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洞房咯!”顾清尘看着他们,又喊了一次,眼中戾气缓缓升腾。
贺雁南身体一晃,向前摔入了赫连烽怀里。
“顾兄,”赫连烽握住贺雁南手腕,稳住他摇摇欲晃的身体,“委屈顾兄了。”
委屈?更委屈的不是赫连烽吗?
贺雁南抬去,却看到那双金色的眸中尽是安慰和洒脱,不似作假。
赫连烽,真是……
他垂下眼。
燥热蔓延到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他干脆卸力,整个人全部靠在赫连烽怀里,抬眸看向满眼戾气的顾清尘,“前辈既然已经清醒,何故戏耍我们?”
他想试一下。
至少不是现在,至少他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赫连烽“强迫”压在身下。
“前辈?”赫连烽看向顾清尘,猛地握紧贺雁南的手腕。
显然,他心里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
“哈哈哈哈哈哈!”顾清尘仰头大笑,狂暴的真气在身周汇聚,卷起枫叶无数,和之前要拍死他们时一模一样。
赫连烽松开手,上前一步,将贺雁南挡在身后。
然而顾清尘只是大笑,没有一丝要对他们动手的样子。
半响。
顾清尘才停下来,看向贺雁南,眼神平静,“小娃娃眼神挺好,胆气不错,可惜不会武功。”
又看向将贺雁南护在身后的赫连烽,“能屈能伸,重情重义,不错!”
“前辈——”赫连烽脖颈染上潮红,他体内的药性也开始发作了。
“哎!”顾清尘挥手,止住他的话,“老朽在酒中下了醉情饮,只要在前方正北的寒泉泡上一夜就能解,你们骗了老夫的传承受些苦也是应当的。”
顾清尘强词夺理地说完又笑起来,像是被自己的话笑到了,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老小孩儿。
笑着笑着,他猛地抬手,一掌印上了自己的额头。
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沾了他满脸,有两行顺着眼角划下来,像是两行血泪,然而他还在笑。
他笑着跌坐在地,笑着说,“这功法,你们既然不要,就将它交给沙家堡的二爷沙平帆。”
随后笑着闭眼死去。
似乎是清醒了,又似乎是更疯了。
“可二爷,成婚了。”
赫连烽叹道,若顾清尘和沙平帆真有过一段……没想到沙家堡二爷竟是负心人,也没想到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情爱,竟也这般深情长久。
贺雁南则是垂眸,想起了书中赫连烽的下场。
他不是贺亭北。
做我的刀,不会……
身体似乎愈发燥热,烧得他思绪有几分混乱,他踉跄一步,正巧撞入转过身来的赫连烽怀中。
“得罪。”赫连烽转身,揽住贺雁南的腰,猛地跃起,向正北方向飞去。
不一会儿,一汪映着漫天星辰的寒泉就映入他眼中。
“砰!”他带着贺雁南坠入寒泉中。
心中的燥热瞬间北压了下去,赫连烽松了口气,看向怀中的贺雁南,“能站稳吗?”
“能。”贺雁南被寒泉一激,已经清醒过来,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可笑,闻言更是站直了身体。
寒泉不深,站直身体后刚好到两人胸口,就是冷。
贺雁南身体轻颤了一下。
赫连烽看在眼底,他松开手,尝试着向上跃去,“这寒泉倒是立竿见影,也许不用泡一整夜。”
然而一离开寒泉,燥热就猛地升腾起来,像是在告诉你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被压下去了一样。
赫连烽重新落回寒泉,对着贺雁南摇了摇头,“要泡一整夜才能根除。”
“我——咳咳咳咳咳咳!”贺雁南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
身体咳个不止,意识却正在抽离。
他的寒疾,发作了。
他似乎……又要死了。
【233。】
【233?】
【233!】
身体猛地被一团温暖的火焰环绕,一股暖流自手掌流向身体各处。
意识逐渐回笼,他感到自己正被人从背后紧紧抱着,腹部冰冷的肌肤上贴着炽热的手掌,另一只手更是和人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顾兄,此举实乃不得已。在下发誓,对你绝无觊觎之心。”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贺雁南抬眸看了一眼,见那双金色的眸子匆忙挪走,不敢看他。
是吗?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闭上眼,重新晕了过去。
……
“公子!”
白衣醒来后点燃药香引,遁着药香找来,就看见贺雁南上半身湿透,单薄的里衣透明地贴在肌肤上,他近乎□□地靠在赫连烽怀中。
而自家公子紧闭双眼,分明是晕了过去。
“登徒子!”白衣又气又怒,一道白绫自袖中飞出,击向赫连烽。
赫连烽抬手,深厚的内力挥出,白绫瞬间四分五裂,寒潭四方炸开无数水花。
“姑娘且慢!”
“唤谁姑娘!”白衣冷目一横,数条白绫自袖中飞出,向赫连烽飞去的同时也挡住了她的身形。
“顾兄不是我掳走的,我也是被掳来的。”赫连烽原地不动,连挥三掌,浑厚的掌力白绫崩裂,落下漫天飞雪。
在白绫崩裂刹那,一把软剑自白绫中飞出,自上而下,射向赫连烽。手握软剑的白衣眉目清冷,眼含杀气,“谁要信你的鬼话,放开我家公子!”
赫连烽食指和中指夹住白衣的剑,拇指在剑上轻轻一弹,浑厚霸道的内力自剑上反弹而去,将白衣连人带剑一起弹回岸边。
“在下并未冒犯顾兄,只是顾兄寒疾犯了,在下若是停止输送内力,恐有姓名之忧。”
白衣撑起身,“那你带公子上来。”
她能感觉到赫连烽留手了,她并没有受伤。
“顾兄中了毒,需得泡一夜寒泉才能化解。”赫连烽不愿说出两人中了交欢之毒,只说是中了毒。
“什么毒?”
“不可说。”
“那你上来,我下去。”
“在下也中了毒。”
“你在旁边泡着解毒,我为公子传送内力。”
“以姑娘的内力恐怕——”更重要的是,不能让白衣下来,万一顾兄不清醒,而白衣护主心切,怕是会赔上一女子的清誉……
“巧言令色!”
白衣挽了个剑花,一剑射去。
赫连烽叹了口气,伸手招过乌刀,架住白衣的剑。手上正要用力,怀中贺雁南猛地吐了口血。
顾兄?他手上一顿。
“公子!”白衣心中更急,抓住机会,剑尖摇晃着自刀锋缠绵而上,如水波般向赫连烽卷去。
赫连烽揽住贺雁南的腰,急速向后退去。
白衣持剑紧随其后。
“砰!”赫连烽侧身,一指弹在白衣剑上,揽着贺雁南自水中跃出,落在岸上。
两人浑身尽湿,颇为狼狈。
衣衫却是完整的,并无苟且之事。
赫连烽抬头看向白衣,正要说话,身体却微微一顿。腹中的热火重新升腾了起来,让他眼中浮现出隐忍克制的欲望。
他怀中的贺雁南也微蹙起眉,苍白的肤色上飘起令人遐想的绯红,苍白的指尖泛出红色,自腰间挪向赫连烽的后背。
白衣执剑的手顿住。
握住贺雁南忍不住攀爬的手,赫连烽无奈地笑道,“姑娘现在明白了吧?”
……
贺雁南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太阳毒辣地照在大地上,照在前方拿着黑刀哼哧哼哧挖土的赫连烽身上。
“你平时就这样用它?”他皱起眉,迎着毒辣的太阳走到赫连烽身边,看见身前一丈长的土坑内,顾清尘抱着他的琴安详地躺在里面。
一杯杯土正从赫连烽刀上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体掩埋了一半。
他这一路来,已听过许多关于这把刀的传说——天下第一刀匠亲手打造的最后一把刀、以天外陨石做成、历代主人皆是英雄豪杰……
“物尽其用而已。不杀人的时候,它不仅能当挖土的锄头,还能当烤肉的叉子、砍树的斧头。”赫连烽将手中黑刀往下一杵,笑着直起腰,为他挡去大半太阳。
“顾兄醒了?你昏迷期间,白姑娘找过来了。我看你一直没醒,让她去客栈取马车了。顺利的话,我们等会儿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赫兄说得是。”
贺雁南看向他手中沾满尘土的刀,即使沾满尘土,亦能从它未被遮掩的部分看出它的厚重和锋锐。
就像金子,沾满沙土亦掩盖不了它的光辉。
他立了半响,又藏在他的阴影中吹了片刻炽热的风,才说道,“多谢赫兄。”
赫连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顾兄可知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哦?”
“等着你说了这句话后和你诉苦,我可是又被你的侍女当成登徒子了。她拎着剑,差点把我打吐血了。”
“又?”贺雁南看向他。
“咳——”赫连烽咳了一声,忍不住再次笑了。
贺雁南也笑了出来。
“你先去树下歇着,我把前辈安葬了,等会儿白姑娘回来,我们直接启程。”赫连烽弯下腰,重新挖土。
“等等,把那两套婚服也放进去吧。”
听音识人,顾清尘应是爱琴之人,却宁愿拆掉琴套也不愿损毁婚服,这两套婚服应该是有特别的含义。
贺雁南将树下的两套婚服捡起,折好,与琴一起放在顾清尘身侧,自旁边抓了一把土,轻轻洒了上去。
沙土自手中漏下,洒在红色的婚服上。
“我们会将您的话带给沙家堡二爷的。”
人活一场,如同蝼蚁,不过如是。
但越是如同蝼蚁,便越要奋力挣扎。
他踉跄了一下。
“公子!”身后白衣的声音传来,赫连烽正好转头,没有注意到。
片刻后。
赫连烽骑着红马,白衣驾着马车离开。
他们身后。
一块石头墓碑屹立在沙漠中。
粗陋却坚固。
……
贺雁南靠在车壁上,脸上身上都是如虾肉蒸熟了一般的红色。他自旁边小柜中取出纸张,铺在膝前,咬破指尖,苍白的指尖染上鲜红的血色。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发烧了。
他也知道,他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他清醒着还好,他若是昏迷了,以白衣的性子一定会返回云来城为他治病,赫连烽不会阻止她。
贺雁南以指为笔,以血为墨,神色平静地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一个“走”字,待血干后折好攥在手中。
他只有半月时间。
一旦停下治病,耽搁的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半月到一月不等。
他必须赶在贺亭北之前抵达沙家堡!
……
风起客栈。
一行人踏入了客栈,被他们簇拥在中心的是一个长相温润如书生,气质温柔而无害的青年。
贺亭北。
他提前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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