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看着天空中积压的滚滚乌云,哈哈大笑:终于到了今日。
方圆百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烟。谁都知道,今天是宋一道君渡劫之日。如果渡劫成功,即可飞升。如若不成,那就会就此陨落。
修真界已经几百年没出过飞升者了,宋一被认为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但这种大劫不管成还是不成,破坏力都极为惊人。不想被卷入其中的修士自然早就躲得远远的,当然,人虽然躲远了,但仍然各出手段,盯着这边的动静。
天上的劫云没有劈下来,但宋一知道,大劫已至,因为那是心魔劫。
她面前出现了无数个她。
“一个飞升者,竟然连心魔都没斩去,岂不可笑?”
“你一路弑师、杀友,像你这种满手血腥的人,怎能飞升?像你这种草芥,飞升了又能如何?”
她面前的“宋一”,在为她演示过去发生的一幕幕。
亲朋旧故,一一斩断,孑然一身。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毫无动摇,“我只杀我该杀的人。”
是的,那些都是该杀的人。
她生来孤苦,无父无母,是个乞儿,却被发掘出根骨绝佳,被上仙收为徒弟。原以为是逆天改命的开始,却没想到整个修真界,跟抢骨头的乞丐圈也没啥区别。
收她为徒的师父不过是把她当成了炼丹材料,他想要夺取她的根骨,给自己换更好的根基。
被她偷听到真相后,一向待她如亲子般的师父突然翻了脸,“若不是为了你这身根骨,我何必收你一个乞儿为徒?让你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你应该心存感激才是。”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是时候回报为师了。”
宋一设计反杀了他,自己重伤遁逃。
那时候她不懂他的意思,她痛苦不堪,却又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后来,她就慢慢懂了。
可能是被挚友一剑毁了金丹时懂的。
“我跟你这样的天才不一样。我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夺取机缘。你死了,这株天灵草就是我的了。”他的眼神冷漠。
宋一问:“我们的情谊,还比不上一株天灵草么?”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天才还是蠢货,修真界哪有真情?父子、师徒、道侣……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踏上大道,就要做好断情绝爱的准备,你配不上你的资质。”
“不过你放心好了,你的命比一株天灵草更值钱。拿你的人头可以换不少灵石。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份情谊,那就用你的命来当我修真路上的踏脚石吧。”
没杀死她的,自然反过来成为了她的垫脚石。
宋一终于不再抱有天真的幻想,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她的适应能力其实挺强的,狠下心其实不难。
她一路逆天修行,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所有人都说她道心坚定,一往无前。实际上很早以前,她的心魔就已经出现了,但全都被她压制住了。
为何要飞升?为何要求大道?
她不知道。她就是想去终点看看,所有人孜孜以求的大道是否值得一个人压上所有。
她在斩心魔,但她无所不斩的本命剑却变得比生了锈的铁剑都要钝。
反倒是心魔手上的剑,变得比什么都锋利,密密麻麻的剑网朝她绞杀过来,照亮了这片天地。她的身体仿佛变回了□□凡胎,脆弱无比。
血色蔓延,心魔抱住了她,说:“我就是你,你早就不想活着了,如今我为你实现愿望。”
天雷终于落下,将一切都化为齑粉。
宋一以为自己已经身死道消,但她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看着碧蓝的天空,宋一发现自己身上一点灵力都调动不起来。她突然一跃而起,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她面前是一片规划井然、但又有点奇怪的建筑。纵横修真界四百余年,她去过的地方不少,但她对这个地方毫无印象。
这些建筑的墙上安着巨幅光幕,宋一认出了材质,是制作通信玉简最常用的灵晶璧,但灵晶璧中好像还添加了其他材质,看起来跟她以前见过的灵晶璧很是不同。
巨幅光幕中,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手中持剑,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结束后,他手中突然出现了一盒东西,“百草门跌打损伤丸,腰不酸了,腿不痛了,用了都说好。”
光幕中的画面一转,接着就是一个仙气飘飘的女人带着一个女童,“小孩的注意力不集中,修为总是上不去?还好我有奇巧宗……”
光幕前的宋一都快懵了:这都是什么鬼?
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是啥意思?
但她发现,现在不是研究周围环境的好时候,更糟糕的情况等着她,建筑上的琉璃倒影出了她现在的样子: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女童。
她的根骨还在,但修为尽失,仿佛回溯时光回到了过去。曾经的这个年纪,她也将将被师父看上。
当然,她很清楚,这不是她的过去。
全然陌生的环境,没有自保的能力,再加上可以被当成修炼宝物的身体……她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她必须掩人耳目,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两位穿着一样制服的御剑修士急速朝她飞了过来,“小孩,别跑……”
不跑才怪了。
她不认命,就是垂死挣扎也要再挣扎两下。
宋一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要躲进那些奇怪建筑中。没想到门口也有人守着,一张符箓突然飘了下来,将她固定住,等着身后两人将她抓住。
“小孩,你跑得也太快了。差点就没追上。”
他们朝她露出和善的笑容,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你是不是迷路了?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宋一就一味摇头,她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真正来历说出来的。她的名号在整个修真界都很有名,同样不能暴露名字。
她记得的、不记得的仇人那么多,万一不小心掉进某个仇敌的老巢中,那就好笑了。
至于撒谎,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没办法编出毫无破绽的谎言,还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先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好吗?你知道的,那里很安全。”
他们接到了报警,说是有个小孩突然出现在大街上,行为举止奇怪,所以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宋一却在想,这个警局是指什么宗门吗?她以前未曾听说过。
虽然两人态度友善,但宋一在心中冷笑:不是所有恶人,都是以恶人的面目示人的。
她的师父、她的挚友……那些伤她最深的人,一开始对她都很好。活了这么多年,她也该长记性了。
大楼里面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不过听到动静,他们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就是说,他们默认了她是这两个修士的“战利品”。
可这两人都是筑基期,实力也就那样吧,看来是“警局”这个宗门比较强横。
宋一默默在心中盘算着一切。
然后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说:“好的。”
这些人暂时没有跟她撕破脸,可能有所顾忌或是所图更大,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反正现在她逃不掉,不如借他们了解这个陌生的环境。他们不知道她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以为她像一个小孩一样好忽悠,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她再设法逃走不迟。
不过带她回警局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御剑了,而是拿出一块身份令牌一样的东西扫了一下路上长得奇形怪状的法器,法器就发出了声音,“感谢您乘坐万器宗旗下的共享灵能车,祝您一路顺风、旅途愉快。”
“小朋友,上车吧?”警局修士为她拉开了车门。
这好像是骑乘类法器,长得奇怪点没什么。每个炼器修士都有各自的审美,这一点宋一倒是挺好接受。
她觉得古怪的是:好端端的法器,怎么可以就这样丢在路边?这不是摆明了让别人抢么?
问题就是,她出现好一会儿了,这些法器也没有被人收走,只有这两个人扫走了一辆。
这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
两个修士设定好了目的地,灵能车就自动启动,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起来。
“唉,御剑出来,回头又要写好多报告了。”
“没办法,御剑更快嘛,等灵能车慢悠悠地开出来,小孩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两人闲聊着说。
宋一默默汲取着信息:这里好像不允许御剑而行。
这个规矩她在某些城池见过,当然,一般情况下,这种规矩只会限制低阶修士。规矩制定者很少会去约束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谁都不想平白得罪大佬。
这些信息零零碎碎,但对宋一来说,都是很有价值的,说不定可以成为逃跑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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