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尚书这是什么意思?”
卫清风拎着出柳烟,让人去了塞在她嘴里的布条,冷声道:“老实交代。”
“前些日子,秦家大公子身边的人找上门来,说秦大公子在春风楼里与人争抢花魁,欠下了一大笔钱。春风楼里的打手说了,若还不上那些银子,就要剁掉秦大公子的手。夫人没有办法,恰逢卫姑娘出了事,就想拿着卫姑娘的嫁妆,来填上大公子捅的窟窿。”
“夫人只说悄悄地拿走一点儿,可到了除夕夜,忽然改了注意,让柳色、柳絮还有我去把卫姑娘箱笼里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石头。”
“后来娴姑娘发现此事,担心事情败露,劝三夫人把当出去的东西都赎回来。”柳烟哆哆嗦嗦地说完,艰难地转过身向卫玉窈不断磕头。
“奴婢也劝过三夫人,但三夫人却一意孤行,奴婢也没有办法……求卫姑娘饶奴婢一命!”
卫清风摆了摆手,侍卫压着柳烟下去了,二松从后边递上一个锦盒。
锦盒里赫然躺着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我当年亲手戴在三娘脖子上的,后来三娘被匪徒掳走,这十多年来渺无音讯。”
“家中仆妇偶然瞧见这块玉佩,禀报家妻后便邀了贵府三夫人和秦姑娘来玲琅阁询问情况,贵府三夫人一口咬定这是她妹妹的。”
“家妻忙对我说了,我自然是欣喜如狂,赶忙请了秦署正一家来卫府。”
“可未曾想到,秦署正却对我说,秦姑娘根本不是抱养的,而这玉佩也根本不是秦姑娘的。”
“秦署正,你说呢?”
被点到名的秦署正疯狂地点着头,青青紫紫的脸上一片惶恐。
谢三夫人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涂着丹蔻的手捏紧了衣袖。
谢老夫人抿唇端坐。
秦知娴默默低着头沉思,一身狼狈。
卫清风的目光在场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卫玉窈身上。
少女弱不胜衣,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探究,犹如一只满身防备的小兽,正警惕地观察着。
鼻头一酸,卫清风不住地别过眼去。
二松见状,极有眼色地从门外领进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
“小的是邬州来的商人,当年和卫如涯做过几笔生意,也算和他是半个旧识。”
“卫家是邬州首富,只可惜卫如涯到了五十,膝下仍无一子半女。当我们都以为他这辈子和子嗣没缘分时,他突然从外地带回一个女孩儿,说是自己女儿。商人家,一出去就是三五年,别说带个孩子回来,就是再带个老婆回来也很正常。当时我们都没有起疑,只当他时来运转。现在想来,那女孩儿未必是他亲生的。”
“卫玉窈是我女儿,但却被贵府三夫人迫害至此,今日我过来,就是要向老夫人讨个交代。”卫清风接过话来,逼迫谢老夫人表态。
谢老夫人思量许久,忽然狠狠一巴掌打向三夫人,扯着三夫人的头发来到秦署正面前,将她用力往秦署正方向一推:“今天我就替老三休了这个毒妇。以后她就是你秦家的女儿了,和我镇国公府再无干系。”
“至于那些物件,明日我亲自清点。”
三夫人又疼又惧,鼻涕眼泪流了满面,心里有无限的后悔。
她明白谢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镇国公府再无干系,意味着哪怕她是璃哥儿的生母,卫家如何折腾她,镇国公府都不会阻止。
卫清风虽为权臣,但出身贫寒,谢府是百年世家,如果执意要保三夫人,他也束手无策。
眼下得到了谢老夫人的保证,他并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吩咐侍卫把秦家众人解绑。
自己却朝着迷茫的卫玉窈伸出手。
“三娘,走吧。”
“爹爹带你回家。”
那是一双粗糙的、带着刀伤的手,瘦得皮包骨头。
一点儿也不像她现代的父亲。
可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酸起来。
毕竟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曾经她全心全意地信任过姜空青,可姜空青最后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她。
很难过。
但是不能对任何人说。
卫玉窈缓缓地把手覆在了卫清风手上。
饱经沧桑的大手托起纤细白嫩的小手。
一大一小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马车上,卫玉窈和卫清风相对而坐。
在短暂的失态过后,卫玉窈又恢复了警惕。
她现在要说一些不那么好听、却必须要说的话。
“我现在要去姜悯的别院收拾东西。”
“我之前被赶出谢府,住在姜悯那里。”
“在京中,我名声很差。”
“虽然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但仍有可能会拖累您。”
“如果您后悔带我回去,现在可以把我放下,我绝不纠缠。“
卫玉窈说得很认真。
她不怀疑卫清风找回女儿的欣喜,只是在瞬间的狂喜之后,无论是卫清风还是她,都要面对现实。
文官重名声。
身居吏部尚书之位的卫清风,是否真的能信任她,是否真的能毫不介意地带她回去,是否真的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感到后悔?
卫玉窈不知道。
与其最后被后悔的卫清风再次抛弃,不如在一开始就说个清楚。
卫清风听到女儿这么说,鼻头又是一酸,赶忙眨了眨眼睛含住泪水,瓮声瓮气道:“不要担心。”
平日里他在圣上面前能言善辩,如今到了亲生女儿面前,喉咙里却似卡了棉花一般,除了一句“别担心”,就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有大滴的泪水顺着长着皱纹的脸颊往下淌。
车轮碾过冰雪的“咯吱”声回荡在空旷的车道上。
卫玉窈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手足无措,硬着头皮塞上一张帕子,到了姜空青别院,便逃跑似的从马车上下去了。
姜空青不在此处,只有白芷领着卫玉窈去院子里收拾东西。
令卫玉窈意外的是,谢瑜也在这里。
他立在窗边,冷白色的昙花静静地依偎着他。
半晌,他才开口道:“我刚刚才得到消息。”
得到谢三夫人偷走卫玉窈嫁妆的消息。
“以后这种事情可以交给我来解决,”谢瑜乌睫轻颤,墨玉似的眸子里含着淡淡的愧疚,声音柔和得仿佛就要消散在夜风中,“能不能相信我,相信我会站在你那一边。”
卫玉窈垂眸不语。
腕上的手链此刻红得扎眼。
她和谢瑜如今是恋人,这件事情本该告诉谢瑜。
借助谢瑜的力量,她会更轻松地解决这件事。
但是在解决这件事的过程中,她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谢瑜,更别说思考要不要信任他了。
因为她并不认为谢瑜是自己的恋人。
他只是一个攻略目标。
谢瑜见卫玉窈沉默不语,愧疚更甚。
他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心房,逐渐用力、收紧,酸涩之感从心上传到喉头。
是他太疏忽,没有去关心卫玉窈的状况。
他本应主动去帮卫玉窈解决,而不是在这里让卫玉窈相信他。
他是谢家人,卫玉窈不相信他,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不应该去要求卫玉窈相信他的。
“你生气了吗?”谢瑜有些慌乱地问道,“我没有怪你不信任我的意思。”
初尝情滋味的青年既敏感又脆弱,哪怕是恋人再微小的举动,都足以令他感到惶惑不安。
“我当然是信任瑜表哥的,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卫玉窈说得情真意切,但内心忍不住厌恶自己。
明明根本没有觉得谢瑜是自己这边的人,却还要假惺惺地在这里演戏。
谢瑜久在官场,哪里分辨不出真话还是假话,可在少女轻柔、如醉人美酒般的声音下,他是内心还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
总有一天,卫玉窈会信任他的。
外头传来二松催促的声音,卫玉窈向谢瑜告别,就带着守在门口的春茶和春雨离去了。
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很慢,不知是因为怕脚下打滑,还是因为怕见到卫清风。
可即使她走得再慢,卫清风最终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凛冽的寒风中,中年男人冷得不断在原地跺脚,但仍固执地等在马车外边,一见卫玉窈出来,他冻僵了的脸上忙扯出一抹笑,朗声道:“三娘,东西收拾好了吗?没好你只管再回去收拾,爹爹在这里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去!”
风雪模糊了他的脸,那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和记忆中真正的父亲重合。
她好像真的回家了。
前面的中年男人,是冬夜里接她晚自习下课的老爸。
家离学校不远,骑电瓶车七八分钟就可以到了,但是冬天骑电瓶车回家会很冷。
校门口的车位是十分难抢的。
怎么办呢?
作为家长的,只能在晚饭前先把车开到学校门口抢位子,然后再步行回家吃晚饭,之后提前一个钟头步行到学校,立在风雪中翘首以待,等着清脆的下课铃一响,千万个孩子一涌而出。
不过那时她总是冲在最前面的,即使是年纪主任看班也不例外,绝不会像今天一样磨磨蹭蹭。
因为那时在外头等她的是真正的父亲。
而如今在外头等她的是卫清风。
他是卫玉窈的父亲。
“检测到宿主情绪异常,请宿主专注攻略任务,不要对书中人物产生过多情感。”系统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耳畔响起。
但她一点儿也不想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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