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市井街头的年味越发浓郁。
南康侯府亦是如此。
明容收养的流浪狗勇气是一只短毛犬,天气冷了,时常冻得缩成一团。明容央求朱妈妈给勇气织一件喜气洋洋的绣福字纹的小衣裳,又做了简易的遛狗背心。
从那以后,侯府的下人经常看见大姑娘早晚牵着一条狗散步。
狗儿穿着小背心,和大姑娘的衣裳竟是一个花色。
它迈开四条短腿转着圈撒欢,那小模样逗得旁人直发笑。
明容也笑。
她心想,这才到哪儿呢。
狗有狗的小日子,人也该有人的乐趣。
她观察了一阵子,像冬书这样的大丫鬟,几乎全年无休陪在她身边,七天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只拿二两月银。
这在古代是一笔可观的钱,然而以大曜的物价,兑换成现代货币,月薪两千都够呛。
月薪两千,包吃包住,负责生活不能自理的小老板的衣食住行,还得满足老板的所有要求,毫无私人空间,动不动就下跪,自称奴仆,特殊情况下必须牺牲自己喂老虎——这太吃亏了。
二等丫鬟和粗使的仆人,待遇更差。
明容来到古代,起初觉得自己像一个黑心资本家,后来觉得自己像一个封建剥削者。
她可以是资本家,但不能做封建剥削者,这是原则问题。
因此,她决定想办法提高员工待遇。
别人她管不着,她院子里的人,总该活得有几分现代人的模样,如此才不枉她自千年后回来这一趟。
万幸,她在古代有一个足以帮助他人的身份。
侯府嫡长女,皇后侄女。
在太子和燕王等人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一粒尘埃而已,生死不由她。在其他人面前,却是一个有头有脸的贵人。
可,这条路走得艰难。
明容先在春棋身上稍作试探。
她提出每隔七天,放春棋一天假。
春棋一听,非但不高兴,反而吓得跪倒在地,又哭又求,哀声说,姑娘求求您别赶我走。
她想给春棋休息时间,春棋却以为主子不要她。
一千年的岁月啊。
时代的鸿沟是不可抵挡的强大力量。
明容总算悟了。
这儿的人不会想着双休,他们只想有一份工,有遮风挡雨的屋顶,有吃的,然后活着。
所以先弄点钱,提升福利待遇吧。
她的零花钱很多,侯府发的,苓娘补贴的,用在吃喝玩乐上绰绰有余,但要支撑听月闲居长久的额外支出,太勉强。
必须赚钱。
这时,系统赠送的第二根金手指就派上了用场。
名为天下粮仓的随身空间,实则脱离现实,更像明容玩过的家园经营类的休闲小游戏。
这里有快乐农场和快乐牧场,也有各类食品的加工厂及糕点、小吃作坊。田地里的农作物,几小时就能收获。养的小牛小羊小猪仔,不到一天都长大了。
另有工具小人穿梭其间,忙碌劳作。
空间生产的食物,可以任意取出来,在现实世界使用。就连虚拟的工具人,也能变为现实中的甲乙丙丁,只需要捏脸,设定性格。
这些天,明容对空间基本放置不管。
偶尔进去一次,也是为了做一些小饼干、小蛋糕解馋。
如此行为,引起系统吐槽:“空间的名字叫天下粮仓,不叫我家的小冰箱。”
明容不理它。
系统:“……听话,种粮食。”
明容:“我在种啊。”
系统:“不是叫你种植草莓、蓝莓做水果蛋糕,是囤打仗用的粮草!”
明容一怔。
她想起来花木兰的故事,脱口而出:“难道我以后也要女扮男装,代父从军?”思忖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骑马我倒是行,可我不会打架……”
系统:“不用你去。过几年,赵检亲赴战场,你送上囤积的粮草,他的好感值一定飙升到满格。”
明容恍然大悟,“有道理!”
系统:“记住,即使是赵检,如果你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他,就别让他知道空间和粮食的存在。”
明容:“为什么?”
系统:“怀璧其罪,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贪婪——这是宝贵的人生经验。”
明容:“你是系统,是机器,ai也有人生吗?”
系统:“……”
明容吃一只泡芙,若有所思,“是得多囤一点粮食。现在做好准备,将来若有大灾年,闹饥荒,我只要施粥赈灾,穷苦人家就不会饿肚子。”
这下换成系统愣住。
良久,它居然笑了一声,冰冷的机械音顿时添上几分温度。
之后便再次休眠。
明容想好了,为今之计,兵分两路:
一,开店做生意,出售独此一家的糕点小吃,赚钱补贴她的员工改造计划,缔造稳定向好、积极进步的听月闲居企业文化。
二,大量囤积粮食,以备将来打仗/灾荒之需。
眼下,南康侯的好感度已经从最初的80刷到93,距离满格,只有一步之遥。
年前处理完开店事宜,她就撒娇求老爹,请他送她进宫给皇后拜年,然后借此机会在宫中住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展开对付太子的春秋大计。
很好,就这么办。
明容打定主意,信心十足。
*
三天后,明容和冬书由数名家丁陪同,出门逛街。
时逢乱世,多的是江洋大盗、亡命之徒,江湖上亦是门派林立。
即便在繁华的京城,治安也很成问题。
“京城一带,匪患少见,多是血月教作乱。”冬书说,“前几年,时常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被刺客杀害,横尸街头。叶老将军遇刺,圣上下令严查血月教乱党,官府四处捉拿藏匿的教徒,这才消停了。”
明容悚然,“血月教?……听上去像邪.教。”
冬书:“前朝乱党,不就是邪.教么。”
明容:“前朝?”
冬书放下车帘,小声道:“先帝本是没落的世家贵族之后,因不满前朝昏君的暴.政,联合西北崔氏、南疆白王,一同反抗朝廷。叶家和玉家,从前乃是先帝的左膀右臂。这个血月教,则是贼心不死的前朝余孽,至今图谋不轨,暗杀官员。”
明容作为当朝勋贵的家眷,不由的后背一凉。
冬书感叹:“要是大少爷在就好了。大少爷功夫好,有他在,大家晚上睡觉都安心不少。”
明容问:“快过年节了,大哥会回家吗?”
冬书摇摇头,“大少爷两年不曾下山,今年也不会归家。雍西王夫妇恨他至深,他生怕侯府受他牵连,便有意断绝来往。夫人平时去看他,他都劝夫人回去。”
明容叹气。
……真的好惨呐。
堂堂一个侯爵的嫡长子,被逼成这样。
当今文官势弱,武将掌权——可那所谓的将门世家,还算正常的武将吗?都快成只手遮天的大军阀了!
倘若叶家和玉家联起手来,皇权架空,皇帝就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娃娃。
这样的皇帝,历史书上的结局都不太好。
明容后背发凉。
半晌,马车停下来。
京城最热闹的地带,丝毫瞧不出乱世的危机,端的是歌舞升平,欣欣向荣。
明容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注意到有一间门店招租。
她让一名家丁前去询价。
冬书了然,“原来姑娘想置办产业。您不必亲自来,叫朱妈妈的儿子跑一趟腿就成。”
明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满街的小贩、商铺,闹哄哄的酒楼和茶馆,街上装扮各异的行人……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像置身横店影城。
她拍了拍脸,企图甩掉自己的胡思乱想。
家丁谈好价钱回来。
明容粗略计算,可以接受,便叫那家丁再去。
等事情办完,冬书正扶她上马车,背后有人叫道:“明容!”
明容回头。
不远处,站着一名陌生少年,生得又高又壮。
寒冬腊月,这人拿着一把折扇耍酷,一下一下敲在手心,“……真是你啊,好巧。”
明容问:“你是谁?”
少年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瞪她。
冬书在身后轻轻道:“姑娘,成国公府的令狐沛。”
原来是他。
原主就是被污蔑和他有一腿,才万念俱灰,投湖自尽。
于是,明容也翻了个大白眼,转身上马车。
令狐沛追到车旁,仰起头说:“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故意说气话。容容,你别恼,我有话——”
明容打断:“容容是你叫的吗?走开。”
令狐沛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那天我是撒谎了,可我在长辈面前说的,并非全然作假。事已至此,你虽然不是我的责任,但我愿意帮助你。等你及笄,我娶你。这样,大家都知道咱们真心相许,不会再骂你不检点,你高兴吗?”
不等少女回答,他强调:“娶你当正妻,正室!”
接着便大笑起来,颇有几分‘你瞧我够大方吧’的得意。
明容说:“嫁你不如嫁一头猪。”
“你这就没意思了。”令狐沛皱眉,“我大表姐是宫里的贞妃娘娘,我爷爷、我爹、我叔伯都得玉太师看重,贵妃娘娘去年还赏赐给我一把狼牙锤呢!我是家里的嫡长孙,将来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你做我的娘子,倒是我吃亏。我不嫌弃你,你反倒骂我。”
“不仅骂你,还想打你。”明容叫冬书放下帘子,又催促车夫,“别理他,走!”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前行。
令狐沛居然还小跑着跟上来,用手扒拉马车的窗子,嚷道:“容容你别嘴硬,你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人,你心里清楚!过了我这村,可就没这么英俊潇洒有担当的店了!”
明容脱下绣花鞋,啪的打在他手背上。
令狐沛唉哟惨叫一声,站在路边,直甩手。
马车远去。
小厮紧张道:“爷!爷您没事儿吧?”
令狐沛龇牙咧嘴,嘶嘶地吸凉气:“臭丫头,下手真狠。”
“您何必惯着明姑娘呢?”小厮道,“宴席当天府上的事,那可是国公爷为了贵人着想,才动的手脚。明姑娘不长眼,又在宫里触怒太子,两头的路都堵死了,今后还有谁敢娶她?您大发善心,施以援手,她不领情就算了,竟然甩脸色。”
另一名小厮道:“明姑娘拒绝才好,夫人哪儿能答应爷娶她?爷得了贵妃娘娘赏赐的狼牙锤,过几年是要上阵杀敌立功名的。等爷成了大将军,明姑娘给您当妾都不配。”
令狐沛深以为然。
他点点头,往后走几步,又仰天长叹。
“……可是明容长得好可爱啊!”他不甘心的干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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