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一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变成血花是一种什么体验?
事情发生的时候,并不是所有“受害者”都是在房间内的,众目睽睽之下,上一秒还好好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团血雾,温热的血喷溅在周围的人身上,带来的震撼和恐惧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便是混乱的惊叫声和推搡逃跑的声音。
“思思,思思,你怎么了?!”
沉重的一声重响从房间里传来,虽然骚动的声音很大,但柏妈妈还是在这种紧急时刻将听力发挥到了最灵敏的程度。
柏妈妈再顾不上起来,打开了门。
柏思寒衣衫凌乱倒在地上,旁边的木板甚至还有血迹,虽然血和昏倒的女儿离得很远,但这样的画面立刻化作强大的攻击冲击了柏妈妈的大脑:“思思!”
柏妈妈惊恐不已,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思思你怎么了?!”
整栋楼都因为有人被炸成血雾变得混乱不堪,柏妈妈甚至能感觉到整栋楼都在震动,她抱着女儿,混乱大脑却在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能乱,不能着急,能救女儿的只有她,她如果陷入混乱的话,思思就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了。
跑吗?不能跑,那么多人,她带着昏迷的女儿到处乱跑反而是最危险的。
这栋体育馆里被安置了五万多人,但出口却紧紧只有十几个。
不能走!会被挤成肉酱的!
“咚,咚咚——”
单薄的木板是用最快的速度临时隔断出来的,物资紧张的条件下,能在几天之内隔出空间给几十万人一个安身之处已经是极限,不管是说都没有期待过它的稳固性。
无数的脚步声所产生的震动让整栋楼的木板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会塌吗?”柏妈妈先确定了女儿的心跳和呼吸还在,之后就当机立断地带着女儿躲到了床板之下。
床是学生宿舍里最常见的上下床,牢固性一般,但比捡回来的桌子强!下床的高度不高,家里的食物都是藏在这里的。幸运的是家里的东西并不多,柏妈妈很快就将床底下的东西全部挪了出来,然后带着女儿挤了进去。
床不宽,只有90厘米的宽度,但幸好柏思寒和柏妈妈都是偏瘦的身材,侧过身体挤一挤也能挤得下。
“不要出事不要出事不要出事啊……”整个人贴在地板上,能感受到的震动更加强烈了。
就像是地震降临一般,惶恐,惊惧,害怕,但更多的是茫然。
雪灾、洪水、高温、饥荒,然后又是恐怖袭击?
日子怎么这么苦啊?老天到底还给不给人活命的机会了?
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不流通导致缺氧,柏妈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疼,本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又有泛滥的趋势。
她咬住口腔里的软肉,试图压制住即将涌出的泪水。
不能哭,这么热的天气失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要把水分和力气浪费在这种地方!
当苦难累积到一个可怕的程度后,流泪也成了一个极其奢侈的事情。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思思还这么小,车祸、失明、雪灾、洪水都没能击垮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情就死掉?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柏妈妈拼命地安慰着自己,然而那颗跳动得过于快速的心脏却没有任何缓和下来的意思。
“滋啦——现在播送一个通知,自今天开始,开放前往林菀市各区域名额,市区名额为5万,柳县名额为8万,杨县名额为7万……”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蓝城的城市广播定时播放的还是计划内的城市搬迁政策。
市体育馆内的音响设备进过水,修好后音色虽然差了很多,但声音变得更大了。体育馆安置的人很多,这样阴差阳错的效果反而很好,所以这个小毛病一直没修。
就是对耳膜不太友好,打开广播时,尖锐刺耳的杂音似乎能刺穿耳膜。
“怎么了?!”
震耳欲聋的广播让大部分的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去捂住耳朵,恰巧是这个瞬间,让以最快速度赶来特警反应了过来,立刻冲着里面大喊:“没有恐怖袭击,没有炸弹,请大家冷静下来,站在原地不要推搡不要动!踩踏事件一旦发生,所有人都会有生命危险,请大家冷静下来。”
“嗡嗡嗡——”
不起眼的几只木头蜻蜓飞进了体育馆内,上一秒还紧张恐惧的人群像是被安抚了一般,推搡的动作停了下来。
二十公里外,俞悦桐对言安南汇报道:“骚-动已经被安抚下来了,蓝城的人还挺厉害的嘛!”
俞悦桐一点没透露自己用小蜻蜓们放了个大范围的精神暗示。
毕竟一下控制几万人,怎么想都不是二三.级的异能者能做到的事情。
俞悦桐说完,耳机来才传来联络人员“及时”的汇报:“言队长,体育馆的骚-动暂时被平息下来了,但几万人的疏散行动需要一点时间。”
言安南指挥邓云飞把车开得再快一点,顺便对联络人员吩咐道:“把周围围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离开。”
踩踏事件的警报暂时解除,但危机从现在才开始!
如何从几万人中找到危险的异能者,又如何在不惹怒那个异能者的前提下将所有人送达安全的地方,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在官方的介入下,再次发生“人体爆炸”,群众会不会再一次陷入被恐惧支配的不理智行动?
俞悦桐问:“队长,血雾事件的受害者身份都整理出来了吗?”
言安南不是刑侦出身,一下被她问得愣住了,然后才将俞悦桐的问题转给蓝城的人。
“已经组织人手查看监控了,不过体育馆内的监控……”
吞吞吐吐的不干脆让言安南皱起了眉头,气场大开,隔着电话就给对方带去了极其可怕压迫感和威慑力:“救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你在浪费谁的时间?!浪费的是你组织语言的时间吗?!不,你是在浪费公民的生命!”
“只是监控情况而已,有什么不敢开口的?!难以启齿?为什么难以启齿?为你们管理不到位还是为无能找借口?!”
“如果都不是的话?作为一个成年人,你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吗?!怎么考进去?!你的面试也是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的吗?!”
“!!!!!”
别说蓝城的人了,邓云飞几人都被吓得不清。
之前在海上执行任务的时候,景成春虽然说过言安南骂人很凶,生气很可怕,但因为他们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俞悦桐天天吩咐他干这干那,也没见他发过火,所以听到他骂人,邓云飞几个的心脏差点就被吓裂开了!
“队长,消消气,把小邓吓到了开车影响速度了怎么办?”唯一没被吓到的俞悦桐慢悠悠的缓和气氛,但在邓云飞听来这就是再正宗不过的威胁。
——敢影响速度和车子稳定性的话,就杀了你。
邓云飞头皮一紧,在求生欲之下,让他瞬间化身秋名山车神,一路加速漂移不敢有任何开小差的胆子。
俞悦桐是不着急的,她的精神异能在这种情况下再好用不过了。
蜻蜓傀儡没什么战斗力,但用来侦察再好用不过,碍于材料限制,俞悦桐只能借助木头蜻蜓开出半径一百米的领域。
好在市体育馆内的人群分部格外集中,大大方便了俞悦桐,只花了两分钟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比其他人都来得长的空蓝条,在这种环境里实在是太明显了,根本不需要花多少精力,直接锁定就行了。
“给你们五分钟,我们言队要拿到那些人的全部资料,包括生前和谁起过矛盾。”
言安南凶完后,俞悦桐看似令人为难的命令都变的温柔了起来。
耳机那边的人连一句含糊的迟疑也不敢,整个办公室都开始行动了起来。
“一月,给队长倒杯水。”
一月乖巧地跑去倒水了。
俞悦桐在言安南对她自作主张的下命令生气前,俞悦桐先一步掌握了主动权:“队长,你过来看一下这个平面图,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关系到那么多人的生命安全,言安南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哪里奇怪?”
不仅是言安南看了过来,殷钰薇和文博和小心翼翼地将注意力放到了市体育馆的平面图上。
“这些生活设施的安排,不觉得太过集中了吗?”
蓝城的受灾情况很严重,光一场雪灾,死亡和失踪的人数都在十万以上,受到影响的人数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完好的房子只要是无人居住的都被强制征收后安排了受灾群众。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几十万人没有地方住。
图书馆、体育馆、博物馆、美术馆、学校……只要是能住人的公共场所全部改造成了安置点。
蓝城市体育馆只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除了学校以外条件最好的一个安置点。
但就是这样条件第二好的安置点,生活区域的布局却极其不合理。
没有增加卫生间就算了,用水用电的区域竟然也没有分开。
“我是不太清楚蓝城人的习惯,但这么多人用水用电都挤在一起,就不怕漏电吗?还有用火呢?这些人都不自己煮饭吗?我没记错的话,救济粮的发放都是以红薯土豆为主吧?”
压缩饼干的制作需要时间,现在到处都因为高温用电紧张,北方的用电更紧缺,几亿人每天要消耗的粮食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是压缩饼干厂拼了老命加班加点生产,也无法一下供应那么多。
所以救济粮的发放还是以生食为主。
言安南吃住都在队里的食堂,没什么生活经验,所以第一眼没看出什么问题,但俞悦桐不管是生存还是什么都被点满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殷钰薇试图找到合理解释的切入口:“水电的话,可能是因为工期紧张?至于火……可能是为了预防火灾,所以干脆一刀切?”
但是她刚说完,就觉得很离谱。
“按照咱们国家的基建能力,这些事情照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啊。用水和用电区挤在一起太可怕了!南方暴雨都出过多少起漏电的事故了啊!傻子都应该知道得规避吧!”
文博凑近了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提出了一个假设:“假如这个平面图是后来的呢?”
俞悦桐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布局太不合理了。你们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吗?在体育馆里,不少煤炉子还在燃烧。”
还在开车的邓云飞直接就是一个“卧槽”。
“疯了吧!这些隔断大部分可都是木头啊!”
便宜的房间隔断一般会选择木板或者塑料板,当然木板也不是真实木板。
从消防安全上考虑,塑料板会好一些,但还是那个原因——工期短、物资紧张。
为了让人尽快有落脚点,手头有什么材料就赶紧用什么材料了,管不了其他。
蓝城的木材行业很多,比起塑料板,木头板更容易获得,所以隔断材料也基本上都是木板。
木板隔断虽然会给消防带来隐患,但小心一点总比让人在外面当流浪汉得好。
“不过突然提起这个干嘛?”
强压之下,还没到五分钟,就有一部分的资料先被传了过来。
市体育馆内装了不少的摄像头,但考虑到那么多人在这里居住生活,摄像头对着的只有公共区域和过道。
为了减少犯罪的发生,监控是必须要有的。
但是一拿到监控图,殷钰薇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都没拍到插座和水龙头啊?这些不应该重点关注的吗?没有监控,万一发生了事故怎么办?”
“爆炸”事故发生的时间很统一,能拍到东西全部发了过来,俞悦桐只看了几眼就确定了:“恐怖袭击或者报复社会的无差别自杀式袭击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还在找线索的文博一脸茫然地看向俞悦桐:“欸?”
俞悦桐没有解释,因为在邓云飞的全力驾驶下,蓝城市体育馆就在眼前了。
“队长,等一下你先别出来,这个异能者还能沟通,击毙的选项放在最后吧。”
言安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几万人的安全,不是儿戏。”
蓝城市体育馆到了,但车无法靠近,蓝城的人按照言安南的吩咐,在外面拉出了封锁线,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进不来。
俞悦桐下车一边快步走向体育馆一边飞快地说:“虽然送来的‘受害者’资料还不全,但如果没错的话,死的人都是男性。年龄在十六岁到五十岁不等。彼此相熟,甚至加入了同一个非官方组织。”
“查查体育馆内的男人们吧,他们应该有同一个行动准则和敛财途径。不是靠水电就是煤炭燃气,能赚钱,还能有无数供他们挑选的‘女朋友’。”
“考虑到只有男性‘自爆者’,异能者是被欺凌过的女性的可能性很大。”
想了想,俞悦桐又补充了一句:“故意杀害的可能性应该也不是很大,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在夜晚这些人独自外出的时候一个个解决。比起恶意报复,我更倾向于是她被某件事触动,被逼到极限后异能暴走。”
言安南不为所动:“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识看完了全程一样,如果你猜错了呢?”
“那就麻烦队长将她击毙了。”
言安南多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多少有维护她的行动。”
俞悦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看起来那么像心软的圣母病病人吗?”
“……对人有同理心不是圣母病,别什么都往圣母病上扯,好好的一次词,都变成贬义词了。”
俞悦桐找到人时,也同时看到了那张还很稚嫩的脸,还是个孩子。
但俞悦桐的内心没有太多的想法。
不管是被炸成血雾的那些人,还是精神崩溃的这个孩子,在俞悦桐的面前都是一样的——在末世中挣扎的人。
性善论性恶论在这个时候都没有讨论的意义。
她既不想知道那些死者的家属有多么的痛苦,也懒得去想象这个孩子醒来后发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会不会崩溃。
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能做的都很有限,只是拼命地活下去就已经是需要竭尽全力的事情。
“俞副队是吧?你好你好,我是这次的指挥官,现在体育馆内滞留的人还是比较多的,您要进去的话,请稍等一下,我们给您腾出一条应急通道——”
“不用了。”俞悦桐“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挑了最近的一个楼梯走去。
“等等,这么多人,会——”很危险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拥挤的人群随着她的靠近自动地留出一条通道给她。
“麻烦让让。”
虽然说着礼貌的话,但她的傀儡丝却不礼貌,数十根淡蓝色的搭在路人的肩膀上,被傀儡丝一触碰,对方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了一边。
邓云飞看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好帅啊!掌门的这个异能竟然还能这么用啊!”
在普通人眼中不存在的傀儡丝,在异能者的眼中却很显眼,这是俞悦桐刻意做的一些设定。
言安南的眸光微闪,殷钰薇和邓云飞对着俞悦桐狂吹彩虹屁,但文博却和言安南搭上了同一脑回路。
“俞队的‘傀儡’,应该不仅仅只有木头吧。”
木头做的人偶可以当傀儡,人为什么就不行呢?
或者说,操控人类、变异动植物,才是这个异能的最方便用法吧?
毕竟木头做的傀儡还要经过“木头+金属→人偶”,但是人类和动植物直接就省掉了前一段复杂繁琐的步骤啊!
“可怕!”文博抱紧了自己,嘴里碎碎念地警告着自己,“千万千万不能惹俞队生气啊!万一不小心惹怒了俞队,被掏出灵魂塞进人偶里然后看着身体被做成人偶,那不是相当可怕的事情吗?!”
听到碎碎念的言安南:“……”一下就开发出了这种用法,果然是你更危险吧?
不过言安南也放下了心。
能操控人类的话,也就是说能操控“犯人”,如果谈崩了的话,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拿这些无辜的市民当人质了。
“邓云飞,去把这里的负责人喊来?为什么在他们的管理下会有□□势力出现?会什么会出现公用水电乱收费的现象?”
言安南的怒气不是对着邓云飞发,但被点到名字的邓云飞还是头皮一紧,下意识挺胸抬头,大声地喊了一句:“是!”
“叩叩!”
木门被敲响的声音吓得柏妈妈浑身一抖,进门前要先敲门,这个在去年还是“常识”的基本礼貌,在短短一年里已经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扭曲意义。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活得很是疲惫,谁也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串门聊天,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时间大家只想往床上一趟,然后在梦里怀念和平的美好。
会敲门的,只有那些流里流气地想要“拿”走点什么的流.氓强-盗。
敲门、踢门,总之一切可以发出声音给人威慑的动作,都被赋予了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柏妈妈悄悄握紧了菜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母狮。
咬死他们!
“你好,我是蓝色第三人民医院的医生,请问这里有需要救治的伤员吗?”不是想象中的男人的声音,而是一道温柔但是带着疲惫的女声。
“唔、唔唔唔——”
挣扎的动静从隔壁传来,因为木板很薄,所以能听得很清楚。
柏妈妈这才注意到,自己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听错了声音,对方敲的不是自己家的们,而是隔壁的门。
“咚”的一下,门被撞开了,柏妈妈能听到隔壁传来的脚步声,说话声,布料摩擦声和年轻女人的哭声。
“呜呜,我还以为要死在这里了。”
“没事了没事了,你流了好多血,先别动。”
“不、不是我,是、是一个男的,突然在我面前爆炸了……”
“他绑架了你吗?没事了,这样,你先跟我回临时医疗站检查一下,还站得起来吗?”
柏妈妈怕医生就这么带着人走了,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地呼救:“医生,医生,我女儿晕倒了,麻烦你救救她,医生,求求您了,救救我女儿吧!”
俞悦桐扶着被溅到一身血的女人坐下,然后推开了柏思寒母子的房门。
“伤者还有意识吗?”
简单检查过后,俞悦桐严肃地柏妈妈说:“中暑。”
柏妈妈的脸一下就白了:“医生,医生你救救她!”她像是想起来什么,连忙说,“我带她去临时医疗站,您先救救我女儿,行吗?”
俞悦桐只犹豫了一下:“我先送她上救护车,家属尽快赶去医院。”
“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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