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楚辞醒来的时候,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他立刻转头,另一边床是空的。只有残留的温度表明有人睡过。
楚辞有些发懵,洗漱后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看到陈峋留下的字条——
[我去上班,早饭在保温箱里。]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有些失落。
保温箱里是白米粥和两道小菜,端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但又不会烫,楚辞还在餐桌上发现了一罐肉松。
小时候他就喜欢把肉松倒进粥里,搅散,拌匀,舀一大勺送进嘴里。时隔多年再次吃到,楚辞舒服地眯起眼,像是餍足的猫。
吃到一半,他接到中介的电话。
“楚先生,网签已经弄好了,您今天应该就能收到首付,按照合同是全部房款的一半。”中介说,“剩下的一半尾款陈先生会先打到我们的监管账户,等办完过户手续再从监管账户直接打给您,整个流程快的话一周就能办妥。”
挂上电话,不到十分钟,手机就收到了银行发来的信息。
钱到账了。
楚辞不假思索,把钱全部转给了顾齐安,然后含着勺子,腾出手给陈峋发信息。
[钱已经收到,谢谢。]
发送的时候楚辞犹豫了一下,又删掉。他并不想让陈峋觉得他们是因为钱才有牵扯。
[早餐很好吃,谢谢。]
……感觉还是不行,楚辞又删了。
打打删删,最后楚辞只发了个谢谢,发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干巴巴,所以陈峋没有回复也是情理之中。
顾齐安很快收到转账,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楚辞想了想:[暂时不回去了,在这边还有点事。]
时间还早,他给糖果雪山换了水,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他今天要去见一个人。
路过玄关,楚辞眼尖地发现柜子上多了个托盘,里面全都是小袋零食。他怔怔地看了一会,拿了块巧克力塞进口袋。
在小区门口的花店买了束百合,楚辞便打车直奔城郊的墓园。
不是清明这样的大日子,也并非周末,墓园有些阴冷,几乎没什么人。
昨夜似乎又下了一场雨,空气中透着潮湿的寒意。
不过好在雨过天晴,阳光出来了。
楚辞朝太阳升起的方向看了眼,踏上未干的石板路,走到墓园门口。
看门大爷看到他时愣了下,“小伙子,这么早啊?”
楚辞笑着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看着山坡上一排排墓碑,试图从记忆深处寻找蛛丝马迹,但失败了。
六年前楚蓉下葬的时候他来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大爷走过来,问:“你来看谁?”
“楚蓉。”楚辞声音很轻,“您知道吗?”
大爷略一思索,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知道啊,必须知道。”
他上下打量楚辞,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百合上:“跟我来吧。”
墓园一片肃穆,目光所及,至少沉睡着上千个灵魂。楚辞跟在大爷身后,脚步很轻地踏上台阶。
大爷边走边问:“你是她什么人?”
楚辞抿了下唇,没答话。
大爷也不是真想听他的回答。他常年守着这片公墓,看到人就忍不住想说说话:“这位楚女士我经常去看的,帮她除除草擦擦灰尘。”
楚辞脚步顿了顿,有些疑惑:“您……”
大爷并未听见,自顾自说:“之前有位先生,每年清明都来,每次来都给我们捐一大笔钱,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好好打理这位楚女士的墓。”
说着,他又扫了眼楚辞手里的百合,“他每次来也是带一束这样的花。对了,你们会不会认识啊?”
楚辞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实在想不起什么人会来看楚蓉。
“您能大概形容一下那个人的长相吗?”楚辞问。
大爷看了他一眼:“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比你年纪大一点,应该没到三十岁吧,好像是姓陈?我不确定,不过很有派头,人也大方。”
楚辞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
他刚想再问,大爷停下脚步,指着一排墓碑说:“往里走,第六个就是楚女士。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去门口找我。”
楚辞道了谢,找到楚蓉的墓碑,放下百合。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眼圈有些红,良久后轻轻喊了一声妈。
可惜再没有人回答他。
在楚辞印象里,母亲楚蓉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的父亲,也就是楚辞的外公是s市名人,富甲一方。楚蓉从出生起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难得的是性格温柔,待人谦和。不出意外,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富足顺遂地过完一辈子。
可富家女偏偏爱上了穷小子。
以至于最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选择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或许楚蓉就像她喜欢的百合花一样,纯净无暇,无法容忍自己的人生染上污点。
楚蓉的反常早有预兆。可当时他和陈峋正在热恋,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恋人,忽略了楚蓉的感受。
这些年来楚辞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他当年能多关心母亲,会不会就是另一个结局。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楚辞迷了眼。他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一边,等风把眼角溢出的眼泪吹干,才转回来。
“妈,我结婚了,是我以前的学长,很好的一个人。”
顿了顿,他轻声说,声音散在风里:“我很爱他。”
-
“下午好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东方航空au****次航班……”
陈峋坐在商务舱的座位上,盯着手机,因为太入神甚至没有听见空姐的问题。
“麻烦在起飞后给我来杯红酒,这位先生嘛,给他白开水。”梁向聪看了陈峋一眼,继续笑眯眯和美貌的空乘搭讪。
直到空乘离开,他才把头转回来,脸上的笑也变成了嫌弃,瞪着陈峋:“你不是新婚燕尔吗?不是应该在家抱着你那个宝贝疙瘩吗?还能抽出空来出差?”
陈峋连眼皮都没抬,将手机解锁,打开和楚辞的聊天界面,盯着看,直到屏幕暗下去。
然后再解锁,重复之前的操作。
梁向聪翻了个白眼。
他要是再管陈峋的闲事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这趟去b市是和供应商谈下一季度的合作,供应商是梁向聪的老熟人,由他出面足以,陈峋本不必要去,原本也没打算去,是今天上午临时决定的。
这个决定自然是深思熟虑。昨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睡,意识到不能把楚辞逼得太紧,不如出差几天,让楚辞先熟悉家里的环境。没有他在,楚辞应该能放松不少。
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他不敢保证如果再和楚辞睡在同一张床上,会不会出问题。
出差肯定是要告诉楚辞的,但是什么时候?现在吗,还是等两小时落地之后?
陈峋从没想过,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能让他思考这么久。
楚辞在干什么?为什么早上那个谢谢过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眼看离起飞时间越来越近,陈峋做出决定,给楚辞打了个电话。
楚辞显得有些意外,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陈峋听出他背景音里有其他人,皱了下眉:“你不在家?”
“我在超市。”楚辞说,赶紧把挑好的蔬菜放进推车,走到人少的地方,“随便逛逛。”
从墓园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该如何感谢陈峋,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就想先到超市来买点菜,亲手做一顿晚餐。
楚辞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陈峋才想起这通电话的目的:“我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出差?”楚辞更惊讶了,几乎要脱口而出问“怎么这么突然”,话冲到唇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只干巴巴说了个“好”。
两人再一次沉默。顿了几秒,陈峋说:“买完东西早点回家吧,缺什么跟我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他着意强调:“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找周然,直接打给我。”
楚辞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轻轻“嗯”了一声。
他还想问陈峋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但听到那头飞机广播的声音,只好作罢。
挂上电话,楚辞又推着车原路返回,把买的蔬菜和肉都放回货架,只留了份三明治当晚餐。
另一边,陈峋也挂了电话,一转头对上了梁向聪八卦的眼神。
梁向聪已然忘记自己两分钟前刚发过的誓:“你跟你那个宝贝就这么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人谈判。温柔,语气要温柔一点懂不懂?”
陈峋置若罔闻,关掉手机,拿出一本杂志。
梁向聪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凑近:“昨天刚结婚就出差,还是主动要求,打电话又是这种语气,肯定有情况。”
“吵架了?”他摸着下巴,观察陈峋的表情,突然想到什么,“我靠,你们该不会是那方面不和谐吧。”
闻言,陈峋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哈哈哈,开玩笑嘛,不要当真。”梁向聪收敛表情,又有些好奇,“话说,你和你家那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当初陈峋只告诉他两人分手的过程,对如何相识却三缄其口。
意料之中,陈峋没有回答。
飞机开始滑行,空乘走过来,提醒梁向聪坐好。
梁向聪悻悻地坐了回去。而陈峋则在连续不断的轰鸣里,放任思绪被拉回到了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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