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明容还在发愣,赵秀已然按住她的肩膀,倾身向前,双唇凑到她的左脸颊边。


    她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不知所措。


    清冷的药香在呼吸之间缠绕,越发浓郁。


    他墨黑的发丝擦过她的耳朵、鬓边。轻轻软软的触感,微痒。


    下一刻,左脸一阵刺痛。


    明容寒毛直竖,哇的尖叫,用力推开他站起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


    赵秀沉声道:“退下——咳!”


    他又开始不停地咳嗽。


    明容疼得额头上冒出冷汗,放下手一看,有血。再摸摸脸,触手湿润。


    脑中轰鸣更甚,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毁、毁容了!”


    【系统提示:赵秀仇恨值-1】


    明容哪儿有空管系统。她忙着四处找镜子,没找着,正心乱,见赵秀抬起一只手,手里拿着一面铜镜。


    她一把抢过来。


    左脸上有一个鲜明的牙印,往外渗血丝。


    “毁容了!毁容了!”她大叫。


    【系统提示:赵秀仇恨值-1】


    明容死死地瞪着镜子里的牙印,心如刀绞,满眼是泪,哭着说:“毁容了,怎么见人啊——”


    【系统提示:赵秀仇恨值-1】


    明容丢下镜子,蓦地转身。


    狗太子咳得厉害,薄唇染血。可他唇角挂着一丝笑,越咳嗽,笑意愈深。


    明容一手捂住左脸,一手指着他,怒道:“你有毛病啊!”


    少年慢慢地撑起身体,仰起头看她,舌尖卷走唇角一滴血珠,狭长双目闪烁愉悦的光。


    他对她微笑,脸色苍白,那笑容却生动而美艳。


    他的人也似一朵盛放的毒花。


    邪恶,却美丽。


    明容愣了片刻,紧接着便回神,厌恶地偏过头。


    赵秀疲倦地倚在床头,病病歪歪的,黑眸浸润水光。


    他柔声说:“不能见人,怎么办呢。”


    这熟悉的嘲讽腔。


    明容气得几步过去,抓起他的一只手。


    他的手冰凉,绵软无力。


    赵秀的声音凉薄如冰,从头顶飘来:“咬啊,尽管咬。留下证据,治你全家死罪。”


    明容气煞,胸膛起伏不定。


    她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一下,不解气,又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赵秀冷冷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他说:“明容,你要知道,大曜京畿卫足有百万雄兵,更有神弩营、火铳营、战车营,神威无敌。乱臣贼子若斗胆起异心,无论藏身何处,都逃不过一死。”


    其实京畿卫远近加起来不到十万人,加上皇城禁军,最多也不过十二万。


    他偏往多的说。


    明容可曾勾结敌国,密谋篡权,暂且不明。


    他唯一肯定的是,她来自海外仙乡,而且是远在天边、远隔重洋的陌生国界,绝非曾经涉足神州大地的任何一外族。


    这就太可怕了。


    明容万一看轻大曜的兵力,号召族人使出妖法一拥而上,东海水师能否抵挡?


    赵秀又说:“东海守军陈兵百万于海岸,上下将士齐心抗敌,所向披靡。多少海寇战船来犯,都叫他们有来无回,葬身海底!”


    明容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这人有大病。


    赵秀记起梦中的宅子,仍觉得不甘心,冷冰冰的说:“东宫虽小,孤可不止这一个住处。”


    ——多的是产业,加起来岂是区区一座庄园可比?


    “你有几套房,跟你咬我有什么关系?你少转移话题!”明容恼道。


    赵秀:“……”


    他低哼。


    明容后悔极了。


    她果然应该相信第六感,相信女人的直觉——狗太子不是好东西,同情他会带来不幸。


    他咳死才好。


    赵秀想着海外异乡,想着明容那些会妖法的仆人和东海守军比起来,不知孰胜孰负,相差多少。越想心里越烦,胸腔内剧烈翻腾。


    又像要吐血。


    于是,他弯腰,伸手取床底下的一只金唾盂。正欲起身,腰背忽然一沉,被人猛地压住。


    “你放肆——”


    话才出口,柔软的手掌心堵住他的嘴唇。


    赵秀瞳孔剧震,第一反应便是明容终于露出真面目,动手行刺,第二反应是——臭丫头在扒他衣服。


    她是野人吗!


    明容怎么劝自己,也做不到退一步海阔天空。


    毁容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她最初的打算是咬他屁股,她就不信到时当堂对质,他有脸脱裤子展示证据。他要真有脸这么做,她就告他非礼,她自卫反击。


    事到临头,她却嫌弃。


    最后,她胡乱地拨开他的衣裳,往他腰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尝到铁锈味才松开。


    他咬伤她的脸,她在他后腰咬出一个血印子。


    赵秀侧卧在榻上,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他许久不动,只是一声声地咳嗽,撕心裂肺。


    然后,他缓慢地、吃力地捞到金唾盂,往里吐了一口血。


    细长的手指轻微发颤。


    明容说:“扯平了!”


    她要再同情他,她也是狗!


    再也不会。


    赵秀抬头,看见她红着眼睛,向外跑。眼泪流下来,淌过渗血的牙印,她一疼,哭得更厉害,跑得更快。


    他又哼了声。


    *


    明容走在路上,总觉得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的额头涂着深色的药膏,本就怪异,如今又用帕子捂住左脸,更显得反常。


    路过的太监和宫女多冲她望两眼,她的脸上就热了起来。


    难过得想哭。


    人在倒霉的时候,总会变得更倒霉。


    没走多远,一乘凤辇迎面而来,那本是中宫皇后才能用的规格。


    凤辇上的人并非皇后。


    那人锦衣华裳,满头珠翠,气势凌人,处处透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她的目光扫过垂首立在路旁的明容和冬书,两弯柳眉挑了一下,忽然摆摆手,命众人停下。


    “抬起头来。”她说。


    明容只能抬头。


    那高高在上的女人与她对视。


    对方长着一张雍容大气的脸,面若银盘,朱唇丰润,眉眼娇而不媚,艳光四射却不迫人。


    好一朵人间富贵牡丹花。


    可神情与态度却是挑剔、苛刻的。


    女子盯着明容,笑了笑:“这就是明姑娘吧。听闻你常在路边翘首以盼,知道的当你在等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穷丫头,等着主人家招工呢。”


    随行的宫女和太监笑起来。


    笑声尖酸刻薄。


    那人突然‘咦’了声,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她问:“你这脸是怎么了?”


    明容不理她。


    一名太监上前,厉声道:“贵妃娘娘问你话呢!”


    冬书一惊。


    怎的撞上玉贵妃,真不走运。


    她轻扯明容的袖子。


    明容木着脸蛋,说:“被狗咬了一口。”


    玉贵妃扑哧一笑。


    她笑了,其他人便跟着笑。


    “回头去庙里烧两炷香,找人算一卦。”玉贵妃慢声慢气的道,“算算你的八字,莫不是和宫里不合?老虎要吃你,狗也咬你。”


    她不提这事就罢了,一提,明容便想起来,那日差点吃掉她的老虎,可不就是贵妃的好儿子放养的。


    她沉默。


    玉贵妃讥讽够了,懒得多话,扬长而去。


    她走了很久,风中依然留有沁人心脾的花香,始终不散。


    “那就是玉贵妃,果然骄横。”冬书心有余悸,轻轻道,“这般目中无人,皇后娘娘平日里不知受了多少气。”


    “她这么白,怎么生出来一头大黑熊。”明容说。


    冬书不小心笑出声,赶紧抬起袖子掩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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