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苻绫不知道谷悬月怎么处置舒云卷的,反正他再没见到过此人。


    而谷悬月也开始为苻绫炼制解开缚咒的药浴,苻绫一个人待着无聊,便用步席衣给他的丹药,让缚咒松动,慢慢引纳灵气入气海。


    但由于缚咒存在,他每一次吸纳灵力的速度都格外缓慢艰涩,如果正常人修炼如小溪,他修炼就好比水滴溅落,但好在有步席仪给他的天阶丹药,辅助下总算也突破至练气期。


    练气期后,谷悬月最先教他习剑,苻绫第一次握剑,姿势不对,谷悬月握着苻绫的手纠正。苻绫忙于压制识海中当他一握剑就不安分的昊天剑意,一个没拿稳,重重的剑便猝不及防砸在了谷悬月脚背上。


    谷悬月暗暗磨牙,见小崽子手足无措的模样,强行提起微笑耐心道:“没事,今日练累了,就休息吧。”


    “哦。”苻绫捡起剑,期颐地看着谷悬月,“剑给我保管吗?”


    谷悬月想起苻绫上一世半夜偷偷爬起来练剑到天亮的事,觉得这一世这个小崽子也干得出来,便说道:“放回去。”


    “啊?”苻绫用疑惑的眼神瞅了下谷悬月,然后一松手,剑嘭地一声再次砸向谷悬月的脚背。


    谷悬月:“......”


    养娃之路其修远兮。


    被赶出魔尊殿的苻绫漫无目的地在魔宗瞎逛,师父说他一个人待着太闷,难得放他出去玩。


    苻绫掩嘴小小打了个哈欠,打算去看看上次受伤的魔修们恢复得怎样了。


    一路所见,魔宗并没他以为的阴森恐怖,除了阳光少了些,倒也算得上青山绿水,随处有跑动的小兽。


    此时戒灵正在苻绫识海道:“绫绫,你真的决定留在魔宗吗,万一他们也都是觊觎你仙灵体的坏人怎么办?”


    苻绫辩护道:“师父不是坏人。”


    戒灵:“那其他人呢,上次遇到的那个龙族的舒云卷也不是?”


    苻绫止声片刻,嘟囔道:“不知道。”


    小短腿还没走多远就开始累了,苻绫坐在一块山石上休息,正想着凌霜宗时看到的那些御剑弟子,不知何时也能做到如他们那般,就突然睹见山阶拐角处一抹黑底红纹的衣角闪过。


    起初苻绫并没在意,休息够了接着去寻弟子居,走了好一段路才思觉怎么越走越轻松,一点不觉累,当再次看到拐角一闪而过的衣角时,苻绫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他站在山阶上歪了歪头,问戒灵:“他为什么躲着我啊?”不能是因为害羞吧?


    戒灵回答神经病都难以捉摸。


    对于舒云卷,苻绫还是有些畏惧的,一路只能当作没发现对方,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到有人的地方,但走得太急,小短腿没踩实,猛地往前摔了去。


    前面还有几百阶山梯,苻绫闭紧眼,心想谷悬月给他那些护身法宝应该能防御住,却感被股力道轻轻托住,再睁眼时,他已经到了山梯下。


    苻绫回头看去,百丈高阶上,舒云卷负手而立,黑绫覆眼形容俊美,风云卷起他的衣袍,翩翩若谪仙。


    不同于上次见面的冷峻,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写着温柔。


    到弟子居时,魔修们正在上早课,苻绫垫脚趴在窗台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偷偷往里瞅,方正的课堂内正坐着四十几名学生,讲台上一道光幕亮着,光幕浮现出九州的地理图,一位金丹期长老正在向台下的低阶魔修们授课。


    旁边是三道拱形门,簇花垂柳,外面还有一片开满荷花的莲塘,环境很是雅致。


    “上三洲中九大仙宗,皆以凌霜为首,那你们可知,这凌霜是如何坐稳这仙门之首的位置的?”夫子眼神往台下一扫,原本窸窸窣窣的课堂顿时鸦雀无声。


    夫子拉长语调接着慢悠悠道:“不光是凌霜宗实力强横,门下弟子非天才即妖孽,更主要的是凌霜有位修得圣人心的仙尊。”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魔修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了解最大的敌人凌霜宗的内幕。


    一位魔修举手问道:“夫子,什么是圣人心?”


    夫子故作玄虚地捋了把山羊胡,一手负于身后,望天幽幽道:“圣人心是跟无情道同级别的修习法门,但因其修炼门槛太高,至今世人只知无情道,而忘了圣人心。”


    “修习无情道者需斩断七情六欲,以杀入门,修习圣人心者全然相反,它要求修习者勘透世间情与欲,从而超出凡俗,不落尘埃。”


    苻绫听得比课上的魔修还认真,并根据夫子的话思考,究竟是斩断□□难,还是勘透□□难。


    夫子没顾底下的魔修们有没有听讲,自顾自讲解道:“圣人心怜悯天下万物,独不顾及自身,它要求修习者以天下大同为己道,修此一道,如悬崖之上走钢索,一朝不慎,便将粉身碎骨。”


    原来仙人哥哥修的是这样的道法吗,想起仙人哥哥昏迷时明显是生有心魔的兆头,修圣人心也会生心魔吗?


    苻绫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修这么难的道。


    苻绫刚如此想,就有魔修也问了出来:“他吃饱了撑的修这道找死吗?”


    “你答对了。”夫子一笑,“正是找死。”


    苻绫错愕地看向夫子,听夫子道:“司胥仙尊出生一凡界皇族,生为嫡长子,本有真龙之命,但一夜间国破家亡,由忠仆护送才得以逃出皇宫,一路上见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是以少时立下豪云志,要这世间灭去苦难,海晏河清。”


    苻绫轻轻勾起嘴角笑了下,没想到仙人哥哥曾有如此一面。


    “后司胥得了仙缘,正式迈入仙途,确实也做到了此言,当年中三洲国与国之间再无纷争,百姓安居乐业,奉司胥为神明,但事有尽时,不久后,中三洲便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乱。”


    将两只老鼠放在食物充足的舒适空间内,两只老鼠固然能做到相安无事。


    但当他们开始繁衍出十只老鼠、一百只老鼠,食物便不再充足,空间也不断压缩,老鼠们便会发狂,开始为争夺有限的资源而自相残杀。


    大同久了,便会重归混乱。


    苻绫脸上的笑意落下,他能猜想到,那场祸乱是如何摧毁仙人哥哥在道法上的信念。


    “此后,司胥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就已是修得圣人心的司胥仙尊,没人知道司胥消失那段时间去了哪,曾有人说,司胥自毁一身修为,游历九州历练,真假不得而知。”


    “但也由此劫,司胥真正悟透了圣人心,坐镇凌霜,创立仙盟,立下仙律,让修仙界从无序走向有序。”


    “明知修圣人心者无善终,他在失败一次后仍走上此道,可不谓是找死吗。”


    夫子将司胥仙尊的故事落下结语,话语一转讲起仙盟另八家的事,苻绫却没心思再听,他坐在墙角下翻出离开凌霜宗时,仙人哥哥送他的储物袋,其中有三件护身法宝,很多甜食、灵晶,和一枚传影镜。


    苻绫不知道传影镜怎么用,左翻翻右瞧瞧,不小心手指敲了下镜面,原本平静的镜面荡出一圈圈波纹,似有云雾吹过,一道人影出现在镜子里。


    斜长的眼尾轻扫,像在透过镜面与苻绫对视。


    苻绫手一抖,传影镜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苻绫手忙脚乱捡起镜子,就听见学堂中响起夫子的声音:“谁在外面?”


    心脏吓得怦怦直跳,苻绫将传影镜藏在身后,从墙角后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学堂内顿时传出“嚯”的哄闹声。


    “小师叔,是小师叔来了!”


    “尊上竟让小师叔来与我们一同习课?”


    “小师叔才五岁大吧,这么早就要入道修炼了,好卷好卷。”


    苻绫仰着头跟夫子对视,夫子听闻苻绫的身份后,面色放缓了些,问道:“你来此作甚?”


    “我......我想听你讲课。”苻绫害怕会让夫子为难,又加了句,“可以吗?”


    想听我讲课?


    夫子感到心脏好似受到重击,酥酥麻麻飘然欲仙,有多久没人说过想听他讲课了,夫子感动地差点落下两条面条宽泪。


    再看苻绫时,眼神越发柔和,声音都放轻了:“讲台旁刚好有个空位,你坐下听听也无妨。”


    待苻绫落座后,夫子就因材施教地讲起了引气入体的步骤,光幕也幻化出一个小光人,演练灵气/浊气吸纳入体内后该如何运转,对于这个课题,魔修们听得比之前那些文绉绉的修仙史认真多了,纷纷按照教程调动起浊气。


    夫子一一检查纠正,随后一个榔头敲在偷奸耍滑的魔修头上:“你这浊气入体的速度好比废材,走后门才拜进魔宗的吗。”


    骂完走到苻绫身边,见苻绫没有动作,夫子对他鼓励道:“试试。”


    纠结片刻,苻绫试了,跟之前一样无法控制灵气入气海,刚被打了榔头的魔修本以为苻绫也会被敲一顿,却见夫子宽慰道:“无妨,不必操之过急。”


    那魔修:“......”


    苻绫垂下头,他也想开始修炼。


    铃声敲响,一到饭间魔修们顿时飞奔去食堂,跟苻绫认识的那几个魔修想叫上苻绫一起,但见夫子直接牵起了苻绫的小手,顿知没了机会。


    夫子看出苻绫的沮丧,打算带他去饭堂借机开导一番。


    到后,看苻绫个头还没打饭台高,夫子便抱起苻绫,问他想吃些什么,苻绫有些不好意思,指了三样闻起来就甜甜的菜,打饭大叔的手也不抖,笑呵呵地给苻绫打了满满一勺。


    转头好奇地夫子:“这是你家小孙子?”


    小孙子?


    夫子严肃的表情一顿,抱着苻绫拿着餐盘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过苻绫的人不多,他也不知道苻绫小师叔的身份,他只是个聋子,没听到人说小孙子,所以就默认了。


    苻绫吃东西也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不会吃得满脸油污,慢条斯理地格外赏心悦目,夫子越看他越赏识,主动邀请:“以后你想听课,随时都能来。”


    “真的吗?”苻绫乌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几度。


    夫子颔首,好学者难能可贵,未了又加了句:“有想看的书,可到老夫的书阁去取。”


    那些书都是夫子珍藏,从不舍得借予旁人,但他能看出苻绫年级虽小,但确是爱书之人。


    “旁边那些小毛头在等你,老夫就不作陪了。”夫子站起身,方才道,“修炼之事不必强求,人生在世随心随欲便好。”


    苻绫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黯了下来。


    夫子一走,魔修们立刻拥簇过来,将自己盘中最鲜美的食物夹到苻绫盘子里,叽叽喳喳地抱怨起食堂的菜式太少,改天要请苻绫去外面吃大餐。


    苻绫见他们伤口都恢复得不错,也还是将来前准备的丹药灵草分送出去,魔修们如获至宝地小心收好,这可是小师叔崽崽送他们的!


    说道那次受伤的事,一人很是快意道:“小师叔你估计还不知道,舒云卷被尊上关了几日禁闭后,又被罚去伏魔岛了,人在午时走的。”


    苻绫眨眨眼:“伏魔岛?”


    “食骨雨林外西南方幽冥海上的一处荒岛,尊上听说他差点伤了你,就罚他去那取一颗兽心,那兽可是吞金兽,堪比大乘期,啧啧,这一趟舒云卷非得被扒层龙皮。”


    苻绫想起山阶上遇到的那袭黑衣红纹,所以三师兄这是,走之前特意来看我的吗?


    他、他......他肯定是记恨上我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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