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时傅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在想她到底有什么意图,第二次第三次他记得,但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童安察觉到时傅追随着那个女人的目光,她扯了扯时傅的衣袖。
“阿傅哥,我们继续逛吧。”童安笑着开口,掩藏了她心中的不安。
“这些差不多了,外婆还在家,我叫人送你回去。”时傅收回目光看向童安。
童安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她抬头笑着说:“没关系,我待会儿去找朋友,你快去忙吧。”
童安将买的东西递给时傅,时傅看着她两手空空:“或者你再逛逛,喜欢什么记我账上。”
“不用啦,我跟你一起下去。”童安推着时傅走向电梯,她不想花他的钱,但他的心意让她很温暖。
两人一起走出了商场.
车停在路边,林嘉因回到车上打开车窗,点了根烟。
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看着那辆熟悉的宾利从地下车库出来,汇入车流,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司念回来了,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来,看着林嘉因无波无澜的目光,过了许久,她缓缓开口。
“昨晚跟他在一起?”司念扭头看着她。
“嗯。”林嘉因收回视线,碾灭烟头扔进了烟灰缸。
“包养个男大学生多好。”司念笑着说。
“主意不错。”林嘉因唇角挂着淡笑。
林嘉因启动车子,两人谁也没再提商场的事情,她把司念送回家,自己也回了林栖路。
以前每周林嘉因都会叫阿姨来家做保洁,但今天,她回到家自己动了手,从客厅到厨房,从楼下到楼上,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
林嘉因打开衣柜,将他的西装衬衣和家居服叠好放进一个储物箱里,又到楼下打开鞋柜,把他的拖鞋也收拾好放进箱子里。
收拾好后,林嘉因把箱子放进了储物间,准备等下次出门的时候扔掉。
是的,扔掉。
不是因为记恨他,林嘉因不恨他,他们之间是她先有了贪念,是她出了问题,而她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当事态发展超出掌控,她会主动规避风险。
如果当面还给他,会出现变数,想来他也不会在意几件衣服。
夜幕降临,林嘉因倒了杯红酒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正值隆冬,后花园里没有一朵花开.
时傅回到燕园,外婆已经醒了,他父亲和舅舅陪她在园子里散步,老太太是能走路的,只不过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利索,走起路来比较慢,但背一点也不佝偻。
“阿傅回来了,又偷偷跑出去玩。”外婆佯装教训他,只不过脸上的笑看起来一点都不严肃。
“去买了两件衣服,您回家记得穿。”时傅走到外婆身边。
“你舅舅去年买的衣服还在衣柜里放着,人老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外婆说话比较慢,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高兴着呢。
“老了也要做最好看的老太太。”时傅笑着揽住外婆的肩膀。
“好好好,先穿阿傅买的。”老太太抓住时傅的手,看外孙怎么看都顺眼。
“妈,您也太偏心了。”时傅的舅舅说。
时傅的父亲站在一旁听他们聊天,脸上挂着笑,但很少开口。
过了片刻,他们回到了客厅,时傅想留外婆多住几天,但舅舅说今天就回去,晚上的机票。
“多住几天吧,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时傅坐在外婆身边。
“明天还有亲戚去家里拜年,得回去了。”外婆看着时傅,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时傅保持着微笑,垂眸没再劝她,他知道,外婆对当年的事还是心存芥蒂的,亲戚拜年只不过是个借口。
但是,她能来燕城,并且再次踏进燕园,已经让时傅很知足了。
“那等我忙完,再去南城看您。”时傅说。
“好,外婆等着你,给你做好吃的。”老太太笑着摸了摸时傅的头。
晚上,时傅将他们送到机场后没再回家,直接飞去了美国,到达洛杉矶后,卫峰去机场接他,还没来得及休息,时傅就直接去开会了。
“时总,咖啡。”看到时傅进入会议室,林洁按照他的喜好冲了杯咖啡。
“谢谢。”时傅接过。
“这是资料。”林洁把文件放在时傅面前。
“不用了。”时傅低声开口。
林洁一愣,随后笑着拿开了,她喜欢时总这种胜券在握的自信和底气。
时傅这次来谈判的是一个地产公司的收购案,其实在之前的接触中,双方已经达成了基本的收购意向,时傅今天来谈的是涉及到的股权和财务问题。
长方形的会议桌上,铭安集团的人以时傅为中心坐在两侧,几个老外坐在对面。
一番寒暄之后,就进入了正题,时傅持着地道的英语和对面的人侃侃而谈,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商业魅力,让对方有苦难言的同时,又被他潜移默化地折服。
毫无疑问,谈判很顺利。
下午,时傅一行人去视察了几个楼盘,林洁催着他回酒店休息,时傅确实有些累了,早早地就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顺利地签署了收购意向书,对于时傅来说,这次出差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了副总。
下午回酒店的路上,时傅看着窗外出神,现在国内是凌晨三点半,由于时差和行程太紧,他没打电话给她,而她也没打过来。
除夕夜,辞旧迎新。
将近一个月没碰她,时傅是想的,但那天不行。
她的情绪不好,时傅不想在那个时候碰她,他想告诉她,他们之间不只是性,还可以有其他东西。
“阿峰,女生的生理期时间会变吗?”时傅失神地望着窗外,毫无预兆地开口。
林洁坐在副驾驶,明显感觉车晃了一下,然后她下意识地和卫峰对视了一眼,两人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不知所措。
“时总……”卫峰一个成熟稳重、工作效率极高的助理,此刻变得吞吞吐吐,“应该会吧……”
卫峰连忙向林洁投去求救的目光。
林洁笑了笑,持着得体的笑容看向身后:“时总,女生的生理期是会变的,一般的月经周期为28天到30天,但会有提前或者推后的状况,提前或推后7天都属于正常范围。”
林洁的态度像是在回答时傅以往的每个工作问题一样,为老板答疑解惑是她的工作,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都是她的工作。
时傅刚才看窗外看的出神,这才意识到林洁也在车上,他微微点了点头:“好,谢谢。”
所以,她没有骗他。
时傅笑了笑,心中的迷雾散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身为一个男人,他应该更主动包容一些的。
“这两天都辛苦了,下午没事可以出去逛逛,也可以多玩几天。”时傅是今天的航班回国,他打算立即回去。
“不辛苦,应该的,我今天跟您一起回。”林洁笑着说。
“我也今天回。”卫峰说。
“好。”时傅也不干预他们的安排。
回到酒店后,时傅处理了些工作,然后坐在沙发上休息,他看着窗外耸入云端的大厦,眼前浮现出了林嘉因的脸。
时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认识这么久,他还没送过她礼物。
想到这里,时傅再次出了门,他开车来到海瑞温斯顿的珠宝店,视线掠过那些精致的戒指时,在上面停了几秒,然后又慢慢走向了下一个展厅,最后选择了一条手链。
Sunflower by Harry Winston.
钻石的净度很高,由198颗圆形明亮式切工的钻石组成,悉心镶嵌于铂金底座之上,想到她应该不喜欢高调,时傅特意选了小号的款,看起来更灵动一些。
选好之后,时傅利落地付了款.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燕城机场,时傅打开手机,给林嘉因发了消息,然后三人一起从廊桥出来。
“林洁住哪?待会儿让卫峰送你回去。”时傅对身边忠心为他创造价值的人向来大方。
“谢谢时总,不过提前跟朋友约好了,她来接我。”林洁笑着拒绝了,事实上没有人来接她,她感谢老板的好意,但是她得守住分寸。
时傅也没勉强,取过行李后三人分开,时傅和卫峰去停车楼。
等他们来到车旁的时候,时傅的手机响了,有消息进来,时傅打开手机,但在看到内容的那一刻,他凝着手机屏幕,持着开门的动作久久未动。
看着时傅冷峻阴沉的表情,卫峰以为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时总?”
时傅回过神,面无表情地上了车,但一路上,车里的气压极低,似乎是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沉默。
想到她最后一条短信的几个字,时傅扯开了几颗衬衣的扣子,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时总,回家吗?”卫峰开车,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老板这个样子了。
“林栖路。”时傅沉声说出几个字。
“好的。”卫峰心下了然,看来不是工作上的事,想到老板在美国的那个问题,卫峰心里明白了.
晚上,林嘉因发现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往常都是送货上门,今天她突然想散散步,就走着去了两公里外的超市。
大年初三,大街上还弥漫着新年的气氛,林嘉因穿着黑色大衣走在路上,她看着周围的车来车往,步伐很慢,像是夜色里独行的旅人。
几米开外,走在她前面的是一家三口,爸爸抱着女儿,妈妈站在旁边有说有笑,隔了很远似乎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林嘉因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了他们很久,脸上也不自觉地挂着笑,很温柔。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突然的手机震动也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嘉因拿出手机,看着那条短信,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现在过去。]
原来今天是周五。
林嘉因失神地看着那个英文名字,过了片刻,靠在墙上点了支烟。
袅袅的烟雾散入寒夜,她拿着手机往上翻了翻,看着四个多月来两人的短信记录,内容简短,目的明确。
道路上一辆辆车疾驰而过,前灯扫过她的脸,转瞬间又陷入昏暗,林嘉因漫无目的地翻着,细长的烟支缓缓燃烧殆尽,直到烫到了手她才回过神。
[抱歉,结束吧。]
消息发出去之后,世界的喧闹才重新回到耳畔,林嘉因收起手机,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
靠墙的姿势不曾变过,她又点了支烟.
超市里的人不多,林嘉因已经很久没逛过超市了,她推着购物车,心不在焉地在一排排货架前走过,看见什么就随手扔进去。
她平常不做饭,面包倒是常备,想到那天早晨他看到盘子里面包时的表情,林嘉因笑了,但随即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林嘉因面无表情地看着货架上的面包,冷漠地审视着刚才的那个自己,然后随手拿了两袋面包扔进购物车,她拉着购物车往后退,但无意中撞到了后面的人。
林嘉因没想到,再次遇见徐之恒会是这幅场景。
她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眼里的意外一闪而过,然后淡淡开口:“抱歉。”
客气又疏离。
相比林嘉因短暂的诧异,徐之恒倒是从始至终都平静从容,他看着她熟悉的眉眼,三年过去,似乎又清冷了许多。
徐之恒的视线移到她的购物车里,牛奶,面包,卫生巾……
松开扶在她肩上的手,徐之恒没回她那声抱歉。
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如此,没有久别重逢的心跳失控,没有虚伪的寒暄,也没有让人不适的尴尬,一切都沉淀为静水流深的平静。
林嘉因看他随手拿了一袋面包和一瓶果酱,眉毛微扬,但也无意与他攀谈。
结完账,林嘉因搭电梯从超市出来,后面有人跟着,她知道。
从徐之恒刚才淡定的神情和买的东西来看,应该很早就看见了她,大过年的,除了她谁会买面包呢?
几步的间隔,徐之恒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侧。
“我送你。”徐之恒说。
“不用了,挺近的。”林嘉因说。
“住在这里?”徐之恒往周围看了看。
“嗯。”林嘉因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边走边聊,谁也没看谁,但脚步还没停下,交谈就戛然而止了。
徐之恒停下脚步,无声地注视着她,刚才寻到的由头没派上用场,他应该想到的,她不会问。
确实像林嘉因所想的那样,甚至比林嘉因想的更早,徐之恒在路上就看见了她。
徐之恒开车路过,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道路两侧的时候,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前面靠在墙上的女人很像她,而等车开到跟前,徐之恒发现确实是她。但车已经开过了,徐之恒在前方的路口掉头,停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隔着川流不息和霓虹光影,她的脸在缥缈的薄烟中忽明忽暗。
也许是除夕那晚看到了表哥手机上那个备注,最近几天,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到她,看到她碾灭烟离去,徐之恒不自觉地下了车。
徐之恒想,待会儿遇见她就说,晚上在附近的亲戚家拜年,然后回家顺便买点东西。
是啊,他想好了借口,但是他忘了,她不会问的。
注意到他停下了,林嘉因也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他,两步的距离,他穿着驼色的大衣,颈间挂了一条围巾,穿衣风格一如几年前,最后,林嘉因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衣服上。
这件驼色的大衣还是她买给他的。
徐之恒没说他要结婚,林嘉因也不会问,问了好像她很在意一样。
似乎该说些什么的,但又实在无话可说.
卫峰开车从机场驶入市区,一路上,时傅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车辆驶入林栖路附近的街区,随着车灯一晃而过,卫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有点熟悉,但是附近的灯光太暗了,他没看清楚。
卫峰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时傅一眼,还是告诉了他:“时总,前面的人有些熟悉。”
时傅回过神,顺着卫峰的视线看过去,眯了眯眼。
虽然时傅的表情不曾变过,但卫峰还是察觉到了,他停了车,车灯随之熄灭。
临近别墅住宅区的车辆变少,光线也暗了许多,三四十米的距离,时傅交叠着双腿,隔着玻璃看着前面的人,两人手里提着东西,男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了很久,时傅隐匿在黑暗里也看了许久。
原来是有新人了。
时傅摩挲着腕骨的袖扣,笑了笑:“撞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男人声音浅浅淡淡的,就像在说,哦,今天天气不错。
卫峰愣住了,他顺着后视镜往后看去,时傅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可凉薄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卫峰拿不准时傅现在的心思,但还是启动了车子。
发动机的轰鸣惊扰了周围的沉静,黑色的轿车在短距离内加速,撕裂夜色向前冲去。
车身带起的风吹乱了林嘉因的头发,她还没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危险,扭头去看的瞬间车已经到了跟前,林嘉因睁大了眼,身体定在原地来不及作出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徐之恒拉着林嘉因往旁边一甩,以自己的身体为盾,两人齐齐摔靠在墙上,同时,伴随着轿车紧急刹车的声音,轮胎在巨大的摩擦下,在路面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有没有受伤?”徐之恒抚着林嘉因的脸,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声音中透露着往日少见的急切。
林嘉因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她沉沉地闭上眼,缓了几秒后,目光越过徐之恒的肩头朝路边看去,黑色的奔驰离她刚才站的位置只有半米。
林嘉因的腿有些软,过了几秒,她稳住身形,绕过徐之恒往前走了几步。
“嘉因。”徐之恒叫住她。
“别过来。”林嘉因低声开口。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车后排的窗前,眼前不是他常开的那辆宾利,车窗的保密性也很好,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但林嘉因知道,里面的人是他。
不知道该感叹他是太相信助理的车技,还是觉得她的命太贱。
上一秒想撞她,下一秒呢?
是要跟她坦白醉卧温柔乡?还是找好了借口,这么短的时间从美国飞个来回只为了和她过个周五?
林嘉因不由得笑了,眼底一片冰凉,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
两人隔着车窗无声地对视,在寂静的寒夜里卷起硝烟。
林嘉因看不见时傅,但时傅可以看见她,时傅目色沉沉地注视着她的眼,那双在除夕夜靠在他怀里哭红了的眼,那双方才深情注视着别人的眼,此刻竟然也染上了愤怒?
她在愤怒什么?被他撞破的尴尬?抑或是被旧情人纠缠的不快?
之前她说,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结束,她向来遵守游戏规则。
时傅笑了笑,突然想看看她的新欢长什么样子,但那人被树挡住了,他依旧没有看见。
林嘉因站在车旁,车辆缓缓启动,从她身边离开,就像来时毫无征兆,走的时候也毫不留恋。
一口浊气压在心底,林嘉因望着空旷的街道,攥紧了手。
“认识?”徐之恒走到林嘉因身侧。
刚才不过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他们甚至没有见面,没有开口,但徐之恒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
林嘉因回过神,她转过僵硬的身体,看向徐之恒:“刚才谢谢,我累了,别跟着。”
徐之恒看着她转身的背影,收到了她的谢意,也收到了她想和他撇清的冷漠,徐之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被夜色吞噬,没入黑暗.
黑色的奔驰驶离小巷,汇入川流不息的主干道,车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阿峰,查她的资料。”时傅突然开口。
卫峰看着前面的路况,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好……”
“算了。”
卫峰还没说完,时傅就改了主意,卫峰又应了一声,他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不再出声。
时傅的骄傲只允许他隔着车窗相望,哪怕近在咫尺,也不会迈下一步,他不允许自己对她生出探究的念头,对于要离开的人,放她走就好了,他向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时傅打开身旁的礼物盒子,从中取出手链,细碎的钻石依旧闪耀,能让他亲自去选的礼物不多,今年,除了那件民国时期的老座钟,这条手链是第二件。
“送你了。”时傅把手链放回去,连带着盒子扔给了卫峰。
他买回来的东西,可以视之如珍宝,也可以弃之如敝履。
卫峰愣了愣,把盒子放在了副驾驶,准备等春节复工后,放在时傅办公室某个隐蔽的柜子里。
卫峰跟在时傅身边的时间比林洁长,从时傅成为铭安的掌舵人开始,卫峰就跟在了他身边,这么长的时间,卫峰没见过他做出的决定在几秒内就又推翻的情况。
卫峰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时傅一眼,他平静地望向窗外,城市繁杂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光影,这一刻,卫峰竟然在他身上看出了一丝落寞.
回到燕园,周姨准备了夜宵,时傅随便吃了几口就上楼了。
将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时傅的头有点痛,但是没有丝毫睡意,他换了衣服去隔壁的健身房,在跑步机上跑了将近一个小时,从浴室出来后,他拿了瓶酒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时傅看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瓶子里的酒不知不觉间就下去了大半。
与此同时的林栖路,林嘉因回到家后,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用黄油煎了两片面包,温了杯牛奶,吃完了这顿迟来的晚餐。
躺到床上,林嘉因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但两个小时过去了,她依旧很清醒。
黑暗中,林嘉因突然坐起身,她下楼来到储物间,将前两天收拾好的箱子搬出来,出门扔到了外面的垃圾箱里。
做完这一切后,林嘉因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酝酿睡意。
寂静的夜里,他们都在享受着沉默的代价.
离春节假期结束还有一周的时间,林嘉因是在医院度过的,她拒绝了所有的聚会,在病房里看书、念书、陪江婉说话,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她坐在床边娓娓道来,像以前家里还没出事那样,和母亲谈自己的少女心事。
“妈,等你醒来,如果还想让我结婚的话,我就乖乖去参加你安排的相亲,你想要的,我都应你。”
“或者你想跟爸离婚,都可以,你这一辈子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如果将来遇到喜欢的人,我会亲手为你戴上头纱,我想看你幸福快乐的样子。”
“妈,醒过来好不好?”
林嘉因伏在病床前,伸手在江婉的手指上点来点去,像小女孩一样在妈妈身边调皮,但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她突然觉得很累,脸渐渐地埋进了被子里.
房地产捆绑了无数个行业,教培、家居家电、建材、娱乐等等,向赫家主要做的是娱乐休闲度假产业,和铭安在某些领域有交叉,但时傅开发的度假村只是兴趣使然,而向赫家却是这方面的龙头,国内最知名的那几所大型游乐场,都是向赫的产业。
最近,向赫投入的一个滑雪综合度假区对外开放了,邀请时傅过去。
里面的滑雪场拥有52条雪道,分为初学者区域、初级雪道、中级雪道、高级雪道和地形道等等,附近还有酒吧、温泉酒店等娱乐场所。
时傅和向赫去的是高级雪道,这一条线路人比较少,两人穿着黑色的滑雪服从山顶一路滑行,绕过几个大的弯道直到山脚。
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林间的雪松依旧茂密,两人顺势躺到地上,平复着呼吸。
向赫抓起一把雪,慢慢揉碎,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落在胸口。
“我以为,你对雪会有阴影。”时傅枕着一条胳膊,摘了滑雪镜,透过松林的缝隙看着冷蓝的天空。
向赫去年遇到一场雪崩,差点没回来。
“我挖了一个小时,才把她从雪里挖出来。”向赫笑了笑,回想着那天的惊心动魄。
如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只不过再也没回过他的消息和电话。
时傅望着天,他没有做情感大师的天分,也不懂这种感情,当向赫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不到身边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在雪崩后挖一个小时。
“不是说要带人过来?”向赫前几天就跟时傅说了开放的日期,他当时说要带个人。
时傅眼前浮现出林嘉因的脸,当时他在出差,原本打算回来后带她过来散散心的。
“走吧。”时傅起身,没回答向赫的问题。
向赫挑眉,看来是结束了,还以为这个能久一点。
“你也该尝尝婚姻的苦了。”向赫笑着说。
“像你那样吗?”时傅轻笑。
“不带你这样捅刀子的。”向赫的上一段婚姻,可以说是很失败。
两人往上山的缆车方向走,周围的娱乐设施很多,时傅和向赫滑了会儿雪,没停太久就回去了,但是,原本他这几天是没有安排的,原本他打算和她在这里待两天的……
当天晚上,时傅就又飞去美国了。
随着时傅接手铭安,除了稳住地产这个基本盘,他又投资收购了一些朝阳产业,因为任何在时代中催生的新宠,都会随着时间被另一个新生的时代覆灭,这是世间万物都逃不过的生存法则。
这几天,时傅每天的行程都很满,第二天下午,他去参观旗下公司研究出的一款最新的仿生机器人。
充满现代化机械的智能车间,几个管理层跟在时傅后面,前面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在用英文进行讲解。
“这款机器人身高168厘米,具有美丽的人体外形,模拟了人体骨骼设计,目前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器人之一,她的身体上增加了五个传感器来感知声音、触觉、姿势和温度,准确率可达百分之九十七,可以运用在抑郁症病人的治疗……”
“目前她还没有名字,时总给取个名字吧。”
随着女人的声音落下,众人都看向时傅,只见西装革履、气质矜冷的男人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机器人缄默不言,过了片刻,就在大家以为这个话题要翻过去的时候,听见了他轻笑了一声。
浅浅淡淡的笑意,仿佛能融化他周身的三分冰雪。
卫峰听见声音,抬头看了时傅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风马牛不相及,但他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林栖路的场景。
“开发者是哪位?”时傅说着流利的英文,眼里的笑意还未消,但到底是凉薄还是温柔,让人看不透。
“你好时总,此次项目的主要开发者就是我。”金发碧眼的女人笑了笑。
“名字。”时傅目光依旧淡淡地落在这款机器人上。
“Jessica Taylor.”
时傅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微滞,他抬抬眼皮,视线移到面前的女人身上,过了几秒,他缓缓开口:“就叫Taylor吧。”
周围的人都愣了愣,随后回过神后都应和着说好,只有卫峰低下头藏住了嘴角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清晨,林嘉因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在颈间系了一条藏蓝色的斜纹丝绸方巾。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矫情的,因为没有观众,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心情。
收拾妥当后,林嘉因驱车来到凯扬,春节假期结束,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年前,林嘉因在忙其他项目和江碗的事,铭安的招标就往后放了放,现在离提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午饭后,她通知相关人员开了个会。
“现在什么进度了?”长方形的会议桌前,林嘉因坐在主位。
大家似乎都还沉浸在假期的懒散中,没有人说话。
“Leo你来说说。”林嘉因轻抿了口咖啡,看着坐在她身侧的人。
Leo留了一头脏辫,是铭安项目的创意副总监,今年二十八岁,平日里想法很多,总能让人眼睛一亮,在国际上也拿过很多大奖,但今天似乎也不在状态。
“年前策划部给了两个方向,根据中式别墅的产品定位,受众分别细分为两个不同的人群,一个是六十岁左右,这部分人为了打拼事业忙碌了一辈子,临近退休送给自己一份养老礼物也不为过,从这个方向出发,我们可以将产品定位为对自己的嘉奖和礼物;二是三十到五十岁这个年龄段,青年精英总是更容易受人追捧,比起前者也更会享受生活……”
“策划部给的方向我看了,直接说你们的想法。”林嘉因开会向来讲究效率,刚开始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最后还是打断了Leo的话。
会议室的暖气很足,林嘉因没穿外套,藏蓝色的丝巾衬的肌肤更加白皙,十分优雅,同时也多了几分距离感。
“目前还没有成熟的想法。”Leo干脆摆烂了。
“你们呢?”林嘉因看向其他的创意人员。
“……原本想着今天一起头脑风暴的。”有个文案低声说。
“这个会议是年前就跟你们定下的。”林嘉因笑着说。
随着林嘉因的话落下,没有人再找借口,会议室内很安静,过了片刻,林嘉因喝了口咖啡淡淡开口。
“各位在工作上都是很专业的,我希望以后这样的情况不要再次出现,对自己负责的同时还要对同事负责,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林嘉因合上笔记本,“明天下午还是这个时间,创意每个人拿二十个idea过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
林嘉因抱着电脑出去,留下五个创意和三个客户部的人员面面相觑。
“每个人20个……这得掉多少头发?”娇娇欲哭无泪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就是Jessica之前对你们太仁慈了。”客户部刘宇笑了笑。
“Jessica也就比我大三岁,为什么之前总有一种老母亲的感觉?”花臂文案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
“不管是严父还是慈母,但本质上是上下级关系。”刘宇跟在林嘉因身边的时间比较长,已经慢慢摸索出了相处的门道。
“走吧别废话了,今天晚上一起熬大夜。”Leo率先站起来,往他架构下的几个美术和文案头上敲了敲,想把他们敲醒。
“旁边新开了个花园式的咖啡厅,我们边喝边聊吧。”娇娇是美术,她拿起自己的手绘板。
“快走快走,今天不敢看见Jessica。”花臂文案说。
刘宇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摇头笑了笑,创意人员的工作环境和时间很自由,不局限在办公室里,毕竟要产出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只要能按时交出方案就行。
但显然,他们今天没有很好地完成工作,这才心虚地逃离办公室。
夜幕降临,临近下班的时候,老板邀请林嘉因吃晚饭,林嘉因穿上外套,提着包下楼,在楼下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创意。
“Jessica下班了?”Leo看见林嘉因打了声招呼。
“嗯,吃饭了吗?”林嘉因知道他们下午没在办公室。
“刚吃完回来,准备回去加班!”娇娇笑眯眯地看着林嘉因的头发,“Jessica一定要早点休息哦,要不然会掉头发的。”
林嘉因笑了笑,怎么会听不出他们的潜台词。
“放心,我不掉发。”林嘉因在他们头上扫了一眼,笑着说,“倒是你们,等竞标结束,我会奖励大家一些生发用品。”
“Jessica,我要别的。”花臂文案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先交作业再谈条件,我先走了。”林嘉因笑着离开了,工作场合之外,她不介意跟他们开开玩笑。
创意们看着林嘉因离开的身影,也走向了电梯。
“我以为我卖卖萌,Jessica会给我们减少5个的,看来还是我不够萌!”娇娇看着电梯里的镜子,戳了戳自己的脸。
Leo也戳了戳她的脸,挺好玩的。
花臂也戳了戳她的脸,挺好玩的。
“争取三点前结束战斗。”创意们斗志满满又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办公室。
方彦森在地下车库等林嘉因,两人开车去了附近的西餐厅,餐厅在顶层,视野很开阔,繁华的夜景几乎一览无余。
“吃点什么?”方彦森绅士地为林嘉因拉开椅子。
“随便吃点。”林嘉因脱下大衣,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
她在吃上面没有太大的讲究,平常也都是将就着对付,林嘉因随便点了份牛排和浓汤,把菜单递给了方彦森。
方彦森来这里吃过几次,味道还可以,他点了几个菜品,最后不忘给林嘉因点一份甜点。
“先生,您上次寄存了一瓶酒,需要为您取出来吗?”侍者问方彦森。
“拿过来吧,谢谢。”方彦森说。
没过多久,侍者把酒拿来打开,方彦森为林嘉因倒酒,深红色的液体停留在高脚杯的三分之一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嘉因轻晃酒杯,醒酒之后,馥郁的酒香渐渐散发开来。
“昨天下午。”方彦森笑着说,“带了些特产,待会儿给你。”
“去年的茶叶还没喝完。”林嘉因看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慢慢喝。”方彦森轻笑。
方彦森是台湾人,来燕城十几年了,现在是凯扬大中华区的总经理。
广告传媒领域港台地区发展比较早,现在很多广告公司的高层也都是从港台地区来的,林嘉因之前在自家公司的时候和他有过合作。
但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温文尔雅的男人,十几年前初入职场时,面对甲方的无理要求,当着客户的面把方案撕了。
想到这里林嘉因笑了笑,她很欣赏他,但如果是现在的大环境,他在这个圈子里应该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过了片刻,菜品陆陆续续地上来。
“今天创意开天窗了?”方彦森笑着问。
“刚复工,散漫了些也正常。”林嘉因切着牛排。
“是你平常太惯着他们了。”方彦森了解她的性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年纪都不大,总感觉是一群小朋友。”林嘉因之前在自家公司,面对的都是经验丰富又很圆滑的前辈,她得十分谨慎,才不会出错,才不会给她父母丢脸。
方彦森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林嘉因,晕黄的灯光洒落在她脸上,显得静谧美好。
“嘉因,你也才二十九岁。”方彦森还是喜欢叫她嘉因,这样好像更亲近一点。
“是啊,马上三十岁了。”林嘉因笑了笑,父母不在身边后,没有人再把她当成小孩子。
看她漫不经心的错开话题,方彦森也不再继续,两人边吃边聊。
“年前安排你出差,是我疏忽了,跟你说声抱歉。”方彦森后来才知道,她出差期间母亲病情恶化的事情。
“在其位谋其职,应该的。”
对于方彦森,林嘉因是感激的,三年前她父母双双出事,公司大权旁落,她被挤出股东大会,林嘉因当时一心想救江婉,没精力和他们算计,只是整天浑浑噩噩地待在医院。
那时候,是方彦森找到了她,邀请她去凯扬,想到江婉的医疗费用,林嘉因答应了。
然而三年时间过去了,林嘉因渐渐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好,她也懒得再去和那些股东去算计什么,现在,她只想守好江婉,等她醒来。
“但我更希望,你把你的不得已告诉我。”方彦森略带深意地看着她说。
“Jasen,”林嘉因放下刀叉,如果三年前她不知道方彦森的心思还情有可原,但如果现在还不知道,她也太迟钝了些,“你知道我对感情的态度,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方彦森笑了,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他知道她油盐不进的,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很少表露心意。
“好我不说,你也不要再拿辞职来威胁我,凯扬需要你。”方彦森收起心思,继续吃饭。
“谢谢,我也需要凯扬。”林嘉因笑着说。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算融洽,两人都喝了酒,叫了代驾后各自离去。
林嘉因回到家,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过了许久,她睁开眼,客厅落地窗前的灯丝丝缕缕地垂直悬挂,散发着细碎闪耀的光芒。
一帘幽梦,是她父亲设计的,准备送给母亲的结婚三十周年礼物,他想说,今夕往昔,过去的已经过去,他想用余生来赎罪,来好好爱她。
他早早地准备好了礼物,然而现在,一个锒铛入狱,一个人事不省。
公司出事后,林嘉因什么都没要,只把这件一帘幽梦带回了家。家里有她和爷爷奶奶的照片,有她和母亲的合照,但唯独没有一张她父亲的照片。
第24章
创意们昨天晚上熬到两三点,所以上午在家补觉,下午两点来到公司直接去了会议室,林嘉因帮他们点好了咖啡。
“吃午饭了吗?”林嘉因提前来了会议室,坐在这里看着他们一起进来。
“还没有。”娇娇刚睡醒,潜意识地在林嘉因面前扮可怜。
“点个外卖,边吃边聊。”林嘉因说。
“来的路上已经点过啦。”娇娇喝了口咖啡醒神,“谢谢Jessica的咖啡~”
Leo看着桌子上仅剩的两杯美式和拿铁,在花臂还在犯困没来得及动手前,迅速拿走了美式:“Jessica,下次我要冷萃。”
“Leo你不做人!”花臂瞬间清醒了。
“注意上下级关系。”Leo美美地喝着咖啡,开始仗势欺人。
会议室内除了林嘉因,就属他的职位最高了,这几个美术和文案都是他组织架构下的。
“上下级你个头!”除了在工作中服从他的安排,听取他的专业意见,其他时候他们没有那么强的上下级概念,“Jessica你看他!”
“好了别闹了。”Jessica看着他们像小学生似的吵架,很无奈,她指了指会议室的玻璃白板,“每个人二十个,开始吧。”
创意们瞬间安静了,即将公开处刑,很尴尬,也很难为情,但是他们也不敢再耽搁,拿着笔走向一旁的墙壁,会议室朝南的方向是落地窗,对面的墙壁是一整块玻璃白板,可以在上面书写。
五个人站成一排,颇有种小学生被叫上黑板默写词语的感觉,期间,花臂的手机响了。
“Jessica,我去拿下外卖。”花臂说。
“去吧。”林嘉因说。
两分钟后,花臂提着外卖回来,放在了会议桌上,其他人都写完了,他把剩下的五个补了上去。
“少一个。”林嘉因说。
“少吗?”花臂正要放下笔,扭头数了数自己写的,确实少一个。
“补上去。”林嘉因说。
“Jessica,我真的一个也没……”
“补。”
林嘉因笑着看向他,说好的二十个,就一个也不能少,花臂欲哭无泪,他对照着自己的笔记本,看是不是漏掉了,但很可惜,没有漏。
花臂绞尽脑汁,想了五分钟,瞎写了一个上去,林嘉因也没说什么。
“从左边开始,依次来谈谈你们的想法。”林嘉因说。
白板上每个idea大都是几个字,每个人从上到下写了二十个,轮到Leo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鸡翅,擦了擦手。
“我的这些想法大多都是从第一个方向出发,六十岁的人群已经完成了财富积累,‘礼物’这个概念也更好包装延伸,但其实我更倾向于第二个方向,青年才俊,商业精英,这部分人群比六十岁的人多了份潇洒恣意,更有话题度,也更能玩出花样……”
商业精英,运筹帷幄,随着Leo的解释,林嘉因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
林嘉因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淡,越来越凉,她收回思绪,看着最后一个人讲完。
“这些都是你们独立思考的,现在每个人在这一百个里选五个。”他们讲的时候,林嘉因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创意们这个手里拿着鸡翅,那个手里拿着汉堡,边看边吃边在喜欢的后面画对勾,投票环节结束,Leo有三个入选,娇娇和另一个文案分别有一个,花臂和另一个人0票,他俩这时候恨不得把头藏起来,同时在心里疯狂祈祷以后不要再有这种变态的脑暴方式。
林嘉因的目光又扫了一遍,最后落在Leo“爷爷的庭院”那个概念上,她拿起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面向众人不疾不徐地开口。
“策划部给的两个方向,我看大家都更倾向于第一个,Leo这个概念,‘庭院’对应中式别墅没有问题,不过我想知道,大家看到‘爷爷的庭院’这五个字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林嘉因双手随意撑在桌子上,锈红色的衬衣在日光的照耀下平添了几分明丽妩媚,但黑色的西裤和高跟鞋又显得十分干脆利落。
“想到了夏天的西瓜,冬天的烤红薯。”
“还有鱼竿。”
“花园和菜园子。”
“葡萄架!”
“怎么句句不离吃的?”
“那你说个不一样的。”
“……桃树梨树石榴树。”
“哦,真不一样。”
“我说的是树。”
“我和大家想的差不多。”林嘉因笑了笑,及时出来控场。
林栖路的别墅原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有葡萄架,有鱼池,有菜园子,但是林嘉因不常做饭,她搬进去后就改成了花园。
“大家说的汇总到一起,就是这个概念给人的第一印象,返朴归真的感觉是有了,但是太过局限。”
“我同意Leo刚才说的,第一个方向很顺,但是想出彩很难,另外,我觉得大家现在被这两个方向给禁锢住了,思维有些僵硬。”林嘉因坐回椅子上,看着他们继续说,“我们的方案并不是非得两者选其一,可以想一想,有没有哪个词可以将这两个人群融合。”
创意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摧残,现在有点麻木。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阿姨……”花臂把七大姑八大姨念了个遍,“叔叔好像还不错。”
“Gentleman.”Leo说出一个词。
林嘉因起身在玻璃板上写下两个字——先生。
“所谓‘达者为先,师者之意’,古代我们向有学问的人请教时,称其为‘先生’,到了现代,‘先生’这个词的语义更加丰富,对于陌生人,我们可以唤一声‘先生’,对于老人,我们能称一声‘先生’,对于年轻人,我们还可以称一声‘先生’,这个词能突破时间和年龄的限制,最大限度地将我们的目标受众扩大,让现代审美和田园风光发生碰撞。至于大家刚才提到的菜园子、葡萄架,都可以囊括进去。”
林嘉因的声音清越,像冷泉漫过鹅卵石一般,缓缓流淌到每个人的耳边,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先生的庭院,妙啊!”花臂说。
“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个意思,不过刚才没想到。”Leo对于林嘉因的崇拜程度,又上了一个层次。
“至于大家之前顾虑的点,虽然六十岁的人群完成了财富积累,消费更随心所欲,但是那些年轻企业家,大多数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他们的消费观念会更开放,这一点不用担心。”林嘉因不紧不慢地说完。
“而且现在国内五百强的企业家,年龄结构也越来越年轻化。”娇娇经常在上面研究男人。
林嘉因喝了口咖啡,听他们自由聊了会儿,过了片刻她开口:“如果没有问题,就按照这个方向走。”
“没问题。”Leo说。
“还按照之前规划的时间进度推进,下周的会议我会邀请Jasen,好好表现。”林嘉因笑着起身,“散会吧。”
“Jessica,老板那天心情好吗?”美术小姐姐双手托着腮帮子问。
“有时间多想想细化方案。”林嘉因抱着电脑离开了,高跟鞋没入地毯,几乎没有声音。
林嘉因离开后,创意人们继续在会议室吃垃圾食品。
“宽宽,你觉得以后还有没有这种公开处刑?”花臂沉浸在挫败和尴尬里,为自己抠出了一座庭院。
“叫我什么?”娇娇死亡凝视。
“错了错了!”花臂瞬间回神,他讨好地笑,“娇娇,可爱的娇娇。”
娇娇本名叫石宽,她老爸希望她长大后能心宽体胖,海纳百川,但这样一个散发着浓重荷尔蒙的名字,跟她的软妹形象一点都不符合,从小到大没少被同学们起外号,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
“走吧,回去各自顺一下,争取今天早点下班。”林嘉因不在,轮到Leo组织纪律了.
天气渐渐回温,工作后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
林嘉因晚上加了个班,她手里不止有铭安一个项目,还有几个车企和快消的客户,都需要她把控。
晚上十点,她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看了看医院病房的监控,护士进来查看了身体监测数据后又离开了,只剩江婉一个人躺在床上。
林嘉因收拾好文件,准备回家,而这时接到了司念的电话。
“下班了吗?”司念问。
“正准备回去。”林嘉因穿上衣服往外走。
“来我家睡吧。”司念直接说。
林嘉因脚步微顿,听出了她有心事:“好,现在过去。”
“吃饭没有?”司念喝了口酒。
“还没。”林嘉因晚上有些忙,没顾上吃完饭。
“清汤面?”司念知道她吃饭都是将就的。
“加一个荷包蛋。”林嘉因笑着说。
“没问题,给我们林小姐准备两个。”司念也笑了。
林嘉因挂了电话,开车融进城市的车水马龙和喧嚣中,汽车尾气在冷风中冒着白烟,去往近郊的路上,车辆越来越少,两侧的路灯渐渐连成一条线,似乎要延伸到夜的尽头。
就在林嘉因失神之际,一辆黑色的宾利和她擦肩而过.
司念爸妈今天不在家,门铃响的时候,司念刚把面盛到碗里,她摘下围裙,去接林嘉因。
“改天我得找方彦森聊聊,你们公司是没人了吗?整天加班。”司念和林嘉因一起回房间。
“他也不轻松。”林嘉因笑了笑。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自己要加班的,她想把自己填满,这样就没精力想其他的事了。
“尝尝,看看有没有退步。”司念很久没下厨了。
“卖相不错。”林嘉因洗了手坐在餐桌前,吃了一口面,“或许你可以在花店旁边开个小餐馆。”
“谁这么幸运,能吃到我做的饭。”司念喝了口酒,神色淡淡的。
林嘉因知道她有心事,也没再说话,司念看着林嘉因把那碗面一点一点吃完,心情突然好了些。
“我先去洗澡。”林嘉因把碗洗了,从厨房出来。
“你的衣服还在柜子里。”司念说。
司念家人口很简单,家里同样给林嘉因留了房间,林嘉因洗完澡出来,司念已经在二楼露台摆好了酒杯。
“说吧。”林嘉因穿着睡衣坐下,头发擦了个半干,懒懒地披在身后。
三月春寒料峭,她的睡衣单薄,司念往她身上扔了一条毯子,林嘉因随意搭在身上倒了杯酒。
“你和那个男人呢?”司念不着痕迹地问。
随着司念的话,林嘉因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她目光微冷,喝了口酒强行将他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司念抬头发现林嘉因的神色变了,变得很淡,很凉,很有距离感。
“没联系过。”林嘉因躺在椅子上,望着夜空那轮遥远的月亮。
“想吗?”司念又问。
林嘉因笑了:“念念,你不够了解我。”
司念了解她,在男女之间冷静的像是没有感情,但那一瞬间,司念很想知道那个男人在她心里还有多少印记。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没有感情。
“很多男人喜欢和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约会,但会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在他们眼中,这些女孩儿只是消遣品,就像这块糕点。”司念意有所指。
林嘉因端着酒杯笑了笑:“你去动物园看猴子,你说,在猴子眼里你是什么?”
这世道,谁不是一只猴子,谁不是一块甜点,都是局中人罢了,谁又比谁高贵。
林嘉因明白司念的意思,和徐之恒的七年是因为一个比她年轻的女孩儿结束,这次也是,司念恐怕是担心她会因为自己的年龄和衰老感到不舒服,或者对自己产生质疑。
林嘉因望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笑了笑,怎么会呢?
她连生命的流逝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意这些没用的东西。
林嘉因又倒了半杯酒,她不否认,在偶尔的某个瞬间会想起他,她也不否认,在之前的相处中她被他的一些温情打动,所以才会做出除夕夜那样荒唐又可笑的事情。
但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好感,也随着他那一撞,被撞得七零八落烟消云散了。
她相信会忘掉的,一切交给时间就好,就像徐之恒再次站在她面前,她没有任何感觉一样。
没有愤恨,没有欢喜,没有委屈,没有不甘,什么都没有。
七年尚且如此,区区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如果再遇见,林嘉因会好好报答他留给她那半米的距离,她会把车开到他面前,好好地感谢他,一公分的距离都不给他留。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司念看她情绪还好,就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他今晚在楼下停了一个小时。”司念望着楼下,之前停在那里的车已经不见了。
“刚走?”林嘉因扭头看着她。
“你来之前。”司念说。
“真可惜,还想当面向他道声谢呢。”林嘉因笑了笑,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他现在还没资格见你。”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他有什么资格见她最好的朋友呢?
司念黑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在灯光和月光下,温柔和淡漠此消彼长。
夜晚的风带着冷意,徐徐吹来,这份冰冷突然把司念带回了去年年初,她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明明是去年发生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半生。
那次旅行,司念也是一个人,刚到酒店时,她看到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按照她的性子,肯定要上前问一问:先生,要不要结伴而行?
但那个男人看着不太好说话,司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第二天去登雪山,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在她力竭的时候,男人绅士地拉了她一把,然后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他的话不多,但她抛出的话题,他总能接住。
雪峰映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映着两个人脸上的浅笑,午后的苍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然而,平静的背后却酝酿着波涛汹涌,一个小时后,他们遇到了雪崩。
司念后来才知道,在其他人都劝他放弃的时候,他挖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她,他们一边互相取暖,一边下山,回去的人数远没有来的人多,有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里。
下山后,他们被搜救队员直接送到了医院,在医院的天台,司念抱了抱他,那一声谢谢被藏在了夜色里。
她在医院待了两天,身体没问题后就回了酒店,司念想,该留他一个联系方式的,但当她去敲他的房门时,却被告知,客人已经退房了。
再次遇见,是在燕城。
司念打劫似的让他交出了电话号码,她看到他笑了,有些无奈,有点好看,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司念想把分开后在心里酝酿的那些情绪,印在他的嘴唇上。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她抱着他的腰身,轻柔的吻顺着喉结往上,在离薄唇咫尺的距离下,两人四目相对,她轻轻摩挲着他冒出的胡茬,柔软的刺,细密的痒。
她在等他给她回应,然而他却说:我结婚了。
直到现在,司念都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强大的毅力和本能,让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然后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了。
司念出门后望着刺眼的阳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见过几次面,心却那么痛。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偶尔还会遇到,但遇到了,也只是点头之交。
再后来,司念在逛街时,无意间看到了他的妻子,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在短暂的心疼过后,她的心被可耻的喜悦覆盖了,她开车匆匆赶到他公司楼下,但随着车熄火,她激昂的情绪也随之熄灭。
司念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那副卑鄙的嘴脸,她来干什么?她迫不及待地过来干什么?做拆散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吗?
清醒后,司念摊在驾驶位,浑身失去力气,她放空地看着大厦的人来人往,直至霓虹灯亮起,夜色降临,她还是呆滞地一动也不想动。
向赫从大厦出来就看到了对面的车,他走到对面,在车前站了一会儿,无声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然后点了支烟。
听到有人敲车窗玻璃,司念醒了,但她没想到,会是他,她放下车窗,两人无声的对视。
他问:吃饭了吗?
她回:没有。
他又说:我开吧。
他开车带她去吃饭,饭后他们在江边散了步,司念还是告诉了他,不为别的,只是不想他受到欺骗。说之前司念就在想,他听到后会不会愤怒,会不会伤心,她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安慰他,才不会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
司念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眼红了,该是多么深沉的爱啊,在知道爱人出轨后还能甘之如饴地继续这段婚姻。
司念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就像个小丑,像个笑话。
然而他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晚风徐徐,司念的眼里还有泪,她直直地看着他,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向赫吻了吻她的眼角,其实,最简单的方式是像他的妻子一样,维持着婚姻的体面,其他的互不干涉。
向赫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对于妻子的婚外情他不会揭穿,本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等他以后有需求也会如此,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但向赫没想到,比需求先来的,是感情,他看着怀里的女孩儿,这对她不公平,他不想这样。
两天后,向赫早早地回了家,带着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回到家后,阿姨告诉他太太生病去医院了,向赫问了问大致情况,带着离婚协议书去了医院。
然而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是癌症。
司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老天真爱和她开玩笑。
司念家里是做医药生意的,她向来不管公司的事,但那次她听说公司研发出了一批最新的抗癌药物,她回到公司和母亲磨了两天,刚开始她母亲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因为药物有限,会先紧着长期合作的医院供应。
司念记得她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妈,我没求过你。
最后,她母亲同意了,司念拿着一批最新研发的抗癌药物,亲自去和他妻子所在的医院谈判,以医院没想到的低价,签了合同。
这件事,司念没告诉向赫,她知道,以他的能力,他一定会把最好的捧在那个女人面前。
但是,他妻子还是走了,走得很快,中间隔着一条生命,司念反而没有了那种即将在一起的喜悦。
但葬礼结束后,他说:“一年后我去找你。”
司念问:“为什么是一年后?”
向赫看着她,停了几秒:“她刚走。”
司念点了点头,没看他:“应该的。”
离开后,司念笑了,真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竟然要为去世的妻子守孝一年,司念走了,再也没接过他的电话,只是从此更爱旅行了。
“嘉因你知道吗?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在你面前提起他,我怕你觉得我是第三者。”他们之间很复杂,司念知道林嘉因最痛恨第三者,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很可耻。
直到后来林嘉因察觉到她的情绪出现了问题,司念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插足者,首先你没有主观意图,其次也没有实际行动。”林嘉因闭着眼睛,任由晚风吹乱她的发丝,“这件事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感情里有太多的不得已,不好评价。
“嘉因,你对我太宽容了,有时候我也这么安慰自己,但是我忽然想到,徐之恒不也是这么做的吗?”从形式上来看,向赫和徐之恒的做法很像,都是想先结束一段关系,再去开始另一段关系,但司念清楚记得林嘉因当初有多难过。
一想到受伤害的女人变成林嘉因,司念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那么轻易地说服自己,这也是她迟迟不想见向赫的一个原因。
林嘉因笑着睁开眼睛,给司念倒了半杯酒,她知道,司念现在钻进了牛角尖。
“我和徐之恒是感情捆绑,他背叛的是我的感情,而向赫和他前妻是利益捆绑,他背叛的是婚姻中的利益,更何况他们的婚姻只是个空壳子,是他前妻先不忠的,你可以理解成,他作为受害者在维权。”林嘉因说。
司念笑了,眼睛有点酸:“没想到你还有巧舌如簧的本领。”
不管怎样,如果有机会能见到那个男人,林嘉因会真诚地和他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他,司念如今不会坐在这里和她喝酒。
“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有什么打算?”林嘉因问。
“要用他前妻的忌日来纪念和我的开始么?”
司念怎么会让他如愿呢?她心里是这样的不痛快。
林嘉因闭着眼睛,渐渐地有些累了,感情的红线丝丝缕缕缠绕,是春风解意温柔榻,也是百约百叛无情刀,都是□□凡胎的俗人,谁进去不得伤上几寸.
向赫从司念家楼下离开后,思绪有些乱,他回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他和前妻是家里人安排的,他不抵触,但要说多喜欢,也谈不上,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在这段婚姻的第三年,他发现妻子在外面有人。
向赫拿着助理递过来的资料和照片,他一张张翻过去,最后一张结束后,他平静地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说实话,他是意外的。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乖巧的小女人样子,有时候比较黏他,他也都尽量抽出时间满足她的要求,他们的婚姻没有感情支撑,婚后虽然和和美美,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但大多都是物质方面的,感情上,他确实没用心经营,可以说他不算是一个好丈夫。
所以坍塌是必然的结局。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也没想到先走出这一步的人是她。
知道这个消息后,过了一段时间他独自出去旅行,这是他这么多年的习惯,即使婚后也没有改变,就是在这次旅行中,他遇到了司念……
向赫开着车,思绪飘的很远,没过多久就在高速上不小心撞了护栏,车被拖走后,他给时傅打了电话。
时傅带着向赫去了医院。
“我劝你现在就去缠着人家,不然一年后命都没了。”时傅笑了笑,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就蹭破了点皮。”向赫额头上包了纱布。
时傅没再说话,冷风顺着车窗灌进来,火星明明灭灭,被风抽了半支,时傅又点了一支,车内烟熏火燎,向赫偏头看着时傅,发现最近这两次见面,他烟瘾很大。
“要不是今天的意外,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这一个月来,向赫每次邀请他出来,都被他拒绝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滑雪的度假村。
“公司忙。”时傅淡淡开口,把烟碾灭了。
“确实,比你接手铭安那会儿还忙。”向赫看着窗外,脸上挂着笑。
“去哪儿?”时傅笑了笑没解释。
“俱乐部待会儿?”向赫问他。
“明天早上有会。”时傅启动车子驶离了医院。
向赫笑着点了根烟,透过车窗看着这座被各种声音、各色光影点亮的不夜城,按照以前,或许时傅早已经找好了下一个。
“你爸今天打电话给我,让你有空回家一趟。”向赫说。
“知道了。”这一个月以来,时傅没回过家,也没回过屿季酒店,一直在公司附近一处闲置的公寓待着。
时傅把向赫送到俱乐部,向赫以为他要回家,但没想到和他一起进去了。
“不是有会?”向赫扭头看着他。
“不要紧,起得来。”时傅按下电梯上行键,抬手时露出骨节分明的腕骨和名贵的表。
向赫刚才那两句话说得揶揄,时傅清楚他的意思,但这段时间他确实挺忙,卫峰那个傻子把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满,今天算是忙里偷闲了。
“喝酒还是?”向赫原本准备回楼上睡觉的,现在突然也想喝两杯。
“叫几个女孩儿,漂亮点的。”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当一个人的名气越来越大,圈子就会越来越窄。
经常和时傅在一起玩的朋友,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听到他和向赫在,也都从其他的房间过来了。
向赫坐在休息区喝酒,时傅打了两局台球,然后就坐在旁边看别人玩。
房间内放着音乐,交错渲染的迷人声线,随性舒缓的旋律,伴随着女孩儿的欢笑和随律动轻轻摇摆的身体,这样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放松。
时傅独自坐在离台球桌不远处的沙发上,这里的光线有点暗,他倒了杯酒,目光落在打台球的女人身上。
和其他年轻的女孩儿不一样,她看着比较成熟,长长的黑色卷发随着她伏身的动作,从肩膀滑落,红色的指甲很明艳,明明是一副妩媚的姿态,偏偏神色带着点清冷。
女人一局结束,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凭着感觉朝时傅看过去,昏昧的光线里,他的目光很淡,但又好像夹杂着一丝若即若离的深意,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或许,他是想让她过去的,但是他没开口,她就又开了一局。
这一局中,她的视线会在不经意间掠过他,他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女孩儿坐在他腿上轻轻磨蹭,而他任由他们嬉闹,夹着烟和身边的朋友谈笑风生,不为所动。
一局结束后,他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的也都散去了,只剩他坐在那里喝酒。
她放下球杆,缓缓朝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倒了杯酒,然后听见他淡淡开口。
“球打得不错。”
“谢谢。”
女人表情依旧淡淡的,没有表现出过分惊喜或者其他的情绪。
从他刚才的目光中,她分明感觉到他对她是有兴趣的,但他就是沉默不言,等着她主动过去。
你看,他成功了。
“还喝吗?”她注意到他的酒杯空了。
时傅没说话,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女人为他倒了半杯酒。
无声的细节,勾勒出顶级的欲|望,就像他此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而那只杯子,在这一刻也只能被征服了。
“听说您身边有个叫童安的女孩儿,这枚袖口上是她的名字吗?”她注意到他刚刚端起酒杯时,腕骨处有枚精致的袖扣,上面刻着两个字母。
闻言,时傅低头看了眼那枚袖口,然后脸上挂着轻懒的笑,看看,连陌生人看见了都会问一句。
“我喜欢聪明一点的女孩儿。”时傅继续喝酒,烈酒入喉,十分畅快。
女人微愣,是她大意了,刚才看见他任由女孩儿在他身边玩闹,之后又是一副笑容浅淡的样子,她以为他很好说话。
“抱歉。”女人说。
“在这里上班多久了?”时傅随意问道。
“半个月了。”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女人说话很有分寸。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两人坐在那里,看着房间内的各种喧闹,过了片刻,女人听见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
“送你了。”时傅解下腕上的表,放在女人身边。
女人愣住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起身和朋友打过招呼,然后没做停留就离开了。
手上的表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奢华的光泽,女人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她以为,她刚刚得罪他了。
向赫看到时傅走了,也准备上楼休息,只是他刚走出房间,就被一个女人叫住了。
“向总。”女人看周围没人,低声开口,“时总刚刚送了我一块表,我不敢收。”
向赫愣了愣,他抬眼打量着面前女人的样貌,突然就明白了,他笑了笑:“既然是给你的,就安心收着。”
“真的吗?”女人再次确认。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向赫说。
“那我现在能离职吗?”女人看着向赫。
闻言,向赫再次打量着她,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可以。”向赫没有为难她。
“谢谢您,也谢谢时总。”
女人说完,迈着轻盈的步伐下楼去找经理了,她只是想赚钱,但并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面对这种从天而降的幸运,她刚才也在动摇,但想到刚刚和时傅的聊天,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那种人的心思永远猜不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时傅从俱乐部离开后,照旧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寓,对于燕园,他没有丝毫想回去的念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时傅一直在忙燕北的项目,这天下午他外出办事,在结束后回公司的路上,卫峰的手机响了,卫峰在开车,看清楚来电显示的名字后,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是董事长。”卫峰说。
时傅在后面闭目养神,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卫峰接通了电话:“董事长您好。”
“把电话给他。”时秋铭直接说道,语气有些冷硬。
卫峰微顿,还是把手机给了时傅:“时总,电话。”
时傅睁开眼睛,接过手机看着窗外,声音不冷不淡:“什么事?”
“我现在给你打个电话,还得先通过卫峰了?”时秋铭坐在茶室,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冷了。
“最近忙。”时傅低声开口,懒得解释。
略带疲倦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另一端,时秋铭捏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松开了。其实比起很多老朋友家的那些二世祖,他的儿子已经很优秀了,同辈中没有比他更出众的。
但是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这辈子怕是都无法消除了。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时秋铭重新泡了一壶茶,茶叶在热水中细细翻卷。
车厢内陷入一片寂然,过了几秒,时傅还是应下了:“知道了。”
电话挂断,时傅把手机还给了卫峰,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众生百态,久久没有开口。卫峰猜到了要回燕园,但时傅没有说话,他就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路上绕。
“回燕园。”过了片刻,时傅才开口。
卫峰应下,在下一个路口掉头.
山下的月漾湖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入眼的景色处处透露着原始的自然和人工的精致,附近的住户很少,在燕园建造之前,这里没有人住。
黑色的宾利驶入盘山公路,穿过寂静的梧桐道,又穿过一片青葱的松林,最后抵达燕园。
天色还早,时傅回家换了衣服,在楼下随意散步。
后园有一处鱼塘,旁边的石头上题着三个字——沁芳池,这是他母亲题上去的,池子东头有一棵将近五十年的垂丝海棠,枝干很粗壮,当年他父亲费尽心思,才为他母亲成功移植过来。
时傅坐在海棠树下的木质长椅上,他随意靠着,手臂搭在扶手上,手下的触感很新。
曾经这里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长椅,不过很旧,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那条长椅坏过很多次,也修过很多次,后来他父亲说要换一个,时傅不同意,但最后,那条椅子还是在一个暴雨夜彻底坏了。
时傅抬眼,早春时节,海棠已经冒了绿芽,随风飘落的叶子落进沁芳池,荡起层层涟漪。
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他和母亲买了鱼苗亲手放进池子里,刚开始的半个月,他每天都会跑过来好几次,先数一数够不够,再看看那些小鱼饿了没有。
小时候,还是在这里,他和母亲坐在这条长椅上,听她讲大观园的“曲径通幽处”、“沁芳亭桥”,听她讲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大闹天宫……
小时候,他最喜欢燕园,可后来,他最讨厌的也是燕园。
燕园,是他父亲为他母亲建造的,取意于“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三飞四回顾,欲去复相瞻”,但最后还是落了一个劳燕分飞的结局。
将近二十年了,无论是有关她的记忆,还是燕园里有关她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变得越来越淡了。
到了晚饭时间,时傅回到客厅,周姨已经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餐桌前就他父亲一个人,时傅走到餐厅,在他对面落座。
吃饭期间,父子两人的话很少,说来说去绕不开公司的项目。
“下周抽一天时间出来,带你去见个人。”晚餐接近尾声,时秋铭终于说出了这顿饭的目的。
“什么人?”时傅问。
“你姑姑给我介绍的一个女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是时候让你见见了。”时秋铭说完,状似无意地看了时傅一眼。
时傅没抬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表情也不曾变过,就像他在说明天去见个客户一样。
“这次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时傅吃完了,他将筷子放下笑着抬头。
而这句话却触怒了时秋铭,他把筷子拍在餐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周姨在厨房听见动静,直叹气,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吃饭就不必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直接通知我就好。”时傅像是没看见时秋铭脸上的怒意,他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您——”
“如果你们结婚了,得搬出去住,除了我妈,谁都没资格住进燕园。”时傅不疾不徐地说完,然后温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血缘上的父亲。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餐厅的氛围瞬间变得僵硬。
尽管时秋铭从没有想过让哪个女人住进燕园,尽管他已经想到了时傅的反应,但还是被气得胸口疼。
这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好儿子。
“那您大可试试。”时傅云淡风轻地开口,拉开椅子起身。
往外走的途中,时傅看到了几步外的李叔,他停下脚步,李叔不仅是他们家的司机,也管理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
时傅走到他面前笑了笑,温和地说:“李叔,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放进来,如果连家都看不好,这园子不如一把火烧了。”
李叔看着餐桌前的时秋铭,又看了看眼前的时傅,不敢开口,因为他知道,时傅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敢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谢谢周姨的晚餐,我先走了。”时傅看见周姨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外,朝她笑了笑。
“路上开车小心点,想吃什么就回家……”周姨心里发酸,想去送送他,但时傅走得太快了。
时傅应下,连衣服都没换,就开车驶出了燕园。
黑色的奔驰在盘山公路上开得飞快,四下是沉寂的黑暗,时傅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如墨的眼眸一片幽静,像是绵亘千里的荒原。
时傅知道,在母亲离开的这么多年里,他父亲在外面是有女人的。
时傅一直不闻不问,因为他知道那些女人永远也不会住到燕园,也知道这些年那棵海棠一直是他父亲亲自在打理。
但几年前,有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突然出现在燕园,时傅不知道是她擅自过来的,还是出于他父亲的授意,亦或者是对他的试探。
那个女人比他还要小一岁。
见到那个女人,时傅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更倾向于做我的小妈,还是我的女人?
时傅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他淡淡笑着,看着女人只犹豫了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脱了个精光。
在女人贴过来时,时傅一脚把她踹开了,离开前,时傅朝监控看了一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后来,时傅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甚至从那件事之后,他父亲也很少再出燕园,这次不知道他的好姑姑在他父亲耳边吹了什么风,竟然要他去见。
时傅黑色的眼眸如渊如海,嘴角凉薄的笑随轿车一起没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从燕园离开,时傅回了屿季酒店。
外面下起了雨,他穿着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顶级的勃艮第佳酿。
这两个月,时傅一直在一处闲置的单身公寓待着,他们分开后,这是他第一次回这里。
这里还和两个月前一个样子,还记得她当初坐在这里,问过他一个问题——你愿意娶一个像你妈那样的人吗?
他说:愿意。
她说:恭喜你有一个幸福的家。
时傅喝了口酒,矜冷的面庞略带嘲讽,这就是他“幸福”的家。
回到屿季酒店,在这里发生的那些事也都浮现了出来,还是在这里,那天她问:你想过结婚吗?
对爱情和婚姻,时傅和林嘉因有着同样的悲观,但是他也动过下班后有人陪的温情念头,他甚至想过如果那个人是她,好像也不错。
他没有回答她,问了她一句:Jessie想过吗?
她点了点头。
看着她点头,时傅眼底划过一丝异样,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不是他,时傅说不清楚当时心里的感觉,好像是有一些不舒服的。
落地窗映着雨幕中的城市,也映着房间内的景象,时傅顺着落地窗中的倒影,目光落在衣架上的女士睡袍上,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酒店的保洁进来,将林嘉因所有的物品都收走了,而这些东西最后的归属地是垃圾箱还是回收站,没有人关心。
时傅做出这个决定,甚至都没有思考。
经过两个月的时间,从他回到屿季酒店那一刻起,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把林嘉因当成过去式了.
铭安的竞标方案已经到了收尾工作,忙了这么久,林嘉因终于能抽出时间,去医院好好地陪江婉待一天。
她依旧拿起床头柜子上的那本《飘》,一遍一遍地读,一遍一遍地念。
林嘉因的爸妈是在英国读硕士时认识的,他们的开始就像电影里演的桥段一样,既老套又浪漫。
小时候,她听妈妈说,有一段时间学校的放映室经常播放《乱世佳人》,所以有很多同学都去图书馆借读原著,她和爸爸很巧的同时将手伸向了一本书,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可是后来,爸爸偷偷告诉她,他不是因为喜欢那本书而遇到了她,而是因为遇到了她才喜欢的那本书。
爸爸说,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妈妈,所以江婉到现在都不知道。
林嘉因合上书,多么美好的秘密啊,但现在看来,既滑稽又可笑。
“妈,马上要清明了,我去南城看看外公外婆,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们吗?”林嘉因把书放回床头,趴在窗前,拉着江婉的手。
“你是不是要说想外公外婆了?如果是的话,就动动手指。”
林嘉因看着被子上的那只手,一动不动。
“又或者,你想说等你好了就自己去看他们?如果是的话,动动眼皮。”
林嘉因看着那张病态的脸,没有丝毫动静。
她沉默着,目光平静,但握着江婉的手情不自禁地越来越紧,过了几秒,林嘉因忽然笑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都想告诉他们对不对?”
“放心吧,我一定都带到。”
林嘉因又坐了一会儿,窗外夜幕降临,她把江婉的手放进被子里。
“你好好休息,我从南城回来再来看你。”林嘉因在江婉额头落下一个轻吻,然后离开了医院.
清明假期,林嘉因准备去机场,出门却发现司念在门外等着。
“你这是?”林嘉因看着她。
“躲人。”司念言简意赅,“上车。”
林嘉因笑了笑,将行李放在后备箱上车了,怪不得前两天司念问她航班信息。
“你爸妈应该不会同意。”林嘉因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淡淡开口。
没有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离异的男人,即使他很优秀,即使他救过她的命。
“我会同意吗?”司念像是在问林嘉因,又像是在问自己。
一年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最近他频繁地出现在她家楼下,也不敲门,也不下车,也不打电话,好像这样既遵守了对他妻子的承诺,又没有冷落她。
再这样下去,司念怕自己忍不住冲下楼和他吵架,又或者狠狠地咬他。
假期哪里都人山人海,去机场的路上堵车了,过了许久不见动静,林嘉因抬腕看了看时间。
“不会误机吧?”司念往前看了看,除了一辆辆车,什么也看不见。
“照这样下去,可能性很大。”林嘉因说。
“不行的话就开车去。”司念往后瘫在座椅上。
“那还是算了。”开车得十几个小时,林嘉因的行程很紧。
好在过了十几分钟,道路终于通畅了,司念看了一眼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开往机场。
到了机场,他们快速通过安检,然后去往候机室,大厅附近的广播都在播报她们的名字。
“乘坐中国南方航空公司CL0405次航班,前往南城的乘客林嘉因、司念,您所乘坐的航班将于17:25截止登机,当您听到广播后,请通过安全检查由45号登机口登机,谢谢。”
广播又催促了一遍,林嘉因和司念赶在最后几分钟,终于成功登上了飞机。
而与此同时的头等舱休息室内,卫峰听着广播里的名字,又看了看对面认真处理工作的时傅,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当初时傅说不用查,但卫峰还是稍微调查了一下,以备不时之需,但到现在时傅都没有问过。
卫峰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他思忖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时傅和卫峰到达南城后,直接去了他外婆家里,他外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以前他和母亲来,母亲离开后他就自己来。
而林嘉因和司念则是住在了酒店里,她外公外婆走得早,即使在几年前最困难的时候,那所房子她也没舍得卖掉,虽然隔段时间她会找人打理,但一时间也住不了人。
第二天清晨,司念陪林嘉因去了陵园,但林嘉因到了发现,墓前放了一束花,还很新鲜。
“是谁?”司念问,以她的了解,林嘉因母亲这边的亲戚并不多。
“应该是安姨。”林嘉因一时间想不到其他人。
“回国没联系你吗?”司念说。
“她一直都是这样。”林嘉因笑了笑。
她们在陵园待了会儿,林嘉因说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司念听得大笑,笑完后又觉得心酸,过了片刻,她们一起下山了。
陵园出口的公路上,时傅坐在车里开完了一个视频会议,他抬眼望向窗外,一张模糊的脸隔着半扇车窗在不经意间一闪而逝,在风中留下一道不真切的残影。
时傅眉头一皱,看着刚才那辆从他旁边飞驰而过的车,转眼汇入了车流。
“有看见谁吗?”时傅不确定地问卫峰。
卫峰不明所以,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又往四周看了看:“没有。”
时傅眼里无波无澜,看不出怅然,也看不出失落,他摸出烟盒,熟稔地点燃一支,云山雾罩的车厢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走吧。”时傅掐灭烟,低声开口。
林嘉因的行程很紧,回去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当天就回了燕城。
清明假期结束,一周后是铭安集团的招标,凯扬的会议室内,负责此次项目的创意和执行人员都在,Leo在做提案,林嘉因和方彦森为他们做最后一次把关。
“不错,明天按照这样讲不会有问题的。”方彦森笑着说。
“标书和各种资料都装订好了吗?”林嘉因问。
“都准备好了,现在只差两份方总和您的身份证复印件。”客户部的人说。
“好,待会儿我邮件发你。”林嘉因说。
“我有个问题。”Leo坐下喝了口水,“明天我负责提案吗?”
“有什么不妥吗?”林嘉因认为Leo的个人魅力还是很强的。
“不妥,非常不妥!”娇娇看着两位老板大喊,“我去网上搜了铭安总裁的资料,虽然照片少得可怜,但真的好帅!好年轻!Jessica你去提案,用你的美貌和风情万种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1”花臂默默说道。
林嘉因笑了笑,看来创意这些人已经在私底下商量好了。
在竞标中,调查甲方高层的资料和喜好并不少见,但林嘉因很少这样做,因为这样会导致思维僵化,还会限制创意人员的发挥,说不定还有弄巧成拙的风险。
提案中的小心机更是五花八门,以前林嘉因在自家公司,有一次招标,提案的女人直接穿着透视衣去了,只是不很巧,那场会议的出席人临时由她父亲换成了她。
但林嘉因并不反对,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提案时利用自身优势和恰到好处的人格魅力,确实能事半功倍。
“你们要我以色侍人?”林嘉因玩笑道。
“哪有?我们怎么会舍得呢?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嘛。”娇娇讨好地笑。
大家看不出来林嘉因的意愿,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大老板。
“我的意思是,嘉因你去。”方彦森很早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无关其他,只是因为林嘉因的经验更丰富,有她在,他才更安心,“这个项目对凯扬很重要。”
身为公司的管理层,这个项目的重要程度林嘉因清楚,大环境不好,凯扬的经营状况并不乐观,和FA的合作结束后,凯扬需要有一个大客户来注入新鲜血液,同时巩固在行业内的地位。
“好,提案我去。”林嘉因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我也好想去!”娇娇想近距离犯下花痴,以缓解这段时间工作中遭受的摧残。
“你还有两张KV要做。”花臂善意地提醒她。
“谢谢,不用提醒。”娇娇欲哭无泪。
“Leo你也准备着,如果我有急事去不了,还是你来提案。”林嘉因手里有很多客户,同时就会出现很多突发状况。
“好,没有问题。”Leo应下。
下午,林嘉因正在和方彦森商讨明天竞标的事情,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她一边听,一边在电脑上打开了社会新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好的李总,大致情况我了解了,我现在就和同事赶往海市,十分钟后我发您一份声明,您让公司的员工发布在官网上。”
“嗯,先安抚舆论,在内部自纠自查,然后联系第三方介入,在我到达海市之前,不要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林嘉因一边说一边合上电脑,安抚好李总的情绪后,挂了电话。
这个客户是当初林嘉因入职凯扬的时候带来的资源,属于食品行业,虽然规模比较小,但是比较特殊,算是林嘉因父亲的朋友,如今出现了食品安全问题,已经在社会引起了广泛舆论,于情于理,林嘉因都该去。
“明天……”林嘉因看着方彦森。
“你先去海市,铭安我去。”在林嘉因打电话的时候,方彦森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好,有问题随时联系。”林嘉因说。
“注意安全……你妈妈那里我帮你照看着。”方彦森掩住眸中的深意。
林嘉因点头,离开了方彦森的办公室,然后带着几个公关部的同事,匆忙赶往了海市.
第二天的竞标,方彦森带着客户部总监、Leo和花臂等人一起过去。
方彦森主要就是来撑个场子,Leo还是主讲,花臂作为文案,虽然外表粗旷,但内心细腻,写出的文案总能直击人心,有部分内容需要他来辅助。
他们被安排在了上午第二场,方彦森以为铭安出席的人最高也就是市场部的负责人,但进会议室发现,他们的总裁也在。
看来,铭安对这个项目比他想的还要重视。
时傅坐在会议室长桌的尽头,看完第一个公司的方案,他对今天的竞标公司已经有了评判标准。
凯扬的人进来后,方彦森简单做了个介绍,寒暄了几句后Leo开始了。
铭安的人都以为方彦森是主讲,所以当Leo开口后,很多人都向他投去了目光,看见他那头放荡不羁的脏辫,有的皱了皱眉,也有的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花臂在Leo旁边忍笑,还好他有自知之明,今天人模狗样地穿了套西装。
Leo顶着众人的视线,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人越多他越兴奋,好在开场前林嘉因特意打电话给他,让他不要发疯,Leo忍住了。
Leo在铭安各高层的脸上扫过,最后直视着时傅,开始了今天的表演——
先生的庭院,不离繁华,不舍静谧。
提案进行到一半,时傅扫了一眼侃侃而谈的Leo,没有预兆地抛出了几个问题,Leo精准且巧妙地回答了。
“继续。”时傅低声开口。
Leo讲完方案,双方就内容交流了一番,最后的标价是方彦森谈的,半个小时后,他们离开了会议室。
铭安大厦楼下的车里。
“这是成了还是没成?”花臂上车就脱了西装外套。
“方案没问题,我讲的也没问题。”Leo觉得每个部分都很完美,但莫名感觉心里没底。
方彦森坐在后面没说话,提案的时候,他就在关注铭安人员的神态,有几个高层频频点头,看得出来是满意的。
但唯独他们的总裁,除了问Leo的那几个问题,就没再说过话,神色也不曾变过。
“走吧,一周后结果就出来了。”方彦森说。
“Jessica什么时候回来?”花臂问。
“还得两三天。”方彦森说。
花臂没再追问,几个人乘车一起回凯扬了。
林嘉因到海市的当天,公司就查清了这起风波的真相,原来是有小作坊故意伪冒商标,制假售假,这才出了安全事故。
虽然食品公司是受害方,但澄清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谣言传播的速度,品牌信誉度也随之大打折扣。林嘉因留在海市,为挽回食品公司的形象制定了一套方案,这才回到了燕城。
第二天上班,林嘉因来到方彦森的办公室。
“早。”林嘉因递给他一杯咖啡。
“谢谢,怎么不多休息一天?”方彦森笑了笑,知道她这几天累得不轻。
“不用,铭安那边怎么样?”忙了那么久,林嘉因想知道工作成果。
“不好说。”方彦森摇了摇头。
“有内部消息吗?”林嘉因的人脉大多都是以前的,以前的人和事,她不想触碰。
“铭安在年后进行了一次大洗牌,裁了很多人,包括十年工龄的高层,最近口风很紧。”方彦森不太清楚铭安这次裁人出于什么目的。
林嘉因望着窗外,不再言语,随后他们聊了几件工作上的事,林嘉因就去忙了。
出差这几天每天都熬得很晚,林嘉因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不过想到马上就是周末,她还是来公司了。
夜幕逐渐降临,林嘉因从会议室出来,揉了揉泛酸的脖子,桌子上有几份待签的文件,她拿起来看了看,签了字,然后离开了公司。
周一,林嘉因上午还没到公司,就收到了方彦森发来的好消息,他们中标了。
林嘉因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路口嘴角轻扬,算是情理之中。
到公司,方彦森召集公司所有员工开了会,公布了铭安这个好消息,还开了几瓶香槟庆祝。
“大家放心,把铭安这个项目收入囊中,之后我们的路会更宽广,这次没有参与的同学也不要灰心,后续我们陆陆续续还有比稿,到时候记得积极参加。”
方彦森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领导,大家都笑着应下,散会后,方彦森留下了这次参与竞标的创意和客户部人员。
“今天晚上我们开庆功宴。”方彦森笑着说。
“老板破费了。”Leo笑着说。
“麻烦定帝都大酒店!”娇娇毫不客气。
“有说什么时候开始对接工作吗?”林嘉因问方彦森。
“应该在一个星期之后。”方彦森笑着说。
晚上的庆功宴,大家都尽兴而归,不出意外的话Leo又要升职了。
铭安的竞标结束后,林嘉因的工作节奏逐渐慢了下来,每天按时上下班,按时吃饭,一切都步入正轨。
四月的天气,晚风吹着很舒服,这天下班,林嘉因开车融入夜色,慢慢放松神经,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喧闹。
揽胜在十字路口右转,驶入熟悉的街道,林嘉因看着前面的建筑,思绪忽然飘远,车速也不自觉地越来越慢,最后,车在路边停下了。
原来,今天是周五。
两个多月了,她的行程几乎每天都很满,好像也确实如她所愿,她已经很少想起他了。
林嘉因神色淡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屿季酒店,楼层太高,她看不清楚露台的灯是否亮着,也看不清是否有女人和他共饮。
过了片刻,林嘉因打开了车窗,任由晚风漫过她的每一寸皮肤和发丝。
曾经,司念问她要不要查他,林嘉因拒绝了,虽然他们都没有表明身份,但凭借过往相处的那些细枝末节,想查他不难。
林嘉因冲动的次数不多,除夕夜是一次,结果可想而知,她告诉自己以后在他的事上可不能再冲动了,如果非得冲动一次,那一定要把车开到他身前,而不是在不联系后还对他有探究的欲望。
林嘉因点了支烟,一支烟抽完后,她开车离开了.
酒店的顶楼,灯确实亮着,不过只有时傅一个人。
这两个多月以来,他只去过一次向赫的俱乐部,然后就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端着酒杯,站在众人无法触及的高处,淡漠地俯视着地面的川流不息和远处的光影。
黑色的睡袍衣袋随风微微飘动,松垮慵懒地露出胸膛,露台巨大的幕布上播放着影片,身形颀长的男人已然成为了其中的一景。
此时此刻,似乎任何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多余的.
司念知道林嘉因这段时间辛苦,周末就带着她去做了个按摩,比起司念,林嘉因确实不会享受。
“趁这段时间不忙,休个假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司念趴在床上,想起来上次和林嘉因去旅行还是在一年前。
“周一得去铭安,和甲方一起去看看那块地。”第一次对接,林嘉因还是需要去露个面的。
司念长长地叹了声气,虽然一直以来林嘉因对待工作都是这个态度,但是以前,她有随心所欲的资本。
“今年你生日,我送你一个大的。”司念笑着说。
“还请您透露一二,我怕到时候承受不住。”林嘉因玩笑道。
“精品男模店怎么样?人鱼线鲨鱼线公狗腰大胸肌……啧啧,让你不出燕城也能全身心放松。”司念已经开始幻想那个美妙的画面了。
林嘉因还没说话,一旁的女技师先笑了。
“怎么样姐姐?到时候给你打折。”司念对女技师说。
“那先谢谢司老板了。”女技师笑着说。
“自己想玩别打着我的名号。”林嘉因揶揄她。
“你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地址司念都想好了,就开在某人台球俱乐部的对面。
和司念厮混在一起的周末,往往都过得很快,周一吃过午饭,他们坐着公司的加长版林肯,一起去了燕北那块地。
这次去的人是Leo、娇娇和刘宇等人,刘宇正在和林嘉因汇报今天下午的行程。
“待会儿我们对接的是市场部的负责人,这位李经理去年十一月份刚入职,为人处事雷厉风行,应该挺好对接。”刘宇说。
“嗯,这样最好。”林嘉因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看完地之后,还需要去铭安开个会,他们的总裁会参加,铭安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刘宇接着说。
“他们的总裁应该不太好对付,上次提案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心思。”Leo说。
“再难对付,还不是被你征服了。”林嘉因玩笑道。
几人边说边聊,但临近目的地,前面突然堵车了。
“怎么郊区还会堵车?”娇娇正在画图,视线移开了手绘板。
林嘉因抬腕看了看表,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她顺着车窗环顾四周,然后对司机说:“前面掉头,顺着那边的小路走。”
“好的林总。”司机没有质疑林嘉因的决定。
“还好Jessica对这里熟悉,之前来过吗?”刘宇安心了。
“嗯,来过几次。”林嘉因神色淡淡的。
Leo看了眼林嘉因,之前做方案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林嘉因对这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熟悉,但他没多问。
按照林嘉因指的路线,他们按时到达了目的地,下车后有人把他们引往休息室,铭安市场部的人已经到了。
“这位是铭安市场部的李经理,这位是我们林总,这次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刘宇向双方介绍。
“您好。”林嘉因出于乙方的自觉,率先伸出了手。
“您好,那天提案好像没看到林总。”李经理笑着请凯扬的人入座。
“公司有突发状况,临时改变了行程。”林嘉因笑着坐在沙发上。
“那天原本计划是我们林总提案的,临时换成了我,让大家见笑了。”Leo平常眼高于顶,难得这么说话。
“以后合作还长,还有机会领略林总的风采。”李经理微微打量着林嘉因,没想到这次的负责人这么年轻。
李经理确实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几人寒暄了几句,稍微休息了几分钟后,就带着凯扬的人去参观了。
燕北郊区的风景很好,附近就是国家级的森林公园和湿地公园,还有一条河穿过,几人边走边聊。
“谁在那里?”会馆里,时傅刚接待完相关部门的视察,他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看着远处的十来个人。
“是市场部的李经理,带着新的代理商来参观。”林洁顺着时傅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看东面,“另一边是开发部带着燕大的教授和学生在采风。”
新的代理商?
时傅想到了Leo的那头脏辫,其实那天他很意外,没想到有人能和他的想法如此契合,并且从头到尾都直视着他。
Leo不知道,虽然那天时傅只问了他几个问题就没再开口,但其他公司的提案,他从头到尾都只字未言。
“走,去看看。”时傅起身。
“好的。”林洁和卫峰跟在时傅身后。
时傅所在的会馆和林嘉因的位置还有段路,走了几分钟,两拨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李经理,时总来了。”快到跟前,林洁出声提醒。
前面的人听到声音,纷纷向后扭头,露出了站在前方的李经理和林嘉因。
“时总您也在。”李经理往时傅身边走了几步,准备向他介绍林嘉因,却发现林嘉因还站在原地,“林总,这是我们集团总裁,时傅时总。”
午后的阳光很明媚,春光正好,微风不燥,林嘉因穿着墨绿色的真丝缎面衬衣,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更是白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黑色的卷发随风卷起缱绻的情丝,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远远伫立。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一个寻常的午后,他们寻常地对望了一眼,然后心绪叠起,层层推向彼此。
“你好。”林嘉因往前走了几步,伸出了手。
“生分了。”时傅看着她伸来的手,轻握。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时总认识我?”林嘉因轻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眼熟。”时傅低垂着眼,笑容轻懒。
“咳咳……咳……”卫峰嘴角的弧度拼命往下压,这半个月他被时傅派去美国处理事情,昨天刚回来,可能是天气太好了,他突然感觉嗓子不太舒服。
卫峰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这里的风景真不错。
“或许是之前在活动上见过。”李经理笑着说,“时总您过来是?”
“你们继续。”时傅淡淡开口。
众人并没有发现端倪,娇娇甚至在心里疯狂呐喊,真人果然比照片还要帅!她想魂穿Jessica的手!
只有林洁,视线在林嘉因身上停了许久,又看了看时傅和欲盖弥彰的卫峰,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李经理继续为凯扬的人介绍他们公司内部的规划,只是时傅来了之后,他自觉地站在了时傅身后。
这样一来,只剩林嘉因和时傅并排走在前面,阳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站在一起的画面是那么养眼,但中间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是Leo?”时傅转身看着Leo.
“您好。”Leo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的想法很不错。”对于有能力的人,时傅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都是我们林总教得好。”Leo张口就来,然后狗腿地看向林嘉因。
“哦?”时傅眼皮轻抬,随之视线转向林嘉因,“看来林总手下能人众多。”
“不如铭安卧虎藏龙。”林嘉因笑着回望。
两人确实是在谈工作,但眼神交汇时,似乎置身于迂回曲折的暗巷,彼此眼里的星星点点时不时地发出微弱的光,时而跳动,时而隐匿,像是朽木无声地燃烧,又像是烟丝被点燃那一瞬发出的微弱声响。
李经理看两位老板寒暄的差不多了,继续自己的工作,中间时傅偶尔补充几句,明确铭安的理念和诉求。
又走了一会儿,李经理停下了,百八十米的距离外,是一幢精美的别墅。
“这幢别墅原来的户主因为经济犯罪入狱了,房子也被法院没收,不久后将会公开拍卖,到时候铭安会拍下来,这块地也在我们的园区建设之内。”李经理简单介绍。
恰好在这时,时傅有一个电话进来,林洁把手机递给他,时傅往一旁走了几步接听。
“各位先过去休息一下吧。”李经理指着不远处的椅子道。
众人随着李经理去往休息区,只剩下林嘉因留在原地,她没有跟着过去,而是走了十几步到一棵大树下。
林嘉因遥遥地望着眼前的别墅,靠着树干点了支烟。
房子被法院查封时,她甚至连被子都没有叠,后来走程序申请,才搬出了一些东西。
“阿傅哥!”
一声略带惊喜的呼喊隐隐传来,林嘉因微微偏头,看着站在时傅面前的女孩儿和朝她走来的徐之恒,竟忍不住笑了。
林嘉因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有人说人类是高等文明的模拟游戏,而太阳系就是人类的牢笼,以前林嘉因不信这些鬼话,可今天下午,她突然信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像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每个人都罗织在一起,然后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
徐之恒刚才和时傅打过招呼,目光掠过林嘉因时,看着她周身青烟慢卷,发丝轻舞,目光寂寥又遥远。
“少抽点。”徐之恒缓缓走到林嘉因身旁。
“嗯。”林嘉因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着林嘉因的视线,徐之恒也看向眼前的别墅,以前,他来这里接她一起去学校,晚上送她回家,闲时两人一起在附近散步……
确实是好远的从前了。
“抱歉,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家出了事。”时隔多年,徐之恒终于还是把这句解释说出了口。
他知道这个消息是在一年以后,是从朋友那里听说的,但当时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了,徐之恒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似乎一切都太迟了。
后来徐之恒想,如果当初知道她家里的事,他是不会离开的。
林嘉因笑了笑,想问一句:重要吗?
可是话到嘴边,连这句话都懒得问了,她怎么能阻挡别人追求幸福的权利呢?
“没关系。”最后林嘉因只说了三个字。
他说抱歉,她说没关系,不痛不痒的两句话,一个闭环结束了。
另一边,众人休息的差不多了,又往前面转了转,这次连带着开发部和燕大的学生一起,林嘉因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云淡风轻地和客户攀谈。
实地考察结束后,凯扬和铭安的人一起回去开会,燕大的学生跟着徐之恒回学校了。
到了学校之后,童安来到徐之恒的办公室,拉开椅子坐在他办公桌前。
“姐夫,你叫我有事?”只有在没人的时候,童安才会这么叫他。
“你和时总认识?”徐之恒听到了童安叫时傅的那一声,但当时他要去找林嘉因,就没放在心上。
“……嗯。”童安低低地应了一声,刚才她看见时傅太激动了,叫完童安就后悔了,之后她还往四周看了看,以为没人听到。
“怎么认识的?”徐之恒问。
童安看着办公桌上的书,目光没有焦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前几年我妈生病,家里比较困难,然后我就去一家台球俱乐部兼职,在那里遇到了时总……他介绍我去他的艺术画廊,后来我就没再去台球俱乐部兼职了。”童安抬眼,偷偷观察徐之恒的神态,“真的,我就在那里兼职了一天,你能别告诉我姐姐吗?”
“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徐之恒看着她。
“怕她担心。”童安心里的话没说完,她不仅怕她姐姐担心,还怕她不同意。
办公室忽然陷入沉默,徐之恒平静地看着童安,渐渐拧紧了眉心。
有一次晚上加班,徐之恒走得晚了些,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发现,时傅的那辆宾利进入学校,驶向了女生宿舍的方向。
他这位表哥向来不受任何人约束,虽然他们血缘上很亲近,但近两年才开始走动,关系实在说不上有多好。
但徐之恒万万没想到,那个女生会是童安。
“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夫,我就得对你负责,以后和时总少联系。”徐之恒沉声开口。
“为什么?”童安扬高了声音,她不解,更不想。
“你年纪还小……”徐之恒揉了揉眉心,他组织了下语言重新开口,“你们不合适。”
童安看着徐之恒,慢慢低下头,眼睛不知不觉红了。
“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童安拉开椅子,没等徐之恒说话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来后童安深吸了一口气,她怎么能放弃呢?这两个月来,除了偶尔打电话她甚至都没有去找过他,整天没日没夜地画图,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偷偷喜欢了这么多年,她怎么能放弃呢?.
凯扬的人还是坐着来时的那辆车去往铭安,坐到车里的那一刻,林嘉因才放松了一直绷着的神经。
她没想到会再遇见,而且是这样的情形。
“Jessica,时总的手摸起来怎么样?”娇娇想去摸林嘉因的手,但没那个胆量。
“待会儿你可以试试。”林嘉因笑着说。
“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升职加薪!然后和好看的老板握手!”娇娇突然觉得自己能做一百张图。
“真有志气。”Leo捏了捏娇娇傻气的脸。
与此同时的宾利上,林洁还有事没一起回公司,车上只有时傅和卫峰两个人。
“嗓子不舒服?”时傅看着卫峰,凉凉地开口。
“……现在已经好了。”卫峰目视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
“既然好了,休假也免了吧。”时傅笑着说。
“……好的。”卫峰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想咳嗽了。
时傅没再说话,透过后视镜平静地看着后面那辆加长版林肯,然后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刚才就很想抽的。
到了铭安的会议室,时傅简述了一下这个项目的背景,然后明确了铭安的诉求和一些细节问题。
“鹿鸣是铭安新成立的一个子品牌,有意在接下来的二十年打造中式庭院,燕北的这块地是鹿鸣的第一个项目,希望在座的各位明白其中的意义。”时傅不疾不徐地开口,目光像掠过其他人一样淡淡扫过对面的林嘉因,没做任何停留。
林嘉因在心里暗笑,这是甲方惯会玩的做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做得好了,以后接着合作,如果不好,那就一拍两散。
“时总大可放心,如果凯扬做不好,其他公司也做不好。”Leo又恢复了往日的狂傲。
时傅笑了笑,他欣赏他的傲气,然后目光转向林嘉因。
“林总和徐教授认识?”在燕北,时傅看见了他们站在一起,也看见了她出神地望着那幢别墅。
“嗯,校友。”林嘉因轻笑,言简意赅。
“这次的建筑师,我们选择让燕大的教授带着学生来做,你们认识更好,方便以后交流。”时傅看着她。
“好,没问题。”林嘉因点了点头,心里再不愿意也没表现出来。
随后市场部的其他人也互相交流了想法,会议渐渐到了尾声。
“今天就到这里,散会。”时傅说。
林嘉因低头收好桌子上的文件,然后从容地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林总留步。”时傅的目光在她背影上蜻蜓点水,缓缓道,“还有几个问题,请到我办公室详谈。”
作者有话说:
晚8点继续~
这样吧朋友们,以后我【尽量】在周末给大家加更,注意是【尽量】,有加更我提前跟大家说,没有说的话就是没有~
加更时间是【上午九点】大家就别一直等了。
第30章
林嘉因停住了脚步,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
“时总还有什么问题?”林嘉因转身,看着他轻笑。
时傅的眼神无声地落在她身上,没说话。
“这边请。”卫峰伸出手为林嘉因指引,他的嗓子突然又不舒服了。
“林总,我们等你。”Leo和娇娇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然后又回来了几步。
“不用,让刘师傅把我的车开过来。”林嘉因说。
“好的,那我们先回去工作了。”娇娇说完又痴汉般地看了时傅一眼,然后被Leo无情地拉走了。
林嘉因跟着时傅来到他的办公室,随后林洁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林嘉因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办公室的门合上。
只剩两人的办公室里,林嘉因坐在沙发上,时傅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看谁。
时傅双腿交叠靠着沙发,点了支烟,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茶几上的那株新鲜绿植上。
宽敞的办公室内,渐渐变得针落可闻,刺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进来,在和煦的春天竟然生出一丝凉意。
烟气在阳光下变得飘渺,变得浓郁,林嘉因看着面前墙壁上的字画,目光没有焦距,余光里男人烟气笼罩,一丝青烟慢慢从他那里飘到她身边,又渐渐地在他们周身弥漫、缠绕,袅袅地往上飘。
林嘉因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但此刻坐在这里,却也说不出的平静。
烟燃到了尽头,沉默也到了尽头,时傅身体前倾在烟灰缸里碾灭,然后翻开了旁边的合同。
两人之间无声的暗流戛然而止。
“凯扬会抽出多少人力来支持这个项目?”时傅转头看着林嘉因。
“策划、创意、客户部各一组,总共二十来个人,其中有十五个人是百分之百的时间投入。”林嘉因回望。
“林总的时间呢?”时傅接着问。
“百分之三十五,合同框架里有写。”林嘉因微微一笑,看了眼他手里的合同。
“百分之三十五?”时傅轻笑,重复了一遍。
林嘉因明白他的意思,每个甲方都恨不得用这点经费让乙方把整个公司的人力都投进去。
“公司还有其他客户,时总应该能理解。”林嘉因笑着说。
“铭安给的经费并不少。”时傅喝了口咖啡。
“正是因为铭安给的多,而且凯扬足够重视,才有了现在这个数字,要知道其他客户我的时间最多只能给到百分之二十。”林嘉因不紧不慢地与他周旋。
她的时间,也是很贵的。
“林总不用解释。”时傅笑容轻懒,他指了指合同,“这里写的创意总监,只希望到时候别用一个实习生来糊弄我。”
林嘉因暗笑,没想到他还挺懂行情,现在大环境不好,合同框架上的人员配比确实含有很大的水分,他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时总多虑了,凯扬不会用这么多年的声誉来和您作赌。”林嘉因眉眼轻抬。
对于林嘉因的话,时傅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这个国际别墅设计展,林总展开讲讲。”时傅说的是策划书里的内容。
“设计展三年一届,今年是第二届,虽然第一届不温不火,但相信今年有铭安的加持,会有一个不错的效果。”林嘉因说。
“怎么保证有效性?”时傅不想花钱打水漂,他是个商人,花一分钱就要得到相应的效果。
“这个展览虽然现在名气不大,但如果铭安能在今年拔得头筹,以后就会和这个活动捆绑在一起,这是个双赢的局面,这个机会我认为铭安不应该错过,而且设计展是一个国际平台,面向的是国际视野,不仅对燕北的项目有益,还会将鹿鸣这个品牌一举打出去。”林嘉因正说着顿了顿,看着他勾唇一笑,“至于有效性,这就得看燕大的学生实力够不够硬了。”
“林总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时傅似是玩笑道。
“毕竟乙方起的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林嘉因微微笑了笑。
两人从始至终聊的都是工作上的内容,一来一回,毫不拖泥带水,但是平静的表面之下,有暗流无声涌动。
“林总还有其他问题吗?”时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又抬头看向林嘉因。
林嘉因看见了他的动作。
“此次的合作,我们尊重铭安的诉求和建议,但专业内容以凯扬为主。”林嘉因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那就得看林总能不能拿出让我满意的方案了。”时傅笑着起身,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林嘉因也跟着起身:“合作愉快。”
电光火石,两人的手一触即离。
“卫峰。”时傅朝门外低低地喊了一声。
卫峰推门进来。
“送林总下去。”时傅向卫峰简单交代,又看向林嘉因,“不好意思,还有个会。”
林嘉因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滞,但转瞬间又被她不着痕迹地压下,她唇角上扬:“不用麻烦了,您忙。”
林嘉因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提着包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黑色的西装裤显得干脆利落,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卫峰看了一眼时傅,连忙跟上去,走到电梯前,卫峰为林嘉因按了下行按钮,电梯很快到了。
林嘉因进入电梯,卫峰准备跟着进去把她送到楼下,但林嘉因抬起手臂浅浅地拦了一下。
“卫助理去忙吧。”林嘉因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好的,林总慢走。”卫峰也没再坚持。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林嘉因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眼里的淡漠和冷意无限漫延。
走出大厦,刘师傅刚把车送来,车停在了对面的路边。
“您下班吧,我自己回去。”林嘉因接过钥匙。
“好的。”刘师傅应下,看林嘉因没别的交待就离开了。
林嘉因关上车门,把包随意扔到副驾驶,然后向后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过了片刻,她倏然睁开眼,眼底一片凉意。
他的表现比她想象得还要好,真好。
林嘉因笑着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她看着周围的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又抬头注视着送入云端的大厦。
青烟弥漫,林嘉因突然想问问他:沉默的两分钟,你在想什么?
亲爱的Rhett,你在想什么?
林嘉因眼里漾着漫不经心的笑,一支烟抽完,她收回目光融入了车流,准备回家,只是车开到一半,林嘉因又毫无预兆地掉头,开往凯扬的方向。
她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即使是工作也不想。
来到公司,林嘉因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回,直接去往方彦森的办公室,临近下班的时间,迎面陆陆续续走来几个同事,面对他们的问好,往日都会笑着回应的林嘉因,此刻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林嘉因乘电梯到达方彦森所在的楼层,迈着修长的双腿,只是到了方彦森办公室门前,她刚抬起手就停住了。
她为什么不想负责这个项目?是因为他吗?
好像是的。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林嘉因对自己的公私不分感到羞耻,不过是一个只谈身体不谈感情的旧情人而已,他没有那么重要的。
林嘉因笑了笑,调整了下情绪,只是她刚准备离开,方彦森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怎么不进来?”方彦森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没事。”林嘉因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铭安那边不顺利?”方彦森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
“挺顺利的,或许以后除了燕北的项目,还会有其他项目进来。”林嘉因笑了笑,来时心里那些以后不负责铭安这个项目的想法也没说出口。
“进来聊。”方彦森侧了侧身。
林嘉因应下,到办公室和方彦森聊了聊在铭安的情况,半个小时后离开了.
铭安大厦,卫峰等电梯门关上后才离开,他回到办公室,看见时傅站在落地窗前,在夕阳的余晖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时傅看着地面渺小如玩具的车辆,她穿着高跟鞋离开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时总,您待会儿还有什么会?”卫峰还以为漏掉了哪个行程。
时傅转身,笑着看向卫峰,凉凉地开口:“把你发配到分部的会怎么样?”
时傅这么说,卫峰就明白了,嗯,没有会。
“我的假还没休完呢。”卫峰笑着说。
“去查查燕北那栋别墅的信息,尽快给到我。”时傅当时注意到了她的神情,没再和卫峰玩笑。
“好的,稍等。”卫峰应声离开了时傅的办公室。
卫峰的效率很高,过了十几分钟,就再次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他拿着十几页的资料,对于查到的内容有些诧异。
时傅坐在办公桌前,接过卫峰递来的资料,只是刚看到第一页林盛华的照片就皱了皱眉,他往下扫了几眼。
“思嘉灯饰……我们合作过吗?”时傅看着林盛华的照片,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没有,至少这七八年来没有。”卫峰说。
这个品牌时傅知道,毕竟算是房地产的捆绑行业,甚至家里有很多灯饰都是它旗下的产品。
时傅继续往后翻,看着这个公司从成立到壮大,最后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灯饰品牌,最后创始人因经济犯罪入狱。
后面是家庭成员信息,父母和妻子只有文字材料,妻子江婉,因意外坠下楼梯成为植物人,时傅匆匆地扫过……
但翻到最后一页,时傅的动作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照片和那几个字上——
女儿,林嘉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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