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开的箱笼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那些石块上甚至还带着青苔,与华美精致的箱笼形成了鲜明对比。
春茶面色苍白,颤着声对卫玉窈道:“姑娘……这怎么都没了?”
昨夜卫玉窈早早地赶了众人去睡觉,故没有清点箱笼,今早春雨出门买东西之前,嘱咐春茶先把箱笼从库里拿出来,等她回来后带着姑娘一起清点。
没想到这一看,就出了大问题。
卫玉窈黛眉微蹙。
谢氏是大族,最重颜面,不至于去贪一个孤女傍身的财物。
昨夜搬东西的小厮又是谢瑜带过来的可靠人,身家性命都握在谢瑜手里,手脚不会不干净,而且昨夜他们带着三辆空马车过来,一路上马车都没有停下来过,小厮没有机会去将东西换成石头。
这里是姜空青的宅子,外头有侍卫把手,一般小贼也摸不进来,况且谁会抱着石头偷东西?
将石头放在箱笼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增重,让她们一行人离开时不起疑心。
问题或许出在谢家。
泪珠在春茶眼眶里打转,卫玉窈看不下去,柔声安慰道:“箱笼里的物件可有单子?我们先带着单子去报官,让官府找找,或许就能找回来了。”
卫玉窈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十分沉重。
如果真的是谢府敢打,京中官员未必敢管这件事。
“单子在春雨姐姐那里。”春茶眼睛一亮,莹莹泪珠收了回去,“只要等她回来,我们就去报官!”
卫玉窈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遍遍回忆着昨日的一切。
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春雨都没有回来。
春茶呆呆地盯着门外,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难道说箱笼里的东西是她勾结外人换的?
她狠狠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子,但越是想往好的地方想,春雨这么做的嫌疑却越大。
春雨是良籍、春雨因为姑娘带着白芷去山寺而不满、春雨心思极深……
平日里点点滴滴的小事在此刻都成了指向春雨的罪证。
春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面她不想怀疑春雨,一面又觉得春雨实在可疑。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只见卫玉窈平静地还在纸上写写画画。
都什么时候了,姑娘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练字?
“姑娘……”
卫玉窈换了支笔,低头用红色在纸上圈出“秦氏”,这才抬起头看春茶。
“春茶,你能和我说说谢三夫人吗?”
春茶一愣,她并不觉得谢府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细细地和卫玉窈讲道:“三夫人是娴姑娘一母同胞的姐姐,六品光禄寺秦署正家的嫡长女,秦夫人在生娴姑娘时难产死了,秦署正趁着热孝娶了继室。三夫人那时还在当姑娘,听说在继母手下吃了不少苦。”
“到后来,三老爷在赏花宴上对三夫人一见钟情,执意要娶她当妻子,并以死相逼,老夫人被气了个半死,但最后还是让三夫人进门了。进门后,三夫人时常接济秦家,本来就对三夫人感到不满的老夫人越发厌恶她。”
“秦署正是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小人,在朝廷里名声极差。娴姑娘到了出嫁的年纪,在京中也有几分美名,黎川王不过是跟着圣上夸了几句娴姑娘的字,他竟想直接把娴姑娘送去当侧妃。黎川王今年都六十了,府中姬妾无数。三夫人被吓到了,在病中急急忙忙地接了娴姑娘过来,预备着让三老爷松口,在她死后娶自己妹妹当继室。”
卫玉窈一边听着一边做笔记,她想若是她没有失忆,大概不用这么麻烦。
可谁叫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在她失忆时呢?
或者说,只有她失忆了,那人才敢下手。
卫玉窈垂眼看着纸上被鲜明圈出的“秦氏”,继续追问道:“那其他人呢?”
“谢老夫人出身邬州望族,谢大夫人是宗室女,未出嫁之前有个县主的名头,谢二夫人是宣宁侯嫡女……说起来,谢三夫人在妯娌当中出身最低,平日里又要和其他人一样给打赏,日子过的拮据,而正是她帮姑娘收拾的东西!”春茶反应过来,“姑娘,我们找她要去!“
“你有什么证据?她岂会承认?”白芷插嘴道,“春雨不见了,单子在她那里,而姑娘又失忆了,即便没失忆,那么多东西,哪能每件都记得?”
春茶止住了口,下意识地去寻求春雨的帮助,忽然想到春雨不见了,刚刚的怀疑在卫玉窈的一番话下烟消云散,转而开始担忧春雨。
若是谢三夫人做的,她知道单子在春雨手上,春雨岂能有什么活路?
卫玉窈思量许久,冷静道:“秦氏是有动手的可能,但也未必。你们先去京中各处当铺里瞧瞧有没有眼熟的物件,打听打听消息。”
说罢,她从红色香囊里拿出银票分作两份,一份给了白芷,让她去当铺打探消息,一份留作日用,春茶则被派去官府报案,报的不是财物失窃,而是春雨失踪。
谢瑜给的红色锦囊里有十张一百两银票,每张一百两都是一个十全十美,十张就是十个十全十美。
不过很可惜,他给的十全十美,终归没有办法被留下。
-
谢府。
秦知娴面色忡忡地看着在她头上比划簪子的三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长姐,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你姐夫给的,”三夫人毫不在意地回答道,笑盈盈地抚过妹妹的鬓发,略带惆怅继续道,“我家妹妹生得好,就是平日里素净惯了。这打扮起来,哪里比卫尚书家的嫡女差了?”
“长乐郡主毕竟是京城第一美人,我虽和她有几分相似,但确实是不能和她比。若要论起容貌来,这京中或许……或许只有卫表姑娘能和她比比。”秦知娴装作无意地提起卫玉窈,余光瞥着三夫人的神情。
三夫人的笑容僵住了,她心不在焉地将簪子插在秦知娴头上,有些不快道:“你好好地提起她做什么?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子,脸蛋再漂亮又如何?”
“也不对,倒还是有些用处的,听闻她如今没名没分地住在姜公子外宅里。”
三夫人说着,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庞上露出扭曲的笑意。
秦知娴忽然抬手打落三夫人的手。
“阿娴,是我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啊,姐姐只顾着讲话了,没有看着手上,簪子扎到你了吗,快让姐姐看看。”
三夫人没有在意秦知娴的冒犯,而是扔下簪子,焦急地拆开妹妹的发髻,寻找受伤的地方。
秦知娴站起身来,她长得比一般女子高些,此时冷着脸看向三夫人,极有气势。
“长姐,你对我说实话。”
“我哪里有说什么假话?阿娴,你到底怎么了,别生姐姐的气好吗?”三夫人焦急道。
秦知娴没有理她,拍了拍手,她的贴身婆子从外头压进来一个绿衣丫鬟。
“这是长姐身边的柳色,她什么都说了。”
三夫人一惊,随手抓起一个茶杯扔向柳色,愤愤道:“你个贱婢,什么话都敢和阿娴说,看我不发卖了你!”
柳色被抹布塞住了嘴,呜呜咽咽地向三夫人辩解,但三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用力拉扯着柳色的头发,将她往门框边磕。
旁边的婆子想拉住她,又怕伤了她,个个畏手畏脚,秦知娴看不下去,亲自出手拖住了长姐,但为时已晚,柳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满面是血地咽了气。
三夫人愤怒地吩咐柳烟、柳絮去处理。
柳烟、柳絮和柳色一样都是三夫人的心腹,此刻两人看到柳色如此惨状,内心凄凄,但面上却依旧恭敬。
秦知娴见三夫人疯癫举动,咽下了那句“她什么都没说”。
三夫人的目光移到秦知娴身上,她缓缓地坐下了。
“姐姐不是要瞒着你,只是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这些年受尽了秦家的累……眼看着阿娴你到了出嫁的年纪,我不想你再走一遍我的老路。卫玉窈失忆,随身带着账册的春雨又已经被我处理掉,她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平日里她没用过的东西,你就带着出嫁,平日里她用过的东西,我这些日子会陆陆续续送到当铺里去,折了银子,也给你带着出嫁。我的病好了,等你姐夫回来,我就让他寻一个体面人家,风风光光地将你嫁过去!”
她的声音起先带着几分苦涩,可说到秦知娴以后的日子上,那低沉的语调骤然一变,显出激动和愉快来。
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羡慕。
若是当年也有人帮她这么谋划该多好。
秦知娴听到长姐把东西送到了当铺,柳眉紧皱,神色凝重。
“长姐,你快让人把送出去的东西都赎回来!”
三夫人不解道:“那些东西都是卫玉窈用过的,作甚去赎?”
“卫玉窈不是个傻子,你就不怕她顺藤摸瓜找到长姐,到时候证据确凿,她闹上门来,事情败露,让谢家颜面扫地,长姐可有想过后果?”
秦知娴面露苦色,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夫人被她这么一吓,脑海里晕乎乎的,赶紧把柳烟喊了回来,拿着银子就去京中各大当铺赎回卫玉窈的物件。
想了想又不放心,另派了几个小丫鬟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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