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峋永远记得那个傍晚。
太阳西斜,红霞满天,金色的光落下,s大的校园美得像一幅油画。
然而他却无心欣赏。
从计算机学院出来,他看了眼时间,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
按这个速度,应该能赶上公交车。
到了楼下,室友袁森追了上来:“这么急?去家教吗?”
陈峋嗯了声,速度并没有放慢。虽然走的快,但脚步并不乱。他身高腿长,英俊的相貌和沉稳的气质非常引人注目。
袁森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虽然知道都是看陈峋的,但还是不自觉挺直腰板。
他叹了口气:“又是家教,又在图书馆勤工俭学,还去咖啡店打工。你不怕把自己累死。”
陈峋没有吭声。
袁森闭上嘴,有些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多少听说过陈峋的家庭情况,父母在他成年前就去世,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去年离开,听说还欠着一笔不小的外债。
“哦对了。”袁森赶紧找其他话题,“课上教授布置的那个程序你写完了吗?我的总有bug,回头你帮我看看。”
陈峋:“行,晚上的吧。”
一路走到校门口,袁森正要跟陈峋告别,发现对方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转朝一个方向。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学生们进进出出。袁森顺着陈峋的视线看去,还是一眼就猜到他在看谁。
袁森捣了捣陈峋的手臂:“你在看他吧,那个男生,我知道他叫什么,叫——”
他想了几秒,而陈峋已经在心里说出了答案。
楚辞。
“楚辞!”
袁森压低声音,难掩语气里的兴奋:“经管系大一的新生,开学的时候据说全校轰动。好多人都说他是混血。”
”虽然我是个男的但我也想说,这他妈也长得太好看了!”
陈峋没有回答,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人身上。
冬末的暖阳柔柔地笼在楚辞身上,朦胧又梦幻的金桔色,他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时不时有人朝他望,但楚辞仿佛没有察觉,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楚辞。
陈峋又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同时将手伸进口袋,捏了捏里面的一块奶糖。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楚辞抬起头,朝陈峋的方向看去。虽然隔的远,但陈峋感觉他笑了一下。
一瞬间,陈峋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个玫瑰花圃,鼻息盈满芳香。
袁森低声惊呼,夸张地拍着胸口:“我不行了,我不能看了,再看我就要弯了。”
他不停重复:“老子喜欢女生,喜欢女生。”
听到这句话,陈峋终于忍不住笑了。
相遇总是短暂的。很快有一辆轿车停在楚辞面前,楚辞没有停留地钻进了车里。
即便陈峋对车不是很懂行也知道那辆车价值不菲。
袁森啧啧两声:“听说不少人追他,男的女的都有,可人家根本看不上。也是,家里这么有钱,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些学生。”
陈峋收敛笑,同袁森告别后朝公交站走去。
因为在校门口耽误的那两分钟,他刚好错过了上一班公交车,比平时多等了十分钟。
还好,他做事一向喜欢留有富余,倒也不会因此迟到。
经历一个严冬,风吹在脸上已经不是那种刀刮似的疼了,虽然依旧冷,但慢慢变得柔和,带着初春的味道。
陈峋把外套拉链拉下去一些,让风灌进衣领,缓解身体的燥热。
等心跳平复,他再一次把手伸进口袋,夹出那颗奶糖,剥掉外面的包装,送进了嘴里。
-
s大是个综合性大学,校园很大,经管院和计算机学院又分属东西两个校区。陈峋想过或许运气好会再遇到楚辞,但没想到这么快。
第二天他就在图书馆见到了楚辞。
除了家教和咖啡馆的兼职,陈峋还在图书馆帮忙,主要是负责借书登记,以及把散落的书放回原位。
他被安排在四层,这里大多是英文文献和大部头工具书,很少有人来自习。但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自习的人数是平时的两倍多。
陈峋很快找到原因。
他看了眼坐在窗边的那个人,在对方察觉前移开目光,将手里的两本书放回书架,然后走回座位。
这么巧,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楚辞。
楚辞在看书,楚辞在喝水,楚辞打了个喷嚏……
陈峋努力集中精神在电脑上敲出一行行代码,可还是会被楚辞细小的举动分去注意力。
没多久,他看到一个男生走过去,跟楚辞说了些什么,不到一分钟又走开,满脸的失望。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这个场景重复了两次。
陈峋收回视线,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后点击运行,平时一次就过的程序今天竟然出现了bug。
他闭了闭眼,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终于运行成功,再一转头,楚辞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诺大的阅览室,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峋的呼吸一下子放得很轻。虽然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吵到楚辞,但他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中途楚辞调整了个姿势,但没醒。陈峋连键盘也不敲了,翻出一本书来看,后来索性连书都不看了,目光笔直地看着楚辞。
直到外头起了风。
陈峋皱了下眉,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把所有开着的窗户全都关上。可还是有风从缝隙和走廊吹进来。
楚辞还在睡,头埋在臂弯里,露出白皙的后颈,身体随着呼吸轻缓地起伏。
陈峋的喉结滑了一下,眉皱得更深。
楚辞只穿了一件薄外套。陈峋甚至能看到衣服下凸起一对蝴蝶骨。
再这么睡下去很容易感冒。
陈峋想起自己有一件外套,是前段时间他在食堂吃饭被人撞上,衣服弄脏,对方坚持帮他干洗,今天刚刚送过来。
他走回座位,从袋子里拿出外套,然后走回楚辞身边,轻轻披在了他身上。
做完这些,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唐突。心跳得厉害,手心也全是汗。
陈峋又坐回位置,翻开专业书,时不时抬头看楚辞一眼。外面都是吵闹的人声,图书馆这一方小天地,却意外的很安静。
大约半小时后楚辞才醒,刚直起身,外套就从他身上滑下,掉在地上前又被他伸手捞了起来。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件普通的黑色外套,在座位上转着身子左右看,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手机在此时亮了一下,是他母亲楚蓉,说家里司机早就到了学校门口,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楚辞收拾好书包,带着那件外套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一上车,楚蓉的的电话就打来了:“童童,上车了吗?妈妈给你煮了甜汤,快回家。”
因为楚辞是六月一号出生,楚蓉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
路上很顺,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京南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掩映着颇具年代感的花园洋房。
一进门,张妈就迎上来,接过楚辞的书包:“小少爷回来啦?”
看到他手里的外套时又问:“小少爷,这是谁的衣服?”
“同学的。”楚辞随口说,“张妈,衣服和书包一起拿到我房间吧,千万别洗了。”
张妈说好:“小姐在餐厅等你呢,快去吧。”
楚辞穿过客厅朝餐厅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楚蓉的声音:“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许在这个家里提那两个字!”
“是是,小姐。她刚来不懂规矩,我待会一定好好说她。”
“小姐您消消气,一会儿小少爷该回来了。”
楚辞没有立刻进去,等里面的人先出来,是管家领着一个生面孔的年轻女人。
管家叫了声“小少爷”,就赶紧领着那个女人走了。
楚辞这才走进餐厅,看见了楚蓉。她头发高高挽起,穿了件暗红色的旗袍,眉目和身形是典型的南方美人,性格也温柔,即便刚才训斥佣人也只不过比平时的声音大了点。
楚蓉见到他,脸上绽出温柔的笑。楚辞走过去,手臂环住她的脖子:“妈。”
楚蓉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多大了还撒娇,赶紧喝汤吧。”
楚蓉叫人煮的是桂花莲藕汤,楚辞边喝边跟她说在学校的情况。喝完汤,楚辞没有着急回房间,而是先去了趟花房,给花松土浇水,正思考要不要给一盆山茶移盆的时候,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孙管家,对不起,小姐她不会赶我走吧。”
“这倒不会。小姐她心肠好,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让你走,不过你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不能再提那两个字。”
楚辞听出其中一人是孙管家,另一个他猜应该就是刚才看到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似乎哭了,一抽一噎:“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说。可我事先真的不知道,而且小少爷他长得真的很像是混血……”
“哎呀。”孙管家赶紧说,“刚说了不能说你又提,去擦把脸吧,别哭了。”
楚辞突然没心情给花移盆,拍掉手上的土站起来,回到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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