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听他说话,哭起来,泣声道:“我也曾想自杀殉国,或是南逃继续抗周,却没想到父亲投诚,又拿世子性命要挟我,让我不得不嫁给骆晋云,昔日平南王,正是死于他手中……”
陆世冲也红了眼,不由道:“我与夫人,同时天涯沦落人,功未成,名也未就。”
薛宜宁嘤嘤哭起来,陆世冲怜爱地去扶她肩,到要触到她肩时,却惋惜地摇头道:“多想,再听夫人弹几次琴,可惜……”
薛宜宁抬着泪眼问:“将军此话是何意?”
陆世冲这才说道:“明日将骆晋云砍头祭旗后,我便会率部大举义旗杀出去,我自知势单力薄,自然是支撑不了几日,所以在此之前,会放了夫人,夫人在这大山中走不出去,但只须在山中等候,朝廷的人搜到此处,自然会带夫人离开。”
薛宜宁终于明白他的打算,问道:“可此处早已是周朝赵氏天下,百姓也是早期归顺赵氏的,将军不过数十人,如何扛得住官兵围剿?”
陆世冲回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但昨日寨中兄弟巡逻,竟偶然见到骆晋云,查探得知他不过带了护从十来人,还有夫人在身旁,当日我陷阵营便是被他所败,主将也是死在他手中,如此大好良机,我当然要杀之而后快。杀了他,朝廷必然会派重兵来捉拿我,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我大举义旗,冲入城中,也算死得其所。”
薛宜宁这才知道他与这一众山匪是打算赴死的,所以才这么胆大。
想了想,她说道:“将军如此英豪,若就这样赴死,不是可惜了?若是将军能与南部顺帝朝廷汇合就好了,以将军之勇武,一定能助我大越收复失地。”
陆世冲说:“我之前便听闻五皇子在福州登基,不知如今是什么局势?”
薛宜宁立刻听出他并不知道南方战事情况,当然也不会知道和谈之事,于是说道:“据我所知,在我离开京城时,南部永州,江西南道,原阳,都已被南越军队攻下。”
陆世冲神情一震,大喜道:“我大越果然还是龙虎之师!”
说完又问:“那西部战事如何?”
西部战事,却是薛宜宁不知道的。
这事被朝廷有意隐瞒,她在京城尚且不知,更何况是隐匿在山里的陆世冲?
于是她说道:“那边战事倒似乎稳着,朝廷没什么消息传来,只是我听我父亲说过,朝廷有刻意隐瞒,也不知是为什么。”
陆世冲立刻问她:“骆晋云不是为西境主将么,为何到了这里?夫人又为何在一起?”
薛宜宁回答:“他好像领兵不利,又受了伤,所以受召回了京,如今那边是由起复的前太尉石荣领兵。
“骆晋云回京后,见了很多人,也不知在谋划什么,反正后来皇上又令他回西境了。他说那儿有个什么西羌郡主,手下有三万铁骑,怕有反心,那郡主爱听琴,所以让我去劝说,这才带上了我。”
陆世冲想了想,得意道:“看来西边要撑不住了,要不然周帝怎会隐瞒前线消息?又怎会中途换将?一定是骆晋云吃了败仗!而他还在与那石荣内斗,所以才会再次前往西境。西羌骑兵是外族,人心一向不稳,周帝没有精力应对,所以才怕他反,一旦西羌反,乌桓战败消息传至中原,加上南方节节败退,这周朝天下只怕就大乱了!”
陆世冲说着,缓缓道:“可惜,若我在南部……”
薛宜宁问:“将军为何不前往南部呢?若是将军带着骆晋云的人头去南部,一定可马上封王拜侯,名扬四海。”
陆世冲摇头道:“不,不能带骆晋云的人头,要带骆晋云的活人。此时逃生的护从一定已找到官府,只等天亮便要搜山,强兵围剿之下,我们难以逃出生天,但若是有骆晋云在手上,必然能让官府忌惮,不敢对我下手,等出了雍州,再杀他不迟。”
听他这样说,薛宜宁便暗暗放下心来。
只有由自己推论出来的,才更可靠。
陆世冲防备心重,她怕他不信自己,所以有意说带上骆晋云的人头,但很明显,若以骆晋云为人质,才更有可能逃走。
骆晋云是忠毅侯,大将军,这雍州官员怎么敢让他死在自己境内?
所以活着的骆晋云,才是他们的护命符。
等逃出雍州,隐匿了行踪,再杀骆晋云不迟。
但这样就暂时保住了骆晋云的命。
就在这时,陆世冲抬眼来看向她:“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愿放夫人走了。”
薛宜宁一脸惊惶地看向他。
陆世冲说道:“夫人,同我一起去南部吧。”
他说话中,眼里透着肯定和占有。
这不是在请求她,而是在告诉她。
薛宜宁在想该怎么办,她后退一步,说道:“可我,一定会成为将军的拖累。”
陆世冲说道:“有夫人这样的拖累,我求之不得。”
薛宜宁陷入无措中,她之前只想找理由让陆世冲不杀骆晋云,却没想到这陆世冲放弃赴死,又瞬间变了主意。
就在她不知怎么回应时,陆世冲一把扶住她,说道:“莫非夫人不愿意?”
薛宜宁这时才明白,他看着比二当家讲礼一些,但终究是个匪徒。
能随意将她赏给手下人,能让二当家下山掳几个女子上来淫乐,本质上,他和其他山匪也没什么区别。
“求将军……让我好好想想……”薛宜宁哭道。
陆世冲放开了她,盯着她道:“无妨,夫人想想再说”
薛宜宁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她午时本就没吃多少,后来被劫来,到现在粒米未进,只是忧心忡忡,不感觉饿而已,但身体却知道。
陆世冲温声道:“夫人晚上什么也没吃,自是饿了,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来。”
薛宜宁仍没胃口,但心念一动,点头道:“谢将军。”
陆世冲叫人来给她送饭菜。
薛宜宁不知道陆世冲能让自己想多久,接下来又决定怎么办。
凭她自己,只能坐以待毙,以骆晋云的身手才有能力逃出去,可他被绑着,又是重点看守对象。
山匪将饭菜送了过来,是之前他们宴饮时吃剩的炖肉,加一碗糙米饭。
薛宜宁拿了筷子,缓缓夹起几粒米饭,放入嘴中,咽下。
陆世冲说道:“夫人锦衣玉食惯了,想必是吃不下这些,但就算是做了这一片最大的山寨之主,如今天这饭菜,已是最好的了。”
薛宜宁回道:“我不是嫌饭菜不好,是……”
她伤心道:“想到我若从此再不回京中,家中母亲不知会怎样……”
“以夫人刚才所言,我大越顺帝攻入京城指日可待,到时夫人不就能与令堂见面了?”陆世冲说。
薛宜宁点点头,开始吃饭。
她知道自己不能饿着,后面不知是什么情形,必须吃饱了才有机会逃离。
她低头吃饭,陆世冲在旁边一动不动看着她。
不知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心里又在想什么,心里不由得紧张。
陆世冲说道:“夫人果真是风华绝代,仪态万方,不管是哭泣,还是用饭,都如此动人。当然,最美的,还是夫人弹琴之时。”
薛宜宁紧紧捏着手上的碗,将它挪到桌边,又努力吃了几口饭。
陆世冲说道:“夫人若想好了,今晚开始,便做我夫人,随后我们就连夜出发,往南而去。”
薛宜宁本就要假装惊慌,但也是真被吓到,手一松,将碗摔到了地上。
她吓了一跳,立刻退开,惶恐地看了他一眼,又蹲下身去捡碗的碎片,陆世冲过来道:“夫人不用捡,小心伤了手。”说着,扶住她的肩。
薛宜宁立刻退开,拿瓷片抵着自己的脖子:“将军的意思,是要强迫我?”
说完没等他回话,便认真道:“我当将军是人中龙凤,没想到将军竟如果轻看我!”
陆世冲连忙回:“自然不是。”随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带夫人一起走,而我二弟又垂涎夫人美色,恐他对夫人不敬,我便会在走之前认夫人做我夫人,这样我二弟才会以嫂嫂身份相待,不会对夫人无礼。”
薛宜宁不知道他是一开始就这样想,还是临时改口,但也将瓷片放了下来。
她明白,事情不能做得太过,她若是仍拒绝,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陆世冲也会对她失去耐心。
陆世冲过来拿走她手上的瓷片,温声道:“这样的东西,太危险,夫人有话可直接对我说,以后再别碰这些了。”
薛宜宁捏了捏左手袖口,说道:“我愿意随将军南下,也愿意暂且与将军以夫妻相称,但将军不可无媒而强迫我,而在此之前,我要一封骆晋云亲手写的休书。”
陆世冲看着她,说道:“好,我答应夫人,拿了休书,夫人便能再嫁。”
他带着她去见骆晋云。
骆晋云被关押在另一处地牢,果真是层层防守,两人一组,竟守了三层,到最后地牢门上还上着锁,骆晋云仍被反绑着。
这样绑,胳膊能受得了么?薛宜宁有些难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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