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去找南瓷。

    关于台萧发到社交平台的视频, 经过一天一夜地发酵,视频已经上了网站热门。

    与此同时,挑刺的网友也开始增多。

    热评上也不仅仅都是称赞, 还有人说:[唱的也不好啊, 声音那么细,完全没有气势。]

    [临星刚发出来一个星期的歌就有人急着翻唱,还翻唱的这么难听,所以付版权费了吗?]

    没错,南瓷自弹自唱的这首歌, 正是卖给临星的那首《契机》。

    翻唱的人不少, 但有如此热度的却寥寥无几。

    南瓷从一开始被吹捧, 变成了现在的众矢之的。

    说他毫无唱歌技巧的、说他假唱的、说他唱歌难听的评论开始占据热评前排。

    其中还有一条尤为醒目的,点赞有6万加。

    [而且我觉得这个人在故意模仿临星,还露个侧脸, 就是因为侧脸和临星很像啊!]

    南瓷眼神暗了下去。

    然而在台萧打来电话跟他商议要不要删掉视频时,南瓷思忖片刻后拒绝。

    “本来发这个视频就是希望能够打开知名度的。”南瓷说:“半途而废那不是白被骂了。”

    他调整心态, 将之前搁置许久没卖出去的词找出来,抱起吉他,指尖随意拨动几下,又一个视频完成。

    这场戏剧性的争议应修景也在关注。

    他想看看这个执意离开他的男人在遇见这种事情会如何解决。

    晚上九点, 应修景一人坐在餐桌前, 桌上是五星级酒店资深厨师的拿手好菜。

    一锅椰子鸡香味浓郁, 应修景只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

    这味道怎么吃怎么难吃, 汤里放那么多油,看得发腻。

    几口青菜下了肚, 他食不知味地拿起手机, 发现这个账号在半个小时前又发了条视频。

    视频中男孩的脸依旧半明半昧, 唱了一首节奏缓慢,深情又专注的歌。

    最后在视频的结尾上浮现出一行泛着光的小字。

    [词曲创作人:南粥]

    曾经那个另应修景厌恶的账号名字也从‘萧的南’改成了‘南粥’。

    关于‘南粥’这个名字,应修景无聊时问过,南瓷当时俏皮地回答:“因为以前上学每天早上都喝粥,我小姨熬的红枣粥特别好喝,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呀!”

    应修景放下手机,转而打开面前的砂锅。

    一锅黑米粥上漂浮着几粒红枣片,勺子拨动浓稠香甜。

    应修景喝了一口,眉头微蹙。

    说是五星级厨师,做出来的粥还不如一个大四学生的手艺好。

    他通知厨师过来收餐具并告诉周然明天换一家餐厅,回楼上洗了个澡。

    南瓷这一力挽狂澜的举动,很快就引起轰动。

    所有人都知道临星发布的新歌词曲创作人那里的名字就是南粥。

    [原来是原创作者!]

    [原创当然有翻唱的版权了,而且我觉得南粥唱的就是比临星好。]

    [临星唱歌全凭技巧,毫无新意。]

    [之前我就想说了,美国摇滚的唱腔真不适合唱深情中文歌,还是词作者把握的好。]

    这些评论纷纷被应修景揽入眼底,他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脑后,将视频再次播放。

    新发的视频里,南瓷穿了件纯白色半袖,与黑色滤镜形成鲜明的对比,身后有一台会变换色彩的灯,整个画面看上去带着科幻元素。

    他指骨纤长,尾指带了个银环,随他手的起伏泛着微光。

    整个人看上去不惹尘埃,又偏偏深陷尘埃。

    给人一种想要帮衬一把,却又害怕伸过去的手会弄坏了他的错觉。

    应修景突然感觉口干舌燥,片刻后扔掉手机,手臂横在眼睛上,告诉自己不去想这些。

    繁琐的工作已经占据了他全天大部分时间,休息时他只希望能够全身心放松,没必要被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影响情绪。

    之前那个电话已经是他情绪跳脱带来的不良后果,鲁莽又搅乱了本来计划。

    应修景关了灯,房间霎时漆黑,只剩月色悄然入侵,银白的光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来。

    大脑开始混沌,头痛愈演愈烈。房间静的只剩下他的心跳,三五分钟他睁开双眼,一手按着太阳穴,另一手不受控制拿起手机。

    刚一解锁,屏幕再次浮现出南瓷的身影。

    手指在琴弦上轻快地跳跃,这双手也曾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脊背和胸膛上留下抓痕。

    还曾帮他抒发欲念,灵动的手指上下拨弄,就能让他头皮发麻,恨不得一把扣住他的后脑。

    这双手能制造出美丽的乐章,可应修景脑海里全都是夜半时分他口中的低吟,断断续续的,听上去比这首歌更加动听。

    恍然间,应修景另一只手开始活动,幻想着南瓷精致诱人的唇,时而迷离的双眸,含水一样娇艳欲滴。

    这一晚,他做了令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情。

    应修景又洗了一遍澡,双手撑在浴室墙上,花洒里的水从头浇灌。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慢慢的,他的拳头攥起,脑海里挥之不去全都是南瓷的脸,一幕又一幕。

    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他居然这样想念一个背叛了他们感情的人。

    第二天,应修景来到公司,早会上先将本季度报表扔在桌上,把为首的几个经理批判得一无是处。

    会议室里人心惶惶,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被数落的就是自己。

    最终会议以应先生放下狠话——“不要以为在昼溥工作就是抱了个铁饭碗一辈子吃穿不愁,我是开公司的,不是做慈善的,你们是我高薪聘来的专业团队,不是没脑子的智障。”

    应先生黑着脸离开,途径的路都带着一阵风。

    他走后,专业团队们才拍着胸脯舒了口气。

    “应总这是怎么了,今天吃枪药了。”

    “谁知道了,我报告上一个词没用对而已,搞得我以为我拿错了文件呢。”

    “上个季度也是这么做的,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领导们不都一天一个样,行了别浪费时间了,今晚加班弄出来吧!”

    ……

    应修景走在前面,周然跟在身后重复今天的行程,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却看见临星坐在那里。

    周然很合时宜地闭了嘴,并为两人关上门。

    临星手里把玩着应修景办公桌上的摆件,问他:“心情不好?”

    应修景抬眼:“没有。”

    “我刚刚路过会议室,可听见你在里面训人了。”临星说着开始回忆:“上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七年前,你在股东大会上摔了杯子,撕了合同,要不是我拦着你,估计你能把会议室砸了。”

    “七年前的事还提什么。”

    “追忆往事呀。”临星抱着肩膀,继续说:“七年前你意气风发,哪里像现在这么无趣。”

    “那时候陪你创业是真的痛并快乐着,我最喜欢看你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把那群老古董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脸憋得通红一个个拂袖离去的样子,爽极了!”

    “Royd,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七年前的你了,没想到今天又被我遇见,所以那些人是怎么惹到你了?”

    应修景没有及时回答,而是盯着某一处失了神,临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喂,你在想什么?”

    应修景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今天过来干嘛?”

    “来看你呀。”临星歪着脑袋看他:“可惜,你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该不会是在想南瓷吧?”

    应修景心脏一顿,随即眨了眨眼:“没有。”

    临星笑了一声,说:“南瓷还真厉害,我的歌刚发出来,他的风头就要盖过我了。”

    “是吗。”应修景拿起钢笔,在一个文件下面签了字,开口:“这说明你的唱功有待提高。”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专门赶在我宣传期发视频,就为了给我个下马威?”临星眼神幽怨地看着应修景,抿了抿唇:“好歹我也是国外回来的,没招没惹为什么要打我的脸,你就不能管管吗?”

    管?

    他倒是想管。

    可小野猫身子滑,一个不小心就溜到别处,可不是那么好管的。

    应修景没告诉临星这些,只是轻轻转动钢笔,问他:“所以你今天过来是为了这个?”

    “没办法呀。”临星耸了耸肩:“我又不敢联系网站封了他的号,万一惹恼了应总直接把我这个人封杀了怎么办。”

    这时,周然敲门进来取刚才应修景签过的合同。

    他拿起来刚要走,冷不防瞥见合同下方的签名,脚步滞住。

    应修景见状,问他:“怎么了?”

    “……”周然摇摇头:“没什么。”

    可不到两分钟,他再次拿着一模一样的合同过来给他签名,应修景虽觉得奇怪,但还是重新签了一遍。

    而后,对临星说:“南瓷就是发着玩玩而已,短视频的热度能维持多久。他是原作,你是原唱,抢不了你的风头。”

    等临星离开后,周然才将刚才的合同放到应修景眼前。

    “应总,您签错位置,签到乙方那边去了。”

    应修景眯了眯眼睛,没想到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突然有些焦虑,焦虑的源头在哪,他比谁都明白。

    可却依然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南瓷的离开而变得魂不守舍。

    抑制不住情绪去训斥犯了错误的员工,无法集中注意力听别人讲话。

    脑袋里全都是南瓷的身影,迫不及待想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周围所有的一切看着都另他厌恶,应修景挥手让周然出去,一个人站在窗边俯瞰陵市的车水马龙。

    他得去找南瓷。

    只有让南瓷像从前那样待在家里,他的心绪才能稳定下来,日子才能回到正轨。

    这个决定刚在脑海中浮现,眼前好像就多了束光,沿着光影寻觅,尽头便是应修景想要的踏实。

    他走出办公室,吩咐周然将下午的事全都推掉。

    可周然却说:“应总,您下午和代奥先生有个晚餐,这跟我们明年下半年拓展国外市场有关,您——”

    “取消。”

    应修景头也不回地说。

    他独自一人开车行驶至高架,车里放着轻缓的音乐,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距离南瓷越来越近的路程,应修景的心也越来越放松。

    学校的朗朗书生气被第二节 下课铃声打撒在空气中,学生们排队站在操场上做课间草,南瓷和洛奇两人站在树后聊天。

    洛奇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发视频了?”

    南瓷说:“我还是想写词,可写出来的东西没人买就没有动力,闲来无事发着玩的。”

    “不过昨天那架势可真够可怕的。前几分钟我看还都是夸你管你叫老公的,等睡前再一看都变成骂你的了!”洛奇打趣说:“该不会是同行嫉妒雇的水军吧!”

    南瓷神情一滞:“雇的?”

    “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主要是你上了热门,妖魔鬼怪闻着味就过来了,网络时代谁家还没点烦心事了,都等着在网上发泄呢,你又没得罪人,不能会被人盯上的。”

    上午没有他的课,南瓷在操场上走了几圈才慢慢往食堂走。

    夏风温柔,将他的衣摆吹动,偶尔能露出一截窄腰,恰似惊鸿一瞥。

    应修景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灼灼看着这个纤瘦的身影。

    半月不见,他换了发型。

    从前斜刘海遮了半只眼睛,如今为人师表了,也撇去从前的风格,把自己打扮得光鲜起来。

    应修景下了车,视线一直落在南瓷身上,来到保安亭说了几句,保安即刻拨打了南瓷的电话。

    他眼看着南瓷拿起手机,不过五秒左右,转身往向大门。

    而他则一手插在西裤口袋,淡淡地与他对视。

    南瓷回头时,应修景见他脸上有些愁容,可在两人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他分明瞥见他脸上的惊诧以及迅速被取代的厌恶。

    应修景胸腔里的火又有复燃的架势,他压下火苗,看南瓷一步一步走近。

    先跟保安礼貌地道了句谢,保安是个爱讲话的老伯,问他:“南老师,这是谁呀?”

    南瓷微笑,很顺畅地回答:“我哥。”

    而后他快走几步,将应修景朝远处带。

    与他臂膀相错时,应修景抬了抬手指,抑制住要抓住他的想法,步履沉重跟在他身后。

    “上我的车吧。”他沉声说。

    南瓷迟疑了一瞬,穿过马路走到他车跟前。

    上了车一眼就看见挂坠,是他之前找师傅编织的平安结。

    趁着应修景还没上车,南瓷微微倾身仔细地看。

    这个平安结的打发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可麦穗太新,是新买来的。

    看吧,这人就是擅长找代替品,差点将他骗过去。

    幸好从前没跟他玩过连连看和找不同。

    南瓷一定玩不过他。

    车上,他一言不发,应修景似乎也没有要讲话的样子。

    他专注地开车,直到把车停在一家餐厅前。

    陵市也有这家餐厅,一餐的价格抵得过南瓷两月工资。

    许久不吃西餐有些生疏,更大的原因是南瓷根本没胃口,窗外随风飞舞的塑料袋都比面前的人有趣。

    应修景也看出他的态度,眸色暗了一路,在一栏黄油松露包端上来时,他才沉沉开口:“尝尝,你应该会喜欢。”

    “你直接说吧。”南瓷的视线没在那上面看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商人注重礼节,可礼节下就是利益。

    他们习惯风轻云淡地交谈,然后在话里、合同里暗藏玄机,一个不小心就引人万劫不复。

    阴得很。

    应修景见状也放下刀叉,收起淡淡的微笑,神色严峻。

    “你现在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你做的这些事,我会帮忙善后,全当你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南瓷偏过头,冷冷道:“应修景,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真的太狂妄了。”

    这样的南瓷,应修景从未见过。

    无论是初相遇时,在便利店里亦或是在他的车上,南瓷一直畏畏缩缩,讲话都要仔细听,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风吹散。

    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是只胆小的猫,只有熟悉之后才会跟你玩闹。

    生硬的态度让应修景意识到,如果两个人再这么硬刚下去,后果绝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应修景放缓语气:“那你倒是说说,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南瓷脸上的温度有一丝回转,他张了张嘴,如鲠在喉。

    那个在书房里翻到的相片、三年的谎言,还有临星当面浅浅地挑衅,包括——

    “应修景,你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应修景皱眉,面露不解:“什么?”

    “我只不过是发了个视频而已,你就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企图雇水军来打击我,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向你低头吗?”

    “你错了。”南瓷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怨气:“没遇见你之前,我打两份工,每顿饭不超过8块钱一样活得堂堂正正。你的锦衣玉食没能养娇了我,反而是我前进的动力,让我知道靠人不如靠己,只有自己努力才能不寄人篱下、不看人眼色。”

    “如果你以为这些下作手段能把我打败,那就尽管来吧,我什么都不怕。”

    这番话听得应修景莫名其妙,但他听懂了其中一个词——水军。

    “你是说,风评突然逆转的原因是有人故意买了水军?”

    “你不知道?”

    其实南瓷也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但相处了这么些年,依照他对应修景的了解,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做出背后捅刀子的事。

    只是他会不会纵容那个背后捅刀子的人,南瓷还不敢确定。

    他质问的动作慢了两秒,随即又开口:“这次我只是以牙还牙,请你管好身边的人,不要再企图把手伸到我这里。”

    他说完了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南瓷——”应修景要追出去,又被服务生叫住买单,等他走出门,南瓷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应修景心中郁结增加,一手按在车顶上,额头下垂颓败地叹了口气。

    他正想要开车去南瓷学校,那样或许还能追到他的人,可周然的电话在此时打过来。

    “应总,代奥先生说他们今天中午的机票回英国。”

    “你想办法留住他们。”应修景一边吩咐一边掉转车头:“我现在回去。”

    “……应总,代奥先生的助理转达了他的话,说合同的事下次再约。”周然战战兢兢地重复:“而且我已经去机场试图拦住他们,可惜失败了。”

    周然说:“飞机现在已经起飞了。”

    ‘下次再约’的意思就是,这次没有你的事了。

    商场上的话点到即可,为了给自己留一线后路,为了下一次的合作不会太尴尬生硬。

    应修景放下电话,黑色眸子里的戾气几乎要夺眶而出。

    半晌,用力砸了下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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