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泽言猜测,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古堡的地下。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也没有。


    明晃晃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上,走廊里有无数个房间,大门都是胡桃木雕花的木门,一眼望过去,就像进入了虚拟的盲盒世界。


    池泽言随意推开了一道门。


    这个房间是一个儿童的乐园,房间的正中间有一个下凹的池子,里面铺满了海洋球,池子边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木马,木马的左侧是一个滑梯,与海洋球的池子相接。


    靠近门的墙边放了许许多多的玻璃柜,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有溜溜球,有玩具车,有乐高,有不倒翁……


    池泽言的视线最后停在了一个旋转木马的八音盒上。


    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人,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灵魂,设计出完全一样的八音盒吗?


    池泽言不知道,他抬起了手,隔着玻璃罩板,在虚空中触摸了这个与他亲手制作的八音盒,完全一样的旋转木马。


    ……


    池泽言推开的第二个房间是一个巨幕电影房,房间内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墙纸选择了星空的图案,不知道是什么技术,这些星辰十分逼真,让人仿佛置身于浩瀚的宇宙,欣赏着无尽的苍穹。


    对着幕布的地方放着一个懒人沙发,沙发的后面是一张有一定倾斜度的床,从整体结构看来,是专门为躺着看电影设计的。


    ……


    第三个房间放着许多宠物用品,墙角摆放着一张素雅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厚厚一沓的花名册。


    池泽言拿起来随意翻了一下,发现里面都是些小动物的照片和介绍。


    第一页是一只边牧,名叫冬天,所处位置冲绳,在简要的优缺点和照顾注意事项下,有一行苍劲有力的钢笔字:


    边牧太过聪明,老二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可能会被欺负,待定。


    第二页是一只布偶猫,叫作摩卡,位于名古屋,它的资料下面写着:


    这只猫祖上都很胖,老二力气小,抱不动,淘汰。


    第三页是一只荷兰猪,名字很可爱,叫豆豆,位于北海道,它的备注是:


    老二见到猪只想吃,根本养不久,此类宠物全都淘汰。


    第四页是一只哈士奇,名字是小金刚,位于大阪,这次的字迹有些潦草,但比前面多了几行,不难看出执笔人的无奈:


    带老二去看了一眼,居然和小金刚打了起来,最重要老二还打输了,哭得唏哩哗啦,老大差点直接一枪毙了这条狗,不过老二拦住了,看起来挺喜欢小金刚,待定。


    第五页、第六页、第七页……


    厚厚的名册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宠物,每只宠物下面,都有一个人简短的备注,像是碎碎念,又像是某种特殊的宠溺与关怀。


    池泽言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那几行小字,睫毛颤了颤,悄无声息落下一滴眼泪,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老二”两字上。


    泪滴浸透了纸页,墨汁晕染开来,就像枯萎多年的花朵,终于得到甘霖的浇灌,开出了花。


    ……


    池泽言已经记不清自己走过多少个房间了,每间房的布置都不一样,宛如一个个未知的惊喜,等待着他去探索。


    他最后推开的是一间书房。


    房间的墙壁都做成了凹空的卡槽,从天花板到地面,堆满了无数的书籍。


    一本挨着一本,一层接着一层,无穷无尽。


    整个房间的布局有些形似伦敦的大英图书馆,正中放着一张长长的木桌,应该是为看书之人安置。


    池泽言随意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屁|股刚挨着椅面,他面前的桌子上就亮起起了一个浅蓝色的小屏幕,顶部显示着一行小字:


    请随意输入四个数字取书。


    池泽言随手按了一个1,然后点了确认。


    小屏幕发出了两声刺耳的红色警报音,顶部的字也变成了:


    老二动动脑子,说了四个数字,1是四个数字吗?0001才是!


    池泽言:……


    怎么这年头一个电子屏幕都会骂人了?


    池泽言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口嫌体直地重新在屏幕上输入了0001


    一阵叽里哐啷的响动后,一本浅蓝色的书出现在了池泽言面前的桌子上,封面上画着一颗星球,上面坐着一只狐狸和小王子。


    池泽言拿起了这本书,指尖的力道控制不住地收紧,眼眶通红,脸色苍白而又无助,他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在书名《小王子》的下面,有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放在第一的东西,都要给小阿言。


    ——黑泽阵


    泪水多眶而出,池泽言终于控制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走了那么多房间,他的心里早已隐隐有个猜测,直到现在,看到这句稚嫩的话语,他终于可以确定。


    这是池泽言和琴酒的家,是黑泽夫妇为两个孩子准备的、独一无二的家。


    每一个房间,都是黑泽夫妇送给两个孩子的礼物;


    每一份布置,都是黑泽夫妇精心设计的孩子未来。


    这些房间全都是父母沉甸甸的爱,只不过被时间所掩埋,今天终于展现在他的面前。


    手心里的眼泪灼热而滚烫,顺着池泽言的指缝流出,最后又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


    池泽言慢慢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忍着心脏那被无端牵扯出的细密疼痛,缓缓地在屏幕上输入了四个数字——1225


    那是池泽言的生日。


    熟悉的叽里哐啷声再次响起,几秒过后,桌子上浮现出一本浅紫色的笔记本,封面用金线绘成了一朵玫瑰。


    这就是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吗?池泽言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在激烈的情绪爆发后,池泽言也逐渐冷静了起来,他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感觉自己好像摸索到了什么,却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他过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墨色的头发柔软顺滑,领口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最外面的黑色风衣与白色的衬衫形成鲜明的对比,纯粹而又矛盾。


    暖黄的灯光下,池泽言专注盯着这本笔记,目光若有所思。


    良久,他翻开了第一页。


    【9月15日,星期三,天晴


    今天去了一家很喜欢的甜品店,但是没有买到最爱的抹茶蛋糕,最后一份让给了一位过生日的小男孩,内心充实而又满足,味觉贫穷而又孤寂,什么时候我才能学会做蛋糕啊?】


    「10月7日,周一


    黑泽雅你这个笨女人,连蛋糕那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做。我今天做了一份抹茶蛋糕,比你去的那家甜品店好吃。」


    【10月21日,星期五,阴天


    我是什么小幸运儿,居然在最喜欢的星期五遇上了最喜欢的天气,黑泽铭,晴天、阴天、下雨天,你最喜欢哪一天?】


    「11月18日,周三


    阴天。」


    【12月6日,星期二,初雪


    黑泽铭,我这里下雪了,有点冷,去给导师送资料的时候摔了一跤,很疼。】


    「1月3日,周日


    摔哪儿了?还疼不疼?黑泽雅,去加强一点锻炼,不能只是姓氏和我一样,也要学学我敏捷的身姿。


    我好希望,这是最后一个,你一个人过的冬天。」


    ……


    这本笔记里记载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琐事,一位叫作黑泽铭的人,在认真的回复着那位黑泽雅。


    池泽言知道,这是他父母之间的对话。


    那位黑泽铭的字迹,和他在宠物资料上看到的钢笔备注,一模一样。


    他快速地翻阅着这本日记,笔记到一半的位置就结束了,剩下的全是空白,中间还缺失了几页,池泽言没有太在意,他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段话。


    这段话是黑泽雅写的,内容十分简短,只有几个字:


    【8月10日,星期一,阴天


    黑泽铭,我来找你了。】


    这句话和前面一问一答的记录形式不太一样,没有任何答复,池泽言原本以为这里就是结尾,却在合上笔记本时,无意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时,他才发现,上面还有一段话。


    这段话的字迹很新,大概是时隔多年后的补充,在看清内容的一刹那,池泽言愣在了原地,因为上面没有日期,只有一句简短的请求:


    【黑泽铭,请你杀了我。】


    “刺啦——”


    这是椅子被推开的声响,池泽言站了起来,紧接着,又传出一阵“咚”的声响,似是有什么重物摔倒在地。


    池泽言不知何时跌坐在了瓷砖地上,他一手稳住板凳,一手艰难撑起身形,想要重新站起来,却又一次次滑倒。


    向来清澈的眼眸里此时带着几分茫然,他咬紧了牙关,手臂因为过于紧绷而浮现青筋,池泽言竭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形,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态,一点、一点地爬坐回了板凳上。


    为什么母亲要父亲杀了她?


    为什么他们的家会建在研究所的下面?


    为什么这本日记要放在他生日代表的位置,父母想要他寻找到什么?


    ……


    池泽言用手撑住了额头,他出神地望着笔记本,却什么头绪也没有。


    “滋滋——”


    裤兜里的手机传来了几声震动,突如其来的声响不仅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也拉回了池泽言的思绪。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自家大哥的电话。


    “喂?”池泽言接起了电话。


    琴酒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低沉:“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池泽言本想说不用麻烦了,他可以自己回去,却又回想起那些格外相似的大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告诉了琴酒自己所在房间里的设施。


    “知道了,我马上到。”琴酒交待了一句后,就挂了电话。


    就在池泽言想要收起手机的时候,心念一转,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按下几个数字,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筒那边传来一阵轻快地少年声:


    “你好,我就是多块好省安全安心送货上门的夜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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