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中原一点红这样的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当然了,他也不是什么软都吃,他铁了心要找什么人麻烦的时候,无论那人做出的姿态有多低下、多小心翼翼,他的心也好似是石头做的一样,绝不会有一丝动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李鱼偏偏就是有这种魔力,她温柔得要命,又大胆得要命,观察力还很好,他若想落荒而逃的时候,她绝不乘胜追击,他虚张声势的时候,她又一面配合,一面又狡黠的去逗弄他。
一点红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他不懂女人,却也觉得天下的女人大都不是她这样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水土,才养出了这样温柔如水、又狡黠如兔的女孩子。
他彻底放弃了治疗,任由李鱼像抱玩具一样的抱他,窗外雨声落在树叶之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屋子里,他们二人躺在同一个被窝里,李鱼的头舒舒服服地窝在一点红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这样子简直就像一对夫妻般亲昵了。
一点红的手忽然又紧了紧,又强迫自己放松一点。
李鱼撑起了一点身子去看他,眨了眨眼道:“怎么啦?你的心跳声忽然变快了。”
一点红闭着眼睛,惜字如金:“没事。”
李鱼“唔!”了一声,不求甚解,又窝下来睡觉了。
半晌,她忽然小小声道:“你睡着了没有?”
一点红:“…………”
一点红的幽默感显然有点诡异:“嗯。”
李鱼:“…………”
李鱼噗嗤一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身子又不安分的扭了扭,一点红眼疾手快,一把摁住她的腰,咬牙切齿道:“……别乱动。”
李鱼乖乎乎的不动了,眯着眼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人还会开玩笑。”
一点红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李鱼却不肯放过他,她笑眯眯地道:“我睡不着呢。”
一点红:“…………”
一点红简直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
好在,李鱼的确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才不需要一点红说什么,只冲他一笑,就自顾自地提议道:“我们聊聊天吧。”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道:“我从不与人谈天。”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李鱼这时候又变成了一个笨蛋,对他话里显而易见的潜台词表示不懂,她眨了眨眼睛,道:“为什么?你不喜欢跟人说说话么?真巧,我也不喜欢。”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往上拱了拱,躺在了他的旁边,和他脸对脸,眼对眼。
一点红大半夜的不能睡觉,被迫要和她聊聊天,竟也没什么很大的火气,只是挑了挑眉,语气古怪地道:“……你不喜欢和人聊天?”
这么自来熟,怎么看都不像啊。
李鱼抿着嘴笑了,她晃了晃,道:“是不太喜欢,总觉得没什么意思,尤其是男人,只要我笑一笑,装作好奇一样的勾出话头,他们就会像傻子一样的把我想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还时刻不忘自吹自擂,是不是很没意思。”
一点红冷笑了一下。
他的点评倒是尖锐得很:“不错,男人大都是傻子。”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也很像个傻子,还是傻子里最不可理喻的那一种。
大半夜的不睡觉,陪女人聊天。
李鱼懒洋洋地看着他。
半晌,她又轻轻地叫他:“红先生。”
一点红“嗯”了一声。
李鱼问:“你伤好之后,要去哪里呢?”
一点红微怔。
半晌,他淡淡道:“到我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情。”
李鱼问:“你该去哪里,又该做什么呢?”
一点红冷冷道:“杀人!”
这两个阴森森的字眼出口之后,他的浑身却骤然滚烫起来,好似一瞬间气血翻滚,他的手本来规规矩矩地扶着李鱼的腰,她却忽然像是被烫到一样,身子一缩。
她不自觉地去看他,却见他本柔和了几分的面庞也重新变得冷冰冰、硬邦邦,他整个人忽然又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柄剑,一柄……薄而窄、毒辣且锐利的剑。
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要去找把你伤成这样的人报仇?”
一点红道:“那人早被我掐死了。”
李鱼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去杀人?”
一点红冷诮一笑,尖锐地道:“因为我是个杀手,以杀人为业,以杀人为乐。”
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也紧紧地盯住了李鱼,好像非要从她脸上品出一点恐惧来才算完。
他这个人是这样的,只习惯于在刀光剑影、暗算血拼之中生活,他或许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早已习惯了用冷酷与尖锐去处理一切的事情。
他并不讨厌李鱼,相反,心中还对她有好奇、有好感,还有那种最原始的兴奋,但他却依然不自觉地使用这种尖锐的姿态去对待她,一面想她被吓到赶紧离开,另一面又是不死心的试探。
李鱼往他怀里缩了缩,她歪着身子看一点红,半晌才重复道:“你是杀手?”
一点红冷冷道:“不错。”
李鱼心中一动,把头搁在了他的胸膛上,问:“那你是不是知道很多消息,很会找人?”
一点红挑了挑眉。
她的反应很平淡。
他沉声道:“你要找人?”
李鱼点了点头。
“什么人?”
李鱼沉下了脸,道:“是个和尚。”
一点红道:“和尚?”
李鱼一想到那和尚,心情就差得很,自己现出原型,好端端的在外头晒太阳,突然被那秃和尚暗算,这算个什么事啊?那人显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而来的,身上带了□□狐狸精的法宝,重重一击下来,差点让她呕出血来。
还好她反应足够快,一爪子劈下,将那秃和尚的一只胳膊废了,眼见他又要使出法宝,她并不恋战,从口中吐出一口妖雾,趁着那和尚被妖雾迷了眼之时,溜之大吉。
她凭空被暗算,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故而化作人形,来到人间,还在手上带上了隐藏妖气的法宝,一是为了找人一同修炼,恢复元气,二就是为了暗中去查这和尚的身份,恶狠狠地报复他。
她的脸沉了下来,闷闷地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倒是长得很漂亮。”
不能说是很漂亮,简直就是非常漂亮。那和尚唇红齿白,面容姣好,如娇花照水,他的行动虽然既阴险、又毒辣,可神情之潇洒温文,却好似一个得道高僧在替天行道。
……不,或许他就是觉得斩妖除魔是替天行道呢?
李鱼气死了,再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我不犯人,但人非要来赶尽杀绝。
她脸色有点阴沉,一双美丽的眸子也暗了下来,暗沉沉的,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但一点红是什么人?他是个杀手,平生接触最多的,一是要□□的雇主,二是要去死的倒霉蛋,眼神里若是带上杀气,他一眼就能看出。
他淡淡道:“你想杀了那和尚。”
李鱼恶狠狠道:“他和我有仇!”
她的眼睛瞪圆了,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了一层病态般的嫣红色,一点红搂着她,只觉得她浑身都已开始微微发起了烫,显然是怒火中烧。
一点红一开始认识她,她就是一副温柔美丽又富有活力的样子,何曾见过她这样愤怒?那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仇恨?
一点红皱了皱眉,道:“这天下的确有一个以俊秀外表出名的和尚,只是此人已失踪了。”1
他说得这人,自然就是名满天下的“七绝妙僧”无花。
一点红与此人无甚交际,但却也耳闻过,此人面容之灵秀,只令多少天下女子一见倾心,他若上街走一走,都会引来女人向他投掷手帕香包。
只是此人在不久之前,却已失踪得无隐无踪。少林寺出动了不少僧人去寻他,却都无功而返,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死了。
当然了,李鱼只知道自己的仇人是个漂亮俊秀的和尚,此人却也不一定是无花,
他问:“那和尚身上还有什么特征?”
李鱼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她与那秃驴交战之时,一爪子废了他的胳膊,狐狸爪子往下,又正好勾住了系在他腰间的一块玉佩。这秃驴实在很奇怪,明明头顶有戒疤,像是个正经入碟的和尚,可身上穿着的却不是僧袍,而是寻常男子的服饰,腰间还系着玉佩。
逃跑之时,她特地留心,顺走了这玉佩,就是为了之后能找到他,报仇方便。
一点红接过那玉佩,用手磨挲。
玉佩是极品的蓝田玉,正面不过是些吉祥百福之类的纹样,无甚特殊的,背面却是用蝇头小楷刻着一首诗。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这是一首情诗,还有落款,落款一个“江”字。
很难想象一个人会自己买这种玉佩挂在身上,这玉佩显然是他人所赠,以物托情。但这就显得很有意思了,一个和尚竟会收到这种玉佩,还挂在自己身上,这和尚六根不净啊。
当然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不过是那群秃驴拿来给自己带高帽子的说辞,一点红本就十分不屑。
一点红道:“这玉佩落款是一个江字。”
李鱼皱眉,只叹道:“这天下姓江的人何其之多。”
一点红的心里已有了主意,道:“不,这是最上品的蓝田玉。”
李鱼歪了歪头,道:“蓝田玉产自长安……可人间四通八达,在哪里没有蓝田玉?”
她是一只博学狐,虽然更喜欢研究野猕猴桃,但是许多人间的事情,也都知道。
一点红道:“顶级的蓝田玉产自长安城郊的蓝田县,蓝田有武林世家神刀江家,天下蓝田玉,十有八九都要从江家手中流过。”
江家!
李鱼眼睛一亮,道:“不错,蓝田玉虽哪里都有,可是顶级的蓝田玉和落款的那个江字,这玉佩或许就出自于蓝田江家。”
一点红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鱼又道:“看来,我得去长安报仇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先把自己身上损失的修为补回来一些才是……
可一点红……
他身上受着伤,气血有亏,人又别扭得很,明明本能上很想抱抱她亲亲她,可偏偏非要压抑,一点儿也不肯表现出对她的兴趣。李鱼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被篱笆围得严严实实的甜蜜果子,明明早已熟透了,爪子却扒拉不到,一口都吃不到嘴里去。
李鱼看着他,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流泪狐狐头.jpg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