多。”他意味不明地看着高随云, 站起身道:“见大哥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今日就不打扰大哥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高随云点点头。

    出了房间,高随风见桑遥拎着水桶往厨房后面的水井处走去, 想了想, 抬脚走了过去。

    桑遥弯腰将水桶丢进了水井中, 吃力地往上拉动绳子,“桑姑娘的伤如何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吓得桑遥手一松,水桶“咚!”地一声掉进了井中。

    桑遥回过头,只见高随风抱胸靠墙嘴角挑起一抹讥讽。

    桑遥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高随风,但昨天他帮了自己是不争的事实,因而并没有生气,福了福身道:“昨儿个多谢二公子帮忙,我的伤没什么大碍。”

    高随风打量着桑遥,“虽说你家中不富裕,但据我所知生活不是问题,为何要来伺候我大哥这个残废?”

    他说起残废的时候云淡风轻,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桑遥咬了咬唇,“世子不是残废,你是他弟弟怎可轻易说出?”

    “哟~”

    高随风瞧着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就护起来了,怎么,迫不及待想要成为世子夫人了?”

    “二公子慎言!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桑遥气的面色发红,她只是想照顾高随云而已,没有惹任何人,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冲着世子夫人的位置来的。

    高随风哼了一声,“京中谁人不知往日的天之骄子已然成了残废,各家姑娘避之不及,为何你这般轻易答应进府,做一个丫鬟,难道你喜欢伺候人不成?”

    高随云从云端坠落,今生的仕途已然无望,这世子之位也已不稳,贵族姑娘根本不会与之联姻。

    而身为高门大户,即使高随云终生不娶,也不会自降身份娶一个平民女子。

    桑遥容貌清丽,根本不愁嫁,为何在这如花般的年纪来伺候高随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你!”桑遥瞪着眼,“二公子,请你不要如此恶意揣测别人,我只是听姨母的话来照顾大表哥一段时间罢了。”

    “大表哥?”

    高随风嗤了一声,“别说笑了。”

    他走近桑遥,低头俯视着她,眸色犀利,“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何手段迷惑了我母亲,但我告诉你,南明王府不是你能高攀的。”

    桑遥与他对视丝毫不退缩,一字一顿道:“我从没有想过高攀世子!”

    高随风步步紧逼,“若是我大哥是一介平民你还会如此吗?”

    “我会!”桑遥提高了声音,语气很坚定,“哪怕世子一无所有,我还是会来照顾他!”

    少女眼神坚定,表情更是严肃,高随风愣了一下,随即眼眸深处生起一抹妒意,一股无名之火燃烧起来,眼神带了探究,“你喜欢我大哥?”

    “我”

    桑遥噎了一下,似被人说中心事,面色微微发红,“我没有!”是有些心虚的语气,高随风更是疑惑,“你们之前就认识?”桑遥偏过头不理他,“与你无关。”

    高随云语气冰冷道:“呵,可惜我大哥并不会一无所有,演技不错,说的我差点都信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情,在钱权面前爱情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

    桑遥被他讥讽的语气气的面色发白,“你信不信都与我无关,我是来照顾世子的,不是来照顾二公子你的,孤男寡女恐惹人闲话,二公子若无事便离开吧。”

    说完,不再搭理高随风,自顾自打水洗衣。

    “你!”

    高随风被她堵的脸色难看,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房间里。

    高随云惊愕地看着松子,紧抿的薄唇轻启,“她果真这样说的?”

    松子恭敬道:“是,我听的清清楚楚。”

    方才高随风离开后,他便让松子暗中留意,在高随风近身与桑遥说话的时候松子就在隐蔽处偷听。

    “就算我一无所有她仍会来我身边。”

    高随云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心尖软的一塌糊涂,丝丝缕缕地甜蜜感从喉间溢出仿佛吃了一整罐的蜂蜜,叫他忍不住闭眼再三回味。

    “你出去吧。”

    “是。”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高随云的身上,衣服上的暗金纹样反射着点点金光,俊美苍白的脸半边隐匿在阴影中,微闭的双眼睁开,从怀中拿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帕子被他清洗的很干净,柔软丝滑,他摩挲着角落里那个用丝线绣的一片桑叶,眸色晦暗不定,微扬的嘴角却透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内心。

    *****

    “哎呀,好了,你别喝了!”

    醉仙楼内,赵熙一把夺下高随风手中的酒壶,酒水撒出来打湿了高随风的衣襟,“还、还给我!”高随风满脸通红伸手去抢,赵熙将酒壶高高举起,按着他的手,叹气道:“别喝了,你看你都喝了多少壶了,不要命了?”

    赵熙指着桌子上东倒西歪地酒壶,重重坐在凳子上,语气焦急,“你今日是怎么了?比我喝的还厉害。”

    今天一大早就被拉到醉仙楼里,高随风什么也不说一直喝到了夕阳西斜。

    高随风打了个酒嗝,眼神有些朦胧地看着赵熙,“你、你说,这世上有真爱吗?你会不会娶一个瘸子做妻子?”

    赵熙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还是回答道:“当然不会,我是什么身份,多的是女人送上门,干嘛娶一个瘸子丢人现眼。”

    “呵、呵呵,就是,谁会喜欢瘸子。”高随风扯了扯嘴角。

    赵熙想了一下,似有些明白,“是余家上门了?”余家便是退婚的相府,赵熙以为是余家嫡女余桐又要嫁给高随云。

    “不是。”高随风摇了摇头,他趴在桌上,脑中一直浮现桑遥那坚定的神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似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最真实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成残废了,还会有人喜欢他呢?”

    “连相府都退婚了。”

    “他就这么好吗?”

    赵熙听着高随风自言自语,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见好兄弟这么难过,还是安慰道:“嗐,哪有什么真爱,我就没见过比银子还真的东西。”

    高随风歪头看他,似在思考,赵熙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咱们这样的身份,媒人踏破了门槛,姑娘们挖空了心思,不过是因为咱们手里的银子和权势,你看街上那些贩夫走卒怎么没见有姑娘追在后面要嫁的?”

    高随风支起脑袋,被酒液侵蚀的脑袋缓慢地转动起来,“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赵熙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啊,不然我现在叫几个姑娘过来,只要给银子,你想听什么都有。”

    “去你的。”

    高随风挥开赵熙的手,起身走到窗边,暮色降临,微凉的晚风吹来,让他混沌的眼神变得清明许多。

    日子慢慢过去,桑遥在流云轩的日子过的越来越轻松。

    “嘶!”

    高随云面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双手紧紧扣着轮椅的扶手,咬着牙吸着冷气,“忍一忍,就快好了。”桑遥也不轻松,坐在小凳上按摩着高随云的小腿,每一下都用尽力气按揉穴位,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痛让高随云脖子上的筋都暴了起来。

    两刻钟后。

    “好了。”桑遥停了动作,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脸上露出微笑,抬起头见高随云表情疲惫,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拿出手帕细细地为他擦汗。

    眼神有些心疼,高随云的双腿经过多日的按揉总算出现了一丝反应,如今配合着大夫开的药水加上特殊的按摩手法,双腿的反应比以前大了很多。这是好事,只是每次的按摩高随云都要承受让人发疯的酸疼,比阴雨天的痛更甚,每每按摩完毕他整个人都似虚脱了一般。

    高随云睁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抬手勾起一缕发丝别在桑遥的耳后,“辛苦你了。”

    “不辛苦。”桑遥摇了摇头,高随云捏着衣袖坐了坐正,抬手擦拭着桑遥脸上的汗水。

    高随云唇角勾起,眸中的温柔快要溢了出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二人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中变得亲近了很多。

    “大哥。”

    站在门口许久的高随风开口喊了一声,满脸的笑容掩盖了眸底的晦色。

    房间里的二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迅速拉开了距离,桑遥叫了一声“二公子”,便转身离开。

    “哎,等一下。”高随风开口叫住桑遥,高随云面色淡淡的,“有什么事吗?”

    高随风甩了甩扇子,笑着道:“没什么事,今日我是听母亲的吩咐过来的。”

    桑遥疑惑道:“是王妃找我吗?”

    高随风道:“哦,不是,只母亲让我带你去置办一些夏季的衣裳。”

    他看向大哥,说道:“母亲很感谢桑表妹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特意让我带表妹去街上逛逛,置办一点需要的东西。”

    桑遥一听要去逛街,眼睛一亮,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街上了。

    高随云见状,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低头掩饰般地整理着衣衫,说道:“既如此,便去吧。”

    高随风笑了一声,又道:“不如,大哥与我们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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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

    ◎工具人表小姐10◎

    高随云身体僵了一下, 转动轮椅看向屋内,“你们去便是了。”

    桑遥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这段时间随着身体的恢复, 高随云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房间里再也不是以前那样整日关门闭窗,高随云偶尔也会让人把他推到廊下吹风饮茶, 流云轩的气氛也没有那么压抑了,侍女小厮们做起事来也轻松不少。

    桑遥走到高随云面前, 说道:“大表哥, 今天外面不怎么热,咱们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高随云沉着脸,明显不高兴,桑遥知道他还是无法面对自己坐轮椅的事实,便只是劝说没有强求, “我陪在您左右好不好?”

    看着桑遥期待的眼神,高随云表情有些僵硬,喉结滚动几下, 转动着轮椅往里走声音喑哑, “你们去吧。”

    桑遥叹了口气, 直起身对高随风道:“我们走吧。”

    “世子,这是昨儿个王妃让人送来的极品茶叶, 您尝尝味道?”松子端着托盘站在门外看着二人走出去院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高随云背对着房门,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高随云温和的眉间浮起一抹戾气,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 忽然最唇紧抿, 狠狠将茶盏砸在地上,茶盏碎裂,茶汤四溅,高随云举起拳头狠狠捶着小腿,似要将心里的郁结全部发泄出来。

    “世子!您别这样!小心伤了自己!”松子跪在地上抱住高随云的双腿,语气哽咽地劝道,“您的腿很快就能好的!”

    “啊!”

    高随云低吼一声,抬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稀里哗啦地瓷器全被摔碎,他面目狰狞,双手颤抖,“出去!”“世子”“出去!滚!”

    “哐啷”一声房门被关上,屋内陷入死寂,只有高随云粗重的喘息,抬手盖住满是戾气的双眸,仰头靠在椅背上。

    马车上。

    桑遥面色些微苍白疲惫地靠着,高随风见她和在流云轩完全不同的精神状态,问道:“桑表妹,你不舒服?”

    桑遥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高随风没有追问,状似随意道:“大哥也太不懂的怜香惜玉了,瞧把你累的,院子里又不是没人伺候。”

    桑遥淡淡道:“不过是这几日睡的不好,与大表哥无关,二公子不要乱猜了。”

    高随风“啧啧”两声,“叫大哥就是大表哥,叫我就是二公子,桑表妹,为何如此却别对待呀?”

    一直以来都听她一口一个世子地叫,怎么这几天突然就变了,听着让人感觉怪不舒服的。

    桑遥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不说话,高随风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你瞧不起我?”语气也变得十分阴沉。

    桑遥倏然抬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生气,“不是的。”桑遥顿了一下,解释道:“二公二表哥不是很讨厌我吗?”这些日子高随风出现的流云轩的次数明显增加,经常过来吃饭,可对桑遥的态度确实不冷不热,甚至有时候还会说几句刺人的话,弄得桑遥只能尽量不与他碰面说话。

    高随风一愣,随即道:“我看是你讨厌本公子才是,我时常来打扰你与大哥,想必你心里早就气的要死了吧?”

    桑遥抿了抿嘴,“二表哥为何处处针对我?”

    高随风冷哼一声,“本公子就是看不惯你这种攀附富贵的人,尤其是你这种耍心机的,你瞒得了所有人瞒不了我,我看大哥如今的模样,怕已经是上了你的当了。”他拍了拍手,“真是厉害啊。”

    桑遥和他简直说不清,别过脸道:“不是所有人都贪慕你南明王府的富贵。”

    高随风只觉得她在撒谎,自从大哥双腿不好后,原本三天两头邀请大哥赴宴赏花的帖子统统不见了,反倒是他这里,请帖似雪花般飞来,里面大部分女子都是大哥从前的爱慕者。

    永远都是这样,谁有钱有势就找谁,他们不过是看高随云仕途无望,世子之位即将不保,才又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高随风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对耍心机的女子向来厌恶,尤其讨厌桑遥这种心里明明在算计着攀附高家,面上却死不承认,还要装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样。

    二人没再说话,只余车轮滚动的声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外的声音多了起来,桑遥往外看了看已经到了集市上。

    车帘被掀开,高随风先下去,桑遥随后也下了马车。

    平阳集市。

    这里是京都最热闹的的一条集市,从晨曦开始直至戌正,是众多小姐公子喜欢来的地方,同样,能开在这里的铺子,所卖之物也全都价值不菲。

    马车停在一家名为‘舒记’的成衣店前,高随风抬手示意,“走吧,这家是京都贵女们最爱来的铺子,相信你也会喜欢。”

    桑遥没有反驳,跟着走了进去。

    “哟,这不是高二公子吗,您怎么有空过来啊,需要什么您差人知会一声老夫给您送去就是了。”

    一进门,店铺掌柜便满脸带笑地走了过来,殷勤地让一个小姑娘倒水去了。

    高随风点点头说道:“把你们这时下最流行的衣裳全都拿过来看看。”

    掌柜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转头道:“还不快去将这个月最新的货拿过来”说完,拎着高随风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茶水点心一样不落地摆上了小桌。

    桑遥一言不发地跟过去坐下,很快两大排挂满了衣裳的木架被推了过来。

    “二公子,这里都是最新的款式了,郡主贵女们都在穿,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上面的花纹图案也都是最巧手的绣娘绣出来的,绝对让您满意!”店掌柜夸得天花乱坠,高随云靠在宽大的椅子中,姿态放松随意,他看向桑遥,“表妹喜欢哪件就拿哪件,或者全部。”

    他随意地一挥手,似乎面前的东西价钱不值一提。桑遥站起身走到那两排衣服前,挑了两套款式简单颜色淡雅的衣裙,“这两套就够了。”

    高随云面上的笑顿了一下,“表妹不必如此客气,这些值不了几个钱。”

    桑遥淡淡道:“我知道二表哥财大气粗,只是衣裳够换洗就行了,多了无用。”说完,看向店掌柜,“掌柜的,我就要这两套,麻烦帮我装起来。”

    掌柜笑呵呵地点头,“哎,好嘞。”

    桑遥转身走了出去,高随云站起身道:“剩下的全都包起来送到王府。”“是是是!”掌柜的笑的见牙不见眼,高随风的随身小厮林子和婢女琼儿跟着去结账拿东西。

    出了铺子,高随风指着不远处的首饰铺子道:“表妹清雅,只是出入的是南明王府,不能失了王府的体面,该佩戴的首饰还是要带的。”

    桑遥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二表哥了。”

    首饰铺子里,桑遥看着摆满了柜台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的金银玛瑙,整套的宝石头面、发钗、步摇、簪子、牌子、戒指耳环等应有尽有,桑遥看的眉头微皱,高随云嘴角微勾,笑着道:“掌柜的,这些全都要了。”

    “哎,好好!”

    “等一下”桑遥赶紧阻止,逡巡的目光落在一个木盒上,她走过去拿起里面一个方形的玉牌,“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高随风看着她手中的东西,是一个中等材质的玉佩,雕刻了简单的纹样,“你喜欢这个?林子”桑遥抬头面带微笑,道:“不用了,这个我自己买。”她看向掌柜,店掌柜道:“姑娘,这块玉佩十两银子。”

    “好。”桑遥拿出荷包,从里面拿出唯一一张银票递给了掌柜,喜滋滋地将玉佩放进怀中。

    高随风道:“表妹,这些首饰”

    桑遥随便指了几样,“就要这几样。”

    又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桑遥道:“麻烦二表哥稍等一会,我去那边的菜市买点东西。”

    高随风点点头,站在马车边等候,约莫一刻钟后,桑遥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二人上了马车,高随风敏感地闻到一股奇怪地味道,“你手里拎着什么?”

    桑遥提了提手里的篮子,“是一只处理好的鸡,这几天大表哥胃口不大好,我想做荷叶鸡给他尝尝。”她说的很自然,可高随风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你对我大哥这么关心,他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桑遥懒得跟他争辩,靠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南明王府。

    刚进流云轩,桑遥便见到高随云坐在爬满了葡萄藤的廊下,旁边摆着瓜果点心,松子站在一旁打着扇子。

    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高随云的身上。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看过来,半年多未见阳光的皮肤有些苍白,消瘦的面颊已经丰盈许多,眉目如画,俊朗温润,一身银白的锦袍,姿态随意地坐在那里,光影落在他身上泛着模糊地白光,仿佛画中人一般,叫桑遥看的呆住了。

    “扑通、扑通、”四目相对,桑遥似要陷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心跳快的仿佛要蹦出来。

    高随风看着这刺眼的一幕,抬手拍了拍桑遥的肩膀。

    “表妹。”

    桑遥回过神来,脸颊红红,乌黑的水眸里泛着羞涩的笑意,高随风愣了一下,袖中的手指蜷起,面上带了笑意抬手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表妹,这是我送你的,多谢你照顾我大哥。”

    桑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小嘴微张,高随风抬手搭着她的的肩膀,将一只金镶宝石桃蝠碧玉簪插进桑遥的发间,发簪上粉色绿色的碧玺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透美丽,很适合桑遥这样娇俏清丽的姑娘。

    高随风看着桑遥,眸色变深,桑遥似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后退几步,“多谢二表哥。”

    “当啷”一声,茶盏摔碎的声音传来,桑遥抬头望过去,对上高随云泛着冷光地眼眸。

    “松子,回屋。”高随云收回目光,语气冷冷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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