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落,雅间内寂静无声。


    其砚认真地回想了一番,仍是不由冒起疑惑,什么意思?方才他与薛正明等人交谈,提到了什么要公主养他?


    他已是朝廷命官,享有俸禄,公主莫非是担忧嫁与他后生活品质会有所下降?


    这倒也是,皇宫之中,锦衣玉食,宫人成群,非他现今财力所能及。


    若是叫公主嫁与他后还拿自己的钱财、嫁妆操持,那他才是无耻。


    除了俸禄,其实他的书画也小有名气,若是每月卖上几副,不说千金,但应该能够得上公主的日常用度?


    只是时下朝廷明确规定在朝为官者不可经商,不过这其中也有许多可以暗渡陈仓的转圜余地……


    其砚眉头微拧:“阿容,我能挣钱的,你嫁与我后不会吃苦的。”


    赵知容心下颤了一颤,直直抬起眸,她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前面一直紧攥着的衣角,主动去牵其砚的手,扬了扬唇,语气含笑:“仲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按理说,你才是‘嫁进来’的那一个。”


    其砚怔住,一向冷峻的表情在此刻都显出了几分呆滞。


    对哦,他才是“嫁进去”的那一个?!


    666在系统空间也呆滞住了,看了一上午的木偶戏,又听宿主方才与一群人说得动听,连它都被感动了,结果,好家伙,说了半天,它现在才反应过来宿主才是那个“嫁人”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空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只是在发出声音的第一刻,察觉到自家宿主似乎变得更为不善的面色,它连忙给自己加了一个单向静音功能。


    只有手掌大小的孩童模样的666笑得在空中飘来倒去,太好笑了,所以宿主前面说什么所有月俸上交之,身份对换,再对比宿主和公主的财力差距,就莫名,变得充满了喜感。


    “所以,按理说,我才该是承担起婚后开销的那一个。”赵知容抿了抿唇,面上表情莫名。


    饶是其砚平常办公素被赞扬机敏,但此时仍是卡了壳,他第一次有些无言以对:“但,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阿容,我想娶你,呃,我想与你成亲,不是为了,吃软饭。”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轻声,锋利的眉眼间竟显露出几分委屈。


    666眼睛瞪圆,连忙开启截屏功能,啊哟哟,宿主居然还有这样的表情!赶紧记录。


    赵知容显然也被迷惑了,她伸出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轻抚上面前人的眉眼,语气喃喃:“我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只是想与你说,夫妻一体,你既许下那般誓言,我又岂会不愿?”


    “所以,不要再做出这些事叫我放心了,我信你的真心”,看着其砚错愕的眼神,她一字一句地道,“但听见旁人道你不好,反倒叫我难受。”


    其砚心下一紧,反应过来什么,他眸光扫过赵知容遮了面纱此时只能看见微红的眼眶,定在了那只方才如微风般轻抚过自己眉眼的手指。


    他晃过神,抽出手,将赵知容一双手捧在手心,便看见原本一双青葱柔荑此刻遍布了斑斑点点的月牙状的指印。


    自薛正明一行人走后,这么久了,现在仍是清晰可见,甚至右手处手心因为太过用力俨然已经见了红破了皮。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捧着赵知容的那双手都不知该作何是好,喉结滚动几下,良久,才从嗓子里飘出沙哑的几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阿容。”


    是他想当然了,一次,两次,他只想着叫公主相信自己的真心,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有时候太过沉重的看似深情却会给公主带去负担。


    他明知公主已经对他动了心,却总想着还不够,还是不够,他想要更深刻、更坚定的矢志不渝。


    但换位思考,由己及人,若是公主被人这般当面诘问,遭受众人非议,光是想想,他便觉得窒息,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铺天盖地的恶意。


    所以,他怎么能够那般忍心,叫他的公主承受了那般重的负累?


    看见一向冷峻但在她面前总是微微柔和了面庞的人此时眼里满是自责与疼惜,赵知容觉得,她可能彻底栽了。


    但好在,似乎她栽了的对象比她栽地更彻底。


    她眼里莹润着动人的水光:“仲升,你如果难过,我会更难过的。”


    作为向来端正自持的一国公主,她鲜见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所以,我们都开心一点,我现在饿了,我们先去用午膳?”


    好在这次木偶戏,便是其砚身份真的暴露了,但总体而看,总是夸赞多于贬斥。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小姐,先前那位薛公子显然与其砚本身便有间隙,而且,薛家,与她本便对立,指不定此番还是迁怒。


    薛家的人会说话,她便不会说么?


    当了这么多年公主,也协助处理过后宫事物,后宫与这坊间一般,一件事情,说得人多了,夸的人多了,不知真相的人便也信了。


    想起先前汴京许多流言,以及那许多官员的赞誉之声,不便是这般传开的么。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她多的是银子,这木偶戏、说书人、戏剧诗文、走街串巷,本便是好事,她偏要这番话传得天下皆知且全是赞誉。


    至于字据,她心下已然有了一番成算,她知道她的驸马也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政事官路她不能插手,但正如她所说,她才是那个“娶”的人,到时候她也与其砚一样去官府立个字据就是了,哼,叫那些酸的不屑的都惊掉下巴。


    若还是不行,还有说驸马不好的,这压过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新建一个流言,薛家还真以为自己是铁桶一块了?


    她回头便去求父皇借了暗卫,把薛家一些丑事都暴露出来,特别是那个薛正明。


    她浑然不觉自己正在想着若是以前的她最是不屑的“下作”手段,便是连两人到了醉仙楼用膳之时,她还满脑子都在思考该怎么挽回她的驸马名声。


    其砚本便心虚,看见赵知容一场午膳用得心不在焉,还以为她仍在为先前的事生气。


    一顿午膳用得食不知味,醉仙楼的凤凰展翅终究还是错付了。


    醉仙楼的小二站在一旁满脸困惑,凤凰展翅是他们醉仙楼最新出的招牌菜,这可是他们大厨研究了许久才琢磨出来的新样式。


    色彩鲜艳,摆盘精致。鲜嫩可口的鸭丝入口惊艳,鲜香诱人,辅菜也是色香味俱全,他站在一旁都要流口水了,这些日子吃过的食客无不赞不绝口。


    而且这道凤凰展翅可是每日醉仙楼限量供应的,听说这桌客人是提前一个月便预订了,难道不是慕名而来,应该感到欢喜?


    结果这两人怎么一餐午膳用完了都全程面无表情的,他家的凤凰展翅今日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等两人午膳用完,小二为两人奉上饭后茶点时,站直了身子,便准备好好为自家的凤凰展翅“讨个说法”。


    只是等他近距离直视了两人的面容之后,一阵惊艳,这两位食客的确比凤凰展翅好看多了。


    而且两人都面无表情的忒吓人,男的眉眼锋利面色冷峻,女的长得娇艳动人气质却是清冷疏离。


    他心下叫苦,他不会是碰到夫妻吵架,现在撞枪口上了吧?


    只是,他突兀地站住,已经出了口:“两位客官……”


    两位天人之姿的客官都向他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两位客官……小的想问问我们醉仙楼新出的凤凰展翅可还合两位胃口?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也可提个建议,我们继续改进……”声音越来越小,气势愈发不足。


    其砚与赵知容纷纷一顿,看向桌上这道没动几口的凤凰展翅,色香味俱全,醉仙楼的招牌菜,可他们也没认真品尝啊。


    赵知容有点不好意思:“美味极了,非常美味。”


    小二:“?”


    其砚接道:“对,美味极了,我们舍不得吃,麻烦小二你帮忙打包,我带回家接着吃。”


    赵知容说完后便抿了口茶水,此时听到其砚这番话没忍住呛咳了一声。


    小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看着两人的眼神肯定,气质莫名叫人信服,唔,两位贵人是不会骗人的。


    原来是太美味了,也是,他们醉仙楼这凤凰展翅每日限量供应,供不应求。


    于是,他嘴巴咧地老大,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好嘞,客官,我这就为您打包!”


    等小二离去,两人不由面面相觑,赵知容踟蹰着开了口:“你,带回去接着吃啊?”


    其砚僵硬地点了点头,目光一顿,公主手上月牙状的印痕消失了大半,但几处翻皮显得格外刺眼。


    他拉起赵知容的手:“阿容,我们去医馆包扎一番可好?”


    说着,他举起赵知容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吹了吹,动作认真,尤为动人。


    赵知容眼神错愕,迷迷糊糊便应了一声“好”。


    只是,提着食盒到了医馆之后,被急匆匆叫出来的老大夫看着面前这双青葱柔荑上刺目的几点红迹,沉默了许久。


    其砚心下一沉:“大夫,有什么问题?是会发炎,还是会留疤?”


    大夫奇怪地打量了两人几眼:“秀恩爱,请去别处。”


    “给你家娘子多吹一吹吧,比我包扎有用,吹个一晚上,明儿就好了。”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去。


    其砚:“……”


    赵知容:“……”


    赵知容看着其砚再次无言以对的样子,莞尔笑出了声,庆幸自己带了面纱。


    因为,好像,有点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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