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雍正歇在了年贵妃宫里。


    两人有几日没见,天雷地火,来了一场。胤禛将有些情绪发泄出去,温香软玉在怀中,缓缓出了口气。


    年贵妃从炕桌上叉了块西瓜塞进雍正嘴里:“皇上这是怎的了?”


    胤禛吃完这一口清甜多汁的西瓜,接过年妃递来的帕子沾了沾嘴,没答话反而问:“这瓜不错,皇后送来的?”


    年贵妃笑笑:“是。听说是台湾府前些年尊了圣祖爷的命种植成了,这不,就开始年年往宫里进贡。今年这是头一遭请皇上尝尝呢。”


    胤禛点头,没对台湾府的谄媚行径有什么反应,反而夸了句:“皇后有心了,不过西瓜偏凉,你不宜多用。”


    年妃提起圣祖爷,便叫雍正想到了周年祭须得派人去代行祭拜之事。


    像这样的事情,一般都得亲儿子去。


    原本,雍正心中的最佳人选是弘历,可是最近看到弘历的种种表现之后,他有些犹豫,此时将这个自视甚高的儿子推到更高,岂不是害了他。


    胤禛拉过年贵妃的手,摩挲半晌:“福慧近来如何?身子可强健了些?”


    年贵妃提起孩子面上才有了旁的情绪:“倒是比去年好多了。这孩子体弱,万岁爷是知道的。臣妾旁的都不求,但求福慧能平安长大,再不能叫他也……”


    许是想起早夭的两个孩子,年贵妃有些哽咽,再没能说下去。


    雍正抚了抚美人,将人揽进怀中:“行了,好好的怎的又说起这些不吉利的,朕说过福慧会长命百岁,就一定会。”


    胤禛将人抱在怀中,心中想起的却是幺弟跟“仙家”。


    幺弟提起过,“仙家”说这人参籽只对顽疾起作用,因而胤禛知道之后,才没有为福慧要一颗过来。


    也不知道那些个人参籽如今还有没有的剩。


    雍正想着,突然开口问年贵妃:“你觉得,圣祖爷周年祭谒陵之事,叫小幺代朕前往行事如何?”


    年妃怔了怔:“臣妾不敢妄议。”


    胤禛似乎为自己这个想法变的心情不错,甩甩手道:“此时非朝政,入宫以来你也见过他许多回,朕记得,他有什么好吃的总会差人给福慧也送一份。”


    年贵妃这回笑容里有许多真挚的怜爱:“是呢,上回做的抹茶水果小蛋糕,臣妾跟福慧都喜欢极了,小阿哥还特意叮嘱,不叫福慧多用呢。”


    胤禛笑了笑:“他就最会吃。”


    雍正蜷着一条腿,另一腿伸直,穿着明黄寝衣倚在炕桌上,笑了笑:“朕叫他去,也是想叫汗阿玛瞧瞧,小幺如今过得好,他也该安心才是。”


    这话一出口,年妃便是再不敢置喙,此时也明白了爷的心意已定,只是需要她帮忙递个话。


    年妃换了个姿势,帮胤禛轻轻揉着太阳穴:“先帝爷在时最心疼的便是小阿哥,皇上也把小阿哥疼的跟个眼珠子似的。臣妾瞧着这个法子是好,比起那些个虚礼,这才能叫他老人家真真开怀呢。”


    胤禛伸手拍了拍年妃的手背,顺势将人拽进怀中:“贵妃倒是给朕提了个醒,此番前去,也该叫允禔,允礽和允禵一块跟着。圣祖爷临走前最挂记着他们三个的事,如今安顿好了,自该去看看。”


    雍正安排好这桩事,心中松快不少,看着灯下美人,顿时又来了兴致。


    老大能生十三个儿子,他堂堂天子,一样可以!


    胤小祕收到前往景陵祭拜的旨意,仿佛在做梦一般。


    什么代天子行事都被他忽略了,小团子只觉得憋了一年的话终于可以亲自跟汗阿玛讲讲了。他要把开心的事,难过的事,疑惑的事,恼火的事统统全都告诉汗阿玛!


    尤其是哥哥们欺负他的事情。


    得知这会同去的还有大哥二哥十四哥,小团子越发嘚瑟了。


    哼,到了阿玛跟前,你们谁还敢明着奇虎我!


    先前为了寻十四哥回京,胤小祕已经来过一回景陵,再来就越发熟门熟路了。


    地宫入口已经在秋日里封上了。


    胤小祕依着规矩,穿着一身谒陵仪式的青袍褂,冠上摘了顶缨,带头跪在陵前。他身后,依次是三位摘了朝珠的王爷。


    小团子三跪九叩之后,终于能跟他汗阿玛好好说几句话。


    一开口就叫所有人默然。


    “汗阿玛,儿砸掉的那颗牙齿如今已经长上来了,只可惜阿玛看不到呢。”


    “儿砸听说,小孩子掉上牙,家里就要有一位老人去天上了。听谁说的我也记不起了,但是,儿砸如今用膳都可小心了,生怕磕到牙齿。”


    允禵在身后有些受不住了,扭头用衣袖抹了抹眼。


    傻小子,乳牙肯定是要换掉的啊,不换你拿什么咬东西吃。


    允禔这时候也忍不住偏心幺弟了。


    什么换牙就是有人要没了,这都是哪个狗奴才瞎说的,叫他知道定要打断了狗腿。


    允礽比其他两个弟弟更懂这种对阿玛的依恋之情,默默听了半晌,骤然反应过来幺弟这么小的年纪,实际上已经没了阿玛了。


    小团子不知道身后三位哥哥的心理活动,还在自顾自说着。


    “额娘们新做了一身杏子黄的衣裳,儿砸穿上就像个鸡崽子”


    “儿砸如今在尚书房读书,读的可好呢,老朱都说教不了我这样的。”


    “汗阿玛,哥哥们总是欺负儿砸,尤其是四哥,打我的屁股蛋儿越来越顺手啦!”


    ……


    身后三位爷听着听着,都不由唇角带上了笑意——


    这是一场谒陵祭奠,又不仅仅如此。


    更像是一笑泯恩仇的忆往昔。


    胤小祕这个小话篓子总算是勉强告完了状,最后竟然来了个乍一听正经八百的总结。


    “君子六艺,哥哥们各有千秋,儿砸是比不过的。”


    “但是儿砸的糊弄学一定是兄弟里最拔尖儿的。”小团子欢快道,“从前阿玛总说张忠堂是个和稀泥大王,如今,儿砸便想做个兄弟间的和稀泥大王。”


    “哥哥们同为爱新觉罗子孙,自当保家卫国,一致对外。”


    “阿玛放心,儿砸肯定帮您照顾好他们!”


    胤祕说完最后这句,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准备起身。


    身后三人听到这话自然是百味陈杂,尤其是允禔,得到的冲击自然是最大的。


    可如今尚在谒陵仪式中,谁也不好显露出来。


    正准备起身的小团子一抬眼,顺着陵前一瞧,不由“咦”了一声。


    只见地宫前的石碑上,正长出一株小小的根须一样的草,通身还散发着微弱金光。


    胤小祕瞪圆了眼:“阿玛,汗阿玛怎么也长草了?”


    允禔闻言,顺着幺弟的视线瞧去,皱了眉:“小幺在说什么,陵前什么也没有。”


    允禵点头:“景陵里有奴才们日日打扫,不会生了野草。”


    小团子看看哥哥们,再看看面前的小草,揉了揉眼。


    难道,这是只能叫他一个人看到的?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