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大夫走后,医馆一时还并无他人,两人站在原地,其砚轻声咳了咳:“阿容,你要不回宫后找御医再看一看?”


    赵知容沉默了几息,她害怕御医言语动作不会如此敷衍,但是眼神和这个老大夫一般:您有事儿吗?


    这么点小伤,发炎肯定不会,她宫里还有先前父皇御赐的膏药,回去后涂一点便是了。


    只是,现在,出宫半日,倒觉得发生了不少事儿,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痛感,但一向养尊处优的身子觉得疲累极了。


    没有心思再问其砚是否还有其他的安排,赵知容伸手回握,身子往其砚靠了几分,泄了大半力量,舒服了许多。


    “我们回去吧。”她抬眼笑着,清冷冷的美目竟露出恍似撒娇一般的情绪。


    其砚身子瞬间僵硬,软玉温香贴在身子一侧,再被心上人这般瞧着,哪里还能说不好。


    仗着宫外并无多少人认识,两人如寻常夫妻一般走在路上,平静而美好。


    只是走着走着,他便也反应了过来:“不生气了?”


    赵知容软软笑着,一张脸笼着面纱也叫人看出了好心情:“不生气啊,今天很开心。”


    进一步确认了心上人的心意,也决定了后续该怎么解决流言纷扰,先前生气也不是和其砚生气嘛。


    其砚心里一软,只是:“公主可是乏了?”不然,在外面当众做出这般没有“礼仪”、站姿不端正的动作,可不是他的公主的作风。


    赵知容有点不好意思:“有点。”


    她停下脚步,感知到其砚定定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视线飘忽不定,在思考,如果其砚问她能不能背她的话,她该作何回应。


    因为,两人方才走出医馆不远,便看见一男子背着妻子走在路上,妻子的声音还在风中若隐若现:“你会背我一辈子吗?”


    那男子回答:“会,直到背不动了为止。”


    那对夫妻只是普通百姓打扮,但两人面上都是满足的笑意,烟火人间,叫人欣羡。


    她当即便觉得,原本轻靠着其砚泄了大半力量觉得舒服了些的身子更加疲软了三分。


    于是,视线飘忽之下,她听到她的驸马开了口:“阿容……”


    她眼里含着欣喜与期待,抬头望去。


    “阿容,你身子太弱了,该加强锻炼才是。”


    说着,其砚也站定了身子,犹豫了几息,便不舍而坚定地将手攀上了靠着自己的美人肩头。


    然后,将赵知容扶正了身子。


    “阿容,你站直,好好走路,平时就要多注重锻炼才行,不然今天加起来才走了小半个时辰,便累成这样,着实是……”


    他的话没说完,最终卡在了嗓子眼。


    因为,他看见赵知容原本含羞带怯的眼神瞬间盛满了震惊、不可置信,慢慢恢复了淡漠,是平时高高在上的公主清冷疏离的姿态。


    甚至,更冰冷几分。


    在这样的视线下,他没说完的话渐渐销声匿迹,不知道赵知容为何突然便冷了脸。


    猛然间,他想起了那本被买回去仔细研读了的《汴京女郎最爱听的情话大全》,倘若不知缘由惹了女郎生气,先道歉。


    “阿容,我错了。”


    赵知容惊讶地眨了眨眼:“哪里错了?”


    其砚也眨了眨眼,锋利的眉眼竟显出几分无辜,他思索了一会儿:“阿容,我不该只说不做,回去,我便整理出一份锻炼指南,交予你可好?”


    赵知容没忍住,闭了闭眼……


    没忍住,笑出了声……


    确定了,什么见鬼的熟练的调情手段,和她父皇、胞弟不解风情的模样一般无二。


    罢了,总归也是好意,“那你整理吧。”


    其砚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又各走各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他觉得心里怅然若失,公主不靠在他身上后,连手都不牵了。


    他恍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统随宿主,在系统空间旁观的666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惜现在不能出声,它开着单向静音,不吝啬地夸赞着:【宿主还是挺靠谱的。】


    公主的确体质太差了,这才走了小半个时辰就累了,它可是飞上一整天都不会累的呢!


    它利用着自己也没啥用的系统能量扫描了一番赵知容的身体数据,唔,回去后给宿主整理一份公主锻炼指南,用来抵销下次赌约的惩罚好了。


    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于是,后来,收到一份来自666倾情贡献、极具针对性价值的锻炼指南后,其砚诡异地沉默了几息,定定看了看这小人,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666的脑袋:“真乖。”


    这就已经想着下次该怎么输了。


    666惊恐地瞪大眼睛,怎么宿主高兴了,它反倒觉得有点毛毛的。


    嘶,这么温柔的宿主,还是对着公主去吧!


    而此时,两人一路走回其砚府邸,时辰也已到了未时,皇宫宫门过了未时便要下钥,尽管其砚府邸离皇宫距离颇近,但也不能赶着最后的时间点回去吧。


    于是,站在府邸门口,看着侯在另一旁的轿辇,还未分离,已然不舍。


    其砚不舍地伸手将赵知容头顶的花环扶正,声线沉沉:“阿容,下次出宫,是什么时候?”


    赵知容微微皱了眉头,下月初十她应邀参加宫中后妃举办的赏花宴,倒是不好推脱。


    “下下个月?”她试探着。


    其砚当即便沉下了脸,思索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这月廿八,我到紫宸殿轮值,公主要不要去看望‘父皇’?”


    赵知容瞪大了眼,这人,怎么这般,无耻?


    这样的招数,上次是她迫不得已,已经失了礼数,怎么能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父皇该教训她了。


    但是,到底不是不愿意,她犹豫了几息,踟蹰着开口:“我……”


    只是,话音未落,被一个不确定的声音打断:“砚儿,这位是?”


    她反应迅速地看向来人,是一位打扮朴素、面相和蔼的中年女子,似乎风尘仆仆赶路归家,叫着其砚语气亲切。


    只是,虽然是问着其砚,但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听到正与她拉着手的心上人开了口:“母亲,您怎么步行回家,不是说让你租个轿子?”


    其夫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身子骨好得很,我租了轿子,只是刚好付了到城门口的钱,就这么一点路,不打紧。”


    说着,她仍是不放弃,眼睛紧盯着赵知容:“这位是?”


    赵知容心一紧,反应飞快,立马甩开了其砚的手,盈盈福了身子:“知容见过夫人。”


    想了想,她还是取下了面纱,以示尊重。


    一张夭桃浓李的娇美面容便露了出来,瑰姿艳逸,叫人惊艳。


    但其夫人的面色却瞬间变得黑沉,她倒是没有在外人面前失礼,上前一步将赵知容扶起,眼似飞刀便向自家儿子射了过去。


    其砚眼神错愕,看着其夫人不善的面色,连忙出声:“母亲,这是你,未来儿媳妇。”


    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巧,恰好在公主就要回宫时,被母亲撞到了。


    原本还没反应过来,为何母亲这般执着,可直到被其夫人几个几乎前所未有的严厉的眼神扫射后,他才晃过了神。


    母亲,怕是以为公主,是他那个编出来的为了前程就抛弃了的心上人吧?


    毕竟,谁能想到,会在宫外,而且是他家门口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公主。


    先前得知自己儿子居然是个为了前程“负心薄幸”的人后,其夫人便已经对他好几天横眉冷眼了,现下再看见他与其他女子光明正大拉拉扯扯,岂不更是愤怒?


    愤怒之下恐怕还带了几分惶恐与害怕,不解自己儿子怎么如此胆大包天,公主还没娶进门,不对,还没“嫁进去”,就迫不及待地给公主头上戴点绿吧?


    果然,听见他的介绍后,其夫人的面色骤变,从方才的愤怒压制变成了春风满面。


    再看赵知容那副原本以为是“狐狸精”的好相貌全然化为了满意。


    只是,这是自己儿媳妇的背后含义反应过来后,其夫人一个惊恐,当即便想着跪下行礼。


    “民妇参加公主……”


    只是,她的动作做到一半,便被一双手轻柔托起,随之响起的还有赵知容轻柔带笑的嗓音:“夫人,您是长辈,万不可如此。”


    “该是知容向您见礼才是。”


    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寻常女子嫁进公婆家需要小心伺候,但作为招赘的一方,尤其还是一国公主,谁敢要求她见礼。


    其夫人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当下便反应了过来。


    她顺着力道起身,再看赵知容,便是越看越满意。


    她在身上摸了摸,这与儿媳初次见面,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当成见面礼。


    “公主,进我们家坐坐?”这就站在门口说话是怎么回事。


    其砚面色一肃,这匆忙的见面,母亲和公主都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收到赵知容隐隐飘来的眼神,他连忙出声:“母亲,皇宫宫门未时一过便要下钥,今日时辰已晚,下次有机会再请公主。”


    其夫人失落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得赶着时辰回宫才是。”


    赵知容轻轻舒了一口气,未来婆母没有对她婚前与未婚夫私会一事有不满,只是今天实在匆忙,什么也没准备,的确要赶时辰。


    “知容下次再来拜访夫人”,她再次盈盈福了个身,顿了顿,再次开口,“夫人唤我知容即可。”


    其夫人眼神更是满意,只觉得未来儿媳妇哪哪儿都好,这家世、身份、样貌、礼数样样齐全,身为公主也无盛气凌人之势,对自己也是尊重有加。


    这么好的公主,她儿子居然只是当作为了前途的“工具”?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痒了痒,头一次怀疑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是不是有点欠抽。


    只是,对着公主还是满脸慈爱,声音柔得不能再柔:“好,不着急,等与这臭小子成亲了再见也不急,不要被他三言两语便哄骗了。”


    她注意到赵知容额头微微的汗迹,对着一旁的其砚便不客气道:“与知容出去玩也不知道照顾着点,我先前在后面瞧着你们,知容明显都累了,你就不能背她回来?”


    赵知容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未来婆母这么好说话,还这么贴心。


    初次见面,显然对她极为满意,或许这其中不乏对她身份的敬畏。


    但这般向着她,能够注意到这些小细节,还毫不在意地质问儿子怎么不背她回来,便不是简单的敬畏可以解释的了。


    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无碍的夫人,我不累。”


    其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哎,好孩子,我便不耽误你了,累坏了吧?快去轿子上歇着。下次来,我给你炖个老母鸡汤好不好,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说着,便拉着她的手将她一路护送回了侯在一旁的轿辇上。


    赵知容颇有些受宠若惊,只来得及向其砚投去一个“我走了”的眼神,便坐上了轿辇。


    而站在原地,看着不过短短片刻自己的母亲与未来的妻子便亲热地仿佛母女一般的其砚沉默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而且,方才公主突然冷脸的原因找到了。


    原来,是因为他没有背公主回来。


    也是,先前路过那对夫妻时,他便该注意到公主的神情分明有过变化。


    母亲不过看了几眼便注意到的事情,他居然走了一路,还“自信”地叫公主锻炼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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