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之期,日暖生风,最适宜放风筝了。


    咸福宫主殿廊下,胤小祕踉踉跄跄,勉强已经能够下床挪几步。他最是好动,索性叫赵昌寻了个软垫垫在红木大方凳上,惬意地坐在树荫下。


    高空中遥遥飞着两只风筝。


    和慧跟弘昼两个人已经玩嗨了,在奴才们的指引下,牵了风筝线比试谁能叫风筝飞的更高。只是弘历今个下学说是要默书,便没跟过来。


    两个人绕着小院子疯跑了一圈,仰头一瞧,发现风筝线不知何时已经缠作一团,这回别说是谁飞的高了,两只风筝齐齐往下坠落起来。


    和慧喊了一声:“啊呀,五哥,风筝要掉到咸福宫外头去啦。”


    弘昼早在她喊之前,就已经匆匆忙忙开始拉扯风筝线,想把风筝给收回来。然而还是赶不上坠落的速度,没两秒钟,风筝就不见踪影了。


    宫墙外头很快传来一声闷哼,紧跟着响起允禟的声音:“这谁的风筝,砸到你九哥头顶上了。”


    允禟刚到咸福宫外,被闷头砸了这么一下,只当是幺弟又在皮。


    弘昼跟和慧听到这一嗓子却吓得不行。


    和慧回头看着幺叔,小声问:“怎么办,是九皇叔诶。听说他可吓人啦。”


    胤小祕本来都快打盹了,一听是九哥进宫来了,高兴的从凳子上爬起来,隔着墙大喊:“九哥,九哥是我呀!快进来玩。”


    弘昼跟和慧越发佩服了。


    幺叔为了他们顶锅,而且,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九皇叔呢!


    允禟借着请安的名头,特意溜达着来了咸福宫。


    关于私下见小幺这件事,他没有大动干戈去惊动雍正。目前还摸不清梦中的事情到底跟小幺有没有关系,他又为何无缘无故做这种梦。


    他潜意识总觉得,这是幺弟最信任他的意思。


    一想到自个有可能在幺弟心目中远远超越胤禛的排位,允禟的心就不自觉偏到沟里去了。


    人参精怎么了?


    小幺就算是人参娃娃,也一定是他们大清的祥瑞宝贝。


    他得打个掩护,不叫旁人发现才行。


    允禟没有意识到,自个对幺弟的身份竟然莫名已信了八成。他就这样怀着保护小团子的心,踏进了咸福宫的大门。


    胤小祕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九哥面前掉马了。他一瘸一拐,同手同脚就要往允禟身边跑:“九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啦?”


    “这话说的,九哥平常就对你不闻不问吗?”允禟瞧见院子里还有两个小不点,扬了扬眉,没有直接就跑去追问,笑道,“哟,弘昼跟和慧也在呢。”


    被点名的两小只连忙喊了“九皇叔”,一个嗓音洪亮,一个软糯甜心,直叫允禟心中熨帖。于是大手一扬,甩了两个侄儿一人一件见面礼。


    胤小祕站在一边搓搓小手:“那我的呢?”


    允禟垂眸看着他,见人走路一瘸一拐,忍不住出手揪了一把:“你这贪心的小鬼头。来我的郡王府,哪回不是满载而归的?”


    小团子歪着头任由他九哥扶着,想起每回顺回来许多小玩意,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允禟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带着三个小萝卜头就往殿内走。


    他特意带了府中江南厨子做的新式糕点来,率先进了殿中,坐在圆桌边开了食盒,熟稔的好像这是他的住处。


    胤小祕坐在他的软垫垫上,咬了一大口糕点,眨巴着眼问:“九哥,你刚才有没有被砸到呀?吓得我们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小团子嘴里的糕点咬得太多,还没咽下去,又说了这一大通话,不少都给喷在允禟补服上。


    允禟呢,一回生二回熟,自打上次被幺弟抹了鼻涕之后,他已经学会适应见怪不怪。


    只是嘴上还是要教训几句:“赶紧吃你的吧,好吃的都堵不住你一张嘴。”


    胤祕顿时就不愧疚了,撅着屁股要去够桌上的点心。


    允禟怕他扯到伤口,帮着拿了一块放在他面前碟子里:“听说你跟七哥骑马,人家还没到呢,你就摔马了?”


    小团子原本还觉得九哥也变得慈祥了不少呢,一听这话,顿时垮下脸:“九哥也是来笑话我的吗?”


    允禟憋着笑:“什么叫‘也’,还有谁笑话你了,九哥帮你欺负回去。”


    “哼,四哥嘲讽我啦。”小团子怂恿道,“九哥能替我嘲讽回去,出口气嘛?”


    允禟摸摸鼻子:“……”


    这个还真不行。


    胤小祕一看没戏,边吃边教训九爷:“连你最可爱的弟弟都不能保护好,还当什么哥哥呀,就这样还笑话我,汗阿玛知道了一定打你屁股。”


    允禟挑眉笑了笑,给三小只一人分了一碗热乎乎的奶茶递过去,顺手在幺弟脑袋上敲了一下。


    “阿玛若知道你这么不听话,闹腾的把自个躺在屋里半月出不了门,你猜他先打谁的屁股?”


    小团子扁扁嘴:“……那当然是我。”


    允禟笑得不行:“嗯,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叔侄四个人插科打诨,用着茶点,老九耐着性子给几个小团子讲了讲出门经商时有意思的小故事,惹得三个小家伙激动的鼓起掌来。


    有一瞬间,老九觉得自己不是在大内皇宫,而是当了哪个酒楼里的说书先生。


    允禟为生出如此错觉失笑,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弘昼就得自发去布库房里练武了。好在他喜欢这个,每日过去也不觉得是煎熬。小和慧是跟着弘昼一道出来的,自然还是由弘昼给送回慈宁宫里。


    临走前,弘昼才想起要汇报好消息,兴冲冲道:“幺叔,我跟弘历已经把机关枪给拼出来啦!”


    胤小祕眼前一亮:“那你们过几天带过来给我瞧瞧。”


    这个机关枪是二筒给他的难度最高的模型了。


    小团子懒得自己拼,又想看看所谓的机关枪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才交给了两个工具人侄子去完成。


    允禟在一旁喝着茶,骤然听到如此新奇的玩意,忍不住问:“什么机关枪?”


    小团子歪着头比划了一下:“就是一种火器,有这——么长,嗒嗒嗒嗒嗒连射,可厉害啦。”


    描绘不出来机关枪的样式,胤祕又补充:“等下回,弘昼他们带来拼好的模型,九哥就能看到啦。”


    允禟自幼喜欢发明,曾亲手设计过战车式样,因而,听到这机关枪,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想到个人。


    那人名叫戴梓。


    戴梓其人通兵法,懂天文,是个难得的博学多才之人。圣祖爷在世时,曾因为他设计出的“子母炮”,封他做了威远将军。


    只是可惜后来戴梓开罪了南怀仁,被诬陷私通东洋,流放去了盛京。


    老九倒是隔三差五跟戴梓还有些来往,信件里时常会互通一些小发明。


    他还记得,去年戴梓在书信上就提到发明出了一种“连珠铳”,可以连发28发子弹。


    原本他将这件事藏着作为八哥的杀手锏。可今时今日,他怕是要改主意了。


    允禟思索着,面上的表情越发严肃,挥手叫奴才们都退了出去,带上门,这才蹲身在小团子面前问:“九哥有一句话想要问你,你可务必得说实话。”


    胤小祕被他九哥都搞得紧张起来了,瞪圆了眼,双手握拳撑在腿上,点点头。


    允禟压低声音,慢慢试探着问:“你,你……是人参成精的吗?”


    这话他自个都觉得荒唐,可偏偏问出来以后,老九心中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胤小祕瞳孔骤然放大,一只小手捂住张圆了的嘴巴,学着他九哥的样子,压低声音兴奋道:“九哥!你怎么吉岛!四哥他们都是大笨蛋,我告诉他们都没人相信我呢。”


    九爷:“……”


    我在这里遮遮掩掩,帮你瞒着全天下;你在那里敲锣打鼓,恨不得天下人皆知?


    允禟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幺弟的小脑门:“……所以竟是真的。怪不得你上回听到我卖人参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你是怕九哥卖了你?”


    小团子还在为这事记仇,凶巴巴点头:“好在九哥没有往人参里灌铁屑,不然……不然我就永远不理你啦。”


    允禟被幺弟孩子气的说辞惹得笑了笑,手掌却温柔的摸了摸他头顶:“所以,你给九哥吃下的人参籽,也是你自个给我的,对不对?”


    胤小祕眼神闪烁,垂眸不敢看他九哥:“就、就是四哥托我给你的嘛。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小娃娃,没有人参籽的。”


    允禟听着小结巴现编出来的可爱理由,没有戳破,顺着他的话笑了:“好好好,我记着四哥这份情呢。”


    “九哥,我还是头一次听你叫四哥呢。”小团子雀跃欢呼道。


    连九爷都不得不承认,幺弟对人的心志变迁,实在是有一种小兽般敏锐的直觉。


    允禟索性转移话题:“那九哥还想问你,吃了这个人参籽,会不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做梦?做什么梦呀?”胤祕疑惑又好奇问,“以前汗阿玛说我喜欢做青天白日梦,九哥也是吗?”


    九爷:“……”


    被幺弟这一打岔,允禟身上那份绷紧的僵硬感都横扫一空。他认命的叹口气,跟幺弟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梦中所见所闻。


    小团子这回又是吃惊又是欢喜:“原来,九哥吃过我的人参籽,就会跟我做一样的梦啦!”


    胤小祕内心深处又忍不住庆幸。


    还好,九哥做的梦只有后半段,没有看到他自己的命运——


    被革去黄带子,削宗籍,定罪二十八条械锁□□,改名为“塞思黑”(满语讨人厌)。最后受尽磨难死在狱中。


    胤祕甩了甩脑袋,握紧拳头。


    现在已经跟梦中不一样了,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真诚的希望哥哥们都没有负担,兄弟同心,勇往直前。


    余下的,交给他来守护哥哥们就够啦。


    允禟看着开心到自己说漏嘴的幺弟,无奈的扬起嘴角扯了个笑容。这笑里有被幺弟温暖到的触动,更多的则是对小团子的心疼。


    他没有想到,原来幺弟不仅经历过这样残酷的过往,如今还在梦着这份过往。


    分明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却独自背负了大清国那份黯淡无光,丧权辱国的未来。


    允禟一条腿膝盖顶地,蹲在小幺面前与他平视,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做这样的梦多久了?自个怕不怕?”


    胤小祕对他九哥突如其来的肉麻十分不习惯,抖了抖身子嫌弃:“从六岁就开始了啊。我都不害怕,九哥你怕什么呀。羞羞”


    九爷无奈笑了,知道这小家伙皮实,没想到这般心宽。


    小团子好像猜到他九哥的想法,叹着气,学着九哥方才的样子,伸手弹了个脑瓜崩回去:“梦里就是梦里,只要我还能醒来,就能叫现下过得跟梦中不一样。这样靠做梦就能避祸,不是很好嘛?”


    小幺歪理总是一大套,还一环套一环。


    允禟没防备这小萝卜头,一下便被装进去了。


    好在老九是个大自在的性子,看得开,也会变通,很快就接受了跟幺弟谈话得到的巨大信息。


    他蹲麻了腿,索性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好,不愧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九哥就陪你一道闯一闯。”


    小团子仰头看着面前的人,恍惚间好像瞧见了一个意气风发,重回少年心性的允禟。


    奇怪,他明明没有亲眼见过少年时的九哥呀。


    胤小祕想不明白的,便不会死磕着去琢磨。发自内心欢喜:“九哥,你现在这样最好啦。”


    允禟刮了刮他的鼻子,懒散笑问:“能有多好?”


    “能排在我后面第二好。”


    允禟被逗笑了,顺着小团子的鼻梁骨捏了捏鼻尖:“你是人参娃娃这件事,可还有别的人知道?”


    胤小祕想到汗阿玛,垂下眸:“没有了,除了阿玛跟九哥,别人都不信呢。”


    允禟扬眉,原来汗阿玛竟也知道小幺的身份。若真如此,阿玛也曾见到过大清之后的山河气象吗?


    正是因为看到了,才会做出如此布局?


    允禟心中震颤,与小幺交握着手问:“那人参籽呢,可还有别人吃下?”


    胤小祕视线乱飘:“什么人参籽,那都是四哥给的,我没有了哇。”


    允禟叫幺弟与自己对视,郑重道:“说实话,九哥不会害你。”


    “……唔,还有十三哥刚刚用过,七哥也有吧。”胤祕垂着头,“别的真的没有啦。”


    竟还有老七……


    允禟一怔,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那倒还好,他们不找你,你便别再到处宣扬了。”


    允禟拍着幺弟的肩头,承诺道:“不论是八哥也好,四哥也罢,九哥都会帮你瞒着的,放心吧。”


    胤小祕张了张口,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四哥好像也信誓旦旦说过来着?


    想到两位哥哥似乎都只知道事情的一部分,还要辛辛苦苦瞒着对方,胤小祕就觉得解释起来好麻烦。


    算啦。


    就叫他们自己玩去吧。


    小团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如是决定。


    燕京城往北到昌平,有个叫郑家庄的地界。


    从康熙五十七年开始,圣祖爷便着人在此处大改大建,对外宣称是新盖一座行宫,一直到六十年竣工,才陆续流出谣言——


    都说这座府邸,实际上是修给废太子的。


    这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直到圣祖爷临终前,终于真相大白。


    康熙临终,确实将胤禛喊到床榻前,留了道口谕:“朕在郑家庄已盖设王府及兵丁住房,将胤礽家小迁入,务必……善待……”


    胤禛领了命,一时出神。


    他从前与二阿哥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也曾真心实意支持过这位旧太子。


    但昔年往事都已作古,如今的兄弟两人位置互换,甚至胤禛还爬上了二阿哥始终不曾触碰到的位置。


    一道天堑将两人隔开,皇家的兄弟情,便犹如覆水难收。


    值得庆幸的是,胤禛在大年初一开笔时,跟幺弟闲扯几句家常后,心思通明不少。他最终下了旨意,遵循圣祖爷的意思,着理亲王允礽携家小迁入郑家庄王府。


    二阿哥在咸安宫里拘了多年,胤禛那日亲自来带他出去时,恍如隔世。


    他被带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畅春园,曾经最熟悉的清溪书屋。


    经年已逝,物是人非。


    床榻上的康熙强撑着一口气,只等着胤禛带着三个圈禁的儿子过来,见上一面。


    二阿哥垂着头排到最后,也只得了他汗阿玛一句话:“朕留给你……王府,要……好好的。”


    允礽跪地磕着头,一时竟分不清楚,汗阿玛是要府邸好好的,还是要他好好的。


    那一日,在兄弟们的痛哭声中,汗阿玛崩了,老四继承大统。


    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了。


    十年圈禁,足以磨掉一个人最骄傲的才气与骨气。那时候的他蓬头垢面,首如飞蓬,整个人都像是失了精气神的提线木偶。


    浑浑噩噩地守灵,浑浑噩噩地过了个年,随后被封理亲王,又浑浑噩噩准备着迁府事宜。


    直到彻底踏出咸安宫,随着车驾出了紫禁城。允礽回头再望,只觉得这红墙黄瓦如此陌生,一切都像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心里却空落落的,不知该做些什么。


    允礽从来只被教育着如何做好一个大清太子,却没学会如何去过好生而为人的日子。


    开府的事用不着他一个亲王操心。


    雍正特意派了从前内务府得力的手下来督办王府布陈事宜。原本随了地名的“郑家庄王府”牌匾如今也得改一改,变为“理亲王府”。


    就这么晃晃悠悠折腾了两月有余,二阿哥总算是搬府完成了。


    理亲王府因为位置偏僻,盖得比普通的亲王府还要大一些。


    允礽却对逛府邸没有什么兴趣,每日不是发呆,便是时而蹙眉时而苦笑一声。府中嫡福晋瓜尔佳氏走得早,只剩下两位侧福晋李佳氏一左一右的照看着,日子总算过的前去。


    理亲王府就这般一日一日往前熬着,总算熬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素未谋面的二十四弟登门拜访了。


    胤小祕的尾椎骨刚好的差不多,便带了人出宫,直奔他二哥府上。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哥哥,小团子心中多少还有些忐忑。


    胤祕的关注点与旁人不同,他从前就听佟额娘私下里说过,这位二哥是孝诚仁皇后所出嫡子,文武兼备,聪颖好学,还写得一手好字。因为额娘去得早,是被汗阿玛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


    小团子初闻此事,不服气的嘟了嘟嘴。


    汗阿玛虽然时常留他在乾清宫配殿过夜,却从来没有正面宣称,要将他抱养到身边亲自带着呢。


    这样的待遇,二哥还是独一份。


    想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一手.狗爬糟心的烂字,胤小祕无能狂怒,气得跺脚脚。


    即便他知道自个出生的时候,汗阿玛已经年岁大了,分不出心神两者兼顾。小团子还是在心中悄悄跟他阿玛闹了个别扭。


    就一瞬间的小别扭。


    理亲王府内。


    允礽寻了处僻静的荷塘,甩杆垂钓,又在出神想着什么。


    贴身太监来报贵客到访,允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等这老奴重复一次,他才骤然回神,苦笑一声:“我都这幅样子了,能有什么贵客?”


    老太监正想应声,奴才们拦不住的胤小祕蹬着短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走过来:“当然是我啦,小二十四不算二哥的贵客嘛?”


    二阿哥手中鱼竿轻微晃动一下,紧跟着,才反应过来侧过身去瞧——


    这位传闻中汗阿玛的新宠,他的幺弟,正像个瘸了腿的螃蟹横着往身边走来。


    允礽:“……”


    意识到小幺最近摔了马,应当是还没好全乎,允礽连忙丢下鱼竿,吩咐道:“还不给小阿哥寻舒适的座椅过来,取两个软垫垫着。”


    有人应声下去,很快又取了坐凳和软垫上来。


    允礽打量着胤祕,只觉得这孩子长得实在有灵气,天生一副笑颜,谁瞧了似乎都能愿意打开心扉,心情变好不少。


    二阿哥瞧着幺弟,小团子同样也在好奇打量他。


    从前就听说二哥长相不俗,气质非凡,小团子只当是别人吹捧的,今日自己亲眼见了,才发觉这话一点不假。


    亏得佟额娘还跟他讲过,当初册立二哥为皇太子的诏书,有一句“日表英奇,天资粹美”。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只靠仪表气度,就能叫人心生好感。


    胤小祕眼中亮晶晶的,直白夸赞道:“二哥,你可真好看!”


    要是,要是二哥眼里的光重新亮起来,那就更好看啦。


    允礽被小团子当头一夸,有些懵懵然,半晌才哭笑不得:“二十四弟才是好看,童稚天然去雕饰,我竟不知,宫中还能养出你这般的小孩。”


    胤小祕最喜欢别人夸他,尤其是哥哥们的夸夸都是照单全收。


    这回,小团子好歹还记得自己是头一次登门拜访,于是跟允礽互相吹嘘起来:“二哥才是呢,像是天上下饭的谪仙一般。”


    顿了顿,小团子又晃着小脑袋骄傲总结:“我们都是没有养在额娘身边,但是却得了汗阿玛照顾的呢。这就叫有失必有得”


    允礽听到这话,垂下眼眸,眼神飘向湖面:“是啊,有得有失。被阿玛过分关注着,一定很累吧?”


    胤小祕歪头:“为什么会累?阿玛累才对。”


    允礽:“……”


    已经连续多日没有情绪起伏的二阿哥,这是头一次生出好奇来。他定定看着身畔的幺弟,问道:“为何……是阿玛累?阿玛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管控,你不会觉得压抑吗?”


    胤小祕闲不住,捡了小石头投向水中,开始玩“打水漂”。


    “父子之间就像拉锯一样呀,我皮一点阿玛就会松一点,我再皮阿玛只能叹气更松,除非特别皮才会屁股上挨一顿。”


    “我听说二哥过去只会一直退,阿玛当然要步步进,等到二哥受不了了猛地一进,只会叫阿玛心寒恼火,却想不到是人跟人相处出了问题。”


    胤小祕挠挠头:“哥哥们说的那些朝堂之事我是不懂,不过,跟阿玛相处的事,我可最懂啦。”


    看着二哥怔愣的表情,小团子忍不住有些心疼,伸出小手拍了拍允礽的肩头。


    “王府建成以后,阿玛带我来过一次,留了小礼物给二哥,二哥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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