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疾驰了两个时辰,前方隐约可以看到一汪碧绿的湖水映着蓝天白云横卧在沙漠中央,似海市蜃楼,美得不真实。
赫连烽驾着马驰向含恨泉,侧身将手中马鞭甩出,平静如镜的湖面被打破,溅起无数晶莹剔透的水花。
是真的。
不是海市蜃楼。
赫连烽直起身,奔向马车。
无垠的沙漠中,一辆马车和一匹红马朝着对方奔去。
在红马与马车交错间,赫连烽对白衣点了点头,“是真的。”
“驾!”白衣点头,驾着马车朝湖水的方向奔驰而去。
“吁——”赫连烽在他们身后勒住马,掉转马头,追了上去。
“笃笃笃。”赫连烽驾着马悠闲地和马车并列,用马鞭敲了敲车壁,“顾兄,前面是泪眼湖,下来歇歇。”
车内没有反应。
“顾兄?”
赫连烽一把掀开了车窗的珠帘。
车内,贺雁南用手撑着额头,双眼合上,似在闭目养神,如果不是他自脖颈到脸颊都红得像烫熟的红虾的话。
“白姑娘,停一下。”
赫连烽自马上跃起,窜进车厢。
“顾兄?”他只轻轻碰了贺雁南肩头一下,贺雁南就倒了下来。脑中浮现出贺雁南在寒泉中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避开,贺雁南头就直直地撞在了车壁上。
幸好车壁都用软布裹了一层,这一下撞上去还不至于头破血流。
赫连烽尴尬地摸了摸刀柄,将贺雁南扶起。动作间,滚烫的温度自贺雁南身上传来,烧得人心发慌。
“他发烧了。”赫连烽看向掀起车帘进入马车的白衣。
白衣抚上贺雁南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自手背传来,灼痛了她的心。
“我们马上回云来城找大夫。能否麻烦赫连大侠驾车,我照顾公子。”白衣抬眸看向赫连烽,那双似雪冰冷的眸子中满是焦急。
“好。”赫连烽将贺雁南身体轻轻安置在车壁上,正要离开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那页纸。
他将纸抽出,展开。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红色大字——“走”。
淡淡的血腥味自纸上传来,这是血书!
“白姑娘?”
贺雁南这是在找死。
一股愤怒自赫连烽心中升起,被他按下不发,皱眉看向白衣。
“走。”白衣垂下眉,手指嵌入肉中。
殿下这是在赌命!
但她作为殿下的侍女,殿下要赌,她就陪他赌!
“还是要麻烦赫大侠驾车了。”白衣运转内力,阵阵寒气自身上散发出来,将贺雁南拥入怀中。
赫连烽沉默片刻,突然豪迈地笑了。
“从这里至沙家堡有条近道,就是有些麻烦。”他迈步坐在车边上,拉起马上的缰绳,“虽然不知为何你们有何要紧事,但既然顾兄赌上了性命,想必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些许麻烦又算得什么。”
也就是沙匪盘踞而已。
不管是为了冥门的消息,还是为了这段交情,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贺雁南去死。
“坐好了!”
“驾!”
大不了就杀过去!
他目视前方,金色的眸子锐利如锥。
红马奔腾在他身旁,如同在广袤的沙漠中悦动的火。
……
“停下!来者何人!”
“吁!”赫连烽在沙家堡前停下,马蹄高高扬起,露出上面未来得及清洗的血色。白衣驾车停在了他身后,悄然握住了腰间的软剑。
赫连烽仰头看向城墙上的哨岗、哨岗旁出现的数以百计的弓箭手和隐在一旁看热闹的江湖人士,爽朗笑道,“赫家寨赫连烽特来拜访沙堡主。”
着重强调了“拜访”二字。
“等着!”哨岗吼道。
不一会儿,沙家堡大门打开。
早已得知消息的沙霸天骑着马从里面笑着迎了上来,看向赫连烽沾血的衣角,“赫连兄弟见怪,实在这次你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他们刚结下怨,赫连烽就抄近路朝着沙家堡直直冲来,沿路盘踞在羊肠道的挡路马匪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羊肠道的每一块石砖都被鲜血浸透。
他自然会怀疑赫连烽是来取他性命的。但赫连烽说了“拜访”,沙霸天即使怀疑自己想杀他,也不好意思不出来见他。
只能盯着他的双眼,故意试探。
“好友重病,大漠荒芜,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抄赶路。”赫连烽驾着马向外退开两步,白衣会意地掀开帘子,露出里面昏迷不醒的贺雁南。
“这是?”沙霸天皱起眉。
“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赫连烽说道。
江南剑派顾南,冥门……沙霸天猛地看向赫连烽,那封信他也收到了?
赫连烽与他对视,点了点头。
沙霸天眯起眼,伸出手,“请!平帆,去请堡内最好的大夫。”
“好。”
平帆?
赫连烽看了沙家二爷一眼,驱马跟上沙霸天。
两人骑着马并列在前,马车和其他人跟在后面,进入了沙家堡。
“幸好送来得及时,降温处理也很到位,公子并无大碍。待老夫开一封药,让公子服下,静养些时日就好。”大夫将贺雁南的手塞进被子。
“多谢。”赫连烽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金粒放入大夫手中。
他听说过这人。
白眉白须,长须到胸,江湖鼎鼎大名的名医财神爷。
叫他财神爷,不是因为他会挣钱,而是因为他每次出诊,无论病的大小,诊金都是一颗金粒,只收金粒。江湖上,一说金子,想到的除了财神爷就是他,所以得名财神爷。
如果不给诊费,那他能医生,自然也能医死。
“不谢,你给了钱的。”财神爷一挥手,钱收得坦坦荡荡,人走得风风火火,“墨童在哪儿,笔墨笔墨!药童过来,准备熬药!”
“是。”赫连烽侧身,看着财神爷远去。
“那我也告辞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有事可以找平帆。等顾少侠醒了,我们再谈。”沙霸天意味深长地看向赫连烽。
“自然。”赫连烽笑道。
沙霸天正要走,突然抬头,“赫连寨主此次是来参加小女的比武招亲的吗?”
“不是我,是顾兄。”
沙霸天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冥门一事暂时只有他们知道,赫连烽此行需得有一个借口。来参加比武招亲就是最好的借口,可惜被赫连烽将锅甩给了昏迷着的顾南,不然他沙家堡的名声定能再上一层楼。
殊不知,赫连烽说的都是真的。
“二爷请留步。”
赫连烽看向沙平帆。
沙霸天顿了一下,随即脚步不停,继续走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房内很快就只剩下了赫连烽、贺雁南、白衣和沙平帆三人。
“赫连寨主?”沙平帆看向赫连烽。
赫连烽自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这是一位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哪位前——”沙平帆边说话边接过册子,在打开的一瞬间喉咙一梗,失去了声响。
他握着册子的手不停地颤抖,却将那册子捏得死死的。
赫连烽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是一位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一位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前辈仙逝前托我交给二爷的。”
“前辈仙逝。”
“仙逝。”
“仙逝。”
“仙逝!”
最后他满心满脑只剩下“仙逝”两个字。
半响,他才从喉咙管挤出两个字“多谢”后,匆匆离去。似是不堪重负,多听一句故人消息都能将他压倒。
赫连烽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
次日清晨。
沙霸天看着手中的拜帖面色古怪,“他说他是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是,堡主。”门童答道。
先来了一个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又来了一个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两人还不同时到,这是兄弟阋墙还是真假李逵?
沙霸天沉思了一会儿,“把他安排在映月轩旁边的温酒轩。”
“是。”
于是赫连烽出门买酒回来时便发现有人在跟着他。
他快步绕过前方的拐角,靠在墙上,等着身后人一冒头,手中刀就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欲抬手拔剑,却被赫连烽刀柄拍了回去。
刀剑交错间,来人手中的酒坛“砰”地一声碎掉。酒水自破碎的坛中流出,滴落在地上,酒香四溢。
“谁让你来跟踪我的?”
“大侠误会了,我没有跟踪你,只是顺路而已。”任如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停下来准备反击的手。
“顺路?你们住哪儿?”
“温酒轩。”
“温酒轩?”
“在映月轩旁。”
还真是顺路。赫连烽松开手,将手中的两坛酒递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误会一场,一坛酒赔你们,一坛酒算我赔罪。”
“赫连大侠。”任如叫住他。
“你认识我?”
“我们公子对你仰慕已久,今日得遇,斗胆请赫连大侠上门一同饮酒。”任用提了提手中的酒,“公子说温酒轩岂能无酒,依小人看,有酒岂能没有英雄?”
这酒刚刚还在赫连烽手上,是他特意出来买的。四周弥久不散的酒香也证明了这的确是好酒。
这下人也的确不凡,倒勾起他对主人的好奇。下人都如此不凡,那主人呢?
“好。”他笑道。
他同任用进入温酒轩,在红亭中见着了一袭青衫的贺亭北。他清秀儒雅,外貌气质皆不似江湖人士,倒似哪家的进士公子,的确是不凡。
“在下赫连烽。”赫连烽笑道。
“在下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北。”
顾北?
顾兄是江南剑派掌门之子顾南。
赫连烽笑容一顿,眼中欣赏淡去,锋锐的刀芒自其中迸发。
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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