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谢府的奢华气派,卫府更为清雅精致。
一路走来,极少见牡丹海棠等富贵吉祥的花卉。曲折的回廊尽头,石制镂花窗里隐隐透出几支苍绿色的蓬莱竹。
打扫的仆妇皆着一样的淡青色衣裙,身上没有任何装饰,见了卫玉窈只是恭恭敬敬地垂首见礼,并不像谢府仆妇一般悄悄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姑娘。
到了中堂,卫清风亲自替卫玉窈挽了帘子,自己落后半步跟在她后边,一边走一边朗声道:“三娘回家了!”
堂内坐着一个温婉的锦衣妇人,妇人旁边立着一个年轻女子,云鬓高耸,素衣玉钗。
“这是我夫人。”卫清风上前一步站在卫玉窈旁边,含笑的鹰眼扫过卫夫人,笑意不达眼底,“按道理你该喊她母亲,但若是你喊不惯,只管跟着我喊夫人就行,反正在府里,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卫夫人站起来请卫玉窈坐在了自己旁边,温婉地含笑拉着卫玉窈的说话。
明明是以长辈的身份和名义上的女儿说话,卫夫人却格外客气有礼,不像继母和继女,反而像上下级,而且卫玉窈是上级。
卫玉窈感到有些奇怪,谨慎地答着话,卫清风见状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指着卫夫人旁边的女子道:“这是你二姐卫长乐。你大哥卫敛现在在外头,那个混账东西,说有急事偷跑了出去,有什么事能比见三娘更加着急。等会儿等他回来了,我定要压着他给你道歉。”
说起卫长乐时,卫清风的语气淡淡的,但说起卫敛时,他的语气明显亲昵了许多。
卫清风很重视她,看起来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为何对自己二女儿的态度如此奇怪。
卫玉窈将目光移到卫长乐身上,待看清她的脸后,心中疑惑更甚。
卫长乐初见只是清秀,然而越看越觉惊艳。
她和秦知娴的眉眼极为相似,但不知怎么地看起来却比秦知娴显眼得多,一颦一笑皆带着清丽脱俗之感,出尘绝世,宛若落入凡世的九天仙娥。
这份仙气,硬生生把卫长乐和秦知娴的八分相似压到了五分。
卫长乐端庄地向卫玉窈问好,她礼仪得当,但对卫玉窈并不亲昵,仿佛在接待一个暂居的尊贵客人,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卫清风在从别院回来的路上,和她讲过卫府的情况。
卫夫人是继室,对她客气疏离是正常的事情,卫长乐和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却和卫夫人对她是同一个态度。
就像在故意演给谁看一样。
外头传来喧闹声,有仆妇在高声喊叫:“大公子,您慢点,当心地上滑!”
俊美的青年男子像一阵风似地来到堂中,手中高举着一个金盒,大步流星越过卫清风和卫玉窈直奔卫长乐,小心翼翼地在在她面前打开锦盒:“小妹,这是今日摘星楼里最后一件拍卖品,足足用了我五千金,你看看可喜欢?”
金盒内铺着厚厚的锦绸,锦绸上有一支喜鹊衔花金步摇,那喜鹊雕刻得栩栩如生,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清清楚楚,镂空雕花的玉枝被衔在鸟嘴中,玉枝上连着五颗聚成梅花状的红翡珠。
屋内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这支步摇上,面色各异,但青年却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道:
“本不用这么贵的,可前些日子邬州来的那小子偏要和我争,直把价格抬到天上去了,最后要不是我报出尚书府的名头,只怕他还要和我争哩!”
“虽说买得确实贵了些,不过用在小妹这般仙子似的人身上,谈钱也未免太俗气了,就跟那些粗鄙的商人家一样。”
卫清风混迹官场多年,哪里听不出他这话意有所指,当场就冷了脸。
卫夫人看到丈夫阴沉沉的面色,赶忙半是劝半是骂道:“阿敛,今天你小妹回家,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卫敛嗤笑一声,摇头晃脑地转过身,轻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卫玉窈,凑上去嬉皮笑脸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窈姑娘,昨天我在春风楼里还听人提起过你。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国色天香,和春风楼的花魁娘子有的一比。”
“啪”的一声,卫清风的大掌重重地拍向锦盒。
锦盒落地,喜鹊衔花金步摇跌落出来,红翡碎成了七零八落的一瓣瓣。
“卫敛,你逛花楼逛到昏了头了!你现在马上给我闭嘴!”
“我闭嘴?你卫清风才是昏了头!”
卫敛见自己千辛万苦买来的宝贝被卫清风摔坏,火气直往脑袋上冲,嘴里没了遮拦:
“小妹?你领个粉头回家当我小妹,你一把老脸倒不嫌丢人,你知道和我一起玩的那些子弟们怎么说吗?”
“他们恭喜我,恭喜我什么?恭喜我以后要当龟公了!”
“你那些狐朋狗友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你去听他们的,回家来损你自己的小妹,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妹?我小妹只有长乐一人!这个卑贱的商户女,你哪里领回来就送回哪里去!这个家里有我没她,你留她在家里一日,我就在春风楼里一日!”
卫清风听着卫敛越来越混账的胡话,眼里透出一丝疲惫,吐出一口长气,沉声道:“请家法吧。”
卫敛愤怒的怒吼骤然停下,想了想又觉得面子上抹不开,便继续道:“你打我啊,打死我算了!我倒要看你打死了唯一的儿子,谁给你送终去?”
卫清风冷着脸不为所动,卫敛心里越来越虚,眼见着二松给卫清风递上鞭子,他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两个健壮侍卫一左一右扯住卫敛的肩膀,卫敛心里彻底慌了,强撑起几分气势怒斥道:“滚开!”
一边说,一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侍卫。
然而沉溺于酒色脂粉的公子哥有什么力气?那两个侍卫动也不动,在卫敛的骂声中把他绑在了长凳上。
鞭子划过空中,狠狠地甩在卫敛身上。
卫清风年轻时是剿过匪的人,此刻盛怒之下用了七分力。没多时,卫敛背后皮开肉绽,嘴里的骂声逐渐弱了下来,转为带着哭腔的求饶声。
“爹……”
卫玉窈失踪后,卫清风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卫敛身上,从小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眼下见卫敛哭得撕心裂肺,他的鞭子也不禁软了起来。
加之卫长乐和卫夫人在一旁劝,他就顺着台阶下了,摔了鞭子厉声道:“先送回院子里找大夫给他看看,若无大碍就给我把这个孽障关到祠堂里去。”
二松背起满脸泪痕的卫敛出去了,卫清风被卫敛的胡话搅了好心情,便不在中堂多留,带着卫玉窈去明珠院。
另一头,大夫给卫敛上了药以后,二松又背着卫敛去了祠堂,卫敛没了卫清风的看管,嘴里再次开始骂骂咧咧。到祠堂时,他的嗓子已是半哑了。
二松将卫敛扔在祠堂里,锁了门就离开了。
卫敛一个人躺在软垫上,眼前是乌压压的几十个牌位,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嘶哑地号了几声,没人应,才知道这次卫清风是真的要罚他,对卫玉窈的七分不满化为了七分恨意。
月光照得门外亮堂堂的,一个模糊的黑影离门口越来越近。
卫敛盯着雕花门纸上的那团黑影,想起话本里所说的索命鬼怪,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心砰砰直跳,想跑跑不动,想喊喊不出,只能惊恐地躺在地上,扭动身躯爬向牌位,期望着自家祖宗能保佑他一回。
“嘎吱”一声,门开了。
卫敛忍不住回头一看。
卫长乐提着食盒站在门口,那张清丽似仙的面上此刻一脸愁容。
她莲步轻移到了卫敛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卫敛扶了起来,便再也忍不住泪水,哭道:“大哥,你做甚么去招惹小妹,爹爹对她有愧疚,你再看她不顺眼,也没有任何办法……”
卫敛刚刚哭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狼吞虎咽地扒着饭,嘴里塞着饭含含糊糊道:“你喊那老东西爹……他可没当你女儿,你喊那商户女小妹,她也没把你当姐姐……”
“你想住进明珠院,求了那老东西多少回,他都没答应,那商户女一会来,爹就让她住了明珠院,凭什么?”卫敛咽下一大口饭,继续道。
“小妹丢了那么多年,她若要明珠院,爹怎么能不给呢?大哥,你也要站在爹爹角度想想,他也有苦衷。”
“她要就要给吗,她配吗?”卫敛听卫长乐又提起老爹,心里一阵烦躁。
从小到大,每次他惹祸,身边总有人这么说,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如果这句话不是他疼爱多年的小妹讲的,卫敛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卫长乐观察到卫敛不耐烦的神色,心里一喜,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继续浇油点火道:“她在爹心里,她就是比我配……”
“你不要再说了,你生性纯良,哪里是商户女的的对手,她伏低做小惯了,老东西年纪大了糊涂,自然就被她哄走了明珠院。”
卫敛还想和卫长乐说会儿话,但外头守着的侍女敲了敲门框,卫长乐只能抱歉地看了一眼卫敛,柔声道:“我该走了,祠堂里阴凉,大哥今晚多加被子,不要着凉了。”
卫敛依依不舍地和卫长乐告别,她刚一走,涂了草药的背后忽然传来剧痛。卫敛哑着嗓子惊叫,可惜没有人听见,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害他至此的卫玉窈。
卫长□□过纸窗,看着地上似大虫般扭动的卫敛,随手将食盒丢进湖中,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对着虚空道:“卫敛的腿怕是要废了。”
“他的腿一旦废掉,必然对卫玉窈恨之入骨,到时候只需再挑拨几句,你说这种被惯坏的公子哥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可不要太放松了,卫玉窈也是系统携带者。”电子合成音在卫长乐耳边响起。
“她的系统是最低等的,没有积分没有商城,判定任务成功的标准死板,哪里值得我多花心思?”
“一个卫敛、一个秦知娴,足够玩死她了。”
“秦知娴已被谢瑜厌弃,再除去卫玉窈……”
“谢瑜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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