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闲聊了两句,母亲就问她是否要休息,不如去房中休息一会儿。
她知道母亲是想和她单独待待,说说知心话,可此时有其他房头长辈在,不方便才这样问。
她顺势点头,起身回房去。
母亲也辞别其他人,亲自带她去,哪想到才走到半路,便有仆妇来找,母亲一时被绊住,只好先让丫鬟带她过去。
母亲给她安排的,正是她从前的院子。
行至院外,却见哥哥薛少棠站在外面,似乎就在等她。
待她走近,薛少棠便朝她笑道:“今日人多,都没能和你说上两句话,所以找了这空档在这儿等你,讨杯你做的茶来喝。”
薛宜宁一直平静无生气的脸上此时终于略有展颜,露出一抹笑来,回道:“好。”
两人一同到院中。
这院子是她十三岁时搬过来的,而后几年,自是少女心性,变着花样布置院中景致,各种好看的花都买来种,到她出嫁的时候,这院子里已是繁花簇簇,满园芬芳。
到了室内,则又种了好几盆兰花,薛宜宁一进门便将目光投向兰花,而后欣喜道:“还好,竟都活着。”
薛少棠略有得意道:“那当然,知道你宝贝这些兰花,母亲特地让松月留在这里替你照顾着,有松月在,自然一棵也死不了。”
听到松月的名字,薛宜宁垂眸,心中一阵酸涩。
松月是她身边贴身大丫鬟,从六岁起就伴着她,一直到她出嫁。
父亲说,此奴是祸害,不如发卖了好,她苦苦哀求,才让父亲留下松月,却不能再跟在她身边,并将她身边丫鬟全换了,另选了玉溪子清她们随她去骆家。
两年来,她身边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知晓她心思与愁苦的人都没有……但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贤惠妻子是她从小学习的事,哪怕不得丈夫欢心,似乎也仍然能过,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这时松月端了茶具过来,看着薛宜宁道:“姑娘,茶具来了。”
听这声“姑娘”,薛宜宁喉头哽咽,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国未亡,她未嫁,一切一切,都还有希望……
主仆二人相顾良久,最终只是含着泪轻轻一笑,将所有的话都咽下,她坐下来,细心将茶隔火轻轻炙烤,然后上石碾,一点点碾成粉末。
“好久没点茶,都生疏了。”她笑道。
骆家从幽州过来,喝茶更习惯拿茶叶与开水直接冲泡,并不喜欢京城文人雅士繁琐的点茶分茶,所以她也两年都没做这些。
薛少棠看着她,回道:“看阿宁点茶便是享受,哪里还能顾得上茶点得怎么样?”
薛宜宁轻轻地笑。
沉静中,薛少棠问道:“阿宁,你会怪父亲么?”
薛宜宁不由停了手,呆呆看着手上的茶碾,默然无声。
薛少棠低沉道:“我能看出来,他对你不好。”
薛宜宁柔声回道:“他只是一心军务朝政,为人冷情粗心了些而已,倒也没有不好。”
“但我听说,这次回来,他带回了一个姑娘,要给他做小的。”薛少棠说。
薛宜宁顿了顿,随后假装不在意笑道:“哥哥消息倒很灵通。”
薛少棠回道:“正好有个相好的同僚,他表兄在妹夫麾下。”
稍倾,薛宜宁回道:“那姑娘是他军中亲信的妹妹,兄长战死沙场,孤苦无依,他才带了回来,要照顾她的。”
薛少棠想说照顾一个姑娘,怎样不能照顾呢,非得把人接回家?
什么照顾,不过是见色起意,也不过是不把家中的妻子放在眼里而已。
可是他的妹妹如此出色,无论容貌,才情,品性,都挑不出半点错,凭什么要被那骆晋云如此对待?
薛少棠心里有无数忿恨,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薛家有办法吗?没有。如果薛家有那样的底气给他施压,当初就不会让妹妹嫁给他了。
一开始他们就都知道骆晋云并非良配。
而骆晋云娶妹妹,也是权衡之下的无可奈何。
“这事哥哥没和母亲说吧?”薛宜宁问。
薛少棠点头:“没说。”
薛宜宁便说道:“那就好。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纳个小而已,我也没放在心上,哥哥就不用和母亲说了,免得她烦忧。”
薛少棠随意答应下来,一时无言。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怕母亲知道?
妹妹只是想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不教家里人担心而已。
“哥哥在朝中还好么?”薛宜宁见哥哥长久地沉默,开口问。
薛少棠在前朝时刚定了礼部的官职,结果还未上任,朝廷官兵在与幽州兵的战争中节节败退,没几个月就被攻进京城,新君登基后,无数朝臣自尽殉国,薛少棠也有自尽的打算,可父亲薛谏却做了降臣。
后来薛少棠妻子怀孕,薛宜宁又与新朝勋贵骆晋云订了亲,薛少棠最终也屈服了,最终还是进了礼部,前两个月刚升职。
他的官途如此顺遂,当然有妹妹的功劳,如果不是妹妹成了镇国大将军的夫人,升职至少还有三年。
想到此,他便满腔羞愧,此时妹妹问起,他没颜面多说,只是苦笑道:“自然好,阿宁无须挂心。”
薛宜宁轻笑道:“好我就放心了,万事都要往前看,做谁的臣子不是做?过去的就过去了。”
薛少棠没想到她还能反过来劝自己。
好像在说,“万事都要往前看,做谁的妻子不是做?过去的就过去了。”
也许对她来说,既然不能嫁给那个人,那嫁谁都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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