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徽一凛,僵着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原来在靶场上,他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可以教训刘月如,也可以使计对付刘月全,唯独不敢得罪江辞,江辞是肃王府的主子,说一不二,抬一下手指就能把她碾死。
她不敢惹他生气。
沈音徽小心翼翼扭转身体,侧坐在江辞的大腿上,竭力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阿音知错了,王爷不要生气。”
江辞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沈音徽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将手臂勾在江辞的脖颈上,接着表忠心:“阿音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以后绝不会再生出非分之想。”
江辞依然不说话,淡淡睥了沈音徽一眼,只脸色已不像适才那样冷峻。
沈音徽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她站起身,绕到江辞身后,不轻不重给他按起了肩膀。
不是不屈辱的,他将她与阿猫阿狗相比,若是以前,她定会骂他个狗血淋头,可现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必须得忍耐,只有耐住了性子,才有可能逃离肃王府。
这天早晨,沈音徽下了值,刚回偏院,便见吴嬷嬷等在她的门前,因刘月全的腿,吴嬷嬷恨极了沈音徽,她到底历经世事,不似刘月如那样冲动,懂得慢刀子钝肉的厉害。
吴嬷嬷看向沈音徽,皮笑肉不笑道:“姑娘回来啦!”
沈音徽“嗯”了一声,虽知道吴嬷嬷不安好心,却还是耐着性子和她周旋,“大早晨的,嬷嬷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吴嬷嬷边说话边将手中的蒲篓递到沈音徽跟前,“气温见天儿的冷了下去,太妃的鞋袜却还未做出来,府内绣娘有限,就劳烦阿音姑娘给太妃做几双绫袜吧!”
肃王府养着数十个绣娘,统共只两位主子,哪有忙的顾不上做鞋袜的道理,吴嬷嬷摆明了要给沈音徽穿小鞋,这小鞋沈音徽还非穿不可。
一来绫袜是给太妃做的,她若拒绝,便会让吴嬷嬷抓住不尊敬太妃的把柄,二来吴嬷嬷主管针线房里的事,绣娘忙或不忙全凭她说了算,便是不忙,她也能编排出营生让绣娘忙起来。又哪里有沈音徽置喙的余地。
躲是躲不过去了,沈音徽只能接过蒲篓:“给太妃做绫袜是我的福气,嬷嬷且放心,我定会妥妥当当把绫袜做好。”
吴嬷嬷“嗯”了一声,接着道:“姑娘可要利落些,明日太妃就要穿新绫袜!”
这便是□□裸的为难人了,蒲篓里足足放着八双绫袜的料子,便是做到天亮,沈音徽也做不完。
沈音徽露出为难的神情,开始和吴嬷嬷打商量:“我是个蠢笨的,手脚慢,一日之内断做不出八双绫袜来。嬷嬷可否宽限几日?”
吴嬷嬷依然是一副笑模样:“姑娘心里若是敬着太妃,莫说八双绫袜,便是十双也能做完,若是不把太妃当回事,自然就做不完了。
老婆子言尽于此,至于能不能做完,就看姑娘的心意了。”
沈音徽无奈,这是商量不通了,吴嬷嬷是太妃跟前的红人,是黑是白全凭她一张嘴。
太妃若是发了怒,沈音徽可承受不住,罢了罢了,便是点灯熬油也得把绫袜做完。
沈音徽会打络子,也会女红,但做的少,总归不熟练,她搬了小兀子,坐在檐下做绫袜。琉璃是个热心肠,见她忙碌,便主动凑过去帮忙。
一直做到中午,刘月如回偏院午睡,看到沈音徽做绫袜,便冷嘲热讽:“人得学会认命,什么人什么命,别以为得到王爷的青睐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有些人就是命贱,虽领着伺候王爷的活计,却还得抽空做粗活。”
刘月如乜了一眼沈音徽手中的布料,接着道:“阿音,你做的袜子可是给太妃穿的,你可要警醒些,若是出了差错,看太妃不扒了你的皮。”
刘月如就是个炮仗,嚷嚷的欢实,芯里却是空的,翻不出风浪,沈音徽懒得搭理她,只低头做针线。
刘月如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只觉得无聊透顶,便怏怏得回了屋。
紧赶慢赶了一天,便是有琉璃帮忙,也只做好了五双绫袜,晚间,琉璃坚持要帮沈音徽,沈音徽却觉得不好意思,琉璃年纪小,晚上做针线没得伤了眼睛。
将琉璃打发走,她便自己就着蜡烛做活儿,下人的蜡烛有定例,一人只一根,用完了才能领,那蜡烛昏昏黄黄,沈音徽看不真切,不知道扎了多少次指头。
熬到凌晨,总算将袜子做完了,她仰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便赶紧洗漱,赶去别亦阁当值。
江辞有晨读的习惯,读书时必要喝茶,沈音徽捧着茶盏走到书桌前,手一滑,茶水尽数洒到地上。
江辞皱眉:“怎么毛手毛脚的。”
沈音徽低下头,委委屈屈道:“奴婢愚笨,就着蜡烛做针线时扎了手,针眼小,原本也不算什么,可被这热茶一炙,就疼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做针线干什么,府内的绣娘是吃干饭的不成?”江辞没好气。
沈音徽赶忙回话:“昨天吴嬷嬷给奴婢送了一蒲篓料子,吩咐奴婢给太妃做八双绫袜,奴婢手脚愚笨,这才扎了手。”
江辞轻嗤,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刘月全被打断双腿,吴嬷嬷不敢找主子说事,自会把帐记到沈音徽头上。沈音徽不敢得罪吴嬷嬷,只能拐弯抹角在他这儿寻庇护。
江辞看向沈音徽:“既不是你分内的事,拒了就是。何苦在我这儿给吴嬷嬷上眼药,吴嬷嬷是太妃的人,便是问罪,也得由太妃来。”
沈音徽虽吃了挂落,到底得到了实惠,有江辞这句话,吴嬷嬷以后若再找她干活,她便可以理直气壮拒绝了。
她喜笑颜开,对着江辞行礼:“还是王爷心疼奴婢,奴婢在这儿谢过王爷了!”
江辞不置可否,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书籍。
用过早饭,江辞便出府处理公务,沈音徽这才腾出时间收拾主屋,到了午时,江辞依旧未归,沈音徽知道白日里他是不会回来了。遂回偏院补觉。
刚盹着,就听到有人敲门,沈音徽起床开门,只见来人是吴嬷嬷。
吴嬷嬷原想借着绫袜在太妃跟前给沈音徽上眼药,没成想沈音徽熬夜把绫袜做好了,她没法子发作却又心有不甘,于是拿了新料子让沈音徽做绣鞋。
沈音徽害的刘月全双腿残废,她要一点一点熬死沈音徽才罢休。
吴嬷嬷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和善模样:“姑娘心灵手巧,做的绫袜十分合太妃的心意。您是好性子的,不如送佛送到西,再给太妃做两双绣鞋!”
吴嬷嬷边说话,边将准备好的料子递到沈音徽跟前,不料沈音徽视而不见,压根不接。
沈音徽道:“太妃和善,我是极想孝顺她老人家的,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精力跟不上。昨日我熬夜做好绫袜,整夜没睡,今日便出了岔子。”
“早晨奉茶时,不小心打碎了王爷最喜欢的茶盏,王爷当即便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缝制衣物是绣娘的活计,我若执意缝制,便是乱了府上的章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便是再想孝敬太妃,也是不能够了。”
这是搬出王爷来压人了,吴嬷嬷便是再嚣张,也不敢说王爷的不是,只得顺着沈音徽的意思往下说:“哎呀,都是老奴糊涂,显些乱了王府的章程,便是针线房那几位不眠不休,也不应该来麻烦姑娘。”
王府只两位主子,针线房又哪里需要不眠不休?沈音徽知道吴嬷嬷在给她自己台阶下,也不戳穿,只客气道:“嬷嬷严重了!”
吴嬷嬷出师不利,心里堵得难受,没心思再跟沈音徽寒暄,便找了个由头回太妃院里去了。
沈音徽乐得轻松,接着补觉。
江辞直到戌时才回府,身上带着酒气,约是因为喝了酒,眸中蒙了一层朦胧的水汽,不似平时那样冰冷,倒多了几分温情。
沈音徽伺候他盥洗沐浴,而后将人安置到床榻上。她转身往外间走,背影高挑婀娜,颇有风姿。
江南人风雅,也玩儿的开,江辞今日与好友相聚,酒会上不仅有舞女跳舞助兴,更有刚出浴的美人倾心做陪。
那些人虽精心打扮,眉宇间的谄媚之气却无论如何都遮不住,没来由的就让人心生厌恶。
再看沈音徽,她虽是丫鬟却气度高华,半点奴颜婢膝的姿态也无,若叫她作陪,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阿音!”江辞出声。
沈音徽顿住脚步,回眸看向江辞。
“你去沐浴!”江辞喃喃,声音里带了几丝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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