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池泽言是被太阳晃醒的。


    视线模糊了一瞬,然后缓缓聚焦,池泽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琴酒为他准备的房间。


    他动了动眼皮,略有些困倦地望着天花板发呆,昨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睡得格外安稳。


    今天池泽言定的闹钟没响,不用多想,池泽言都知道是他家哥哥关的。


    就在池泽言思绪恍惚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打开了。


    四目相对,空气莫名陷入了凝滞。琴酒似乎没有料到池泽言已经醒来,他盯着池泽言半晌,随后利落地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没过几秒,池泽言的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嗯,自家大哥那么注意礼貌,池泽言竟有点不习惯。


    琴酒这样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天生用脚开门的王者,这世界上应该没几扇门可以拦住他吧?


    “请进。”因为这一个简短的小插曲,池泽言的眼眸中已变得一片清明,不见半分困倦,只是声音依旧带着睡醒后的惺忪沙哑。


    琴酒径直走到池泽言的床前,抬手覆盖住了弟弟的额头,在感受到手掌下适宜的温度后,才松了一口气,很好,没有发烧。


    “起床。”琴酒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后,就离开了房间。


    等池泽言穿戴整齐的下楼时,琴酒已经做好了三明治。


    他今天选择了一件米黄色的衬衫,搭配了一条驼色的直筒裤,领口的纽子随意解开了两颗,打破了整体的乖顺感,让规行矩步的气息中透着一丝|诱人。


    琴酒隔空丢给了池泽言一部手机,后者手忙脚乱的接住。


    “我给你存了两个号码。”琴酒一边倒牛奶,一边说,“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伏特加的。”


    池泽言打了一个哈欠:“伏特加?”


    “昨晚过来送东西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说完,琴酒顿了一下,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池泽言的表情,语焉不详道,“昨天半夜……”


    “半夜怎么了?”池泽言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琴酒止住了话头,翠绿的眼眸闪过深意,皱着眉头,习惯性地把左手的大拇指放在嘴唇下面来回移动,思考着,仿佛在判断池泽言话语里的真假。


    “到底怎么了?”池泽言歪了歪头,语气无辜而自然,他抬眸望向琴酒,过于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愈发显得五官精致,宛如造物主最杰出的作品。


    琴酒收回了视线,将自己盘子里的三明治也推给了池泽言:“没什么,晚上风大,关好窗,防止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溜进来。”


    讲完,琴酒顿时觉得自己这句话颇有几分道理,想着一会儿就让伏特加找人过来安上防盗窗,以免某个叫波本的家伙晚上偷翻他家的窗户,拐带他家弟弟。


    池泽言的心里涌上了许许多多的问号,他更加迷糊了,就他家大哥身上这浑然天成的杀气,小偷到底要多不长眼,才会选择夜袭他哥哥家啊?不怕被一枪毙了吗?


    琴酒怕自家弟弟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收拾餐具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离波本远点,他是个花|花|公|子,特别擅长hora,会骗你。”


    hora?池泽言挑了挑眉,几年不见,降谷零的长进那么大吗?他记得以前的零哥,牵个手都会脸红的。


    “知道了,阵哥,您放心,我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感情这种事,一厢情愿一次就够了。


    吃完早饭后,琴酒递了一件黑风衣给池泽言:“换上。”


    池泽言看着衣服黑漆漆的颜色,撇了撇嘴,他当初在港口afia都特立独行的穿一身白,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要让他穿黑色?


    不行,拒绝!


    “今天带你去看母亲以前工作的地方,不穿这个进不去。”


    母亲工作的地方?池泽言想起了记忆里那道模糊的身影,身上常年套着一件白大褂,总是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周围飘浮着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气,清淡而典雅。


    他略微颔首,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深思:“好。”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堡,周围砌着一堵青石墙,褐色的大门微微有些生锈,不难看出岁月的痕迹。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研究所建在大山深处?又是什么样的研究才需要如此隐蔽?


    池泽言的心里升起一丝好奇,他隐隐有一些预感,今天这趟旅程,说不定可以探索到他的身世真相。


    琴酒带着池泽言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了一间办公室,因为池泽言的缘故,吸引了不少视线。


    虽然大多数人都迫于琴酒的压力,只敢在做事的时候悄悄撇上一眼,但这些鬼鬼祟祟的视线引起了琴酒强烈的不满。


    他一路压着怒气,眼底森寒一片,身体的肌肉紧绷而又僵硬,仿佛下一秒就会掏出伯莱塔,对着那些研究人员横扫,让所有敢于窥探他弟弟的人,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琴酒的手腕聚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带着暖意的手便制住了他:


    “阵哥,我害怕,你能不能,牵着我?”


    琴酒身上的低气压瞬间收敛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与池泽言交握的手微微用力扣紧,让池泽言整个身体更加靠近他,能够更加方便的庇护池泽言。


    他们进入一间没有房门的办公室。


    “叫君度来见我。”琴酒进去后,随手拖了张椅子放在了窗户边,示意池泽言坐下,而他自己则站在了门口,神色不善地盯着几位研究员,深邃的目光极具压迫感,容色阴沉地威胁道:“谁敢再看一眼,我就毙了他。”


    说着,他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池泽言完完全全的遮挡住。


    见琴酒似乎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趋势,一位研究员立刻颤颤巍巍地拨通了电话,寻找救兵。


    “喂?”那位研究员在琴酒的狠厉的视线下,自觉地开启了免提。


    与君度这个较为中性的名字不同,听筒另一边传来的是一道十分甜美的女声,就像炎炎夏日下冒着气泡的橘子水,清爽而又解渴,让听到她声音的人格外舒适。


    “琴、琴、琴酒大人来了。”打电话的研究员已经被吓得说不清话,“他、他、他还带了……”


    琴酒一把夺过了研究员的电话,言简意赅:“君度,过来,有事。”


    也是此刻,池泽言才发现,他家大哥不喜欢多废话。


    明明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琴酒不是这样的啊?他映象里,自家大哥还是挺有耐心的呀!


    “知道了,等我三分钟。”君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语罢,她似乎又觉得这句话不够具体,重新补充了几个字:“你就待在我的办公室,不要出去吓这些孩子。”


    接着,君度就挂了电话。


    池泽言挑了挑眉,这个名叫君度的女孩还挺有个性的,居然敢教琴酒做事,有趣。


    将手机丢回给研究员后,琴酒又站回了门口,像个门神一般守着池泽言。


    不过这一次他背对着研究所的众人,将视线全部投注到了池泽言身上。


    很快,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嗒嗒嗒”地高跟鞋声,伴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琴酒,站门口干嘛?”,琴酒被人推进了办公室。


    那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看起来不高,踩着高跟鞋也只有一米六五左右。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身穿一件红尼大衣,紧束着腰带,显得那么轻盈,那么矫健,简直好像天边飘来一朵红云。


    她眉宇之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细的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小刷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的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


    在她看清池泽言面容后一愣,随即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神色:“你是小阿言吗?”


    说着,她一溜烟地跑到了池泽言的面前,直接把池泽言一把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


    动作之快,连琴酒都来不及阻止。


    终于,黑发少女发泄完了自己的开心,把池泽言重新放回了椅子上。


    池泽言被对方摇得头晕眼花,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扶着墙喘气,心里暗想,原来自家大哥被这位少女推开并不是让着她,而是这就是一位有着萝莉外表的怪力少女啊!


    “君度,别太过分。”琴酒被少女推得一个踉跄,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在君度碰了池泽言后,才出声警告。


    君度双手叉腰,不满地冷哼了一声,拉长了语调:“琴酒,你应该叫我小姨!”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还在闭目调整的池泽言,神情中涌上了一丝愧疚:“抱歉啊,小阿言,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池泽言不在意地摆摆手,他从两人刚刚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小姨?”


    君度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对对对,我是你的小姨。”


    她抓住了池泽言的衣袖,银色的眼眸闪闪发光:“这是你长大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小阿言,初次见面,我是君度,很高兴琴酒可以把你找回来。”


    说着,她抬起手给了池泽言一个大大的拥抱。


    君度的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与研究所各种药物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和池泽言记忆里妈妈的味道一样。


    他疑惑地抬起眸,一眼就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琴酒。


    银发的杀手扭头看向了窗外,古堡外的阳光洒在了他的发顶,泛起淡淡的光辉,情绪难辨。


    不知是不是因为君度的举动过于温馨,琴酒的眼中倒映着阳光,多了几分微弱的光亮:“她是母亲捡回来的,一直当亲妹妹养大。”


    池泽言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冲着君度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姨”


    君度顿时开心了,她宠溺地摸了摸池泽言的头,然后才没好气地看向琴酒:“说吧,找我什么事?”


    琴酒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池泽言,想起早上试探时,对方迷茫的神色,他抬手压低了帽檐,淡淡地说:“下去说。”


    君度听到这句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随即转身离开池泽言的身边,朝着房间的书架飞快走去,衣角带起一阵迅疾的风声。


    只见君度在书架上移动了几本书的位置,墙后就出现了一个幽长而又破败的通道。


    那个通道黑漆漆的,安装在墙壁上的灯时不时会闪两下,发出滋滋的响声,阴森幽暗的环境让池泽言遍体生凉,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君度打开了电脑,不知道她操作了什么,整个房间的光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笼罩在头顶的白炽灯啪的一声熄灭,墙壁上亮起几个微孔,三个全息投影的人物出现在了房间里。


    那是池泽言、琴酒和君度的影像。


    随着君度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房间里响起了君度和琴酒的声音,大多数时候都是君度在说,琴酒只是偶尔插上两句。


    两人的语速很快,如果不是近距离仔细聆听,完全无法分辨出两人谈话的内容。


    “走吧!”君度率先进入了那条通道。


    池泽言有些迟疑:“这样没关系吗?”


    君度这样操作,肯定有她的用意,但是全息投影的人像会不会太敷衍了?真的不会被外面那群研究员发现吗?毕竟这间办公室可没有门。


    “没事”君度大大方方地在前面带路,“琴酒到访的时候,那群孩子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来我办公室打扰。”


    池泽言回想了一下那些研究员看到自家大哥时的态度,就像老鼠见了猫,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站了起来,刚想抬脚跟上君度的步伐,琴酒就来到他的身边。


    琴酒从黑色风衣上撕下了一根长长的布条,系在了池泽言的眼睛上,冷冷地说道:“害怕就不要看。”


    池泽言没忍住颤了颤睫毛,黑色的布条传来一阵微凉,他想起自己看到通道打开时一瞬间的轻颤,没想到都被自家哥哥看在了眼里。


    视线里一片漆黑,心中却温热而明亮,失去视觉后,他的嗅觉格外的敏锐,可以闻到琴酒身上的烟草味。


    他凭着感觉摸上了琴酒的手,低声道:“那阵哥你要抓紧我哦!”


    “放心,摔了我给你当垫背。”琴酒紧紧地攥住了池泽言苍白而又纤细的手,特意缩小了自己的步伐,拉着池泽言走进了幽暗的通道。


    墙壁的缝隙在池泽言踏入后就无声地合上,一路上,琴酒的视线一直投在两人的脚下,就算是很浅的一个小坑,他也会出声提醒池泽言小心,惹得前方的君度频频回头。


    这是她认识琴酒那么多年,头一次听琴酒说那么多话。


    池泽言安静地跟在琴酒的身后,乖乖地照着琴酒的指示走路。


    琴酒的声音很轻,就像浸在冰块里的水,悄然无声地泛着凉意,在通道里响起微不可察的回音。


    池泽言那颗破碎的心正在慢慢愈合。


    琴酒所做的一切,就像在他心底那腐朽潮湿的烂泥中,埋下了一颗代表希望的花种,然后这个银发杀手,用独特的关心,在这些漫长且黑暗的时光里,凿破了池泽言逐渐封闭的心墙,用以泄进一丝天光。


    通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琴酒先伸手,替池泽言挡住了强烈的灯光,随后才单手解开了池泽言脸上的布条。


    他估摸着时间,等池泽言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后,才放下了手。


    这是一个放满了各种仪器的房间,没有窗户,全靠人工照明。


    还未等池泽言细细打量,琴酒就打开了房门:


    “你出去逛逛,我和君度谈点事。”


    他要和君度单独谈,池泽言那宛如人格分裂的病情。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