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爱是克制
万箭穿心, 不过如此。
应修景出现在这里、他的早餐、他所有的计划最终目的就只为了多看他一眼,多几秒钟也算是为这个本该愉快的一天增加色彩。
应修景心中燃起千万个阴暗想法,也有能力去实施并且达到目的。
可最终, 他还是坐在车里。
一言不发地坐在这。
抖出一颗烟咬在嘴里, 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
周然也将刚才的一幕幕揽进眼底,从后视镜看了又看,犹豫了十几分钟还是开口:“您为了南先生做这么多,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呢?”
应修景一滞,抬眼瞧他。
周然又补充:“您为了让南先生的工作室能运营下去, 伪装成新人买家高价购买南先生的词这件事, 为什么不告诉南先生呢?”
“……我可以吗?”应修景问他。
这下轮到周然语塞:“您……为什么不可以呢?”
“不可以。”应修景眼底刚刚复燃的光急速黯淡褪去, 他摇头:“南瓷不愿意见到我,见了我只会让我走。”
周然脸上有明显的惊讶略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老板居然变得这么畏手畏脚,这不像曾经的他。
当初南瓷刚出现在应修景身边时, 轻声细语,而周然的快节奏生活早已刻在骨子里,见不惯做事不紧不慢的人。
再加上应修景并不重视他,周然理所当然地以为, 南瓷不过是应修景生命中的过客, 如烟花一般, 绚烂过后就不见踪迹。
可却不曾想, 就是这么个不争不抢的人,骨头比钢铁还要硬。
如果说从前南瓷给他的印象是无能, 如今便是刮目相看。
这份韧性与毅力, 以及对新环境、新人的适应程度, 远远超过他们每一个人。
应修景久久没再说话,第三支烟抽完后,他又望了眼南瓷家的窗户,沉声吩咐:“回去吧。”
这一遭折腾非但没能让他心情好一些,反倒是增添了不少郁结。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们回到陵市。
车停在家门口,周然还想说什么,应修景已然下了车。
陵市气温骤降,有残叶坠落在地。
应修景背景高大,却显得萧条。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许久,脑海中浮现出的全都是南瓷在这个家生活的痕迹。
电视柜两边摆放着两个水晶灯,会与电视自动感应变换颜色。
南瓷买回来时,兴奋地告诉他:“以后看电影会更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落地窗窗帘是南瓷在网上订购的,买回来觉得颜色不对还跟他抱怨想退掉,但那时候他忙于工作,只是浅浅瞥一眼随口说了句不错,窗帘第二天就挂上了。
包括面前的茶几。
那晚他们激情相拥,应修景扯下皮带的动作过大,皮带扣甩出去一个不小心击碎了玻璃茶几,吓得南瓷一颤,半天都没缓过来。
他把人抱在怀里哄了两句,第二天下班回家就看见一个崭新的茶几出现在客厅。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与南瓷息息相关,想要撇去这些记忆不是容易的事,唯有专注于另一件事才能让欲碎的心得以短暂地医治。
可此时此刻,应修景却不想做其他事。
他得记住这种痛。
只有这样才能激励他勇往直前,才能叫他在面对南瓷时,心中的愧疚不至于让自己自惭形秽。
在别人面前他是说一不二的应总,可在南瓷面前,他只是个一事无成、三心二意的男人。
顾行野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过来,应修景垂眸看了几眼,还是接起来。
“喂,修景啊,有空没,出来喝几杯啊?”
应修景攥着电话的手指苍白:“不了。”
“你怎么了 ?”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顾行野问:“上次咱俩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怎么了这是,生意上出问题了?”
“没有。”
俩人认识十几年了,虽说不是日日联系,但一方有事,另一方保准帮忙。
顾行野说:“你现在在哪呢?我拿着我新买的酒过去看看你啊!”
应修景阖着眼躺在沙发上,无力地说了句:“家。”
紧接着又补充:“别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我烦。”
“放心吧,我还不知道你吗!”
不到半个小时,顾行野来了。
开门一见应修景的表情,‘嚯’的一声:“怎么了你?脸色那么不好?”
顾行野和应修景的性格恰恰相反,两人能成为朋友完全是因为顾行野性格好,做事随意不羁。
对谁都好。
这人不像是别人光动嘴,有事找他,真有事了就不见人影。顾行野这人对朋友真心实意,他算是应修景在生意场上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了。
不过很显然,感情上的私密问题,应修景不打算跟他说。
只是借口公司最近事多,加上他头痛症犯了。
顾行野就问他:“你是缺人陪了吧?”
说完,跟他碰了下杯:“我认识不少,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保准能让你满意,或者你看上那个小明星了,明晚我就能给你送到床上。”
应修景没想到竟然会被他一语道破,眼底晦暗加深,手里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不用。”
顾行野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问他:“我记得你之前包了个大学生是吧,那我再给你找个类似的?”
应修景心头一颤,原来所有人都认为他和南瓷的关系是包.养,而非交往。
他心里的创伤加深,鲜血止不住地流。
对南瓷的愧疚不仅仅是一星半点。
怪不得他不原谅他,怪不得他走得那么彻底,离开他以后过得那样舒适。
“不是包。”应修景沉声道:“我认真的。”
话音才落,聪明如顾行野,四处环视两周,悄声问他:“那人呢?”
“走了。”
静默片刻。
顾行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
应修景抬眼:“什么?”
“你这是,被甩了??”他说这话,尾音扬得高。明显是连自己都不相信,但眼下看应修景这副表情,只能猜到这一个结果。
应修景半天没回答,反倒是将刚倒进杯里的酒再次一饮而尽,视线落在某一处,失了神一般。
顾行野的眼睛瞪得更大:“你就因为这事儿,郁郁寡欢?”
“别逗了吧你!”他拍他肩膀:“一大学生而已,你要是真喜欢,我能给你找一打!”
应修景不语,又倒了杯酒。
大学生遍地都是,南瓷就只有一个。
顾行野又说:“要是觉得他无人可代替,那就砸钱呗。你应修景什么都不缺,钞票更是大把大把地在手里握着,直接给他砸过去,砸到他回头,砸到他自己跑到你床上冲你摇尾巴,这多简单的事儿啊……”
未几,应修景自嘲的轻笑一声:“他要是真爱钱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将他留在身边,用钱哄着,应修景能哄他一辈子,哄得他开开心心,乖乖待在他身边。
“那你就用抢的,给人锁屋里,以你的势力,怎么还不弄到手让他哭着求你啊!”
闻言,应修景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吗?”
“想那就去做啊!”
“你不懂。”他与顾行野对视,眼底的无可奈何化作丝丝怨念,语气沉重,又道:“从前,我也不懂。”
他爱南瓷,所以只想看他笑,哪怕这笑不是对他。
可惜的是,直到今天才明白,人们所说的‘爱是克制’这句话的意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结束了这次月考,南瓷看到学生们的成绩都有所提高。
他心里也很开心,某天晚上心血来潮,又录了个唱歌的视频发上去。
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粉丝陆续掉了不少,他这一条视频再度被送上热搜。
有人邮件询问这首歌可不可以卖给他,南瓷则回复,已经卖出去了。
这是他为远渡写的第二首词。
上传到网站是他随性弹唱的一段demo,属于是还未发行已经先火了。
这段时间他也在和远渡的负责人断断续续联系着,从一开始的陌生到觉得对面是个很好的人。
这首歌火了以后,台萧有意将歌曲扣下,留着再发酵几天彻底爆红后卖个好价钱,可却被南瓷否决。
这便是南瓷的做事方法,即使这首歌已经小火,他也没打算自己留下,而是不加价给了远渡,只因为远渡之前说过着急。
台萧抱着肩膀无奈看他:“你啊你,和你做生意真的不知道亏了多少。”
“哪里亏了。”南瓷笑说:“这不是还是赚的嘛,只是没赚那么多而已。”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对远渡那么好?”
“人家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而且那边的负责人张总人也不错,很好相处。”
台萧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些都是表象,你见过那个张总吗?”
“没有。”南瓷摇头。
“这不就得了,隔着一条网线你就把人家定义为大好人,白送给人家这么一首好词?”
南瓷双手搭在台萧的肩膀上:“没关系。”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以后还能写出更好、更朗朗上口的词,这首就给他们吧,他们着急。”
“好好好。”台萧无奈摆摆手:“都听你的。”
“那接下来的邮件你帮我看好不好?”南瓷指着身后的两沓卷子,说:“我要批出来,明天还得给学生们讲呢。”
他俩忙于自己的工作,时差不同,也不经常在一起,偶尔凑到一起时安静的时间比较多。
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忙活自己的事情。
三天后一个普通的清晨,南瓷开车时突然接到台萧的电话,告诉他晚上有个应酬,希望他也能过去。
南瓷问:“喝酒吗?”
“肯定要喝一点。”台萧说:“不过你放心,对方是为了见你,点到为止就行,实在喝不了你可以直接拒绝,不会有人怪你的。”
“好。”南瓷点头,爽快地答应了。
他的勇气来源于曾经的多次实践。
跟应修景在一起那几年,应修景说他性格过于温和,即便是希望他待在家里也不希望他以一个死气沉沉的形象活着。
用他的话来说:青年要有青年的朝气,小孩子活泼一点。
于是时常让他以营养师的身份跟在身边,见惯了各种派对和晚会,也学会了餐桌礼仪与人际交往的方式。
拿酒杯的次数虽多,真正喝到嘴里的次数却不多。
南瓷以为今天也是一样,可没想到,台萧给他发过来的位置竟是一家夜总会。
到了楼下,台萧正等在大厅。
南瓷问他:“你怎么没上去?”
“对方还没来,咱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台萧接过南瓷的背包,问他:“今天上班累吗?”
南瓷摇头,小声问:“不是派对吗?”
“什么派对?”
“就是那种……一个大厅里,放着音乐,然后有服务生端着香槟红酒——”他在脑海里回忆之前的情景,说:“就是大家随意聊聊,交换名片的那种。”
“你说的好像联谊似的。”台萧笑说:“那种是大型的晚会,一般跟慈善或者竞拍有关,都是老板级别参加的——”
说到这,台萧陡然滞住。
南瓷也一顿,太阳穴的位置狂跳。
“我……”
“小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最终还是台萧说:“对不起,是我没跟你解释清楚,像我们这种应酬一般好一点的是在夜总会,差一点就是饭店或者KTV,你说的那个……”
“没,没关系。”南瓷耳朵发烫,连连摆手:“我没应酬过,不太了解,现在知道了。”
话音才落,就有服务生过来,请他们上楼。
南瓷抬眼,不经意地扫过服务生,再垂眸拿起背包时,突然一滞。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台萧问他:“怎么了?”
“没事。”南瓷摇摇头,背上背包:“走吧。”
电梯徐徐上升,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在闪烁,电梯里无比安静,静到诡异。
南瓷站在后面,再次打量这位服务生的背影,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服务生微微侧身:“请。”
与他擦肩而过时,南瓷面色沉重,忽然一把攥住台萧的手腕,同时靠在墙壁上:“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学校了。”
台萧迷茫地眨了眨眼:“可这时候也不能回去呀,要不待会儿结束了再去吧。”
“可是——”
话音才落,服务生已经将包厢门打开:“请进吧,老板在里面等着呢。”
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正中间的黑色铁笼,以及笼子里狂吠不止的恶犬。
手臂粗的链条凌乱地扔在地上,包厢内站着十几个手臂、身上带着刺青的人。
“哇——!”门后突然跳出一个身穿花色衬衫的男人,猖狂地大喝一声,看见南瓷的表情后捂着肚子仰头大笑出声。
惊得南瓷后退半步,声音颤抖。
“凌锐五!”
第32章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应先生了。”
南瓷怎么也没能想到, 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遇见凌锐五。
也无法将那天鼻青脸肿过来道歉的他,和现在联系到一起。
哦不,还是能的。
在他鼻青脸肿之前, 言辞犀利又狂妄, 还嚣张地将他推到在地上,以至于让他手臂骨折。
生来就是狼的人,怎么会甘心做羊。
当初他迫于应修景和他父亲凌彦的压力,不得不低头认错,如今势头过去, 应修景离开歧合。
他们凌家依旧是歧合市的地头蛇, 一双狠毒的双眼能将你看破, 吐着信子将你缠绕直到窒息。
南瓷和台萧被人‘请’到坐位上,每人身边站着两个黑衣壮汉按住他们的肩膀。
凌锐五依旧吊儿郎当,花衬衫敞着, 忽然朝右边招了招手,就有人打开房门, 接着从里面出来一个姑娘,低头径直走到凌锐五身边。
待看清姑娘的脸时,南瓷瞳孔骤然缩紧。
这人正是那天在清吧洗手间里,被凌锐五堵在洗手间轻薄的姑娘。
凌锐五将手搭在姑娘的肩膀上, 晃了晃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用力嗅了口她的发香, 朝南瓷抬了抬下巴, 故意问他:“怎么样,南老师, 眼熟吗?”
南瓷瞪着他, 咬紧牙关说:“自作孽, 不可活。”
可这话相当于被丢进黑暗里一盏微弱的火苗,只等着火苗自动熄灭被黑暗完全吞噬。
包厢里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凌锐五轻佻地捏起姑娘的下巴,视线看着南瓷。
“来,宝贝儿,跟南老师打个招呼。”
姑娘红着眼眶,声音都在颤抖:“南老师……好。”
“告诉南老师,和我在一起开不开心?”
“……开心。”
“那你再告诉南老师,我在床上厉不厉害啊?”
“凌锐五!”南瓷想站起来,却被肩膀上的大手一把按回座位,他无奈又无力地说:“你这样羞辱女孩子,你是人吗?”
“这叫羞辱吗?”他垂眸,拍了拍姑娘的脸:“叫吗?”
姑娘咬着嘴唇用力摇头,缩着肩膀怕的不行。
“我以为你那天是真心诚意跟我道歉。”南瓷狠狠看着他:“没想到你是狼子野心,今天这件事你父亲知道吗?”
一提到那天,凌锐五的表情很明显沉了不少。
他一把将姑娘推到一边,随手扯了个凳子跨坐下去,双手放在椅背上下巴支上去,视线恶狠狠盯着他,语气故作悠闲又轻狂道:“我今天是来找你谈生意的,关我爸什么事啊?”
说完,他才看向旁边一直未做声的台萧:“这是新钓的?”
他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了小半辈子,视线上下一扫就能看出台萧并不如应修景。
再加上之前浅浅调查过,商圈里没听说过台萧这个名字。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凌锐五讽刺地笑了声:“上次还以为应修景多在意你,没想到这才几天过去啊,就这么被他给踹了。”
话音刚落,两人脸色煞白。
南瓷的眼睫迅速煽动,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凌锐五看着他:“我还知道你这小白脸,是下面那个□□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包厢里与他同流合污那些人也跟着发出笑声。
一时之间,这些声音同时刺激着南瓷的耳膜,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揭开的伤疤活活用开水烫开。
眼神如果能化作银勾,估计凌锐五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南瓷能听见牙齿在打颤,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早知会被凌锐五像今天这样羞辱,那天晚上,他一定要狠狠出口恶气。
凌锐五的视线向下滑,赫然瞧见南瓷紧紧攥着的拳头,笑了声:“怎么?想打我啊?”
话毕,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南瓷面前的光。
“跟男人做.爱什么感觉啊?”凌锐五咂了咂嘴,视线略过他如琥珀般的瞳孔,在南瓷脸上足足停了十几秒,突然沉声道:“我也想试试。”
话音才落,台萧怒吼一声:“你离他远点!”
凌锐五反手一巴掌抽在台萧脸上:“没他妈轮到你说话的时候!”
此时的南瓷面色煞白,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更加清冷,做了老师以后,他每天都将前额的刘海向后梳,今天却因为被粗暴的对待而垂下一绺搭在眼皮上方。
干净的额头、修建整齐的眉毛,让本来打算好好教训他出口恶气的凌锐五觉得喉咙痒痒的。
他突然改变主意,有更刺激的方式折磨南瓷。
折磨这个搅黄了他的好事,害得他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狗一样溜了几圈,又被老爸骂得狗血喷头的人!
凌锐五慢条斯理抽出皮带,两头对其,用力一拉——一声清脆的响在南瓷耳边响起。
他不受控制地战栗,引得凌锐五失笑。
“南老师,想没想好啊?”凌锐五问他:“是让我干一次,还是把你关到狗笼子里,让狗尝尝鲜啊?”
说完,有人踹了一脚客厅中央的铁笼。
刚刚安静没一会儿的比特犬再次起身,扒着笼子朝南瓷狂吠。
这人软硬不吃。南瓷心道。
无论是之前在洗手间里,女孩子的恳求,还是被他爸强硬扯着跟自己道歉,他内心的仇恨都从未淡去。
这种人是偏执,且具有反社会人格毫无同情心的。
唯一可以让他脱离险境的方式就是以暴制暴,然而现在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动都动不了如何能以暴制暴。
压迫感让南瓷的后背紧贴沙发,他声音发颤:“你敢动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啊?”凌锐五嚣张地看着他:“找应修景来弄我啊?”
“应修景玩够你了,还会帮你出头吗?” 凌锐五拍了拍他的脸,沉声道:“盯你好久了,就等着今天呢。”
“你会后悔的。”南瓷发狠地看着他。
凌锐五一笑:“是吗?”
说完,他朝身后招了招手,马上有人打开铁笼。
比特犬疯了一样冲过来,南瓷眼看着恶犬在瞳孔中放大,突然一声哨响,狗在离南瓷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下。
凌锐五放下手指,笑着看南瓷:“怎么样啊南老师,选我还是选它。”
话音才落,那边躲在角落里姑娘的哭声窸窸窣窣传过来,也是被狗给吓的。
哭声惹怒了凌锐五,阴狠的视线甩了过去:“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老子今天就让你哭个够!”
他说完就招呼比特犬:“走,去给我咬死她!”
狗就跟能和他无障碍沟通似的,当即转了个身直直冲过去。
姑娘吓得惊声尖叫,抱着身体缩进墙角,就在这时,南瓷再次开口解围:“果然当了一次狗,就一直想着跟狗争宠。”
凌锐五灿烂的脸顿时转阴,马上联想到那天被溜了几圈的狼狈,转头看向南瓷:“你他吗再敢说一句?”
南瓷继续说:“这屋里就你们两条狗,争个什么劲。”
“你他妈说什么?”凌锐五咬着牙,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说完,后退半步,点了点狗的脑袋,一字一句吩咐:“给我咬死他!”
狗扑过来的一瞬间,台萧奋力挣脱,一脚将它踢开,同时对凌锐五求道:“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他跟你道歉,凌先生,你——”
话还没说完,比特犬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疯狂朝台萧扑去。
一时间包厢里乱作一团,因为这狗受到袭击后像是得了失心疯,不仅仅是台萧,连同按着台萧的自己人也一同撕咬起来。
凌锐五见状又吹起了口哨,可这条疯狗根本就听不见,谁敢靠前就咬谁。
大家四处逃窜时,南瓷正想抓起桌上的酒砸向它,这时包厢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众警察闯入。
南瓷总算松了口气。
凌锐五被两个人按在地上,脸皮贴着地面时怎么也想不到这种事居然会有警察出动。
愤怒涌上心头,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爸是谁吗?信不信我把你这身皮扒了!”
门外打手们也进来了,表情轻佻:“警察叔叔们,这里可是凌五爷的地盘,你们敢闯,是上面换人了吗?”
这番对话听得南瓷冷汗直流,凌家只手遮天居然到这种地步。
悬着的心再次提起,他起身:“我的朋友被他故意放狗咬伤,证据确凿!”
又指着角落里那个姑娘:“还有她,她是被强迫的。”
姑娘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铺在脸上,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
凌锐五被按在地上依然锐气不减,语气发狠:“你真是被强迫的吗?”
“我……”姑娘吞了口唾沫,眼神躲闪不敢开口。
南瓷又在关键时刻开口:“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南瓷手心都是汗,证据不够,警察带不走人,瞧着外面的架势,要是没有个正当理由,也不可能叫他们把凌锐五带走。
看着已经被警察制服的恶犬,姑娘最终鼓起勇气点头:“是他强迫我的。”
“曹你吗#¥@……”凌锐五突然破口大骂,挣扎着要站起来:“今天谁敢动我,我弄死谁!”
话音才落,门外又走进一人。
看见这人时,南瓷眼前一亮。
封总。
封雨进来看了眼地上的狼藉一片,又扫过南瓷,最后冷着脸对凌锐五说:“前几天我和你爸爸喝茶,他告诉我让我多管管你,结果我一个没照顾到你就弄了这档子事。”
冷言说完,封雨对警察露出友好的微笑:“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都送进去吧,辛苦你们了。”
凌锐五大脑一震,但已经由不得他思考,直接被按着脑袋强迫低下头,拖出门带到警车里。
连着被制服的还有那群打手,排成一拍,足足五分钟才走干净。
等待120 的救援中,南瓷用纸巾将台萧受伤的手腕包起来。
“南先生,你们没事吧?”封雨走过来。
南瓷站起身,不顾身上的狼狈伸出手:“封总,感谢您的帮助。”
封雨收到凌锐五惹事的消息本来没当回事,这小子不惹事就不叫他了。
受凌彦的嘱托,他本想过来提醒提醒别把事情闹大,可没想到不知谁报的警,警察居然来了,进来一看竟发现这人不正是应修景的营养师吗!
自从上次他帮忙摆平了南瓷学校的事后,除了节日问候,南瓷没主动和他说过话。
封雨也不好找话题,还以为这人有多高冷。
凌家的老五,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这次欺负到应修景身边的人身上,打得可是应修景的脸。
封雨握住南瓷的肩膀:“是我来晚了,幸好有人替你们报警。”
“是我自己报的警。”南瓷说。
电梯里,他忆起这个服务生就是当初跟在凌锐五身边作威作福的人。
趁着没人注意,他迅速发送了报警短信。
封雨还以为南瓷是能够被应修景亲自引荐的人物,自然不会怠慢。
告诉他:“实在对不住了,他爸爸最近在国外,把这小子交给我管,是我管理不到位得罪南先生你,自从上次咱们一面之缘过后,再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情景,实在太对不起了!”
这话虽然没提到应修景,但句句都是应修景。
南瓷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今天都是看在应修景的面子。
想来也是了,只有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一下的人,怎么会如此积极赶在水深火热之时过来帮他。
南瓷又问:“那这一次,会不会得罪凌家?”
“不会!”封雨敞亮地说:“我跟封家老大,就是凌锐五他爸关系很好,我来不仅是帮你,也是帮他,幸好他没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封雨冲进来见他完好无损的一瞬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说完又看向台萧:“这位先生伤得很重吧?有没有事?”
“没什么。”南瓷代为回答:“被狗咬了。”
“凌锐五这个畜生!”封雨骂了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南瓷听的:“到时候我把这写都告诉凌彦,让他好好管管这不争气的儿子!”
说到这,南瓷眼睫一颤:“封总……”
“哎!”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应先生了。”
封雨面露诧异:“为什么?”
“我一个人在这边,怕他担心。”
的确是这样。
南瓷一语双关。
他并不在意封雨知不知道自己和应修景闹掰,只是怕又和应修景扯上关系。
还有一点是……尽管不想承认,但今天封雨不请自来,的确是沾了应修景的光。
明明当初的话说得那样决绝,要是让他知道,实在太难堪了。
以后不会再联系他,也不会再联系封雨了。
救护车在这时赶到,南瓷再次谢过封雨后,跟着一同去了医院。
而目送救护车远去的封雨此时却陷入了沉思。
不告诉应修景……那他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台萧的手做了简单的缝合手术,出来后面色苍白地看着南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你和他之前有过恩怨。”
“没关系的。”南瓷垂下眼:“我也有错,当时要不是凌锐五那样对女孩子,我也不会出故意激怒他,要是能再忍一忍,你就不会受伤了。”
“小南……”台萧问他:“你们……和,和应修景,还有刚才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南瓷用最简单的话描述了一遍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后跟台萧说:“我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见封总,算是运气好。”
“能让我们有惊无险就好了。”台萧说:“等过几天最好还是上门感谢一下封总。”
“不是有惊无险呀,你这不是受伤了吗。”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真正觉得发愁的是,我上个星期已经和凌锐五签约了。”
和凌锐五的签约是来自台萧的邮件。
现在想来那边会联系他无非是怕被南瓷发现倪端,台萧并不知道凌锐五与南瓷的恩怨,所以公事公办。
合同合适,价格谈好,正常走了签约流程。
而且在签约之前,台萧也和对方见过面,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人,一举一动礼貌至极。
今天临时接到凌锐五的邀请还以为是自己走运,带着南瓷兴冲冲地过来,没想到居然是鸿门宴。
他们一步又一步引他入局,为的就是今天。
差点就让他们得逞了。
台萧看都不敢看南瓷一眼。
未几,南瓷主动握住他的手:“没关系,签就签了,我就给他写一首又怎么样呢,给谁写不是写。”
一个星期后,南瓷完成了这首词。
他早就知道凌锐五在被逮捕的当晚就被凌家捞了出来,封雨告诉他的同时也在邀功,凌锐五出来后之所以没敢再过来找茬,完全是因为他。
封雨说他在歧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凌彦不会不给他面子。临挂断电话前,还问南瓷应先生最近怎么样,头还疼不疼,他认识个中医可以帮忙引荐。
南瓷臊的面色通红。
他可以在得知应修景心里出轨后对他虚与委蛇,将万贯钱财揽进怀中,内心都不觉得自己做错。
可却不想在坦白和正式与应修景分手后,还借着他的光芒给自己开脱。
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含糊其辞,告诉他会转告的。
打这通电话时台萧就在身边,沉默了一阵后,拍拍南瓷的肩膀。
意思不言而喻,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总会有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
台萧将歌词发到了之前和凌锐五联系的邮箱,以为大功告成,却在月底询问尾款时被告知歌词不符合预期,不予付尾款。
当初谈合作时,那人专程来到台萧的工作室,他们的要求是以爱情为主,希望能详细写出恋爱中的细节和琐事。
台萧问起哪里不符合,再收到的邮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不够大胆,不够色.情。】——
今天陵市有位老首长的儿子结婚,应修景受邀参加婚礼。
婚宴场上多的是达官显贵,有人借此联谊互相递上名片,应修景这边刚跟人碰了个杯,马上就有第二个人过来敬酒。
喝了两口后,他索性就礼貌性地抬了抬酒杯,只跟老朋友打招呼。
封雨拿着酒杯过来时,两人还浅浅碰了下肩。
封雨说:“应总,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他先是在应修景周围看了看,随意问道:“今天没见南先生一起?”
应修景默了默,淡淡道:“没来。”
话音才落,封雨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南先生在歧合当老师呢,哎呦,我前几天才和他见过,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果然,应修景抬了抬眉,手中酒杯缓缓地晃,故作无意问:“是吗?”
“是啊——”说完,封雨抿了抿唇:“也没什么,没什么大事。”
封雨可不干赔本的买卖。
那晚,他可是把凌彦的宝贝儿子给送进去了,凌彦虽没说什么,但老来得子谁的儿子谁不心疼。
得罪了凌彦,又没在应修景这讨到人情,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都不知对方抱着什么心思,两个人开始面对面演了起来。
“哎呀,都怪我这猪脑子!”封雨故作为难地说:“南先生说不让我告诉你的,你说我这喝了点酒一时嘴快就给秃噜出来了。”
应修景面色没什么表情,封雨抬眼观察了一会儿,心里猜测这俩人该不会是闹掰了吧。
他打算再试探一把,清了清嗓子:“凌家那个老五,就那小儿子,也不知道南先生怎么得罪他了……”
“凌锐五?”话还没说完,应修景打断他的话。
第33章
应修景与作词人南粥曾是昔日恋人
封雨一看有戏, 连连点头:“是啊,就是他!给南先生和他朋友一起按到夜总会了,这小畜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弄一屋子人, 还有一条狗!”
“南瓷没事吧?”
“幸亏我去的及时,南先生没事。就是他朋友被狗给咬了,听说还缝了几针。”
封雨注意到,应修景攥着酒杯的手送了些,泛白的指尖重新恢复血色。
“应总, 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哈!”封雨说:“南先生就怕您担心, 千叮咛万嘱咐的,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歧合那边有我在呢,我帮你照顾!”
应修景主动举起酒杯:“那就麻烦封总了, 南瓷算是我半个弟弟,他一个人在外地我的确不放心, 日后必有重谢。”
“谢什么,您说这话就客气了!”
总算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封雨松了口气,这趟陵市没白来!
婚礼进行到一半, 应修景送上贺礼后对老首长表示歉意, 提前离场。
坐在车里就用远渡的号给南瓷发信息。
这几天他们偶尔也说几句话, 只是每每都以南瓷说在忙而结尾, 原来并不是敷衍,他是真忙得焦头烂额。
至于忙什么, 应修景一想到就黑了脸。
肯定是忙着照顾那个受伤的废物男人。
今天也是一样, 刚说了两句话南瓷直接发来一条三秒钟的语音:“对不起我最近有点私事, 有些忙,等词写出来再联系您。”
语速很快所以三秒就说完,应修景却如同上了机械的法条般,反复播放这三秒钟的语音。
先免提,再贴到耳边,一遍又一遍。最后按下收藏键。
应修景在通讯录里找到凌彦的电话,犹豫片刻后又关掉手机,转而吩咐张琛去联系。
一提到南瓷,应修景就化身单细胞生物,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封雨今天的支支吾吾是刻意为之。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南瓷不希望自己知道这件事,而他又想要在自己面前讨个情面。
应修景当然会给这个情面,就算封雨不过来讨,他也会找机会拜托封雨照看南瓷。
歧合市就这两个龙头人物,南瓷已经得罪了一个,自然不能得罪第二个。
封雨虽然没有过多描述那天的情况,但他已经能想象到。
凌锐五的目中无人他见识过,凌彦的表面功夫做的有多真他也体会过,要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争个高低是件很繁琐的事。
他本人出面会更好解决,只是南瓷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傲骨,应修景也不敢去触碰,生怕将他逼急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细水长流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能让南瓷开心,他无所谓对方知不知道是自己在背后帮助。
应修景又给南瓷发了条信息。
远渡:[身体最重要,没什么事过不去。]
南瓷也礼貌地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为应修景的图库里又增添一枚。
他翻看这几天与南瓷的聊天记录,得到新的发现。
南瓷虽说句句有回应,但完全是因为两人的合作关系,他以一个乙方的身份回应甲方老板。
回的话看似与平常闲聊差不多,实际面面俱到,能看出每个字都是斟酌过后回应的。
有种亲切的陌生感,又或是有距离的好朋友。
应修景早已经习惯了对南瓷刮目相看,从一开始觉得惊奇,到现在只剩果然。
果然,他长大了。
果然,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
果然,他离开他,也能生活得很好。
现在回想起曾经来,南瓷好像很少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他只知道南瓷从小在姨妈家里长大,父母常年在国外打工,据说后来离婚又各自重组家庭,南瓷就成了那个多余的可怜人。
在一起时,南瓷经常说最感谢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姨妈,另一个就是他。
南瓷会紧紧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脖颈处还有残余的温热在应修景掌心中蒸发,听他声音微颤:“这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太少了,谢谢你喜欢我,遇见你真的好幸运,我会一直爱你。”
这些话的确曾在某些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触动过应修景的心。
有几次他竟也开始疑惑,真有人会一直爱他吗?
应修景的童年也并不快乐。
父母的争吵与家具摔在地上的声音,是伴随他长大的噪音。
他爸他妈都不是会隐忍的人,两个火爆脾气凑到一起,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终于有一天,争吵声音没了,人也分开了。
他爸再婚,找了个年纪更小的,后来生了孩子,日子曾一度过得让应修景他妈眼红。
每晚抱着他嚎啕大哭,抽烟喝酒痛骂他爸不是人。
可好景不长,那孩子竟然不是他爸亲生的,然后他再次目睹他爸第二次离婚。
再后来他爸一病不起,跑了几年医院最终死在冰冷的病床上。
这期间他妈一滴眼泪也没再掉过。
应修景跪在他爸墓碑前,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最爱的父母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淡就淡;爸爸以为又有了亲生孩子那段时间完全没与他说过半句话;妈妈知道爸爸去世了,化了个妆出去和闺蜜吃饭,看见他在哭还叫他滚出去哭。
所以。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感情可谈。
没有人会全心全意爱另一个人,从来不会有。
感情上了头,说出来的话当时可信,可惜保质期比吃一顿饭的时间还少。
但这世界上哪有绝对。
南瓷的出现,打破了应修景心中的‘绝对’,可惜是在失去他之后才明白的——
关于凌锐五那边的回信,南瓷也看见了。
他深知这种纨绔子弟的傲气是没办法被磨平的。
那天封雨也说了,他与凌彦交好,所以这件事在人家那边就已经画上句号了。
台萧主张的向来都是大事化小,他劝南瓷:“要不就算了吧,这世界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南瓷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低下这个头来。
台萧又说:“凌锐五有多疯你比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能遇见贵人相助。”
“小南,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但凡找过来客户,我们俩都不要先答应,查清楚背后的势力,算清风险再签合同。”
工作室刚刚起步,目前就只有两个人在忙,南瓷又以学校的事情为主,台萧一个人难免审核不到位。
他说:“公司现在没有多少流动资金,钱都用在招商上面了,等再过段时间缓一缓,我雇个团队来恰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沉默一阵,南瓷开口:“我要批卷子。”
说完,就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手里的红笔算着算着突然重了影,几次过后,南瓷放下笔。
其实他内心远比外表倔强。
平时遵循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但前提是不能超越他的底线。
像凌锐五这样的人,算是会投胎的,所以生来是人上人,养的狗都比人金贵,所以有恃无恐,不用担心天会塌下来。
以前在学校时,南瓷认识了一个法律系的学长,他咨询了这位学长,将事情简化,只说自己有个朋友遇到了麻烦事,问这种事情告赢的胜算有多大。
学长很快给出回复,答案是不大。
合同里虽明确规定了甲方的要求,以及明确改词次数,但这里面还有个重大陷阱。
乙方作品在完全表达甲方需求的基础上,可无偿更改两次。
算是个漏洞,因为甲方需求过于笼统,单单用‘表达爱情’这四个字概括,里面还能延伸出无限含义,甚至最后对方还有以你未完成合约而反过来起诉你的可能。
商界经常出现的合同陷阱,不足为奇。
所以中等公司以上基本都会有自己的法务部专门来研究合同,敲定细节,基本一次合作双方会商议很久。
南瓷谢过学长后放下电话,此时台萧敲了两下门走进来。
他给南瓷端了杯热牛奶,问:“需要我帮忙批卷子吗,我现在闲着没什么事。”
“不用了。”南瓷说:“没剩几张。”
“……小南。”
台萧犹豫了一下,问他:“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南瓷握着笔的手一滞。
又听他说:“我的确比不上应修景和封总,也没有那些高等人士的魄力,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救你的命。可我正在努力往上爬,南瓷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和应修景肩并肩甚至超过他,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过得比之前每一天都要好。”
南瓷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有人生来就在罗马,你和我都不是那批幸运的人,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我相信你的。”南瓷看着他:“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工作室到今天发展得算是很快的,这一切都归功于你的努力,而我为工作室做的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能是因为我见过的不公平事情太少,所以短期内还不能适应。”
“是的小南。”台萧说:“你毕了业就顺利进入学校工作,那些工作太轻松了,又没什么勾心斗角,其实这种事在商场上很常见。”
“嗯,我知道了。”
“那你先把牛奶喝了,批完这些卷子早点休息吧。”
“好。”——
第二天中午,南瓷和洛奇他们一起吃饭,饭桌上洛奇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个没完。
李子深问他:“你干嘛呢?”
洛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手却一直没停止回复消息。
李子深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你是不背着我们恋爱了?”
这话一出,南瓷也抬起眼。
洛奇关了手机瞪着李子深:“别他妈乱说话!”
“哎呦呦!洛老师骂人了!”李子深声音上扬,笑他:“你恼羞成怒,看来是我说对了!”
“对个屁——哎你还我手机——!”
李子深已经把手机抢过来,打开一看,微信对话记录第一个赫然是康南西。
洛奇将手机抢回来,嘟嘟囔囔:“明天我就弄个指纹锁。”
李子深想了好久,突然问他:“康南西不是之前咱们篮球队那个奸细吗,你俩还有联系?”
“嗯。”洛奇点头,目光躲闪:“你看我像有对象那个样子吗?!”
“倒也是,咱们仨啊,就单着吧,谁先脱单谁是狗。”
“没错。”洛奇放下手机:“谁先脱单谁是狗。”
说完,他们默契地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南瓷。
洛奇一把将他搂过来:“听见没啊?!”
南瓷一口饭还没咽下去,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知,知道了……”——
今天下了雨,平时回家的路堵车严重。
南瓷选择绕个弯,却没想到几乎所有道路都多多少少出现拥堵现象。
他走走停停,刚好路过之前那家金碧辉煌的夜总会。
南瓷很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被凌锐五坑掉的那部分尾款,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反过来安慰自己,只要他不再找茬,就当是浪费时间给自己买教训了。
就这么想着,突然看见门口涌出一大群人。
为首的正是凌锐五。
他看上去面色阴鸷,手里攥着电话不知道在和谁说什么,声音挺大的,可被风雨声阻隔,传到南瓷这里只剩下几个残留的音调。
南瓷降下一格车窗,没一会儿就见凌锐五愤怒摔碎了电话。
嘴里骂骂咧咧地一脚踢到面前的垃圾桶:“都来给我添堵是吧,他妈的给老子等着!我弄死你们!”
身后传来鸣笛催促的声音,南瓷马上启动汽车向前开,脑海里还在思考凌锐五这句话的含义。
很快便想出结果。
像他这样的纨绔,衬衫上的花纹不对都可以发好大一通脾气,让所有人为他的脾气买单。
不足为奇。
雨势愈来愈大,好在这条路快要走到尽头,拐个弯以后就不会再堵。
南瓷回到家里先换了件衣服,就接到台萧的电话。
“有个好消息,凌锐五那边给咱们付尾款了!”
南瓷微怔,下一秒就咧开嘴不敢相信:“真的吗?”
“真的,一分不差!”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就在南瓷以为这笔钱铁定打水漂的时候,居然又意外进账,顿时让他有种捡了钱的错觉。
这一晚上,南瓷嘴唇的弧度都是向上的,只可惜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第二天晚上,南瓷临睡前看了眼手机。
一条轰炸性消息横空窜出,游走在各大平台首页。
[昼溥总裁应修景与作词人南粥曾是昔日恋人,男男CP,令人咂舌!]
第34章
“那不是流言蜚语,那是事实。”
晚上, 应修景正和南瓷聊天。
从他打字的语气和使用表情的频率能看出南瓷心情不错。
他猜想是之前让张琛办的事已经办成。
应修景问他:[以后打算一直写词吗?]
南瓷回复:[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工作室,如果工作室能做大,以后就可以每年领分成。]
应修景看到这句话时, 不免抬了抬眉。
他到不认为台萧能将那个工作室做大, 以他的智商与胆识,能运营起来就算他走运了。
从前应修景一直不理解,南瓷为什么会选择台萧。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和思索,他明白了。
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台萧和南瓷是一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 他们看到的才是相同的光景, 那里充斥着奇花异草,色彩鲜艳是这个世界的主调。
这点从南瓷给他发的消息就能看出。
南瓷善用网络语言,或者一些网络热梗, 说了上句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下句。
可这些应修景统统看不出来。
他会在聊得正好时,对某个词突然迷茫, 迷茫又不敢问,生怕破坏力气氛。
也无法张口问别人,只能自己一个人钻研。
最近因为每晚都会翻看南瓷的视频账号,闲暇时也看看别人的, 耳濡目染知道了些, 与南瓷的沟通更加顺畅。
比如南瓷说给他的词已经快要完成了。
应修景提出想要看看时, 被南瓷拒绝:[还没有完成, 现在看可能会对最终版本少了期待感。]
应修景立马用今天看见的梗来回复:[给我,我是学生。]
成功得到南瓷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在屏幕这边也露出了笑脸。
正想要再多说些什么时, 周然的电话打进来。
立刻将应修景从幻境中拖出来, 他严肃地清了清嗓子,眼底雀跃消散,接起电话。
“应总!”周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乱,另应修景眉头蹙起。
“您和南先生的事被捅到网上了!”
铺天盖地的网络评论随着昼溥董事会的电话一同涌向应修景的手机。
接起一个,呼叫等待又提示有新电话。
挂断后再如此反复。
昼溥的股票一夜之间疯狂跌落,所有股东全都坐不住了,连夜召开股东大会,一个个顾不得穿正装,稀疏的头发凌乱,扣了顶帽子坐下就开始叹气。
大家拍桌子闹得热火朝天。
“哪家媒体先爆出来的就告哪家!”
“真是什么事都敢拿出来造谣,老胡,依我看就是你之前牵扯到证券公司那件事,你不退对方也不退,结果现在跟我们玩阴的,大家都陪你一起遭殃!”
“你少信口雌黄,去年年尾你偷着找了个投资食品的合同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批食品质量抽查有问题你立马把自己撇得远远的不管人家死活,今年人家官司打赢了过来报复你了吧!”
……
……
直到会议室大门打开,应修景走进来的同时,所有人禁了声。
他坐在首位,大家面面相觑半晌不见有人说话,最后还是其中一位开口:“应总,这件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平白无故弄出这种新闻来,一定要追究到底!”
“是啊!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底下又开始七嘴八舌吵嚷起来,任谁也不知道新闻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最后,老胡看着久不发声的应修景,焦急地说:“你倒是说句话啊,先告哪家?”
那些新闻应修景也看了,放出来的照片大多数是那天在清吧的画面。
因为南瓷手臂骨折,最后是他扶着南瓷离开,两人靠得近,他的眼神全放到南瓷煞白的脸上,剪辑过后出来的照片看不出他受伤,反倒是后能看出两人正头挨着头,亲密低语的模样。
应修景转动手指上的银戒,在一片期待声中沉沉开口:“不告。”
众人一片哗然。
“为什么啊!那个人我见过,那不是您的营养师吗,怎么就被编排成了您的……您的……唉!”
“是啊,应总你没看那些照片吗,简直让我把昨晚的饭呕出来了!”
话音才落,他们才注意到应修景面色如同寒冰,抬眼时透露着寒气。
大家都不说话了,未几,应修景在一片寂静中沉声道:“新闻上报道的都是真的。”
这下连哗然都没有了。
空气好像瞬间被凝固,一夕间所有人都被冰冻在原地,又默契的在几秒过后——
“天哪……”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
……
在座的各位都是商圈有名的人物,家财万贯,子孙满堂的大有人在。
有些个平日里一板一眼的股东们在艰难接受了这个现实后,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他们怎么能理解这世界还有同性恋的存在,他们只觉得荒谬。
二十几个人走了四五个,剩下的全都没精打采坐在那里,愁的是自己未来的钱。
老胡是个急性子,一拍桌子:“应总,您的感情生活按理来说我们不该插手、也不用我们插手,但不能因为你的原因而损坏我们的利益!”
“没错。”又有人搭腔:“这件事,不告也得告,咬死了不能承认。不仅要告媒体还要……您的……那位,一起出面否认!往死里告!看看以后还有谁敢拿这种东西说事!”
“对,必须要那位出面!”
“不能承认,承认了全都玩完!”
应修景垂着眼一言不发,但听见要拽着南瓷一起出面的话时,眸中有丝凛冽闪过。
周然走进门,替应修景安抚的大家的情绪。
“稍安勿躁各位老总,这件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告肯定会告,应总一定会告的。”说完看向老胡:“就像胡总说的,只要我们不承认,没人能拿得出有力证据。”
老胡冷哼一声:“依我看就是那个营养师搞的鬼!先告他!”
周然战战兢兢看了应修景一眼,再次打起哈哈:“这个应总自有定夺,昼溥发展的前景有多长远各位也看得到,应总肯定能给董事会一个完美的交代,请大家放心。”
说完,一众股东的面子得到安抚,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临走时还说:“三天之内,谣言必须破掉!”
这些话如同碎石一般砸在应修景的身上,他沉着脸坐在那,给人一种危险勿近的感觉。
周然关上了门,跟他说:“应总,我查到了,这件事就是凌家在背后捣的鬼。”
应修景也猜到了。
果然是会吸血的蚂蟥,沾上了就甩不掉。
前几天他通知张琛向凌家施压,为南瓷要到了尾款,张琛回来告诉他时,特意提了一句对方态度不算好,可能接下来会有小动作。
为此,应修景没放在心上,毕竟那边还有封雨在盯着。
可没想到,凌家的手居然伸得这么长,厉害到能顺藤摸瓜算出他和南瓷的关系。
周然说:“应总,我建议先告第一家这个叫看商的媒体,就是由他们先发出来,发酵过后其他媒体才开始添油加醋。本来这消息是在商业板块,可因为南先生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才会关联到娱乐版块。”
“短期内热度上涨这么快的原因不排除是凌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停顿了一下,他说:“现在上网的年轻人比较多……同性之间的……啊这种,这种感情,比异性更加受到追捧和关注……所以这个新闻一出来,大家看见了就会讨论,然后再深挖出您的身份以及南先生的网红身份,然后就引起了轩然——”
“南瓷那边怎么样?”应修景突然开口,声音是哑的。
引得周然一怔,眨了眨眼:“我没和南先生联系,但我猜他那边也一定知道了,估计南先生的短视频底下也一定炸锅。”
听了这话,应修景伸出手。
周然马上反应过来,递上IPAD,将找到的消息放到应修景眼前:“就是这家,他们先发的,然后是——”
周然禁了声,因为清晰地看见应修景关了网页,下一秒就找到南瓷的账号,随意点开一条视频,果然下面就是问及南瓷恋情的评论。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老板都不急,他跟着急什么劲啊这是!
平时南瓷弹唱的视频评论最多七八千,一大半都是点歌的。
而这次的新闻一出,他的评论和粉丝也随之水涨船高,应修景逐条逐条地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然站得累,索性找了个椅子轻轻坐下来。
一边电话里安抚着股东,还不忘通知法务部随时准备通告和起诉书。
直到平板里传出低电量提示音,周然看向应修景,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沉寂过后,应修景终于开口。
“之前推掉个专访。”
周然眨了眨眼:“是的,您说您不接受访问。”
“我接,你去联系。”
周然犹豫了一下,问:“……应总,股东们要求三天内解决,我——”
“我会在访谈上说明情况。”应修景看了眼时间:“明天给他们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在这里。”
应修景说完就离开,周然脸上的忐忑也终于淡去。
专访可比出个盖了公章的冷巴巴声明要好,这下能堵住董事会那群老古董的嘴了。
周然立马联系之前的记者,约定好第二天的访谈时间。
地下停车场的夜晚应修景走过很多回,还是第一次觉得这里的风如此冰冷刺骨。
坐上了车先拿出经常与南瓷联系的手机,给他发信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他:[南老师这么晚打扰一下,我家的吊兰最近应该情况不太好,太阳和水都不缺,不知道为什么叶子泛黄。]
南瓷没有回复。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他已经睡了。
但应修景马上在脑海里否定这一猜想。
南瓷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虽说平日里性格温和,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会把事情埋在心里。
他一定没睡——
南瓷的确睡不着,这件事就像个不被发觉的定时炸弹一样,在某个时间点突然爆炸,让他措手不及。
他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些被放出来的照片,焦灼褪去之后也猜到这一定出自凌锐五之手。
台萧听了这件事,火速赶回南瓷的家。
进了门就见南瓷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笔记本和手机。
偌大的标题站在身后就能看见,他抿了抿唇,先坐在沙发上,不到两秒钟又站起。
“南瓷……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南瓷没吭声。
台萧等了等,从背后握住他的肩膀:“南瓷——”
刚碰到他,南瓷就浑身一抖地转过头:“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开门你没听见吗?”
南瓷眼睫微颤,一双眼睛如同受惊的鹿,躲闪着垂下。
台萧轻捏了两下他的肩膀:“南瓷,这件事不算小,你,你打算怎么处理,或者,昼溥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南瓷攥着鼠标的手很冷,像是在冬日井水里浸泡过一般。
他摇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我不知道。”
这条消息的重量抵得过最开始看见应修景和临星合照那天,他心中千千结却找不到解开的方式。
视频评论区下面新增了很多回复,压过了曾经点歌的评论。
[哇,细皮嫩肉果然不是直的!]
[救命,我什么时候能刷到直男啊,见一个爱一个的怎么都是受!]
这些话看似像是玩笑,实际却是捅在南瓷心头的刀。
平静了没几天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现实残忍地将他和应修景再次捆绑到一起。
全网都在帮他回忆两人那段曾经,和那被蒙在鼓里的三年。
台萧劝他:“南瓷,你考虑一下,如果承认的话前途就毁了!”
一个小时后,本来正处在焦灼情绪里的南瓷,正在思考要如何最大可能体面地解决这件事时,又有一则轰炸消息传出。
[南粥本名南瓷,毕业大学是陵市大学,而应修景的公司正好在陵市,在南瓷大学期间,应修景为陵市大学捐赠了五百套显微镜,和各种生物学设备。南瓷现在在歧合中学做生物老师,而之前应修景也给歧合中学资助了。]
[更有圈内人透露,南瓷是应修景的营养师,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这样一篇文章发出来,无疑对两人的身份做了实。
南瓷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学校。
从一进校门开始,他就明显感觉有无数道目光盯着他。
办公室的老师们前一秒还在窃窃私语,他刚推门进来,立马鸦雀无声。
南瓷垂下眼当做没发现这一切,可下午上课时,学生们也是这样。
他紧绷着肩膀讲完了这一节课,并自我催眠只是他太敏感了而已,孩子们上课时的眼睛可不就得看着老师,看着黑板吗。
可等他宣布下课刚走出教室,余光就看见第一桌的两个学生凑到了一起,嘴角漾着吃到瓜的微笑。
网络时代,幼稚园的小孩子都会上网,更何况人手一部电话的中学生。
带着焦灼的心态,南瓷回到办公室,有同事告诉他:“南老师,李主任说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等南瓷去了之后才发现,办公室里不仅有李主任,还有校长。
他们告诉他,从新闻开始到现在,已经接到了两位家长的询问电话,和一位匿名举报。
“南老师,关于网络上的传闻,是真的吗?”
南瓷只能沙哑着嗓子承认。
对面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校长沉声开口:“老师是引导学生成长之路尤为重要的人。”
南瓷轻颤,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这番谈话一共谈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南瓷在努力争取,并表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他以后也会注意自己的私生活,绝不会让私事与公事搅到一起。
南瓷列举了自己在学校期间做出的贡献,包括他带的班级在上一次质检考试中成绩优异,领先其他生物老师所带的班级。
他一直在说,可那端却缄口不言,只时不时附和几句,以证明在听。
该说的都说完了,南瓷口干舌燥,喉咙发哑,他承诺以后可以关闭所有社交软件,也提出愿意停课一学期,等这件事情淡去再回归校园。
可对面的两人均轻叹了口气。
“你为学校做出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顿了一下,又说:“可南老师,尽管你和应先生都对我们学校有帮助,但……你应该能明白我们的难处,学校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学校也有领导,也要听从上面的指示。”
“南老师,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老师。但我们需要给家长一个交代,事情才刚刚发生就已经接到了投诉,如果放任不理投诉只会越来越多,教育局的人问起,大家谁都担不了责任,你明白吗?”
南瓷的心即刻没落,无力垂下眼:“明白。”
同性属于小众恋情,而如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
教书育人的地方领导多数传统且古板,无论是从学生的思想教育还是社会压力来讲,他们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这个结果南瓷早有预料。
他只是不甘心。
如今不甘心也无用,他不过就是游走在海面的一粒浮萍,怎能抵挡惊涛骇浪地翻涌。
为了不给学校压力,南瓷主动提出辞职,当天下午就办理了离职手续。
台萧这几天一直忙于工作室,两个人打了会儿电话后,南瓷又接到了洛奇的电话。
那边接起来第一句就问:“真的吗?”
南瓷承认:“真的。”
“不是学校逼你的?”
“不是。”
“草!咱俩见一面!”
洛奇今天本来请了假,是在群里看到南瓷的离职消息。
他俩约到了一家茶楼,由于南瓷现在是‘名人’,只有茶楼独特的雅间才能让两人能好好对话。
南瓷说:“你不用安慰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们就说我娘炮,又说我皮肤——”
“那都是兄弟之间跟你开玩笑的,知道你大方不会介意!”
“嗯。”南瓷点头:“我没介意,而且,是我对你们隐瞒了……”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些的。”
南瓷抬眼:“那你想说什么?”
洛奇咽了下口水:“你还记得康南西吧?”
“记得。”
“……”洛奇愤怒了挠了挠头顶:“草!这他妈的怎么说呢!”
他这样子,南瓷就有些半懵懂半清醒。
印象中康南西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皮肤甚至比自己更白,胜在有个高个头,爱说爱笑,所以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而洛奇典型的北方男人身材,魁梧的手臂,南瓷记得他还有腹肌。
这么一看……
南瓷眨了眨眼,等他先说。
洛奇把茶水当酒一口闷进去,快速又急切,破罐破摔地说:“我看上康南西了但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正好你有经验给我支个招!”
“……”
本以为是来安慰自己的人,如今却需要自己来指点。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走出茶楼,洛奇感激地拍了拍南瓷的肩膀:“兄弟,咱还年轻,你就好好发展你那短视频,研究好了一样能养家糊口,倒时候我被辞退那天就来找你混饭吃!”
南瓷带好了帽子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家走。
初升的太阳清澈耀眼,这个时间孩子们应该已经在做课间操了。
南瓷本来打算过几天带他们去化验室,看看显微镜下叶子的脉络,上周跟他们提起时,大家脸上都带着雀跃。
算了,他晃了晃脑袋,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南瓷从来不是个会把自己困在困境中,任由自己窒息的。
他想了好多改善心情的方法,最终还是开着车来到新房。
这里装修完很久了,甲醛的味道也差不多放完。
家具不全,但该有的几乎也都有。
他拂去沙发上的灰尘,坐在那里拿起手机。
又一条推送消息吸引到了他的目光。
[昼溥总裁应修景独家采访,今晚六点准时放送。]
点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以昼溥大楼全貌为背景的海报,里面概括出了访谈内容和要点。
[发展趋势]
[未来计划]
[创业艰辛]
[感情生活]
一共四点,最后一点用的艺术字体都和其他的不一样。
很明显是紧跟时事,针对于这两天的新闻,暗示应修景会出面亲自告知。
南瓷攥着手机。
他一定不会承认。
无论是为了公司,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
从前都是这样的,让他以营养师或者弟弟的身份跟在他身边,身边没人了,他就逗他几句,有人了立马道貌岸然,与他保持上司与下属的距离。
如今昼溥股票大跌,商圈的事因为他这个网红作词人的身份被摆到了大多数吃瓜网友的面前,应修景怕不知道要告多少人。
而不管告多少人,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人,还是他自己。
南瓷突然感觉很累,关了手机躺在沙发上。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他还会写词。
如今他的身价水涨船高,用不了多久他一首词就抵得过学校一年的工资。
反正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万能的几张纸吗。
再次醒来天色已然晦暗,南瓷打开手机,时间是六点半。
他想去看看昼溥的通告是怎么发出来的,却见首页上飘荡着一条视频。
视频里的应修景一身黑色西装,脚上皮鞋锃亮,双腿交叠坐在那里视线平静地看着主持人。
评论下有网友提示:[进度条直接拉倒28分45秒!看看当代真男人!]
南瓷拉过去,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响起:“这几天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在网络上蔓延,对此您有什么想要解释,或者接着我们节目跟大家交代的吗?”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南瓷持续加速的心跳声,他手心和额头都腻着一层薄汗,知道应修景接下来的话就是对他的审判。
只见应修景换了个姿势,交叠的双腿落下。
隔着屏幕,与南瓷的眼睛对视。
“那不是流言蜚语,那是事实。”
第35章
他切切实实开始懊悔。
视频里的应修景举止优雅, 南瓷注意到他腰间的皮带正是之前他送的生日礼物。
南瓷一边听声音,正扒拉着评论,突然听见应修景这句:“那不是流言蜚语, 那是事实。”
他迅速向上滑动屏幕。
视频里没有出现主持人的脸, 却能从这沉寂的几秒钟听出主持人的惊诧,以及这句令人咂舌的话散发出来的威力。
这几秒钟,怕是主持人的职业生涯里最尴尬的几秒。
Cup几乎要燃爆,她保持着职业操守极力做出平静的语气:“……那,请问应先生能给我们讲讲您的这段感情吗?如果方便的话, 可以再跟我们说说你们现在的关系吗?”
应修景思忖片刻, 回答:“可以。”
他眉间清朗, 忆起往事时唇角微弯。
“我和他的开始很简单,那天我刚好去便利店,而他作为营业员, 结账时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没有看您?”主持人诧异,又问:“所以是您主动追求的吗?”
“没错。”应修景沉着脸, 很明显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拒绝了主持人的详问,只笼统地回答:“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主持人问:“所以即便现在成为网友们讨论的对象, 您也愿意承认这段感情吗?”
“爱情不分性别。”他很快给出回答。
自始至终, 应修景的神色都没有半点胆怯, 他沉着地应对镜头, 仿佛在讲述别人一件平常的往事。
主持人又问:“那方便告诉我们你们现在的关系吗?有没有被这件事影响?”
应修景眨了眨眼,本来随意放在扶手上的手放到了腿上, 他缕了下外套的衣襟, 坐直身体。
“至于我们现在的关系——很遗憾, 如今已各奔东西。”
主持人正欲接话,却见应修景动了动唇,还有话要说。
“感谢南先生三年陪伴,让我动荡不安的心得以短暂平静,尽管你我都已开始新的生活,还是愿你安好。”
好像此时这个男人就在眼前,他隔着屏幕告诉他:“这件事的确对我们有影响,但影响不大,不值一提。希望远在另一个城市的你能够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失去与收获更是常有,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
接下来主持人的话,统统被南瓷摒弃到耳边。
像是坠入旋涡,耳边循环的是应修景的声音,带着回音,无限反复——
这件事很快得到逆转。
逆转程度堪称飞速。
网络上多了许多发声,这其中大部分是因为应修景的那句——爱情不分性别。
有人直言不讳:[同性也有爱,同性恋同样值得尊重。]
[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别人喜欢谁,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关你什么事啊!]
[啊啊啊!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俩人都是神颜吗?]
[我也注意到了,之前南粥在发视频的时候我的第六感就告诉我他是弯的,没想到还真是……]
[可惜他俩分开了,唉……BE……]
这些网友发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但却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一部分是应修景强大的背影,以及他运作和扭转舆论的本领,不出一个星期,网络上这些闲言碎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瓷也专门在自己的视频里发布了一条公告,大意就是请不要过多讨论他的私生活。
喜欢听歌的留下,想要吃瓜的请直接取关。
之前第一个发布这条新闻的主编亲自登门昼溥,却只是得到了一个部门经理的接待。
最后,还是由周然传达给应修景。
“他的意思是有人花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大价钱来让他发这条,但一看主角是您他也犹豫过,可立马就收到了死亡威胁。”
是人就无法拒绝的金钱摆在眼前,相当于买断你一生的前途。
不干,余生都别想消停。
任谁都会选择发布。
应修景面前摆着两台电脑,股票的曲线图总算回归正常,他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地敲。
周然以为他在考虑,可片刻后却听应先生说:“给了无法拒绝的钱,就能做成想做的事吗?”
“……”周然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没敢接这句话,只能把话题往回引。
他点头:“那位主编是这样说的,至于数目多少,我没打听。”
应修景扣上电脑,眼中有波澜浮动:“下一个该到谁了?”
“凌锐五。”周然答——
快节奏时代,像这种事情根本不会残存在网友的记忆里多久。
事情很快就过去,南瓷的心态也在逐渐变好。
这点,应修景从观察南瓷打字的语气就能看出来。
他详细地给他讲了吊兰的生长环境以及会导致叶子枯萎的原因。
聊了几句后,应修景问他:[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
南瓷:[不会,我只是很喜欢讨论植物花卉,毕竟经常和这些绿色植物打交道,一提到就难免多说几句,还怕打扰了您。]
每每看到这个‘您’字,都在提醒应修景,南瓷只是将他当做甲方。
应修景恨极了这些尊称,可又不得不无视。
毕竟这借来的时光,甜比涩要多。
之前答应顾行野公司的那首歌,前几天听他说已经安排到一个粉红.歌手的头上了。
应修景问他:“还有没有办法让歌更火一些?”
“除非放到电视剧里当ost,片头片尾不算出彩,出彩的是插曲,但近期的插曲已经被买断了。”
话毕,顾行野又笑说:“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就吩咐一下,怎么也能给这首歌送进去。”
顿了下,顾行野问:“那个南瓷,就那么好?你当众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这是一步多险的棋你知不知道啊,昼溥可能一夜之间没落,你差点就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啊!”
其实无论是什么圈子,同性恋都大有人在。
顾行野偶尔出去应酬、玩的时候,见过的花花事太多了。
双插头、男女通吃的数不胜数。
可没有一个生意人傻到把自己的性向公之于众,这一举动相当于让自己置身沼泽,就看陷进去以后沼泽最底端到底有没有空气。
换做别人顾行野会觉得这人脑子短路,天生痴呆。
可如今是应修景。
“修景,你以前不这样。”顾行野不解,问他:“南瓷给你吃什么迷.幻.药了?”
应修景沉默片刻:“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一辈子也不想懂。”顾行野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晃了晃:“哥们儿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应修景觉得自己这不是吊死,而是游荡半生,总算找到一个让他有了栖身之地。
这是本不抱希望,遵循命运循规蹈矩地活着,陡然闯进一片桃花源的欣喜。
他拿着电话,又跟南瓷说:[我不怕被打扰,那可以请你给我推荐几个能在花园里养殖的花卉吗?]
手机丁零当啷地响,应修景一边看着他的消息,一边往楼上走。
先来到他的衣帽间,看南瓷欣喜买下与这个房间格调不搭的鞋柜。
鞋柜是亮红色,衣帽间的墙壁则是黑灰色调。
显得耀眼又猖狂。
刚送过来那天,南瓷抱着他的手臂问:“你说这么好看的柜子是放到这里还是放到三楼呀?”
他指的是三楼那个作词室。
“你常在这里,当然放在这里要好。”
那时候应修景不知道,南瓷没课的时候,每天会在三楼待上五六个小时。
只有在他回家的时候才会下楼,围在他身边说这一天发生的事。
所以他眼中的南瓷就是个衣着得体,每天不重样地换衣服,只知道打扮的孩子。
这柜子最终落在南瓷一天来两次的衣帽间里,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散发光芒。
应修景又来到三楼。
没有他在的时间里,房间没有烟火气,一进来只觉得压抑。
他从抽屉里找到南瓷未带走的几张A4纸。
赫然发现,这正是某一天他上楼找他,见他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这些记录清晰地帮他回忆曾经那些他不以为意的日子。
南瓷:[我今天做了糯米鸡、还新学了个红酒雪梨,用的是你酒架上面的红酒,不知道贵不贵呀……]
南瓷:[今天中午吃了黄焖鸡米饭,饭太硬了我胃有点疼,你今晚可以早点回来吗?]
Royd:[下午有个会,吃药。]
南瓷:[嗯嗯嗯我吃药啦!]
南瓷:[你有工作就忙工作,待会儿不疼了我就睡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你忙。]
南瓷:[今晚我们俩一起喝粥吧,红枣粥还是黑米粥?要不吃小米粥吧,养胃,但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吃红枣粥,家里没有红枣了耶。]
南瓷:[我吃药好了很多啦,现在已经不疼了,我去超市买红枣吧,今晚想喝什么汤?]
南瓷:[不回我……你是在忙吗?那我就做个西红柿鸡蛋汤好不好,虽然简单,但保证你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这是我姨妈教我的独家秘笈,等你回来哦!]
几乎每一张都是绿色消息占据了大部分界面,应修景怎么以前都没发现过,原来自己竟还有这种时候。
A4纸的一角被他捏皱,心脏一顿一顿地疼。
怪不得南瓷不原谅他。
因为他回忆起这些在一起时的日子,都是愉快又轻松的。
而南瓷的回忆,则就如同现在自己所感受到的一样。
空旷的房子,一个人孤独地吃饭、工作、学习,没有目标和计划,唯一的期盼就是喜欢的人能早点回家。
当他设身处地时才发现自己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那南瓷自然也不愿意。
应修景突然觉得很冷,凉意从心头蔓延开来。
从前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因为独特而长远的见解,能迅速在商圈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摩天大楼。
万人之上的地位让他骄傲又自负,觉得自己只要手握着昼溥,一辈子都不会犯错。
可今天,他切切实实开始懊悔。
品尝过蜜糖又失去的滋味简直无法用贫瘠的言语来表达。
应修景的心犹如被海水浸泡,原来他也曾被人满眼期待地关注过,也曾栖身于那片桃花源而不自知过——
从学校辞职后,南瓷的业余时间变得丰富。
他开始潜心研究创作,经常废寝忘食,坐在电脑前一待就是一整天,连口水都不用喝。
最近一段时间,他主要对接的甲方有两个,一个是陆钰起的宜起工作室,另一个就是远渡。
这其中远渡给的价格要更高一些,歌曲流通的地方也更广阔。
前几天远渡的负责人跟他说了,有想把歌曲放到影视剧的打算。
一首歌能放到影视剧里,就说明火的希望更大,一旦火了,他的身价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南瓷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而这期间还有件令他觉得更震惊的新闻——凌氏企业宣布关闭全国24家连锁店。
毫无挣扎地宣布,在网络上掀起一阵讨论的浪潮。
凌家是做饭店生意的,最辉煌的时候全国任意一家店里都座无虚席。
如今落得如此唏嘘的地步,让人心生感慨。
而南瓷却明白他们家突然闭店的原因。
无非是惹怒了应修景。
应修景给过他们机会,只可惜凌锐五那个败家子过于目中无人,本想着将应修景一军,却不曾想他能力挽狂澜,运用舆论重回巅峰。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可一旦失了手,被要命的就会是自己。
凌锐五无疑是遭到反噬的那个。
这一次没有搞死昼溥,换来的是自己门店关闭。
想必以后凌锐五再想针对他也心有余力不足了。
这段时间台萧在工作室忙得昏天暗地,南瓷偶尔过去给他送几顿饭,可每次都要等到凉了才能见他吃上。
这段时间发来合作意向的邮件不少,有了上次凌锐五的前车之鉴,台萧对这方面无比仔细。
不仅要考虑合同有没有漏洞,还至少要和对方交谈一个月,才能确定签不签。
台萧害怕南瓷用脑过度灵感枯竭,让远在陵市的父母给买了些牛骨送过来,南瓷只有在和台萧视频时才会装模作样地喝一碗,他实在嫌腻。
这天,南瓷刚刚熬了一锅牛骨汤,心里思忖着几天能喝完,发了个朋友圈。
没过多久,远渡工作室就发来了消息。
[嫌牛骨汤太腻可以在做时把牛骨在凉水中浸泡一和小时,中间多换几次水,配道酸爽的凉菜吃会好很多。]
南瓷本来料理也做得不错,见他和自己相同的爱好这么多,不免有些惊喜。
南瓷问:[您还会做饭?]
远渡:[懂些皮毛,我知道哪里生产的牛骨最好。]
最好的自然是陵市,南瓷也知道,但还是怕孤陋寡闻,问他:[哪里?]
果然,那边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在国外。
还没等南瓷说什么,那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刚好我上个月订购了十盒,可以分给你一半尝尝。]
南瓷连忙拒绝,管它是哪个国家的,他可真是吃够了这些。
现在只要能不让他喝牛骨汤,叫他做什么都可以。
远渡没有强求,只当是客套两句。
南瓷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台萧听,可台萧却当了真,跟南瓷说请人家帮忙买,咱们按价格给他就好了。
于是,在台萧的强烈要求下,南瓷很不好意思地找上门,跟远渡要了两盒,并问清价格告诉他快递请选择到付。
应修景接到这条信息时,是在第二天早上。
刚穿戴整齐坐上车里,就收到了南瓷的信息。
应修景忙联系顾行野。
“你之前说要送礼的那几十箱牛骨给我留两箱。”
顾行野爽快地答应了,问他:“你之前不是说不要?”
“是南瓷要。”
话音才落,那端沉默了,而后才问他:“修景,你是不是太卑微了?”
作为应修景的多年好友,最近这段时间真是被他的种种举动屡次刷新下限。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从男朋友的身份甘愿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守护者?
这个问题问所有人,任谁都不会猜到是受外界敬仰的应修景。
像他们这样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都是心高气傲的,顾行野说:“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去帮你,把你替他做的这些事全都告诉他,我就不信丫不心动!”
“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别去打扰他。”应修景沉声道。
未几,又开口:“这是我欠他的。”
顾行野叹了口气:“行。”
顾行野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一星期,新鲜的牛骨就送到了南瓷家里。
快递站点通知南瓷过来取件,还特意告诉他最好开车过来。
南瓷到了才知道,哪里是两盒,竟是满满两箱。
回到家里,南瓷望着被牛骨填满的冰箱长长叹了口气,他回头整理要丢弃的箱子,忽略了英文字母标识,却冷不防在送货单上发现一个熟悉的地名。
这两箱牛骨,居然是从陵市发过来的。
第36章
“最近过得好吗?”
应修景正在开会, 陡然感觉被冷气包围。
陵市前几天开始降温,说不准哪天就会下上一场大雪。
他动了动手指,拿起余温尚在的咖啡喝了两口。
会议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应修景回到办公室, 下意识拿起另一部手机,刚打开就见一条微信未接来电,以及上面的留言。
南瓷:[看见请回复电话。]
应修景攥着电话想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南瓷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两人虽然不是每天都聊天,但一周怎么也会有个三四次。
每一次都是应修景找好了话题主动问过去, 南瓷才会进行解答, 可还从未有过要求打电话的时候。
蓦地, 他想到了什么,先给顾行野打了个电话。
刚接通就忙问:“让你给南瓷送过去牛骨,你是怎么送去的?”
“快递啊, 加了冰袋两天就到,估计他现在都收到了吧!”顾行野答。
“是从陵市送过去的?”
“……”
顾行野意识到了他真正的意思, 后怕似的说:“我疏忽了,现在怎么办?”
南瓷不笨,如此细心的他现在一定起疑了。
他发来这条信息的时间是一个多小时之前,很显然在这之前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肯主动联系他。
应修景看了眼自己的另一部电话, 没有任何未接来电。
他通知了张琛给南瓷回电话, 怎么应对、怎么解释都一一告诉了他。
接下来就是等待那边给他结果。
这时, 周然拿过来一份合同放到应修景面前。
“应先生, 张琛经理叫我把合同拿过来给您过过目。”
这是台萧工作室拟定的一份。
上一次的合作很愉快,前几天南瓷委婉问了句是否还要继续合作, 应修景毫不犹豫地答应, 而且表示自己这边现在很忙, 愿意让出甲方的位置,让南瓷那边出合同。
南瓷哪里会写这些,瞧着合同上繁琐又严谨的字眼,定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应修景大概看了两眼,视线落在了其中一条上面,眯了眯眼。
周然也走过去,指着合同:“应先生,这条……”
话还没说完,应修景抬起手制止。
将合同大概过了一遍,他沉声吩咐:“叫张琛签了吧。”
周然垂下眼,默不作声收好合同,离开办公室——
夜色微凉,南瓷刚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就接到来自澳大利亚归属地的电话。
他连忙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喂?”
“小南,你好。”电话那端声音陌生,语气却自然:“我是张琛。”
南瓷快速眨了眨眼:“您好,张先生。”
“抱歉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给你回电话。”张琛说:“白天在开会,看到你信息后本来想马上回的,结果签了个合同,这一耽误就耽误到现在,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
“你找我什么事啊?”张琛问。
南瓷吸了口气:“就是想谢谢您,您给的两箱牛骨实在是太多了,我甚至想给家里添个冰柜了。”
“哈哈哈……”张琛大笑了两声,说:“说来也是赶巧了,这两箱本来我打算给我陵市的朋友尝尝鲜,可正好他临时出差走不了,我只能拜托他原封不动转到你那,怎么样,还新鲜吧?”
“新鲜的。”南瓷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那我把钱给您打到卡里。”
“实在不好意思小南,本来你说要两盒,结果我给你弄去了两箱。”张琛抱歉地说:“这样吧,你就按照一箱的钱给我,就当是我请你吃的!”
“没关系没关系。”南瓷连忙说:“你不给我我也要买的,我现在就按照原价打过去,劳您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这样,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好的。”南瓷知道他只是客气一下,又问:“快递说咱们的合作合同今天能送到,请问您收到了吗?”
“我已经收到了。”张琛说:“今天有些忙,签完了放在办公室,明天一早邮寄回国。”
相比较新客户,谁都愿意跟合作多次的老客户再续前缘,尤其是想张经理这样爱说话、人又好的。
张琛打完了这个电话,马上跟应修景汇报。
此时应修景正在一家中医馆,医生轻轻为他用酒精擦拭额头,并嘱咐他最近三个月最好都静养。
应修景短暂的轻松时刻也就在此时,他摇头:“休息三个月,陵市还不换了片天。”
“最起码也要放松一段时间。”中医告诉他:“不然这样下去,对您的身体大有损害。”
说完,又问他:“最近几个月您来的次数比平时频繁,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吗?”
应修景欲言又止,索性闭了嘴。
中医为他盖上一层薄毯,说:“那就希望您早日解决困难。”
中医走后,应修景小憩了一会儿,被远在澳大利亚来的电话吵醒。
他完全没有半分不悦,当即坐起身:“喂,张琛?”
“是我应总。”张琛那边还是白日,工作劲头正盛,告诉他:“您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合同待会儿寄到歧合。”
“嗯,辛苦了。”
应修景挂了电话,喝掉刚熬好的汤药。
苦涩从舌尖开始蔓延,味蕾极少吃过这样的苦,叫嚣着让应修景蹙起眉头。
他穿上西装外套离开中医馆。
应修景回家取了行李,当天晚上的飞机飞田川,因为那里有个油画展。
这个油画展是画家付岳举办的,之所以会惊动应修景,是因为他家里的楼梯上挂着的向日葵油画,正是出自付岳之手。
他是南瓷喜欢的画家。
应修景还记得当初南瓷收到这幅画的雀跃,记得最开始那几天,他每每上下楼都会驻足,倚在扶手边欣赏这幅画。
关于画的好坏,应修景自然不了解,但并不妨碍他有一双会发现美的眼睛。
付岳的话基本都是彩色色彩居多,他爱画花,爱画五彩斑斓的山谷。
画展一共三天。
最出名的还是挂在大厅正中间悬空着由嘉宾们观赏的一副油画,孔雀。
他将孔雀画得栩栩如生,远看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一阵微风拂过它几乎就要煽动翅膀,从画里飞出来。
每幅画底下都标明了金额,这幅孔雀图更是将近七位数。
付岳早已不是三年前,南瓷口中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现在他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
应修景只觉得悲凉。
短短三年,什么都变了。
所有人都在进步,都在各自的领域上散发光芒,却唯独只有他,不进反退。
应修景爽快地将这幅画买了下来,等工作人员想要取走时,他却告知先不用包装,等三天后画展结束再运走就行。
工作人员感谢了他的大公无私,毕竟大部分人就是冲着这幅画不远万里赶来的。
登记时,他在周然和张琛之间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怕万一发生了万一,而留下了张琛的名字,地址在澳大利亚。
应修景这次来到田川完全是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坐在尊贵的vip温泉池里,享受一个人的蒸汽,手边是一杯带着年份的拉菲。
他记得中医的话,叫他一个人时尽量将头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可越是这样暗示自己,就越控制不住肆意游荡的心,应修景脑海里全都是南瓷的脸。
不到二十分钟,他从温泉池出来,换了件舒适的休闲装离开酒店。
应修景漫无目的地开车驰骋在田川的街道上,经过一个转弯时,赫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南瓷。
应修景控制住即刻下车找他的冲动,放慢车速慢慢向前开,与南瓷的车擦肩而过时,看见他正叉着腰站在车前,身边是一个老头躺在地上。
南瓷心里明白自己今天是撞见碰瓷的了。
以他的车速,自行车用力蹬几圈都能超过他,哪能将一个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人给撞得满脸是血啊。
南瓷抖了抖手里的纸抽:“大爷,我不是本地人,又没什么钱,你真没必要讹我。”
老头子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装的像极了。
南瓷半天没吭声,那老头捂着眼睛的手指张开了些,从指缝里看他。
对上视线后又忙地躺回去:“救命啊……救命啊……”
“我的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南瓷垂眸看他:“你喊也没用。”
老头的声音更大了。
这条街边都是小吃店,已经有不少人探出头来看热闹了。
田川的夜晚的温度不高,风吹的南瓷鼻尖发酸。
他无奈坐回车上,想要掉头越过这老头,可人家像是黏在他车头一样,不怕死地蹭着车头。
南瓷本来刚拿到驾照没多长时间,现在还属于新手阶段,害怕本来没撞到,这么一蹭真把人给蹭出事来。
他拿出手机刚要报警,赫然被前方的远光灯晃得眯起了眼睛。
下车一看,迎面走过来的人,竟是应修景。
已经忘了多久没见过他了,这一次见面,南瓷竟诧异他的穿着。
印象中的应修景一直西装革履,他的衣柜里一成不变的西装、衬衫。
像今天这样,穿着浅色休闲装、运动鞋还是第一次见。
应修景缓步走过来,视线从南瓷身上转移到了老头,眼神也变得凉薄。
“我已经报警了。”应修景自上而下看着他:“警察来之前,你走还来得及。”
也不知道老头是长年老赖,还是纯纯新手。
他软硬不吃,只知道趴在车头前痛苦哀嚎,将那不知道是血浆还是动物血,统统蹭在了白色车身上。
配合他的哭声,大晚上看起来是真的渗人。
此时南瓷的电话响起,他刚接起来,老头就一边哭一边想要去抓南瓷的裤脚。
干枯的手伸过来的同一时间,还未等南瓷反应过来,应修景已然拦在他身前。
老头便退而求其次,抱住了他的大腿,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要钱。
应修景有严重的洁癖,血迹伴随尘土尽数蹭在他的裤子上,眉心都要拧成疙瘩,他声音比这夜色更让人发冷:“要多少?”
老头颤颤巍巍抬手比了五。
应修景掏出钱包,身后突然传来南瓷的一声:“五百——我来给。”
应修景本来拽出一沓钱,又转手推回去,先南瓷一步数了五张出来摔在老头的脸上。
“放手。”
老头拿了钱,利利索索地站起身来。
却被迎面驾驶过来的警车吓得一滞。
红色与蓝色交织的光影越来越近,老头纵身一跃跳进草丛,三下五除二钻到另一边。
到底还是警车快一步,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抓捕过程不到十秒钟,这人就被按在地上,带回了警局。
甚至都不用问发生了什么,警察告诉他们,这人是个惯犯,三五天就得去警局报道一次。
将那五百元还给应修景后,警车离开。
应修景马上转身问南瓷:“你没事吧?”
“没事。”南瓷摇头:“谢谢。”
应修景选择来田川,本就是想要碰碰运气。
没想到南瓷真的来了。
他喉结上下涌动,视线落在近处的洗车场牌子上,跟南瓷说:“车今晚就停在这好好洗洗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南瓷说:“我等一会儿就可以。”
南瓷刚要转身,又被应修景叫住。
“最近过得好吗?”
他指的是两人的性向公之于众之后。
南瓷点点头:“挺好的。”
他说:“从学校辞了职,业余时间丰富了很多,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室上。”
南瓷还记得他当时在访谈里的那些话。
礼尚往来一般问他:“那你呢?工作上受到影响了吧。”
“嗯。”应修景点头,眸色黯淡:“但已经处理好,早就恢复正轨了。”
“那就好。”
两个人像是久未见过的普通朋友,见了面客套几句说说近况,走过场一般说完就离开。
南瓷上了车,车门一关,落锁的声音传进应修景耳中。
枯黄的树叶从树枝上坠落,落在车顶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脸上,尽管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司机的习惯动作,但依然还是会失落。
南瓷在面对这种事情,已经可以做到宠辱不惊,淡定地将带着血迹的车开向洗车行——
南瓷赶到田川正是为了这次画展。
由于之前在应修景的帮助下,南瓷买到了付岳以前的画作。
这对当时的付岳来说,堪比雪中送炭。
两人通过电子邮件联系过几次,剩下的时间可能也怕互相打扰,便只有在逢年过节时发来一次问候。
南瓷刚一进展馆就看见那副孔雀图,依旧是踩在南瓷心头的一副画作。
他凑上前去看了眼价格。
尽管自己可以支付得起,但这幅画对南瓷来讲也算是暴殄天物。
他垂涎了很久,咬了咬唇心中犹豫不决时才看见最下面贴着已售出的标识。
南瓷心里一痛,转念又释然。
这么好的画肯定会有人争先购买,而且他本就来得晚,还能看见这幅画的真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展馆负责人是位极有耐心的先生,交谈几句后,南瓷随口一问,负责人便说:“那位先生并未匿名,待会儿您可以看滚动的大屏幕,就能看见卖家的名字。”
好奇心促使南瓷在大屏幕前站了会儿,终于在一众名单里找到了孔雀图的卖家。
居然是张琛。
这个名字不算常见,再依照财富情况筛选,重名的几率不大。
南瓷又找到负责人,问:“那位张琛先生是在海外电话购买的吗?”
负责人想了想,答:“是现场交易。”
再详细的问题,他一概避而不答。
南瓷却陷入迷茫,明明昨晚他还和张经理说了几句话,对方明确表达他人在澳大利亚的。
难不成是在说谎?
第37章
他刚刚真的短暂地拥有了他
可转念一想, 张琛又没有理由骗他。
他能一夜之间从歧合开车来到田川,张琛自然也能搭飞机过来亲自欣赏这幅画。
这段时间,南瓷虽然和张琛经常通过微信联系, 可还是打心底里将他当成甲方。
能在一众甲方里找到这么个和蔼可亲, 又有相同爱好的,简直太难了。
南瓷拿出手机,先拍下了这幅孔雀图发过去,而后问他:[是您买了付岳这幅画吗?]
远渡:[是的小南,你也在田川吗?]
南瓷:[嗯!]
远渡:[真不巧, 我时间太紧, 过来田川没落脚多久就又走了, 早知道你也在田川,我一定留下来请你吃饭。]
南瓷:[应该是我请您才对。]
远渡:[以后会有机会的。]
放下电话,他又深深看了眼这幅色彩斑斓的孔雀才离开。
南瓷这次来田川主要是来玩的, 他给姨妈和大哥买了些纪念品,当晚就给邮到了屏州。
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 透过玻璃看着月色,发现这里的月亮与小时候每晚窗边的月亮一模一样,又大又圆,好像触手可及。
这令南瓷陡然生出安全感, 拥着被子一夜无梦。
今天是画展的第三天, 南瓷在了解不会增加新画后就没有再前往。
他选择早上在酒店用完早餐, 即刻开始游玩计划。
早上他去了田川著名的旅游胜地, 看向日葵和薰衣草花海交错出绚烂的颜色,中午乘坐小船穿过低矮的桥洞, 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从眼中略过。
现在已然入了冬, 可田川的温度却比歧合更高些, 白天只穿一件单薄的T恤就能避寒。
晚上,南瓷正散步在树荫下,鼻间飘来一阵饭香。
偏头一看,自己已经走到了美食街,而这香味正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肚子比他先一步雀跃,南瓷迈进饭店才知道这是家小酒馆。
他不会喝酒,但看到货架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果酒时,还是心动了。
南瓷要了碗面,又要了杯果酒。
喝到嘴里更像是香槟的感觉,却比香槟更加甘甜。
南瓷第一次喝这种酒,觉得新鲜,一碗面吃了一半一杯酒就进了肚。
他又要了一杯,这一次才喝两口,就已经感觉上了头。
店家也在这时候过来提醒他:“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这果酒外地人喝着新鲜,但别贪杯啊。”
南瓷点头:“我知道了。”
从饭店出来,一阵凉风袭来,他才感觉到冷。
南瓷暗悔自己一念之差,出来时应该穿个外套的。
现在酒劲上了头,看什么都晕乎乎的,还要提防过往的车辆,这几步南瓷走得很慢。
他决定找家奶茶店喝杯奶茶,清醒一会儿再回家。
南瓷要了杯杨枝甘露坐在外面,一只手撑着下巴,衣袖下滑露出一小截细白的皮肤。
一杯喝完刚要起身突然觉得脚下一软,要倒下的同时一双手拦在他腰间,将他撑起来。
“你小心。”
当应修景的手臂拦在他腰间时,柔软的触感让他血液翻涌,统统涌入心脏的方向。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应修景只觉得头皮发麻,南瓷身上的清香准确无误飘进鼻间,应修景突然滞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直到南瓷垂着脑袋哼哼两声,才重新唤醒他的意识。
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手护住他的腰,另一手扣着他的肩膀,让南瓷和自己面对面。
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粉色,一双眼睛眨啊眨,将星辰的光影剪碎,夜晚也能从他眸中看到闪耀的星河。
微凉的风在此刻变得柔顺缱绻,灯光照应槐树洒落在地上斑驳的影,摇曳又风情。
应修景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十几秒,才扯过身旁的椅子小心翼翼扶着他坐下来,问:“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南瓷摆手拒绝。
说话声音比往日更软,尾音轻颤带着撒娇的意味。
这语调似曾相识,轻而易举将应修景的回忆唤醒。
他明天就要回陵市,今晚突然觉得无聊,开车出来兜风。
没想到恰好看见南瓷从一家酒馆里出来,转而来到了这家奶茶店。
他就在车里看着他,视线锁定他单薄的背影,看他一个人对着手机笑,一个人喝完一整杯奶茶。
应修景褪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南瓷肩膀上:“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南瓷从他宽大的衣服里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回答:“不多。”
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很明显是没有认出他来。
收起身上的刺,对他没有距离感和攻击性,应修景珍惜这片刻的时光,却又害怕南瓷感冒。
他起身想看看南瓷口袋里有没有酒店的房卡,刚把手放进他的裤兜,黑暗中又出现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应先生,你在做什么?”
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应修景小幅度眯了下眼,脸上的关怀顷刻间散去,因为还不等他说话,南瓷已经被他抱在怀里。
台萧关心地搂着南瓷的肩膀,顺势拿起桌上的手机揣进自己口袋:“小南,我们回家。”
小南……
应修景闭了闭眼,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在他们身后沉沉开口:“台萧,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台萧回头,不解地看着他:“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两人属于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台萧还惦记着当初自己被派到荒北,最后血本无归的事,他心里怨恨应修景,并不打算理会。
可刚把南瓷扶上了车,应修景也跟了过来。
“就谈谈,之前因为你的错误判断,以至于让南瓷险些丧命那件事。”
台萧心里一颤。
与凌锐五的交锋一直是他心头的刺,每每想到他都怨自己无能,可这件事,应修景是怎么知道的?
很快,他想明白了,他们这些人虽说平时不联系,但说到底都是一个圈子的。
一有点风吹草动,整个圈子都知道。
一定是封雨告诉他的。
应修景偏了偏头:“先让南瓷睡着,我们俩谈谈。”
南瓷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台萧帮他系上了安全带固定住,又从后座拿出一个U型枕帮他戴在后颈上,这样能叫他睡得舒服些。
这些都被应修景一一看在眼里,隐匿在黑暗里的拳头攥得紧,又在台萧站在面前时松开。
生怕被人看穿自己的情绪。
两人重新回到了南瓷刚刚的位置上,应修景开门见山地说:“我希望你将最近两个月以及未来的合作邮件交由我过目,我会在审查后,将低风险的合作对象筛选出来转发到你邮箱。”
台萧的眉头即刻蹙起,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应修景继续道:“我也是从底层做起直到今天,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选择,但这些简单的工作我还是能得心应手。”
这话就像是一个学霸高高在山地对学渣说:“你的错题我都会,考试之前我都没预习过,今天依然打了一百分。”一样让台萧觉得自惭形秽。
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工作室的创始人,自然没有办法忍受这样高高在上的指导。
台萧挺直了腰板,以一个和应修景平等身份的姿态,一字一句告诉他:“两个星期前,我工作室已经雇佣了风险评估员,公司内部的流程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田川夜晚的微风拂过应修景的脸,他神色晦暗。
哪怕再厌恶对面的人,也不得不再次开口:“你这些年的工作履历我都看过了,的确是个踏实肯干的员工,但——也只能是员工。”
应修景说:“你不具备独到的眼光,更容易见钱眼开。如果你只想做一个工作室那倒无可厚非,但你要想公司上市走上正轨,凭你的能力,如果没有我的加持,翻船是早晚的事。”
台萧心里愕然,从创建工作室初期,他的最终想法就是想让公司上市,从而拓展业务,向南瓷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他是能给他幸福的。
应修景没错过台萧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又继续道:“我们的共同目的就是不再让南瓷陷入险地,只要你和我都是这个想法,那我们就算是达成一致。”
“我的确是这个想法。”台萧说:“但不一定要跟你达成一致,就算我不行,我身边还有更专业的团队。”
“应先生。”台萧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时间在行走,人也在改变,不要再用曾经的固有印象看现在的我。”
说完,又缓缓补充:“我以为,你比我更明白物是人非这句话。”
如果是应修景刚刚是步步紧逼,那么台萧这就算是反将一军。
今天这番对话,不仅仅是让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也应该让应修景明白他现在处在什么样的地位。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应修景沉默良久。
最终开口:“我手里有一批客户,可以推荐给你。”
说完,又补充:“我不会去跟南瓷邀功,我只是希望他能实现财富自由。最起码看中一幅画,可以毫不犹豫掏钱买下。”
那天和南瓷发消息时,能感觉到他文字间的喜悦和羡慕。
只可惜,他以张琛的身份,没办法大方地将一副百万画作赠与南瓷。
应修景说:“我可以不插手你的工作,但南瓷现在以写词为生,你的工作室也就这么一个能写词的人,我给你的这批客户都是我的老朋友,他不急着要,但你出词了他肯定不会拒绝。”
台萧垂眸想了想,最终点头:“那就感谢应总引荐了。”
“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我只想帮助南瓷。”
“我替我男朋友谢谢你。”台萧说完就站起身:“不早了,我送南瓷回酒店了。”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
话音才落,应修景就后悔自己一时口快,竟说出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台萧眉梢一挑:“我当然知道。”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应修景一人站在原地,好像刚刚的喧闹与谈判统统不存在一般。
他垂眸,看着凌乱的座椅,以及桌上南瓷喝剩下的奶茶杯,包括刚刚两人短暂的接触在地上留下的脚印。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刚刚真的短暂地拥有了他,哪怕他是不清醒的,哪怕只有那么几分钟。
应修景步伐沉重走到自己车前,上了车就打开音乐,以此来驱散突如其来的安静。
也就错过了迎面走过来,想要与他打招呼的油画展馆负责人——
回到歧合的第三天,南瓷接到了田川画展负责人的电话。
南瓷还是买下了两幅不算太贵的,颇符合他心意的油画。
其中一副是单纯的蓝天白云,另南瓷觉得喜欢的是白云上有一群大雁横过,这是在远处看的效果。
离得近了,却能在大雁身上看见指纹。
南瓷便猜到,这一定是付岳用手指画上去的。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好像能幻想出某个时刻,付岳也曾站在这幅画前仔细观摩,觉得用笔画着不合适,改为直接用手,效果更加逼真。
南瓷选择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到新家。
他退了从前的出租屋,给新家添置了齐全的家具,窗帘和衣帽间都是暖色调,这回也算是在歧合有了自己的家。
南瓷收到画之后给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表示很满意,交谈中他们又提到了那副孔雀。
南瓷笑说:“真的很巧,这幅孔雀的购买者正好是我的合作伙伴。”
“真的吗!”电话那端也觉得奇妙:“果然你们的情趣都是相投的。”
“是呀。”南瓷说:“可惜我从未和这位朋友见过面,本来是有机会的,可惜我晚去了一天,他第一天就回澳大利亚了。”
负责人微怔:“没有啊,我在画展结束的那天还看见他了。”
第38章
他们三个肯定撞见了
南瓷突然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奇怪了。
所以张琛为什么要骗自己已经回了澳大利亚呢。
他本来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行程, 只是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很容易让南瓷觉得这个人不靠谱,跟他合作或许会有风险。
南瓷重新翻看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以及之前沟通过的邮件。
张琛给他的感觉一直是个说话随和, 诚实守信的好人,连台萧有时都会说他这么坦诚,以后很容易被骗。
或许他到田川还有其他不方便自己知道的事吧,南瓷突然想明白了。
他的私事不方便告诉自己,所以才谎称回了澳大利亚, 没办法和他见面。
这些端倪南瓷并未和负责人说, 挂断电话后只是浅浅坐在电脑前想了会儿, 而后又拿起吉他,演奏自己的新歌。
最近他接触工作室的时间更多了些,从对创业的懵懂到如今入了门才发现, 原来创业是这么难。
难到几乎一步一个坎坷,想喘口气都要担心胸腔里是否藏着银针。
这样, 他就更加佩服台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打工人跳跃到老板这一层面。
这天中午,南瓷正帮忙整理桌上文件。
台萧突然开口:“之前你来我上一个公司,是不是也帮我整理文件了?”
南瓷点头:“是呀。”
“都不用想, 直接点头?”
一个直接问, 一个直接回答。
两人的重点都不在‘整理文件’这个上面。
见南瓷不吭声了, 台萧伸出手, 弯了弯手指:“把我的照片还给我。”
“……那明明是我的。”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南瓷无意间发现被他藏在文件夹里的照片。
觉得这样不太好, 所以偷偷拿走, 没告诉他。
时间都快让他将这件事淡忘, 却在今天陡然被他提起,南瓷红着脸:“你干嘛偷拍我?”
“好看。”台萧从不吝啬对南瓷的夸奖和赞美,他说:“那时候鬼使神差的,拍下来以后就在想,要是能跟你成为好朋友就好了。”
“只是好朋友?”南瓷挑眉问。
“那时候又不确定,哪里敢痴心妄想。”
南瓷抿了抿唇,笑意从眼底露出。
“照片在我抽屉里,你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呀。”说完,南瓷又问:“你最近没有应酬吗,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这几天没有,以后有也尽量避免带你一起去。”台萧说着把电脑转给南瓷:“最近的邮件都是上来直接谈合作,不搞酒桌文化。”
“那最好了。”南瓷接过电脑:“真不知道那些又苦又涩的酒有什么好喝的。”
“呦!”台萧笑问:“那是谁之前喝得在车里就睡着了?”
“……我那个是甜酒。”南瓷小小声为自己辩解,握着鼠标的动作也没停。
打开一封邮件,突然怔了下。
这封邮件的公司名字很熟悉。
南瓷很快想到,很久之前曾和这位公司的总裁见过几次。
那时候他随着应修景出差,期间和他吃过几次饭,回去时还曾坐在一辆车里说过话。
南瓷正想问台萧是如何接触到这个人的,正欲开口又顿住。
转而跟他说:“那个酒真的蛮好喝。”
台萧笑了声,从合同里抬起头:“还在回味啊?”
“那这样。”他说:“我帮你在田川订一些,那个饭店的名字你记不记得。”
台萧的人脉也很广,打了几个电话就替南瓷订到了酒,说:“等到了我也尝尝,究竟有多甜。”
南瓷问他:“你在田川还有朋友呀?”
“嗯,之前去那边出过一个月的差,认识了几个同行。”
“那这次过去,有没有见到熟人?”
台萧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被南瓷精准捕捉到。
如此,他心一顿。
依稀记得那天好像是碰见了应修景,可却不听台萧提起,他晕晕乎乎醒了就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分不清究竟是一场大梦还是真实发生。
现在可以确认,那天应修景的确出现了,并且他们三个肯定撞见了,只不过在他喝醉睡着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多长时间,他一概不知。
台萧说:“那天就是过去接你的,没机会和朋友见面,你喝得醉醺醺,我哪里敢走开啊。”
南瓷想问,可台萧明显不希望自己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他的手放在邮件上许久,最终将电脑还给了台萧。
南瓷在工作室待了一会儿,临走时告诉台萧:“你知道做生意除了自己人之外,不能十分信任别人的吧?”
“当然。”
“那就好。”南瓷说:“明天我再过来。”
南瓷回到家里先整理了下这几天创作的歌词,闲来无事刷了会儿热点新闻,却见这样一条标题摆在不是那么显眼的位置。
[临星纽约首发专辑销量暴跌。]
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今天才知道临星已经回了纽约。
他继续走曾经的老路,可却没有像曾经那样一帆风顺,原因无非是背后没有了陆钰起这座大山。
但用到了‘暴跌’这个词,以及文章字里行间对临星的贬低,不难看出,暴跌背后的原因十有八九还和陆钰起有关系。
一个上市公司的执行人曾被那样戏耍,陆钰起不杀了他泄愤,算是她的仁慈了。
南瓷关了网页去洗澡,出来时意外接到张琛的电话。
刚接起来,那边就开口:“哎呦忘了忘了,没打扰你休息吧。”
时差问题,南瓷知道。
他笑说:“不打扰。”
张琛突然打电话过来肯定是为了工作,南瓷一边说一边走向电脑。
果不其然,张琛告诉他:“我有个朋友最近投资拍个电影,这电影里会有点中国元素,他问我国内有没有什么歌适合。”
正说着,南瓷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邮件。
“小南,我给你发个电影资料。”张琛说:“你看看能不能帮上我这个忙,要是能的话给我个准信,我好给那边回过去,这歌啊用你的也行,用别人的也行,到时候价格好商量。”
南瓷说:“我写的词不太适合。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这几天我物色一下,三天之内给您发几首过去。”
“那可太好了。”张琛说完就叹了口气:“现在这边就我自己,你说我忙着我自己的摊子,还得帮朋友找歌,谢谢你帮我分担这份苦差了啊!”
南瓷笑说:“没关系,很简单的。您那边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呢,其他人呢,助理呢?”
“我那助理别提了。”张琛说:“前几天我带着他一起去的田川,那小孩儿以前没去过田川,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舍不得回来,我看他心不在工作上,就给他放了一个星期假,自己回的澳大利亚。”
“那您可真是个大方的老板。”
“大家都这么说。”张琛笑了声,又道:“正好让他在那帮我盯着我买的画,那天交钱的是他,我把他留在那也放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一百万可打水漂了。”
南瓷眨了眨眼:“原来之前都是您的助理出面呀。”
“是啊,我时间太急,没空填那些手续。”
两人又聊了几句,客套了下近况后才挂断电话。
原来是这样,他心想——
应修景知道这件事,还是张琛半夜的越洋电话。
孔雀送到了张琛家里,负责人以为是他,聊到了画展第三天见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车就开走了。
当时应修景心脏一顿,他还没帮助南瓷多久,不能这么快就让他知道。
突然想起来顾行野前段时间念叨着要投资,才想到这么个理由。
挂断电话后,应修景马上给他拨了过去。
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半天都没接电话,再打第二遍时,顾行野气喘吁吁:“喂?”
应修景皱眉:“你在干嘛?”
“这个点了,你说我干嘛——”电话那端还有个男声,声音很轻,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只听顾行野嗓子放低,用应修景从未听过的语调温柔地说:“行,你先睡,我打个电话,乖。”
应修景抬了抬眉。
等到那边安静下来,顾行野问他:“怎么了,大半夜打电话?”
“你之前说的投资,找到了吗?”
“找到了。”
“国外的?”
“嗯,怎么了?”
“我要送进去一首歌。”应修景说:“帮我办一下,几秒钟也行。”
“谁的歌?南瓷?”
“不知道。”
“你不知道?”顾行野抬高音量:“这电影是我给我家那个接的,前几天刚跟我闹完别扭,我这好不容易哄好了,转头再给别人的歌送进去?”
“你跟他说明白不就好了?”应修景现在能理解怕被另一半误会的难处,他主动开口:“大概率不是南瓷的,如果是别人的你就象征性留一句两句就行。不然我亲自跟你家的那个说,明天见一面。”
“得了得了。”顾行野忙拒绝:“我这个跟你那个类型差不多,俩人还都在娱乐圈混的,你别给我撬了。”
应修景想说他有病,马上顾行野又说:“这样,这几天你就把歌给我发来,百分之九十能成吧。”
南瓷说到做到,两天后将找来的歌曲发了过来。
给他留言:“我仔细看了两遍资料,觉得这几首歌比较合适,您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找。”
应修景看都没看,忙回复:[行。]
南瓷:[好的,那我们有事再联系。]
转眼两月过去,台萧又租下了工作室旁边的一间房子,用来给员工使用。
这天晚上,南瓷看出台萧吃饭时心不在焉,问他怎么了。
台萧答:“在想一个合同该不该签。”
对方是个老牌娱乐公司,名叫卓越,台萧调查了他们的背景,发现他们人脉很广,但艺人不多,最出名的目前也就身居三线。
台萧与他们沟通良久,对方执意要求不采用买断方式,而是采用未来五年分成的方法。
也就是说,这首歌最终从各方面带来的收益,给工作室提供百分之三十的分成,持续五年后彻底归对方所有。
台萧对这样的分成很感兴趣,可应修景却不知道从何得知这件事,并告诉他不要签这份合约。
第39章
您的下一个替代品送上门来了。
陵市的冬天来的早, 温度骤降,应修景走进办公室喝了一杯热咖啡后冰凉的手指才有些许回温。
之前去的中医馆在早上给他打了个电话,得到他头痛症好多了的消息后才放下心。
周然递过来一沓资料, 最上方是关于卓越的资料。
周然说:“卓越在六七年前的确在娱乐圈有足够的话语权, 并可以称为是娱乐圈的掌舵人。只是他背后的靠山犯了点儿事自身难保,不得不把卓越贡献出去,以至于大批量一线二线的艺人离开,能撑到几天继续运营已经算是幸运儿了。”
“当时这些事几乎没人知道,知道的那几个一线艺人因为在卓越有股份, 所以选择在悄悄地走, 跟着走的那些算是敏锐的, 也可以说是莽撞的。”
应修景缓缓翻动资料,沉声道:“这莽撞也算是给自己选了条光明路。”
“没错。”周然说:“这消息被掩盖的很好,除了早年那批公司和人知道这件事以外, 没有人知道,那些知道的人, 也不敢说。”
卓越虽说被前仆后继兴起的公司压下光芒,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娱乐圈创造出的历史和光辉,也足够堵住知情者的嘴。
为了继续生存下去, 只能潜伏着吃些素菜, 只等到能量蓄满了, 再重振雄威。
应修景将资料打包, 脸上看不出情绪,眸色微沉交给周然, 吩咐他:“把这个发给他。”
‘他’指的是台萧。
周然几乎从未在应修景嘴里听见这两个字, 平日里涉及到工作室的问题, 应修景总会说‘南瓷的工作室’。
提到台萧时,就会用‘他’、‘那个人’来特指。
工作之余,周然总觉得应修景最近变化太大了。
其实只要他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台萧的工作室吞并,可偏偏他选择帮助台萧。
真是不知道这台萧走了什么运,早知今日,当初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南先生,而不是……唉!
周然通过邮件的方式跟台萧沟通,可这次却没有及时收到台萧的回复。
他如实禀报后,应修景面色沉溺。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转而问周然:“今晚的活动在几点?”
“七点。”
应修景之前的合作伙伴举办了个派对,强烈邀请他参加。
应修景本来想拒绝,可一想到这段时间工作过于压抑,还是去放松一下比较好。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派对举办的不小,请来了各行各业的社会精英。
这其中,还有台萧。
酒杯摞成高塔,旁边还有些甜点。
应修景不合时宜地想起南瓷,从前他很爱吃这些东西。
眼底突然出现一只洗白的手腕,从他前面夹起一块马卡龙。
应修景心头一颤,朝手腕的主人看过去。
这是个面相白净,浓眉大眼的青年。
他留着和南瓷上大学时差不多的发型,应修景依稀记得当初接南瓷放学时,和他一起走出学校那几个人,基本都是一模一样的发型。
在年轻小孩之间很流行。
少年紧随其后又夹了一块蛋糕,而后抬眼看向应修景。
微微颔首:“应先生,久仰大名。”
应修景点了下头,眼底的光耀顷刻间散去。
他正欲离开,青年又突然绕到他面前:“应先生,这边的甜点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瞧他眼含期待,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日里不乏有过来跟他搭讪的,那都是些明媚又性感的女人,有红唇似火的也有清新脱俗的。
可惜在新闻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应先生喜欢的从来不是女人。
最近搭讪的女人变少了,男孩子多了。
应修景闲来无事,将酒杯放到桌上,视线上下打量。
“你多大了?”
青年眼前一亮,双手捧着蛋糕:“21啦!”
话音才落——
“应总。”
台萧手持一杯红酒走过来,视线在距离相近的两人身上快速一扫,而后看向应修景:“好久不见。”
应修景回手拿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好久不见。”
两人找了个不算太吵闹的地方,应修景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没回我的邮件。”
台萧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与我无关。”应修景明显不感兴趣,又问:“你还是打算跟对方签约?”
“我是有这个打算。”台萧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看到你的邮件我也很震惊,但我觉得这家公司之所以能发展到现在,还是有他们的本事。”
“我所看中的是利益,只要能赚到钱,我不在乎对方的实力。”台萧说:“反正就这五年,赚多赚少无所谓,哪怕是不赚钱,我们损失的也就是几首词而已。”
台萧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南瓷现在小有名气,他写出来的词无论给哪个歌手,人家都会乐意演唱。
既然有人演唱,就会有人收听。
哪怕最后赚的分成少,也会有宣传。
“这就是最坏的打算。”台萧看着他:“不是吗?”
应修景沉寂片刻,看样子是在思考他这番话。
片刻后,他点点头:“既然你有自己的决定,那我就不再插手。”
如此便是应允了台萧的想法。
台萧此刻诧异的是自己竟这么快就说服了应修景,此前他一直再与他暗自较劲,如今见他同意自己的提议,心中更加燃起了对未来的期望。
他也是能够给南瓷幸福的人,也更希望,以后也能做到像应修景这样,对全世界宣布自己和南瓷的感情。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急不得,台萧心道。
他站起身,对应修景说:“感谢你之前替我介绍的客户,是个大方又好说话的朋友。”
应修景默然,只抬眼看他。
手里的酒杯轻晃两下,刚放到嘴边,又听台萧说:“那个男孩子应该很符合你的审美吧。”
他指的是刚刚跟应修景搭讪的那位。
现在还端着那盘蛋糕,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应修景。
台萧说:“您的下一个替代品送上门来了。”
应修景几乎要将手里的高脚杯捏碎,但面色依旧不改。
他轻笑:“见缝插针的人,就不必奚落我了。”
说完就忽略台萧煞白的脸色,起身向门口走。
那位青年自然也跟了出去,小跑几步追上了应修景:“应先生,我……”
“我对你不感兴趣。”应修景沉声道。
“那你刚刚……”他抿了抿唇,嗫嚅的样子惹得应修景厌烦,冷冷瞥了他一眼,才听他小声说:“还问我的年纪……”
“那是想告诉你,趁着年轻多发展正路,不要总是盯着别人的钱包。”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应修景走进去。
看镜子中倒映出的自己,随即又对自己讽刺地笑一声。
多想叫南瓷看看这个场面啊。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替代品,他想要的只有南瓷——
转眼间陵市入了冬,整座城市埋葬在白雪之下,唯有应修景的院子里有松柏长青。
今天他下班早,回到家里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
雪景看得厌烦了,就阖上双眼。
不多时,电话响起,是周然的。
“应总,台萧想要见您。”
“不见。”应修景说。
时隔两月,他像是毫不意外这通电话。
只问:“南瓷来问过吗?”
“没有。”周然答。
挂断电话后,应修景来到厨房。
磨好的咖啡豆香充斥在鼻腔,应修景显得悠闲,悠闲到指尖轻轻点在咖啡机上,静静等待。
周然的电话在他喝完了这杯咖啡后再次打过来,这一次告诉他,台萧已经抵达昼溥。
应修景依旧不见,只让周然告诉他:“作为一个成年人该承担选择失误的后果。”
事情一拖就又拖了一个月,这天应修景像往常一样坐在车里回邮件。
突然一个急刹车,让中央扶手的咖啡漾出大半。
他抬眸,还未等说话,就见车前站着的人。
司机探出头去,语气生硬:“从哪窜出来的?不要命了?!”
应修景就坐在后座与那人对视,看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那。
咖啡店里。
透明玻璃隔绝了窗外的冷空气,应修景指尖微动,轻轻搅拌面前的咖啡。
半晌,问对面的人:“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说要跟我谈谈。”
几个月不见,台萧憔悴了不少,虽然衣着光鲜,却已经能从眉眼中看出他的疲惫。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合同的隐患。”台萧声音沙哑,如同吞了细沙般。
应修景靠在椅背上:“我早已将对家公司的隐患程度通过邮件方式发给你,之前在派对上也与你沟通,是你执意要合作,并将得与失跟我讲得很清楚。”
“所以你从那时候开始,就知道我会成为一个笑话了?”
“我知道。”应修景答。
台萧攥了攥拳头:“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你不是希望南瓷幸福,你不是一切都在为南瓷考虑,现在我的公司就要破产,你以为南瓷会幸福吗?”
台萧的身体前倾,眼中红血丝更甚,咬着牙跟他说:“应修景,南瓷不爱你了,你为什么不肯放手?”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南瓷是爱你的?”应修景不疾不徐地回问。
台萧愣了一下,而后轻蔑地笑了声:“当初他无依无靠,是我陪在他身边,我一心一意对他,从来没有过二心,后来南瓷入股我的公司——”
“无依无靠。”应修景打断他的话:“这能证明你是趁虚而入,说好听点是雪中送炭,被救济的那个人,很大程度会感激。南瓷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市面,更容易感情用事,所以错误的将‘感激’认为是‘喜欢’。”
“入股你的公司。”应修景抬眼,眸中微光闪过:“究竟是为什么入股,你心里不明白吗?”
台萧眼睫颤动,本来前倾的身体慢慢退回。
他面色煞白,唇上的血色都尽数褪去,看上去一下子苍老十几岁。
“人心不足蛇吞象。”应修景告诉他:“你有今天,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台萧蹙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伴随着慌乱向他一并袭来,他问:“你什么意思?”
应修景没有多言,从手机里找到一份合同递到台萧面前。
亲眼目睹台萧的眼神从不解到不可置信,他在手机和自己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确认,而后,眼神归位一片死寂。
“原来是这样啊……”台萧苦笑了一声:“我就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公司,又怎么能让我们撞见,原来都是你布的局。”
台萧拍了拍手,一字一句道:“应修景,你真厉害。”
“单纯的是你才对。”应修景说:“你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像你这种人更适合赚快钱,可偏偏你有远大的抱负。”
“你在给我的合同上做了手脚,平白坑了我的钱。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你会被别人坑得倾家荡产。”
那个分成合同里面有一条,乙方将得到去除宣传、营销费用后的分成。
可并未明确表明,宣传营销的最高费用应该是多少。
如果营销费用有一个亿,那么台萧甚至会倒贴钱。
此刻的台萧显得挫败,像是个落幕的小丑,摇摇头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一次错误地选择,令他失去了现有的一切,还掀开了他心底的伤疤。
时间用现实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笑话他愚昧而不自知。
应修景放下咖啡杯,沉着道:“还有补救的机会。”
台萧抬眼:“你说什么?”
像是之前早已预测到了今天的结果一般,应修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一根手指推到了台萧面前。
“两千万。”他沉声道:“你想东山再起也好,想贪欢享乐也好,我只有一个条件——”
台萧垂下眼,眼底湿润将银行卡映的变了形状。
他哽咽道:“让我离开南瓷?”
“永不相见。”应修景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合同,我用词不严谨,反正能懂我意思就好了,请勿考究。
第40章
“都已经过去了。”
从咖啡厅出来, 应修景心情不错。
周然也看出来,问他:“应总,您都告诉他了?”
应修景点头:“嗯。”
“那万一他告诉南先生……”
“告诉南瓷什么, 告诉他在给我的合同上做手脚, 结果转头又掉进了别人的合同陷阱里?”
应修景弯了弯唇:“他栽过一次了,还好意思说出口吗。”
台萧这个人的性格,应修景已经摸透。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最普通的人,拥有远大的抱负,可偏偏心有余力不足, 什么都懂, 却也只是略懂些皮毛, 寻不到问题的最深处。
他爱南瓷,可他并不适合南瓷。
应修景松了松领带,也松了口气。
到了公司, 他开始着手处理下一步与南瓷的对接。
心里知道他没了工作室,但固定流程还是要走。
应修景已然预料到, 这一次他回复的时间会比平时更晚,而他也找好了话题来问。
三天过后,陵市积雪褪去。
太阳光耀眼,应修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问南瓷:[最近很忙吗, 给你工作邮箱发了两封邮件不见你的回复。]
南瓷告诉他:[最近出了点事, 工作邮箱一直没有登录, 麻烦您发到我私人邮箱里,一周之内回复。]
远渡:[发生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南瓷:[不给您添麻烦了, 有时间再聊。]
放下电话, 南瓷沉寂了很久。
再次拨通台萧的电话, 依然是忙音。
他重新阅读两个人的对话。
台萧昨晚给他发了很多。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正视这段感情,与其说没有正视,倒不如说不能正视,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热烈。]
[我喜欢你,也很想对你好,可惜我能力不足,我的选择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带去痛苦,我想沉淀几年,等自己心态平稳,等自己有能力了,才能带给喜欢的人幸福。]
[只是在这段期间,我不能连累你,你没有义务跟我荣辱与共。]
[我没有应修景那样的勇气,敢于当众承认自己的性向,喜欢你追求你,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小南,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希望没能给你带去不好的回忆。]
[小南,我希望你能幸福,不再受我连累,为自己而活,不再被任何人拖累。]
南瓷试图给他回复问他去了哪里,可偏偏只收到了一条银行转账记录。
他算了一下,这是他今年应得提成的二倍还要多。
台萧把剩下的钱全都给了南瓷,而他现在算是身无分文的地步。
南瓷回了陵市,赶在一个下着小雪的上午。
他来了台萧的家,以曾经同事的身份。
台萧的父母都是随和的人,南瓷来了还给沏了壶茶。
提到台萧的去向时,他们说:“台萧去了国外,说是想去那边找找房子,等到时候把我们都接过去。”
这个节骨眼上竟然选择出国,南瓷不解,问:“台萧他在做什么工作呀?”
“说是之前开了个工作室。”台萧的妈妈说:“赚了点钱,打算去国外把公司做大。”
“赚钱?”
“是呀。”说完,她指着客厅角落里的按摩椅:“你看,这个就是他在国外给我买来的。”
这个牌子南瓷认得,一套按摩椅的价格能达到六位数。
这和南瓷的想法大相径庭,他印象中的台萧应该是身无分文,怎么可能就突然有了这么多钱,不仅双倍给了他分成,还给家里添了台按摩椅。
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因素在。
倏地,南瓷想到一个人——
他抵达昼溥大厅说了自己的来意后,不到五分钟周然下来了。
他先是恭敬地跟南瓷鞠了个躬,而后才道:“南先生,应总现在不在公司。”
“开会去了吗?我可以等。”
“不。”周然说:“他在家里。”
南瓷婉拒了周然想要送他的提议,他坐在车里想了很久,最终缓缓地朝应修景的别墅里开。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坐在他车的后座,要么就是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位置。
还是第一次,他自己开着车。
阔别几月,街边建筑物没什么变化,只是冬天会在树与树之间牵连出一条彩灯,白天吸引不了什么眼球,天一黑才叫色彩斑斓。
想起曾经上学时,每每路过这条路,他都会趴在车窗上看大自然与人类共同铸造的梦幻美景。
不知不觉,车停在了别墅门前。
先是下意识推开密码锁,而后顿了顿,手指按在了门铃上。
不多时,一位戴着围裙的保姆出来,微笑着问他找谁。
南瓷眨了眨眼:“应修景。”
“应先生正在针灸。”保姆一边指引他进门,一边说:“可能要请你稍等十几分钟。”
“好的,麻烦了。”
“这边有个门槛,小心——”她说话的同时,南瓷已然抬起脚准确迈过了被积雪掩盖的门槛。
“哎?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呀?”保姆问他。
南瓷也惊讶于自己潜意识的动作,点点头:“来过。”
“看来是应先生的老朋友了。”
那不是门槛,而是之前用来固定秋千的铁杠,那时候应修景的别墅里从不来外人,所以南瓷想在哪里放秋千就在哪里放。
那年夏天,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喝咖啡,应修景忽然指着秋千的位置说:“你当初怎么不在那里种点花?”
南瓷问他:“你喜欢看?”
“秋千你玩腻了吧,好久不见你过去了。”
南瓷第二天就叫人拆了,当初固定在地上的铁杠没有拆除,在铁杠里侧种上了色彩斑斓的月季花。
每年夏天花开正盛时,他都会找机会问应修景,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呀?
然后见他点头说一句好看,一整个夏天他都会很开心。
另南瓷觉得惊讶的是,别墅里的摆设几乎没怎么变。
就连窗帘还都是之前他买的,趁着保姆去给他倒茶,南瓷没忍住好奇心打开茶几最下面的抽屉,他的饼干居然还放在里面。
他心中燃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敲锣打鼓似的赶在保姆端茶过来之前又尽数掩去。
见他是应先生的熟识,保姆话也多了些,告诉他:“应先生最近每天都下午去公司,上午针灸。”
“每天吗?”
“有一个礼拜了。”保姆告诉他:“我在厨房炖着粥呢,待会儿应先生针灸结束后就会过来喝一碗,然后看看手机就走了。”
“你要是不急的话,就多等一会儿,应先生很忙很累的,不要催促他了。”
“哦,我不急。”南瓷微笑着拿起茶杯:“可以等一会儿。”
“成!”她站起身:“那我就先去忙了,你要有事叫我啊,茶水喝没了就叫我。”
客厅里多了个忙碌的人,南瓷的余光就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看她将地面擦得锃亮,再用白毛巾擦楼梯扶手。
南瓷的视线又落在了那副向日葵画上,好久没见这幅画了,再看还是觉得喜欢。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付岳的那副孔雀,接着就想到了张琛。
之前承诺一个星期之内给他回信,这些天忙着忙着就忘记了,南瓷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
他赶紧登录邮箱,粗略地看了眼邮件,好在是续约的合同,现在只需要通知对方改下称呼就好。
南瓷找到远渡的微信,告诉他:[我现在已经脱离工作室,续签合同需要您改成我的名字,之前那个工作邮箱作废了,以后用这个邮箱和我联系即刻,麻烦了。]
远渡即刻回复他:[好的,我现在通知助理改。]
而后又问:[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件事,跟合伙人发生矛盾了?]
南瓷:[没有,只是出了点小事情。]
远渡:[没什么大事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南瓷想回复:暂时没有,谢谢您。
可这句话还没等发出去,楼上就传来动静,抬眼一看是应修景下了楼。
南瓷本以为今天会见到穿着睡衣的他,没想到他却穿得很正式。
黑色衬衫整齐掖在裤子里,手臂搭着深蓝色西装外套。
他走下来,视线一直固定在南瓷脸上,终是南瓷先别过眼。
保姆又倒了杯热茶,刚放到茶几上,应修景开口问南瓷:“吃午饭了吗?”
“没有。”南瓷摇头。
“那一起吧。”应修景朝餐厅走去,并吩咐保姆:“再加一套餐具。”
南瓷坐下来后,应修景先开口:“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先去了昼溥,周然告诉我你在家。”
“嗯。”应修景点头:“最近头痛症又犯了,在针灸。”
说话间,中医也从楼上下来。
这位中医南瓷也见过,他站起来打招呼,中医还笑说:“小南,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颈椎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南瓷答:“毕业之后看得书少了,自然就好了。”
“我记得你之前还经常头晕恶心,颈椎好了,这些症状就没有了吧?”
“是的。”
中医走后,保姆也将南瓷的餐盘端上来,并帮他舀了一勺汤羹。
南瓷谢过后尝了一口,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鲜美的羹了,勺子搅了搅,只有蘑菇和蔬菜,南瓷抿了抿唇,称赞道:“您的手艺真好。”
“那就多喝点。”得到夸奖后,保姆笑着转身回到厨房。
餐厅只剩下两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南瓷放下勺子,道出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
“我想知道,你和台萧在几个月之前是不是有联系,这种联系是不是包含业务,我看见他的邮箱里有个熟悉的客户,这位客户我曾经也见过。”
应修景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没动,引得南瓷微微低头抬眼看他。
他握着刀叉的指尖微微泛白,眸中有晦暗翻涌,情绪看上去完全和刚刚不同。
“应修景,你……怎么了?”
他喉结上下涌动,放下筷子再抬起头与南瓷对视时,眼睫轻颤。
“我怎么不知道,你颈椎有问题。”
说完,又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叹了句:“我都不知道。”
南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抿了抿唇:“过去上学的时候,又看书又写词的经常熬夜,姿势不对,所以颈椎不舒服,毕业了就已经好了。”
话毕,又补充:“都已经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都已经过去了’,却如同一辆压路机重重碾过应修景的心脏。
那些时光是他们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怎么可以在很多年以后,用一句‘都过去了’就加以概括。
他张了张嘴,轻声道:“南瓷,对不起。”
“没什么。”南瓷面色平静,又问:“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
应修景抬眼,坐直身体:“我的朋友刚好需要一首词,我顺水推舟给他推荐了一下而已。”
“所以你们……你和台萧,并没有合作?”
“没有。”应修景摇头。
这与南瓷之前的猜想完全不同,如果台萧没有和应修景合作,那他怎么可能在公司破产后还有钱救济到家里,并且还能对未来做出规划。
这两边,一定有一个在说谎。
南瓷又问:“那天在田川,我们……我喝醉了,后来是不是遇见了你。”
“是。”
“那天台萧也来了,你们俩……”
“我们见到了,然后他带着你开车离开。”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我现在就跟刘总求证。”南瓷说着就拿起手机。
他本意是想诈他一下,看他是否会及时阻拦,可应修景却纹丝不动,重新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下半颗西蓝花放进嘴里。
南瓷打开微信才发现之前要发给张琛的谢谢没发过去,还存在草稿箱里。
他自认今天问不出什么,一边起身一边把按下与张琛对话框里的发送键,却不曾想下一刻,应修景手边的电话响了一声。
他拿着两部手机,重叠放到一起,亮起的是底下那部。
再瞧应修景,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刀叉,让南瓷准确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他也站起身,从容不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要走了吗?我送你。”
南瓷心中惊涛骇浪,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又给张琛发了个消息。
下一秒,应修景的电话再次响起。
“你……”南瓷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本来作势要穿上外套的应修景,动作也短暂地滞住。
他闭了闭眼,千算万算,没算到南瓷会在今天过来。
接到周然电话的时候,周然说不出意外南先生现在已经应该到您家了,应修景立即让医生拔了针,特意换了套一尘不染的西装下了楼。
一切都天衣无缝,让他看上去善良又无辜,却到底百密一疏,忘记将这部手机静音。
这是南瓷带来的后遗症,让他忘东忘西,心不在焉。
只顾着把自己光线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却总是在这些琐事上漏了马脚。
应修景也不装了,索性重新将外套扔到一边坐下来,并抬了抬手:“坐吧,再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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